田鸡多半也是因为猜不透朱七身后,木讷的喊了一声。“七爷。”

“你不是给七爷带了些东西吗,见到了人,怎么还不拿出来。”应悔元在来之前,把田婉清交给他的木盒,让田鸡拿在手里。

田鸡回过神,连忙把木盒推到朱七的面前:“七爷,特意给您准备的。”

朱七来回在这对父子身上扫视一番,漫不经心打开木盒,我们都很好奇盒子里面是什么,原本想着一定很贵重,可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一些细如发丝的金黄色叶子。

朱七突然笑了,笑意中透着淡淡的嘲讽,看了田鸡一眼:“这东西是你给我找的?”

田鸡看了看应悔元,机械的点头。

“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朱七瞟着田鸡问。

田鸡一愣,我们谁都不知道木盒里面是什么,田婉清也没说过,一时间田鸡无言以对。

“这是……”

“我问你了吗?”应悔元刚想接话,就被朱七抵回去,冷冷盯着应悔元。“说你没心,你还不承认,每天把什么三纲五常挂在嘴里,父为子纲,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都没心,教出来的儿子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敢给我说,是专门为我找的。”

第326章 礼贤下士

朱七当着应悔元的面数落田鸡,半点情面也不留,以田鸡的性子,谁要这样说他爸,估计脑子一抽上去就是一拳,想必朱七上了年纪,而且应悔元居然脸色没有半点阴沉,即便笑的尴尬,还是唯唯诺诺不停的点头,嘴里还得毕恭毕敬说着。

“七叔教训的是,七叔教训的是……”

朱七从旁边抽出一张报纸,应悔元连忙接过去,撕下一角,从木盒里抓了一些金黄色的叶子,撒在报纸上,就看见朱七从腰后摸出一根长长的旱烟,不偏不倚打在应悔元的手上。

“你这是干啥,这么好的东西,就你这样弄,简直日踏了。”

应悔元把手缩回去手足无措:“七叔,我这手艺虽说不好,可是还凑活。”

“凑活个啥,你应悔元家大业大,哪儿会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给你说了,凡是得有心,没心做的事……”朱七白了应悔元一眼,似乎都不想多说他,目光转向田鸡。“细娃,给你说道说道这是啥东西。”

“虫不稳。”我在旁边说。

朱七偏着头,用手中旱烟杆戳开田鸡,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看你年纪不大,居然还知道这玩意。”

“不懂的,这东西送到面前还嫌弃,好这口的,这一盒草叶可就是无价宝,别看着一小盒草叶,多少人梦寐以求一辈子恐怕也得不到。”我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因为我闻了十多年,就是在这些草叶的味道中,我才能安稳的熟睡,这让我想起将军。

虫不稳是一种烟丝,将军没有其他爱好,但对土烟却极为讲究,他一直抽的就是这种烟丝,制造起来相当麻烦,要选用广东产的一种叫虎皮皱的烟叶。

这种烟叶大似蒲扇叶质厚上有天然斑纹,但生长极少而且娇贵,雨后才会展开嫩叶,但两小时不到就会枯萎,全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必须在枯萎前采摘。

每年运气好顶多也就十来片,而且还要存放十年之久,等到叶子慢慢脱水干涸,放在背阴的地方让其挥发出最纯正的香味。

时间越长越好,最好的烟叶都在二十年以上,顶级的得五十年,堆积在一起的烟叶相互粘连重合在一起,颜色变成金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刨烟,也是所有环节中至关重要的一道。

刨烟的铁刨子刀具要求手指摸不到刀口,因为太过锋利伤了烟叶,几十年的心血瞬间就会付诸东流,没有几十年的本事,刨不出细如发丝的烟丝的。

因为最终的烟丝就如同朱七面前盒子里那样,根根金黄纤细,就连虫爬在上面都站不稳,故名虫不稳。

“懂的倒是多,既然知道这玩意的来历,会不会卷?”朱七饶有兴致的问。

“会。”我点头。

朱七把桌上那半截报纸推向我,用烟杆在上面敲了几下:“说的多比不上做的多,既然你懂,比划比划。”

我走上前,看着桌上的报纸和烟丝,心情忽然变的低沉,以前挖墓挖累了,将军总是让我给他卷,然后惬意的抽上一口,而我就靠在他腿上睡觉,即便是梦里全都是烟草的味道,一直以来,这个味道给我莫名的踏实和安心。

我默不作声卷着烟,每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好像耳边还能听见将军的催促,当我把卷好的烟递到朱七面前时,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这烟你怕不是卷给我的。”朱七那张蓄满风霜的脸上透着睿智,然后看向应悔元冷冷说。“这才叫有心,别以为你做的是大事,卷烟这点小事,你卷了多少年,从来没卷成过一支完美的,因为这些事在你心里从来都不重要。”

朱七说完,又拿出一个土瓷碗放在桌上,似乎我有资格能上他的炕,从我手里接烟的时,朱七那双皱巴巴干瘪的手,如果铁钳般抓住我,手指从我掌心划过。

“瞧你年纪不大,手上的活可没少干。”朱七把烟叼在嘴角,意味深长问。“哪儿的土耗子啊?”

“他是……”

应悔元刚一张嘴,朱七只偏头看了他一眼,应悔元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点燃烟吸了一口,他陶醉的样子再次让我想起将军。

“我叫顾朝歌,四方当铺的掌柜。”

朱七在烟雾中眯着眼睛瞟我,突然抽笑一声:“难怪前些日子,叶九卿这小子,带着凌然往我这儿跑,撕破脸皮不肯走,硬是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了好几天,敢情是找到人接手他的当铺了。”

“叶……叶掌柜和凌叔到这儿来过?”我大吃一惊,听朱七这口气,叫叶九卿都是小子,这老头越来越让我好奇。

“说是什么要游历河川,醉卧山林,行当里的林林总总再和他俩没关系。”朱七不屑一顾笑了笑。“他俩就是附庸风雅,真放下了什么就无所谓了,何必还跑我这儿来说道,两个人心里都有事,我瞧着是担心谁,明明就是劳碌命,还想抽身一了百了,这不是笑话嘛。”

已经很久没见到叶九卿,心里挺惦记他,凌芷寒葬身碣石金宫,全然因我而起,这事我必须给凌然一个交代,正想开口再问下去。

朱七偏头看着神龛上那三支香,当全都熄灭的那刻,他拿起酒瓶给我倒了一碗酒,然后取出一个装蜂蜜的瓶子,用指头沾染些涂抹在碗沿。

“花开酒美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朱七一边给我碗上抹蜂蜜一边说。“关中自古以来盛产美酒,唯以柳林镇所酿造的酒为上乘,有东湖柳,西凤酒的佳话,因此柳林酒又叫西凤酒,喝这酒可是有讲究的,向他这样端起来就喝,日踏了这佳酿。”

“七叔,这酒得怎么喝?”应悔元端着酒尴尬的笑着问。

“柳林酒素有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的美誉,这酒太香醇也不全然是好事,特别是陈年的柳林酒,刚开坛,酒香四溢反而喧宾夺主,得等。”朱七得意洋洋指着神龛侃侃而谈。“等多久也得有讲究,等的时间太长,酒香淡了,酒入舌就变的寡味,等的时间短了,酒本来就烈,香味又重,喝下去烧心冲脑,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好,这酒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再涂抹上蜂蜜,入口甘甜堪称琼浆玉液。”

朱七说完端起碗喝了一口,嘴里啧啧称赞,我看着朱七,心里越来越纳闷,明明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遢的老头,喝一碗酒居然如此讲究,而且从他谈吐,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白鹿原上的寻常庄稼汉。

不过朱七喝酒的时候,我看见他右手只剩下两根指头,不像是天生残疾,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一瓶酒快要见底,也不曾听到应悔元说过什么,朱七跟我的话比应悔元要多,但全都是和烟草以及品酒有关。

旁边的应悔元根本插不上话,他给朱七和我倒上最后一碗酒。

“七叔,今天带着田器来看您,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这孩子对古玩挺感兴趣,想着有朝一日应家都得交到他手里,玉不琢不成器,今天还得请七叔给打磨打磨。”

“婉清教出来的人差不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别跟着你学就成,我有什么能打磨他的?”朱七抹了一把胡渣上的酒渍说。

“前些天他回来问我一件事,悔元才疏学浅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想请七叔指教。”

“搞了半天不是来看我,就知道你没这个心。”朱七冷冷一笑,好像他看应悔元哪儿都不顺眼。“你这酒不能白喝,说吧,什么事?”

“这孩子问我阿房宫的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三岁细娃都知道的事,你跑来问我当年秦帝修的宫殿,就在现在的阿房村附近,后来被霸王一把火给烧了,想瞧自个去看啊。”朱七不以为然回答。

“凤阿岭这地名,不知道七叔有没有听过?”应悔元直视朱七问。

朱七虽然只有两根指头,可端着酒碗一直都纹丝不动,但应悔元说出凤阿岭三字时,我明显发现,一丝惊愕从朱七的眼睛中一闪而过,手轻微的抖动一下,几滴就滴落在桌上。

“听过啊,凤阿岭说的不就是阿房宫嘛,凤凰、凤凰,上阿房,民间有阿房宫的传闻,这座销声敛迹上千年的宫殿,据说曾有凤凰栖息过,因此阿房宫所在也叫凤阿岭。”朱七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

“七叔您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听闻过,凤阿岭有没有什么神庙?”应悔元追问。

“神庙?”朱七想都没想,埋头避开应悔元的目光,喝掉碗里的酒摇头回答。

应悔元还想问些什么,朱七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我们有言在先,一瓶酒喝完了事,时间也不晚了,我这地寒酸也不能留你,回吧。”

应悔元张着嘴,没问出来的话又咽回去,还得赔笑着点头,离开的时候,朱七没有出路,我回头看见他一人独自坐在炕上,给自己卷了一支烟点燃,烟雾中,他像一尊雕塑般静坐,神情低沉而凝重。

第327章 一刀两断

从朱七的四合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我们原本以为是回家,没想到应悔元带着我们往屋后不远处的陵冢走去。

“应叔,刚才您提到凤阿岭时,朱七反应不对劲,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我走到应悔元身边说。

“我知道,七叔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瞒过我。”应悔元点点。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问下去啊。”薛心柔心急如焚说。“他或许是唯一还知道线索的人,他若不说出来,我们下一步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七叔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没有。”应悔元摇头苦笑。

“爸,之前在屋里我都不好开口,这老头什么来历啊,瞧他气踹的多大,当这您的面,想怎么数落就这么数落,这要是换一个人,我还不……”

“什么老头!叫七爷,尊卑长幼都不懂,别没大没小信口开河。”应悔元严厉的训斥田鸡。

“应叔,您也别怪他,我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舒坦,您说吧,大老远您亲自来,从进屋开始就毕恭毕敬的赔笑,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宫爵走上前也愤愤不平。“您可是给足了面,叫一声七爷不难,但也得让人叫的心甘情愿吧。”

“谁年轻的时候不轻狂,你们心里不也有敬重的人。”应悔元看向我笑着问。“朝歌,就拿你说说,你最敬重的是谁?”

“叶掌柜、将军、封叔还有赵叔,也有您……”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太多了,这一路走来,我认识了很多人,甚至,甚至还有我的敌人。”

“我向你们这般大的时候,同样是心高气傲,在行当里混出些明堂,虽说后来有了蜀中叶凤,关中应龙的名头,可是在我们心里,同样也有值得去敬重的人,这些人就如同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山,除了仰视永远也无法逾越。”应悔元心悦诚服对我们说。“而七叔就是其中的一座。”

“七爷认识您又认识叶掌柜,难道七爷也是这个圈里的人?”田鸡问。

“七叔风光的时候,你们是没瞧见过,这样给你们说吧,七叔探墓的时候,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圈里的人没有谁会再去。”

“七爷这么大来头?”宫爵大吃一惊。

“为什么没人再去?”薛心柔问。

“去干嘛?”应悔元笑着反问。“七叔探墓的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他经过的地方,还会有空墓留下,去了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年轻那会,提到七叔这两字,谁都是一个服字,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不管是我还是九卿,在七叔面前那也得埋着头说话。”

“那不对啊,七爷既然这么厉害,圈里怎么都该听到风闻,可在四方当铺时,怎么从没有人谁向我说起过这位七爷?”我大为不解问。

“哎……”应悔元重重叹口气。“都是七叔的命,或许干这行真有报应,七叔虽然探墓本事首屈一指,可报应全都没报在他身上。”

“什么报应?”我追问。

“七叔无后,生一个死一个,最后难产妻儿双亡,七叔心烦意乱金盆洗手,发誓从此以后不再碰墓,可十年红潮,七叔未能幸免被打成黑五类分子,惩罚他到白鹿原上当守陵人。”应悔元声音低沉。

“原来七爷经历这么凄惨……”我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七叔在白鹿原又成了一次家,居然生的孩子养活了,老来得子,七叔喜出望外,更加坚信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因此自己切掉自己三指,算是对自己惩戒,并且一直留在白鹿原,和之前的林林总总一刀两断,不再和任何行当里的人接触。”

听到这里,我们才恍然大悟,朱七是想要平平淡淡过完剩下的日子,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得来不易的家。

“爸,这么说起来,从七爷嘴里还真问不出什么,他不惜切掉自己手指明志,他其实切掉的是他的过去,看来这一趟我们是白来了。”田鸡说。

应悔元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苦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隆起的陵冢前,这么高的封土,不用猜陵墓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应悔元坐下来休息,我闲着没事,围着陵冢走了一圈,吃惊的发现,这处陵墓居然没有被盗过,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朱七在行当里名望那么高,他当守陵人,估计谁都要给这个面子,他守的墓当然不会有人来盗,而且朱七留在白鹿原不走,或许也和这个陵墓有关,他是在赎罪,前半生盗墓,后半生守陵,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洗脱自己曾经的罪孽,全当是给自己儿子积德。

绕回去后,看见应悔元还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拿出几个白馍递给我们:“多吃点,先把肚子填饱。”

“爸,黑灯瞎火的跑到陵墓边上吃东西,干嘛不回去啊?”田鸡一边吃一边问。

应悔元没有回答,好像心事重重吃着手里的白馍,不时看着时间,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快到凌晨的时候,应悔元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包拿出来。

拉开后居然拿出一把洛阳铲,一脸苦笑的看了半天,然后递给田鸡,那包里居然装着四把洛阳铲,除了薛心柔之外,应悔元一人给了我们一把。

“算起来,我也有几十年没碰过这东西。”应悔元握着洛阳铲感慨万千,然后淡淡一笑抬头说。“你既然离家出走跑去挖墓,那我就成全你,今晚我们父子合力,就把身后这陵给刨了。”

我们目瞪口呆看着应悔元,他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居然是打算挖墓,而且还是挖朱七守的墓,最重要的是,应悔元还真没和我们说笑。

“你刚才围着陵墓走了一圈,想必从哪儿打盗洞心里应该有数了吧。”应悔元很认真的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茫然的点头,我倒真不是有心的,只不过是习惯了,看见陵墓后,自然而然就会去想墓室的结构以及方位,还有墓道的位置。

我带着应悔元走到最适合打盗洞的地方,应悔元笑着点点头,应该是很满意我挑选的地方,第一铲打下去,我就知道关中应龙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别都傻愣着啊,这事你们还不轻车熟路,都过来帮忙。”应悔元挖了半米之后,估计是发现我们面面相觑站在后面不动,郑重其事对我们说。

我们握着探铲犹豫不决,看应悔元都挖的起劲,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帮忙。

“爸,这,这样不好吧,七爷一辈子不容易,这是他老人家守的陵,我们挖,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田鸡握着探铲迟迟不肯动手。

“让你挖,你就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再说了,这还是你妈的主意。”应悔元说完看向薛心柔。“包里有汽油,找些柴火堆起来点燃,越大越好。”

薛心柔张着嘴好半天才木讷的点头,我们一听更加吃惊,白鹿原上一马平川,点了火再远的地方都能瞧见。

果然没隔多久,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我们听见远处狂吠的狗叫,朱七用关中话骂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们全都心神不宁的停下手里动作,只有应悔元还埋头继续挖,朱七牵着一条狗,手里拿着一把土枪冲过来,看见是我们,先是一愣,目光看见还没停下来的应悔元,顿时勃然大怒。

“你得是还想翻天,跑到我这儿来挖墓,你到底想干啥?”朱七把手里的枪一端,大声质问。

我们本来就惴惴不安,田鸡慢慢移到应悔元的前面,挡住朱七的枪口,本来想解释,估计是发现,连解释的理由都没有。

“七叔,您给瞧瞧,我这个盗洞挖的有没有用心。”应悔元居然还笑的出来,一巴掌推开田鸡指着身后的盗洞问。

“应悔元,你,你……”朱七气的脸都憋红,冲着应悔元抬起剩下两根指头的手,破口大骂。“我连吃饭的家伙事都切了,就是不想再和以前扯上任何关系,你知道我留在这里守陵是图个安心,你把这墓给刨了,传出去谁都会以为是我干的,你是不是看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心里不舒坦,非要逼我死在你面前才满意。”

“七爷,悔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打扰到您这儿来,之前问您的事,您老再给好好想想,兴许能记起点什么。”应悔元无奈的苦笑。

“什么事?”

“凤阿岭。”

“不,不知道。”朱七眼神又在闪烁,端起枪气势汹汹说。“滚,赶紧给我滚,否则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应悔元沉默了一下,突然扔掉手中的探铲,回头看了田鸡和我们一眼:“愣着干嘛,挖一个盗洞对你们来说不难吧,麻利点继续挖。”

我们哪儿还敢动,倒不是怕朱七开枪,这事咱们不占理,何况应悔元摆明是用这个办法来逼朱七把知道的事说出来,这要是万一擦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

应悔元见我们不动,也不继续说什么,从容不迫向朱七走去,胸口就抵在枪口上。

“七叔,今晚要么您一枪打死我,要么就告诉我关于凤阿岭的事。”

第328章 动之以情

看架势应悔元还真没和朱七开玩笑,他是动了真格,临来之前,我记得田婉清说过,从朱七嘴里不好问出事,让应悔元得挖一个坑,让朱七自个跳进去,而且还要爬都爬不出来。

没想到应悔元挖的就是这个坑,可怎么感觉他把自己也挖进去了,很明显朱七没有被要挟到的意思,反而拉动了枪栓。

“应悔元,你还真长本事了,跑到我面前耍无赖,好,好的很,今晚我就成全了你。”

我们一听顿时慌了神,田鸡冲上来一把拉开应悔元,歉意的说:“七爷,您老千万不要生气,我爸就是一时心急,您不说就算了,我们把洞给你填回去。”

“七爷,应叔不是存心的,事关重大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请教您,应叔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薛心柔一边说一边把朱七的枪口往下按。“您老千万别气,我们给您赔不是。”

“起开。”应悔元突然大喊一声。

我们全都不知所措看向应悔元,他脸上没有之前对朱七唯唯诺诺的赔笑,但反而变的真实,重新站到朱七的面前,两人对视了良久。

应悔元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朱七面前。

“师傅,您要悔元的命,今晚悔元就给您。”应悔元再一次把枪口移到自己胸前。

这一次反而是朱七有些迟疑的不知所措。

旁边的我们更是大吃一惊,应悔元居然叫朱七师傅,我们相互对视,事情转变的太快,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里没人是你师傅,我不过是一个守陵人而已。”朱七声音没之前那样强硬。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和我父亲本就是故交,家父早亡,把我托负给您教诲,您为师为父,严于律己恪尽职守才有悔元今天,再造之恩,悔元没齿难忘,您切指明志,和曾经一切一刀两断,师徒之情又岂能切的断,您不想见我,悔元只能让婉清来看您,其实每次悔元都来过,不敢打扰您,就在屋外远望。”

朱七持枪的手抖了一下,脸色也开始缓和,重重叹口气说:“你应家本是盗墓世家,你父亲和我互为知己,可惜英年早逝,他是担心没办法传你探墓的本事,我这一生,最后悔两件事,第一件醒悟的太晚,第二件教会了你去盗墓,看看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希望有朝一日,和我一样孤苦伶仃。”

“应家盗墓有苦衷,悔元也是身不由己。”

“苦衷,盗墓能有什么苦衷,你应家富甲天下,要什么你没有,干嘛还去盗墓,我把毕生本事教给你,可等到我幡然醒悟时,才明白其实是害了你,我让你与我一起不再碰墓,你,你倒好……”朱七说着又开始发火。“关中应龙,多大的名号,我朱七居然教出一个名满天下的盗墓贼,我有负于你父亲,若不是你娶了婉清,循循善诱导你向善,你今日恐怕比我还惨吧。”

我忽然明白朱七和应悔元之间的关系,朱七是应悔元的师傅,教会他盗墓的本事,可在我看来,在朱七的眼里,他把应悔元更多的是当自己儿子,他不希望自己的遭遇会在应悔元身上延续,所以极力阻止应悔元盗墓。

难怪在屋里朱七对应悔元的言语难听,原来是恨铁不成钢。

“师傅,悔元的日子不多了,要是走在您前面,有劳师傅给悔元挑一处好地方。”

“啥?”朱七一怔。“你说啥?啥日子不多了?”

“父亲把您当知己,可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您,应家血脉的男丁,只有六十年的命,算起来,悔元剩下的年月屈指可数,不是我不听师傅教诲一意孤行去盗墓,应家被诅咒,悔元盗墓也是逼不得已。”

“诅咒?什么诅咒,你好好说。”朱七手中的枪移了下去。

应悔元深吸一口气,把应家的秘密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朱七。

“师傅,悔元受您教诲,知道您是为我好,后来坦然释怀不再盗墓,既然只有六十年的命,人生苦短,悔元也想活的无怨无悔。”应悔元真情实意看着朱七说。“我甚至让独子和婉清姓,就是想要效仿师傅您,和从前一刀两断,只想这孩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可事与愿违,这孩子无意中发现应家被诅咒的关键,若是能解开,或许应家诅咒就会被接触,所以悔元才能求师傅指点。”

朱七听完叹息一声,丢掉手里的枪:“起来吧。”

我突然在心里笑了,原来最了解朱七的居然不是应悔元,而是田婉清,朱七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软,应悔元也不是泛泛之辈,先是把朱七逼到暴怒,然后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朱七心里把应悔元当儿子看,知道他寿命不多,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朱七只是说从今往后不再碰墓,但说一个消息并没有违背他的誓言。

朱七慢慢坐到地上,摸出烟杆,我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把烟丝给他装好,点燃后朱七吸了几口,烟杆前明灭的火光照亮了朱七那张沧桑的脸。

“一直以来都以为凤阿岭指的是阿房宫,实际上凤阿岭是另一处宝藏。”朱七缓缓说。

我们相互对视,原来真有这样的地方,都围坐在朱七身边。

“师傅,凤阿岭是一处宝藏,为什么从来没听谁提及过,不瞒您说,来之前,我到处找人打听,但凡这个圈里有点本事的,我都问过,可没谁知晓这件事。”

“前面还有一座阿房宫,所有人都盯着这座旷世宫殿,当然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朱七不慌不忙对我们说。“要说凤阿岭,就得先说阿房宫,这地方众所周知,传闻中,秦帝穷凶极奢劳民伤财修建的宫殿,后世还有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之说,为了修建这处地方,山林都被砍突,越是这样后人越是相信阿房宫的存在。”

“七爷,您这话的意思是说,阿房宫其实根本就没有?”我大吃一惊。

“当然有,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我年轻的时候,也追查过阿房宫的真实,文献中记载,秦帝为了修阿房宫,开通了直道,又征集隐官刑徒七十余万人,规划在三年之内完成阿房宫。”朱七吸了一口旱烟说。“我去过阿房村的遗址,阿房宫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大的规模,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修建完成过,只不过修建了一个前殿而已。”

“那就奇怪了,以当时秦朝的国力,长城和骊山皇陵都能如期完工,阿房宫虽然庞大,但施工远比这两处地方容易,七十多万人,怎么就没修建完成呢?”田鸡喃喃自语。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既然阿房宫没有修建完成,那被砍光的山林中,那些木材以及七十万劳役,在这段时间到底都在做什么。”我深思熟虑说。

“后来我根据这条线索追查,发现这七十万人中,有将近二十万被押送到另一处地方,并没有参与阿房宫的修建。”

“什么地方?”

“蓝田。”

“……”我们茫然的对视,薛心柔从包里拿出地图,找到阿房宫遗迹的位置,距离蓝田很远,薛心柔不解的问。“押送到蓝田干什么?”

“真正的凤阿岭在蓝田,这二十多万人在蓝田修建的才是真正的宝藏。”田鸡兴奋不已。

“没那么简单,关中十墓九空,二十万人在蓝田不管修什么,这秘密怎么也藏不住,真有宝藏早就被刨了,可蓝田从来没有什么能上台面的宝藏。”朱七摇摇头。

“那这二十万劳役被押送到蓝田干什么?”宫爵也焦急的问。

“蓝田有什么?”朱七反问。

“玉,蓝田玉。”应悔元说。

“对,就是蓝田玉。”朱七吐了一口烟雾。“这二十万人被派到蓝田挖掘玉矿,在周礼中,玉之美者为蓝,自古蓝田玉都是上等名玉,阿房宫修了多久,这二十万人就在蓝田挖了多久,以至于秦朝之后,真正的蓝田玉矿不复存在,可见当时挖走了多少蓝田玉。”

“可阿房宫是木石结构,即便装饰有蓝田玉,但绝对不会需要这么多啊,为什么要挖空蓝田的玉矿?”薛心柔问。

“和被砍光的山林一样,修建阿房宫也用不着那么多木材……”朱七意味深长说。

“被砍走的木材和挖空的蓝田玉,都不是真正用来修建阿房宫,而是用来修建另一处地方,阿房宫越是规划的庞大雄伟,越是能掩饰这些材料的去向。”我淡淡一笑点头话说。“七爷说的对,每个人都只看见了阿房宫,却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秦帝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宫爵也反应过来,连忙问朱七。“七爷,那这些材料都去了哪儿?”

“据说秦帝在关中秘密修建了一座宫殿,所用材料除了木头外,全是蓝田玉,里面埋藏着数之不清的金银珠宝,关于凤阿岭这三个字,前秦时,凤阿岭是荒岭,因为岭山野狐聚集,又叫狐岭。”朱七用烟杆在地上写出一个狐字。“凤阿岭真正的关键其实就是这个狐字,而那处宝藏也和这个狐字有关。”

第329章 青丘玉墟

我们的目光全都落在地上那个狐字上,但完全不明白朱七说宝藏和狐字有关是什么意思。

“据说这处秘密修建的地方中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不过也有人说,那是一处神庙,因为整个庙宇全都是由蓝田玉石修建,因此也被称为玉墟。”朱七缓缓对我们说。

“有人说是神庙?”应悔元眉间微皱。“师傅,这地方若是在关中,怎么也该有些风闻,该问的人我都派人问过,可压根就没谁听过,您说有人知晓是神庙,这人是谁?”

“其实这个传闻历来都有,只不过关中十墓九空,遍地都是耗子,藏的再隐秘,都这年月了也该被刨出来,可是谁也没找到过丁点的蛛丝马迹,渐渐这个传闻就连行当里面的耗子也不当真,慢慢就中断了,我追查的时候,还是从几个快入土的前辈口里打探到些消息,到现在,这事已经绝了根,当然没有谁知晓。”朱七还看着地上的那个狐字,慢慢抬头看了应悔元一眼。“至于神庙是谁说的,我就不告诉你了,倒不是想瞒着你,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

“七爷,为什么神庙和狐字有关啊?”薛心柔问。

“因为这处宝藏还有一个名字。”朱七回答。

“什么名字?”我追问。

“青丘玉墟。”

“青丘玉墟?”我在嘴里重复这几个字。“青丘是地名,这样说起来,莫非玉墟神庙在青丘?”

“青丘在什么地方?”田鸡一听激动不已。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青丘的确是地名,但至于在什么地方,到现在恐怕也没有谁知道。

这本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一个地方,关于位置只有寥寥数语的描述,大致是在朝阳谷之北,但在记载中,青丘却是以一个国家的形式存在,就是一直虚无缥缈的青丘国。

“探墓盗宝除了那些明墓之外,最让人向往的就是这些藏匿隐秘的宝藏,有一些传闻看似荒谬离奇,但若是抽丝剥茧,除去后人杜撰的虚构,就能发现里面的真相,我前半生最有兴趣的就是追逐这些传闻中的宝藏,我找到过很多,但是……”朱七梳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从来没有一个,像青丘玉墟这样离奇的,也是我唯一没有追查到下落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