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在茶几旁坐下来,两个人对望着,没有说话,却一再的微笑。

  吴恪商界里周旋,算是能言善道的。但是面对她,就变得语言匮乏。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道,“刚才多谢你,这是旧疾,空腹喝酒总会犯病。”

  她依旧是恬淡的表情,“你都吃过药了,我也没做什么。”

  “你做了很多同泽没有做过的。”他苦笑,“比如照顾我,比如坐下来听我说话。”

  她的脸上悲喜难辨,“我姐姐的确有很多地方不足,但是她心眼不坏。也许因为太年轻了吧!如果可以,请你多给她一点时间。”

  

  他很平静的告诉她,“我给了她六年时间,她爱玩,不想要孩子,我都由得她。甚至她和秋启的事,只要他们不公开,我也可以容忍。可是她变本加厉……我最近常常在考虑,这段婚姻究竟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同裳肯定不希望他们离婚,同泽的美貌是她的本钱,但美人终有迟暮的一天,将来老了还去凭借什么呢?然而她的离经叛道,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再去和他求告,分明强人所难。

  她讪讪的,“你们这样,我很难过。”

  吴恪倚着沙发扶手,白炽灯下的脸上有寒冷的悲哀。他的语速很慢,“现在离婚率高,看开了也没有什么。或许我早就应该从里面挣脱出来,与其浪费生命,不如争取自己想要的。”

  他目光灼灼,同裳心里涌起一股凄凉。她有预感,这样下去会越走越偏。对他们来说太奢侈,彼此都消耗不起。她站起来退后一步,“时间太晚了,姐夫还是早点休息吧!”

  她又想逃!吴恪索性把她拉进怀里,小小的个子,禁锢住,可以填满他灵魂缺失的那一块。

  同裳挣扎不开,鼻子里溢满涕泪的酸楚。不可以的,她心里都明白。即便他和同泽感情不好,退一万步,就算他们将来离婚,她和他也不能够。

  “我会尽快和她离婚,前几天我还在犹豫,现在我才想清楚。事业固然重要,我不能因此把一生的幸福葬送掉。”他紧紧抱住她,“同裳,同裳……你看看我的心吧!什么都不用你做,全部交给我。我和同泽到了这步是回天乏术了,你不要自责,不是你造成的。同泽早就递了离婚诉状,我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你容我些时间,很快的。”

  她一味的摇头,“她是我姐姐,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可是我和她三年前就形同陌路,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婚,刚开始是因为父母的压力。”他切切道,“如今分了家,再不用担心那些了。”

  同裳伏在他胸前,有一瞬沉寂。然后才问,“那么竞选会长的事呢?”

  他的手指捋过她的长发,“已经内定,下月初就公布。但对我来说,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

  她幽幽叹息,驯服的,温柔的。他心里高兴起来,她是愿意的,说不定她也爱他。三年时间没有付诸东流,同泽再不堪,至少为他带来了同裳。

  他欢喜极了,捧住她的手,虔诚的亲吻,“谢谢你,我的爱丽丝。”

  他新冒出来的胡髭刺中她的手背,她缩了缩,笑靥如花。

☆.第十章

  同裳不知不觉坠入爱河,年轻人,又是特殊的关系,避人耳目之下,极具别样的刺激性。

  爱情像醇酒,心里装不下就上脸。有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自以为控制得法,别人看来却昭然若揭。

  公馆里有了流言,二小姐和先生好上了,出双入对,别提多亲密。虽然同泽不常在家,这话最终还是传到了她耳朵里。简直像灵丹妙药一样,同泽再也不出门了。她默默把跳舞时穿的高叉旗袍归置起来,当着同裳的面都扔进壁炉里。

  “我决定不离婚了。”同泽说,挑衅的意味掩藏得很好。过来挽她的手,姐妹两个并肩坐在艺术沙发里。同泽把她的理由阐述了一遍,“我算来算去,要是论成就,还是吴恪本事大。今天的报纸头条看了吗?纺织商会会长人选公布了,是吴恪。其实这些年我怪他冷落我,现在想想是我不对。毕竟刚结婚那三年我们还是很恩爱的,后来他在外面那么拼命,也都是为了这个家。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玩也玩够了,该收收心做我的贤妻良母了。要不然到手的会长夫人便宜了别人,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同裳猝不及防,惨白着一张脸,连手脚都变得冰冷。

  同泽含笑望着她,“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和我离婚?家族和事业固然是两点原因,但我相信,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爱我。我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仗着他的宠溺有恃无恐。这些年荒唐事情办了不少,昨天夜里细琢磨,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后悔的。”她郑重握着她的手,“同裳,你也不希望我们离婚的,对不对?”

  同泽就是孩子心性,吴恪以前和那些风月女子纠缠,不过逢场作戏,当不得真。这次不同,这次她感觉到了威胁,结结实实的当头棒喝。原先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旦有人争抢,顷刻就变成了宝贝。她发现自己还爱着吴恪,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意识到过。

  同裳喉咙里的气直往上堵,叫她说什么好呢?她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他们和好,还是希望她们离婚。

  “同裳,我们名字的出处你晓得吗?”她喃喃,“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我们是嫡嫡亲的姊妹,一笔写不出两个姓氏来的。你不会看着姐姐流落街头吧!”

  同裳像挨了一记耳光,耳根子辣辣烧起来。她愧怍至极,是的,她是烧坏了脑子,怎么想起来抢同泽的丈夫?如果和吴恪在一起,那她这辈子再不能心安了。同泽的红唇优雅的上仰,“你和吴恪的事我都知道了。”她看见同裳惊惶得面红耳赤,反过来安抚道,“我不怪你,你年纪小,没有和外界接触过。我打算送你去留洋,到国外去。我有个好友在美国,我和他通过电话,把你托付给他。见了大世面,你就会发现经历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同裳,你是个好姑娘,听姐姐的话,今天就走。船票和学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放心,姐姐活着一天,就不会断了你的月供。”

  同裳的眼睛里一片荒寒,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本来就是借居,现在打发她走,不走也得走。

  她站起来,沿着旋转的楼梯上去。走到两层交界的地方,那里开着半扇窗户。有凉风穿过她的指间,她下意识想要握住。然而都是空的,就像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梦醒了,终究什么都没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