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脸色顿时僵住。

七宝蹲在他腿边,努力的抑制着自己心底的屈辱和眼中几欲涌出的泪水,低声道:“爸,我要把我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然后彻底忘记昨天发生过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为了那群畜生而毁了我自己的。”

秦风缓缓闭上眼睛,不忍看她伤痕累累的脸上那强作坚强的笑容。半晌后,他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沉稳而坚定:“好孩子,这才是我秦风的好女儿。”

第二天上午,七宝拒绝了秦风的陪同,独自跟着孙强来到一间私人诊所。在七宝自己的要求下,女医生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帮她进行了详细而彻底的抽血化验检查。检查的过程中,女医生始终面色和蔼淡然,什么都没问。检查完后,女医生帮她注射了避孕针,帮她处理了身上所有的伤口,又非常仔细非常彻底的帮她清理治疗了私密的敏感部位。

临走前,女医生握住她的手,云淡风轻的道:“放心吧,一切都没有问题,唯一丢掉的不过是一层膜。什么时候你想要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一看你就是个坚强的孩子,忘掉那些不该发生的事,好好生活。”

当天下午,秦风就带着七宝坐车离开了B市,走的无声无息。

回到家后,七宝很少出门。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她忽然间跟过去的所有都断了联系。她很享受这种安静,每天在家里练练琴、听听歌、看看书、吃吃饭、睡睡觉,日子简单而规律。秦风最近很忙,七宝见他身体状况不错吃饭吃药休息都很按时,也就没有过多的干涉。

情绪彻底平静后,父女二人在书房里长谈了一次。七宝说,她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也不在乎害她的人如今是不是还逍遥自在的活着。她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事彻底封存了起来,永远不会去碰触。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之后,她只希望能守住自己的家,守住眼前这份安静的生活。苏海洋,夏晨,柳青还有B市所有的一切,她已经无力再去想起。她的意思,秦风很清楚。在她泪光闪闪的目光中,秦风终于承诺,一切交给警方,他不再去追究。

悠闲的时光流逝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夏天。去年的夏天,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七宝在家里修身养性了小半年,隐士的生活滋润的她神清气爽白里透红。秦风的身体状况日渐稳定,一切看起来都和谐而美好。

这天,秦风很早就回了家。

七宝笑眯眯的迎出来:“爸,这么早?今天不用忘我工作了?”

秦风宠溺的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傻丫头,今天晚上爸爸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七宝一时间有点儿不适应:“家里可有些日子没来客人了。”

秦风笑:“你的隐士生活也过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跟爸爸学做生意了。”

七宝愣,沉默了半晌,讷讷问:“爸,你不让我回学校了?”

秦风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如果你想继续读书,爸爸可以送你去国外。”

七宝连忙摇头:“我不去。我不想读书,脑子都迟钝了,我跟你学做生意。”

秦风望着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不管她怎么笑、怎么闹,眼睛里的神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活力飞扬。

见到秦风所说的客人,七宝着实觉得意外。

孙强微笑着跟她介绍:“七宝,这是徐蒙。以后他对你就像我对秦叔一样。”

洪亮的大嗓门立刻响起:“秦小姐你好,我叫徐蒙!”

七宝炯炯有神的望着他:“别客气,千万别叫我秦小姐,叫我七宝就可以。”

洪亮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七宝小姐你好!我叫徐蒙!”

七宝无奈的摇摇头。

秦风坐在沙发上笑而不语。

孙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不许耍宝!”

徐蒙嘿嘿一笑,倏然变声,不再洪亮的振聋发聩,听起来清爽顺滑熨帖无比:“我还是叫你七宝姐吧,你比我大。以后我就是你的司机管家兼保镖,请多关照。”

七宝闻言,禁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短短的小平头,红扑扑的健康肤色,可爱的娃娃脸,不高不矮的个子,看不出什么肌肉的平板身材,朴素的白衬衣蓝牛仔裤,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个守法良民正经的在校学生。

七宝笑着跟他握握手:“你好。照你的说法你就是强哥二代了。”

徐蒙顿时瞪大了眼:“七宝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强哥是我师傅是我偶像!我跟他对打从来就没赢过!”

七宝忍俊不禁:“那你能在强哥手底下走几招?”

徐蒙慎重的思索了片刻,认真道:“估计强哥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每次都让我,所以每次我也就输个一招半式吧。可这一招半式我始终无法超越!”说完,做扼腕叹息状。

七宝诧异的望着孙强:“他能在你手底下只输一招半式?你放了几分的水?”

孙强捶捶徐蒙的肩膀:“七宝,你不要小瞧这小子。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我肯定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七宝顿时对徐蒙刮目相看起来:“强哥,我可是第一次听你在你的专业领域对某个人这么赞赏。”

孙强颇自豪:“如果没两把刷子我怎么敢贸然带他来见你。”

七宝戳戳徐蒙的胳膊,啧啧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这么平板的身材竟然有这么坚硬的肌肉。”

徐蒙骄傲的摆出大力水手的架势:“七宝姐,刚才那是放松状态下的硬度。现在你再试试,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七宝让他给逗得前仰后合大笑不已。

秦风轻叹,对站在身边的孙强道:“很久没看七宝笑的这么开心了。这个孩子你培养的不错,眼神很沉稳,跟我刚见他的时候大不一样。”

孙强望着七宝,声音里染着几分唏嘘:“七宝真的很坚强很懂事。”

秦风摇摇头:“她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是好事,这段日子她一直在逃避。现在休息够了,也该去重新面对那些她必须面对的事了。”

孙强不解:“秦叔你打算让七宝去哪儿?”

秦风微微一笑:“下月初我们在B市的新店开张,我准备派七宝过去管。”

孙强震惊:“这会不会太勉强她了?”

秦风眼睛里闪出几许锐利的光芒:“七宝是那种越磨越坚韧的孩子,把她放在温室里,她反而就枯萎了。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她都能自己站起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有秦南在那边帮她,徐蒙也可以派上用场,我选在这个时候在B市投资新店,就是专门为七宝准备的。”

孙强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妥:“秦叔,那苏海洋和夏晨的事怎么处理?你想让七宝锻炼,可以从这边的店里抽一间出来给她管。”

秦风对此早有考虑:“她跟那两个孩子的事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她不可能逃避一辈子,最终都要靠自己去解决。尽管我当时放下了狠话,命令他们两个一辈子都不许靠近七宝半步。可是我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七宝跟他们的纠葛不是我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斩断的。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如果不遭遇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现自己的潜力。苏木云的儿子不也是个很好的例子。七宝的性格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同,所以我才改变了当初的决定,准备让她亲自来当我的接班人。B市是个很好的练兵场,七宝什么时候能把这些因为他们的幼稚无知惹下的乱局都摆平的话,她就可以开始准备正式接我的班了。”

这天晚上,孙强和徐蒙离开后,秦风把七宝带到了书房。

七宝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不解的望着端坐在书桌后的人:“爸,突然把我叫到这么严肃的地方来到底有什么事?”

秦风支着下巴静静的望着她,半晌后,缓缓道:“七宝,想跟我学做生意,就抓紧时间好好收拾一下你闲散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情,做好走马上任的准备。”

七宝觉得脑子有点儿晕:“什么走马上任?你要我上哪儿上任?”

秦风笑了笑,不疾不徐的抛出一枚足以把她炸的灰飞烟灭的重磅炮弹:“前阵子我一直忙着筹备的B市新店,八月八号开张,你就是总经理。”

七宝觉得自己肯定是出现了幻听:“爸,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秦风沉下脸,毫不客气道:“我很认真,非常认真,所以你最好立刻给我打起精神来!”

七宝被他突然提高的腔调吓的浑身一颤:“爸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秦风皱起眉,不容质疑道:“七宝,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晚上,七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她没想到爸爸如此突兀的交给她这样一份重任。这小半年来,她天天都在不断的进行自我催眠,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忘掉了那些不该再记住的事,可是一想到很快就要重新回到B市,各种慌乱不安与恐惧却齐齐涌上心头。那一张张令人无法面对的脸孔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闪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让爸爸担心更不想让爸爸失望,可她却不知该如何迈出这一步重新返回B市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苏海洋、夏晨、柳青以及B市她曾经熟悉的一切,已经与那段不堪的遭遇一起,被她封存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只要不去碰触,只要不去想起,就没有伤心也没有痛苦。遗忘,需要的只是时间。可今晚爸爸说的那番话,却把她重新推到了寒风凛冽的悬崖边。没有退路亦没有前路,唯一的选择就是纵身跃入深渊。

一夜无眠。

七宝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走进餐厅。

王梅见到她,连忙把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

七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钟了。

她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坐在餐桌旁。

王梅帮她倒了杯橙汁,顺便递给她一封信。

七宝茫然的盯着这封既没有邮戳也没有邮票只有收件人姓名的信,不解的道:“谁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我刚从邮箱里拿的,应该是写信的人自己送过来的。”

七宝点点头,随手拆开了信封。

纯白的A4纸上,一行漂亮的行书——

中午十二点,香格里拉酒店三层法国厅。 展阳阳

CHAPTER 38

作者有话要说:4更来了~~~~~~~~

睡到半夜忽然醒了,爬上来看到亲爱的们肝肠寸断,无心上班,连忙送个能HOLD住全场的银来抚慰你们一下~~~~~~~~~~~~~~~吼吼~~~~~~~~~~~~~~~~~~~~~十一点五十分,秦风的座驾稳稳的停在香格里拉酒店的大堂外。门童上前打开车门,七宝跟孙强道别后独自下了车。原本应该是徐蒙送她来的,无奈他的训练课程还没结束。秦风不放心,临时把孙强调了过来。在路上七宝再三跟孙强保证她要去见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危险分子,孙强请示了秦风之后,才终于同意让她一个人上去。

电梯门缓缓滑开,七宝正准备往外走,腿还没迈开,就被眼前的阵仗给弄懵了。八名餐厅侍应生排成两排,恭候在电梯外,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宾。

七宝一脸迷茫,“请问…”

为首的侍应生见状,微笑道:“这位一定是秦小姐,展先生已经到了,请您跟我来。”

七宝无语,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奢华的餐厅里空无一人,安静的让人觉得心慌。

七宝正想开口询问,耳边却倏然响起了萧邦的《夜曲》。

她最喜欢的钢琴曲,她最不想听到的钢琴曲。

然而,预料中的难过和伤心并没有出现。

她心中的那首夜曲柔情静谧,婉转悠扬,令人仿若徜徉在无尽的浪漫之海。

耳边响起的夜曲,却潇洒肆意无拘无束,令人情不自禁的想抛开一切,随着这飞扬的旋律一起奔向自由的天空。

一曲奏罢,琴音绕梁,久久不散。

七宝回神之际,侍应生已不见了踪影,展阳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为了配合这间餐厅的格调,七宝特意穿的端庄而正式,没想到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平常的那身随性装束。不知为何,七宝心底竟生出几许羡慕。羡慕他骨子里散出的那股忠于自我的霸气与从容。

“听得这么陶醉?”展阳阳望着她,神色淡然的道。

七宝点点头,坦然道:“没想到展教…小叔的钢琴弹的这么有感染力,听完了心情都跟着轻松了很多。”

二人入座后,侍应生去而复返,送上柠檬水和菜单。

七宝满肚子疑问,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

展阳阳嗤笑,“怎么?你家是什么保密机构吗?”

“…”七宝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淡定道:“只是好奇而已。还有,为什么这里都没有客人?你不会包场了吧?”

“你真聪明。”

七宝囧囧有神的瞪大眼睛,不解的道:“为什么?请我吃饭不用这么隆重吧…”

展阳阳挑眉,似笑非笑的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为了请女人吃顿饭就把整间餐厅包下来的浪漫人士吗?”

七宝坚决的摇摇头,动作过大,差点闪了脖子。只听她铿锵有力的道:“别说为了请女人吃饭包下整间餐厅了,我看小叔你恐怕是那种就算有女人包下整间餐厅请你吃饭你都懒得去的主儿。”

展阳阳闻言,难得的露出了一抹除了冷笑嘲笑嗤笑之外的正常笑意,“这次叫的还挺顺畅,终于不磕巴了。”

七宝窘了片刻,重整旗鼓锲而不舍的追问:“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包场?”

展阳阳抬手指指她穿的衣服,随口道“这间餐厅正常营业的时间内,必须穿正装才能进来吃饭。我最讨厌穿正装,所以就只能把它包下来让它变成非正常营业。”

“切…”七宝一脸不相信的道:“大把饭店都不需要穿正装就可以进,干什么非要包这里?”

“因为我乐意。”

“…”

展阳阳望着她,支着下巴懒懒道:“无聊的问题问完了?”

“…还没。”

展阳阳额头跳了跳,不耐道:“简明扼要,问。”

七宝嘿嘿一笑,“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请我吃饭?”

“因为我乐意。”

“…”七宝默,决定不再自己找虐。

“问完了?”

“问完了。”

“那就赶紧点菜。”

“我很少吃法国菜的,就跟你点一样的好了。”

展阳阳闻言,随手合上菜单,侍应生适时的走到桌边。

“展先生,请问还是照旧吗?”

“恩,每一样来两份。”

“好的。饮品也照旧吗?”

“恩,给她一份玫瑰咖啡。”

“好的。”

菜点好了,无聊的问题也问完了,七宝端起柠檬水喝了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展阳阳换了个更慵懒的坐姿,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总该有点长进才对,看来我太高估你了。”

七宝闻言,顿时僵住。片刻后,她愣愣道:“你什么意思?”

展阳阳挑眉反问:“你说呢?”

七宝顿时失去了冷静,“你知道些什么?!”

展阳阳没好气儿得瞪了她一眼,嗤笑道:“遭遇这种事儿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用跟炸了毛是的。”

七宝眼眶泛红,狠狠的瞪着他,“展教授,揭人疮疤很好玩吗?!还是说你觉得就算是碰到了这种事也应该轻轻松松若无其事的睡一觉然后就全忘了?!”

展阳阳完全无视她得激动,兀自不冷不热的道:“秦七宝,你那疮疤捂了快半年了,好了几成了?”

七宝一听,情绪顿时有点失控,“不管我好了几成,你都没资格来揭!碰到这种事我自认倒霉!难道你以为我愿意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吗?!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强颜欢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哦…”展阳阳做了然状,啧啧的道:“原来你不愿意。那这半年来有人逼你躲在家里不许去见人吗?有人逼你必须强颜欢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你!”

“没有吧。”展阳阳冷笑:“既然你自己不愿意这么做又没有人逼你这么做,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自虐吗?”

七宝怒极,拍案而起,“展阳阳你不要太过分!”

展阳阳皱了皱眉,没好气儿道:“小点声儿,吵得我头疼。”

这时,侍应生托着头盘走过来。还未走近,就见展阳阳冲他摆摆手。对方见状,立马识趣的退了回去。

七宝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他,片刻后,怒极反笑,“好啊!英明神武的展教授,请你告诉我,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又会怎么做!”

展阳阳听了,非但没有动怒,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就在七宝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气炸了的时候,忽然听他不紧不慢的道:“秦七宝,我问你,你究竟是在逃避这件事本身还是在逃避跟这件事有关的人?”

“你什么意思?!有什么区别!?”七宝狠狠的抹去脸上的泪痕,胸口剧烈的起伏。

“区别很大。”展阳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继续不紧不慢的道:“这件事情本身当然是给你造成了精神和肉体上的伤害,不过我认为以你的承受能力来说,这种伤害还不足以击溃你的勇气。其实你真正害怕的不是伤害你的那些人,而是那些认为应该为你受到的伤害负责的人。他们对你充满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对你而言不仅是种沉重的负担,更加会时时刻刻的令你想起自己曾经遭遇的那些不幸。所以你退缩了,宁愿躲在家里捂出两只比熊猫还大的黑眼圈也不肯挺起胸膛迈出家门镇定自若一切如常的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七宝缓缓坐回椅子上,下意识的端起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沉默了半晌后,她幽幽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