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爱情可以转弯上一章:第 5 章
  • 如果爱情可以转弯下一章:第 7 章

小洁侧一侧脸蛋:“吃生土豆泥?他吃了效果不错,还有木耳山药粥…”

葛薇急忙一口吞下几个牛蛙在嘴里嚼着,一面收起自己的外套。

“我来买单!”葛薇抢先着,却被小洁拦下。

窗外,天色已黑,从“侬好蛙”出来时,秋风微凉。

各色大厦在夜色中绚烂绽放,葛薇却无心享受这份奢繁,急匆匆地往菜场走去。

一个小时之后,热气腾腾的山药粥带着淀粉香气扑面而来。

当她拎着一个保温杯出现在医院病房门口时,透过病房窗户窥了一眼,仅一眼,葛薇便觉得毛孔倒立,握着保温杯的手,亦微抖着。

她吐一口气,吹起自己刚及眉下的刘海,鼓起勇气,推门,再看一眼病床上那人的惨相,仍是心悸不已。

病床上,凌欢煞白着一张脸,两排睫毛在那脸色下显得越发黝黑,他的一只鼻孔里引入一条管子,似是胃管,鼻间亦是有氧气管紧紧贴着,手腕处,点滴针将液体输入他的体内。

葛薇轻轻将保温瓶搁置在床头柜上,土豆泥亦是小心放下,忍不住帮他掖下被角,这举动,却让凌欢不自觉睁开眼睛。

葛薇惊得后退两步。

凌欢勉力抬起胳膊,将氧气挪下。

葛薇竟发现,那张煞白的脸泛起少许红晕。

“你干什么?”葛薇急忙向前捏住氧气管,却见凌欢用苍白的手去扯嘴里的东西。

“你至于那么要面子么!”葛薇一激动,竟斥责着。

凌欢却在下一刻松手,似是扯不下来,斜一眼葛薇,侧过脸去,闭目。

“一定要像一块坚冰吗?”葛薇笨拙地将他的氧气管放到鼻腔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不能承受之表达

第四章不能承受之表达

凌欢的岁月不能承受之伤,于是要用病痛来表达;葛薇的冲动不能承受之惑,要用代价来表达。

1

“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葛薇将凌欢插入点滴的手腕往被子里一挪,凌欢倔强地将冰凉的手腕挪回原处。

他修长的大手搁在雪白的床单上,愈显苍白。只是,他手臂的骨骼却铮铮有力,青色的血管,微凸的肌肉。

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刺痛,竟忽然扑上葛薇的心头,眼上。

“你手臂的肌肉蛮结实的,看得出你身体不差,这次病成这样,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葛薇垂下黑睫毛,“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你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有那么大的公司,在那么好的地方办公,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葛薇黯然地说:“你再看看我,我什么都没有,刚辞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工作,二十七岁高龄还要被迫转行,离开自己原来的城市,我不是也快快乐乐的? ”

凌欢微微睁开双眼。

“昨天把你的手机扔掉了,对不起。这是治疗胃出血的偏方。”葛薇敲了下自己带来的保温杯,“不过你病成这样,我想这个没有用了…”

凌欢侧过脸来,有气无力地剜了葛薇一眼。

四目相撞时,葛薇端详着,竟从那俊美的黑瞳中读出几分陈年的伤。

“我有很多事情比你还想不通,可是,我没有资格生病,所以,我的身体比金刚还坚强。”葛薇一面劝解,一面不无自豪地说。

“你怎么了?”

凌欢轻轻地道,本是冰玉般的嗓音显得疲惫不已,略带沙哑。

葛薇见他嘴唇略干,看一眼水杯,本能地抱起热水瓶,兑些许热水,将杯子握在手中,看一眼凌欢,手臂却像被点穴一样,停在半空中。

真的…要喂一个陌生男人喝水?

葛薇的心像是突然加了一台发动机,突突震颤着。

凌欢却是真的渴了,端望着那杯中的透明液体,满眼的期许。

正在这时候,Bruce冲进门来,手里抱着一只浅紫色的枕头,炫耀着笑道:“船长,这下你晚上不会失眠了!这个枕头是安眠枕头…”

Bruce正说着,盯着葛薇手上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杯,话匣子猝然关上。

Bruce眨了眨大眼睛,看一眼凌欢,再看一眼葛薇,站在病房中央,歪一下脑袋。

葛薇将水杯塞到Bruce的手上,指着床头柜上的保温瓶,低头说:“这是治胃出血的偏方,如果他可以吃东西,喂他吃下。”说完,回头瞥凌欢一眼,扭头道:“我回去了。”

凌欢吃力地道:“送她回家。”

Bruce急忙答应了追上来:“葛薇姐!等我!”

葛薇忙挺起胸保证着:“不用,现在还有公交车!真碰上小流氓,我又高又强壮,会防卫过当的。”

Bruce却挤眼:“不是啊,葛薇姐。”他戳戳葛薇的手臂,一脸神秘地轻声说,“我是想说,我大姨夫来了,想回家休养,要不,你留在这里陪他怎么样?”

葛薇盯着Bruce青春洋溢的笑眼,不知怎么竟冒出一句:“正好,你可以和你们船长交流,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家大姨夫一直都没走过。”

下一刻,Bruce爆发出一连串骇人的笑声,整个走廊都被他笑得震了三震:“哈哈哈哈!哈哈!别说,真像,哈哈哈!”笑得脖子都红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难怪他血流不止…”

葛薇急忙打住:“喂,有没有同情心啊,你赶紧回去照顾他一下吧。”

Bruce忍着笑:“不行。船长吩咐我送你。”

葛薇假意挥拳:“你出去很久了吧,他嘴唇都干了,回去喂他喝水。他的点滴快结束了,快去!我只有三站公交!”

Bruce一面躲过,打量着葛薇的白色帽衫和休闲鞋,正犹豫着,葛薇已撒腿大步往门外走去。

Bruce只得揉揉后脑勺,转身回病房,只见凌欢正吃力地捏着杯子,急忙去接,凌欢固执地一口饮尽,累得头发被冒出的汗水浸湿了,人也倒在枕头上粗声喘息,两排浓密的睫毛先是微微闪动,继而平铺在眼睑之上,Bruce见他体虚,便也不再开玩笑,只得噤声盯着那点滴。

见点滴已近结束,Bruce叫来护士帮着拔掉针头,凌欢一直双目浅合,似是倦得竭尽了全身气力,呼吸却深深浅浅,护士拔了针头,小心翼翼地从他鼻间抽掉胃管时,他眉头微微一拧,却又强忍着平复下眉心,看得年轻的小护士的心亦跟着紧了起来。

小护士收拾好各种管子,一面对Bruce建议道:“你是病人的弟弟么?病人已入院三天,现在不能洗澡,建议你给他擦擦身体,这样有助于病人入眠…”

话未说完,Bruce便见凌欢唇角剧烈地一抽。

“不用!”凌欢用凤目狠狠瞪了小护士一眼,小护士破门而出。

Bruce在一边叹息着:“早知道就留下葛薇姐了。”

凌欢一怔,用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腿,手中的触感微凉,顺着血管,便凉到肌肤的最深处。抬眼,远望窗外,眼神像是陈年的酒开了封,酒香夹杂着多年前的味道,氤氲着,弥漫在整个屋子,Bruce闻不懂这酒,却知道,这酒曾是他们船长多重要的一味心灵药剂。

凌欢的手指轻捻: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似乎,那还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那一头黑色的马尾和自己朽木一般的身躯,凌欢记忆犹新。

Bruce知道,这种心情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便无聊地摸出手机,打电话给葛薇,电话的回音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2

“Cici呀,你写的文案写好了么?我是雅多营销的Ada。”

电话那头如是说。

“我…”

“这几天面试了很多人,我觉得你不错,但是你也要有作品呀。”Ada的声音是南方女孩特有的那种滑软的清甜。

“可是,我不是应聘写手,是应聘策划的。”葛薇尽量委婉道。

“写出来我们才知道你对文案的鉴别能力呀。”Ada继续道…

待到段峰下班回家,葛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递上一个大石榴,笑得自己都觉得脸酸。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石榴?”段峰一把攥在大手上,往空中抛几下,“我家场院里就有棵石榴树,石榴可甜了,旁边还有棵香椿树,我妈炒的香椿鸡蛋…”

葛薇赶紧打断:“你确定你们最近真的在招人?”

段峰挠挠脑门:“你们部门啊,招了几个实习生。”

实习生?

葛薇越发狐疑着。摸出自己的手机,方才发现,此时已是晚十点,小洁早已睡下。

这种事情,她是坚决不会问父母来增加他们的牵挂。

北京的学姐,竟在这时候关机,或许是已睡下。

葛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周围的人,都是不相干的,自己摇晃他们的大腿,他们无动于衷。相干的人,则要么在远方,要么正在忙更重要的事,孤零零的自己,站在人的森林中,茫然如被整个世界抛在身后了。

她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蜷缩在床上,努力用自己单纯得可怜的人生经历分析着,丝毫没有头绪。反而,那个卧病在床的男人恹恹的病容在她的脑海间扩散开来。

或许,从资历和专业水准上来看,他才是最能帮助自己的人,可是,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怎么好让他再给自己操心。

葛薇抚摸着自己的手机,正犹豫着,铃声响起,Bruce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葛薇姐,你现在是到家了,还是被劫色中?”

葛薇终于将话咽回肚中:“当然到家了,你快挂了吧,别…别影响你们船长休息。”

Bruce看一眼正一脸缅怀之色的凌欢,笑道:“喂,有话对我们船长说么?”

葛薇犹豫了一下。

“没…没有,我挂了。”说完之后,葛薇迅速挂断,同时,给自己作了一个坚强的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葛薇六点便醒来,有心事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少眠的。文案的内容并不难,葛薇将一些网站上的内容稍微复制粘贴,微微润色一下,一个文案便华丽生成。

葛薇将文案的邮件发给Ada之后,Ada居然亲自来电:“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的HR(人事)会给你来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葛薇先是喜上眉梢,继而,笑容凝固。这工作,会不会来得太容易了?

葛薇心里懵懂着,便抱着手机开始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手机依旧没半点动静。

彻骨的疲惫涌上她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十月,马不停蹄地从北京赶来,跨越南北两方,不停地奔走,不停地熬夜,此刻,事情就像一把剑劈来,让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有的是机会,工作还可以再找。”葛薇开始看动漫。

“这是一件好事啊,我工作都四年多了,终于闲下来,该在江南水乡转一转呀,苏州、杭州、无锡、南京…”葛薇自我安慰着,一阵铃声却将她刚勾画出的江南图变成泡影:“你好,是Cici,葛薇小姐么,我是雅多营销的HR(英文差的葛薇一头雾水,什么R?)恭喜你已成为雅多的一员,我们是美企…”

月薪五千,试用期四千,试用期两个月。

一时间,葛薇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

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行业,却是人人羡慕的外企啊,而且,录取通知都已抵达自己的邮箱,薪水,也合自己的要求。

葛薇有种丢盔弃甲的冲动。

真的,暂时不做广告了么?

葛薇疑虑着。

三个月后,那个冷漠的男人也只是给自己一个面试的机会,未来,不好把握,现在,命运却是在自己的手中…

葛薇一面揣度着,胃里竟十分配合地低唱起来。

又要支出了。

葛薇心痛地将钱包里的钞票一张张舒展开。来上海半个月,每日花销如流水,吃、用、房租、面试衣装…

葛薇觉得,自己真的要沦陷了。

“先安顿下来吧,一面工作着,我会继续学习广告,我绝不会放弃。”葛薇一面穿上自己在颠簸中苍老下去的柔软羊皮鞋,一面发誓。

半月前来到上海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被北京的黄牛党所骗,买了最慢的火车票,车上鱼龙混杂,呼吸着脏乱的空气坐了一夜又一上午,下车后弯着背,拖着两个最大号的行李箱,外加一个装了被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一个人咬牙拖下火车,蹒跚前行。十月一日,许是大家太匆忙,竟没有一个人帮忙——葛薇唯一的朋友小洁和未婚夫回家订婚了。她撑着酸痛到几乎麻掉的手臂在坡行路上前行,脸上、眉毛上、头发上全是汗。终于拖到拉行李的人身边,说是拖到出租车要40元,那人的同伙非要50元,葛薇愤然一个人将四年的北京家当拖出火车站,却没有出租车肯载她,原来,她竟走错方向了。背负着一堆行李到反方向,依旧没有人肯载她,问路时,反而被一个四十多岁的本地男人将编织袋扬出两米开外,原因是挡路,葛薇也不恼,捡起编织袋继续打车,终于坐上一辆腿残者的三轮车回到出租屋。可是,回到门外,却发现,门钥匙已在慌乱中遗失了…

葛薇望着自己的纯英文录取通知,打老妈手机,老妈正在超市购物,一如既往地伤她自尊:“通过试用期再说吧。”

打父亲的电话,机关工作的父亲正在乡镇出差。得到外企录取的通知,不动声色地说:“找到工作就好。”葛薇忐忑地说:“可是我英文不好。”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从来都能做好。”父亲说。

葛薇的眼圈红晕开来。作者:水何采采

二十七年以来,这是葛薇第三次得到表扬。

第一次,是葛薇把自己从150多斤的小胖猪减到110斤的时候。那年,葛薇清晰记得是大二寒假,父亲说,原来我姑娘比林心如还漂亮。

第二次,是葛薇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父亲说,我姑娘也能出书了,才二十五岁。

葛薇终于累了。

一觉到天亮,似乎是周末,隔壁的段峰虽没有冲锋陷阵般洗漱关门,早上七点半却起床将共用的洗衣机开得震天响,一双大拖鞋在客厅里哒哒哒,似乎是出门买菜,回来之后,一件件将东西放入冰箱,洗米、洗菜、炒菜、拖地…

葛薇忍无可忍,披衣开门道:“你可不可以脚步声轻一点?”

段峰健康色泽的皮肤在客厅幽暗的光线下越显淳朴:“反正都醒了,一起吃午饭吧!”

葛薇本能地拒绝着:“我一会儿要出门,谢谢你。”

周一,她一大早乘公交车赶到绿色的公司,刚签完合同,旁边的实习生Queen便酸溜溜地瞪了自己一眼,指着葛薇对另一个实习生愤愤地道:“喂,她正式的啊。”

葛薇微笑:“我岁数大。”

是的,上司Ada都比葛薇小一岁。

“我看她和你差不多大啊。”

另一个实习生和Queen玩笑道。

Queen冷冷地用眼珠直剜了葛薇一眼,恨不得眼光变成硫酸。

午饭后,葛薇正在温习项目的PPT时,一个和煦而绅士味十足的声音滑过她的耳畔:“Ada,带领你麾下战将们到会议室,头脑风暴开始了。”

葛薇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挺拔高直的背影。

3

随着一帮人进入会议室,坐定之后,一干人开始小声议论着,或者轻轻盯着屏幕,葛薇打量了一周,抱着一个刚领到的摘抄本,一面疑惑着:为什么会议还没开始?

葛薇轻轻打量着周围的人:穿休闲的,似乎和自己一样,是普通的员工,穿修身职业装的,似乎是部门领导之类,自己的上司Ada一身黑T恤显得很干练,可是,她亦是沉默着,似乎,并没有人要主持这场头脑风暴。

那个挺拔高直的影子,似乎也不在会议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