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诧是怎样一种契机让她重燃设计热情,是归功于拜访廖鸿涛,还是归功于造访S大建筑设计院?但惊诧的同时,不能说他没有惊喜,她放弃画画是出于对她母亲的

负疚和阴影,那么她重拾画笔又是因为什么呢?是放下,还是释然?

江少陵是怎么想的,伽蓝不会不清楚,她是一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她弃画

多年突然重拿画笔,也难怪江少陵会皱眉了。

一少陵,你是觉得草图不够好,还是我的设计理念需要改变?"她明知故问,关于过去的那些风风雨雨她不想说,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

。没有不好。"江少陵的目光终于从那几张草图上移开,他在持续凝视伽蓝长达十几秒之后,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怎么会突然1司想要画画了?"

伽蓝没有回避江少陵探究的目光,后背倚着楼梯护栏,姿态闲适,含笑的眼眸里藏匿着深意,就连语气也是一派淡定平和。如果我重新开始画画,一定是因为江先生。"

这是伽蓝的真心话,发自肺腑。

楼梯上很安静,暖暖的阳光投射入室,拉长到楼梯下方,夫妻两人静默凝视,江少陵的一颗心,和他的一双眼眸越来越温软,见伽蓝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并朝他伸出双臂,江少陵猝然微笑,上前一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薄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轻声说。蓝蓝说出这样的话,江先生心里乐开了花。"

伽蓝嘴角笑容轻微,在他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数天前父亲曾给她打过一通电话,于是她知道了林宣伤人不见血的报复,也知道了江少陵的痛不欲生。

获知真相,于他来说怕是晴天霹雳,她不知道他在美国需要做多少心理填补,才能佯装风平浪静地回到国内,她只知道,他冷漠,但内心深处一直都存有两处软肋,

处是她,一处是他的亲生母亲,前者触及伤心事,会痛后者触及伤心事,会恨。

见面后,他之所以不提往事,无非是不忍心再撕开她的伤疤,同时他也在害怕,

害怕他重提2006年2月,她会对他心生怨恨,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受不了......

她懂,她一直都懂。

他寡言少语,但在地面前从不吝啬语言他传统严肃,却能接受并包容她的插科

打诨和不知羞他不苟言笑,但只要她对他微笑,他绝对不会吝啬他的微笑他不近

女色,却对她察言观色患得患失,包括床笫间的纠缠失控,何尝不是因为他爱她?

她从未怀疑过他对她的爱,哪怕2005年他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哪怕2006年她心

如死灰地离开8市,哪怕2008年她和他在剑桥重逢,她都不曾怀疑过他爱她这份心是

真的。

江少陵6岁那年被母亲抛弃,父亲自此嗜酒如命,哪有心思顾及他的内心伤痛,

后来他被爷爷接回江家老宅相依为命,10岁那年父亲醉酒死在了外地宾馆里,13岁那

年与他相依为命的爷爷患病去世,后来虽有苏瑾瑜温暖他、爱护他,但他的心里势必

存在着难以言喻的创伤。他冷漠,她理解他寡言,她理解他内心敏感,一旦被刺

伤就会变得很无情,她也理解......

她不恨他,从未恨过他,她恨的只是她自己,自以为能够帮他摆脱困境,明知逾

期还要执拗地完成天际线,如果她不是太追求完美,如果她不是为了那一百万美金,

也许她母亲根本就不会死,哪怕她母亲脑出血留下后遗症出行不便,最起码还活着。

她是太痛心了,母亲走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悲惨,她无法原谅自己。看到他,

她就会想起母亲心里有他,母亲就会随时出现悲伤地看着她结婚后,她的癔症越

来越严重,她时常能看到母亲充满恨意地看着她,至一度要杀她......

她知道自己很病态,2006年3月回到纽约,有一位心理医生试图进人她和她母亲

的回忆,瞬间就激怒了她,她掐着那名女心理医生的脖子,险些把对方给掐死。事后

父亲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她忽然很难过,孤零零地站在心理治疗室里,内心深处无

比绝望,她已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她曾觉得苏薇和他在外貌上很般配,就连慕清也比她更配得上江少陵,这话是发

自真心的,就算苏薇和慕清人不了他的目,走不进他的心,也会有无数心理健全的女

子比她更适合他,但他执拗得令她又气又疼。

若不是苏瑾瑜去世,她担心他独自一人承受痛苦,担心他以后更加无悲无喜,

她——

佛说。今生你嫁的人,就是前世葬你的人。"

所以这辈子无恩怨不成夫妻债,他来找她,她需还他前世恩情,哪怕只有一时快乐,她也要拼尽所有让他欢喜多过孤冷。

吃午饭的时候,伽蓝曾告诉江少陵,她缺少一些作画工具,所以午休起床后,江少陵吩咐陆离备车,有意陪伽蓝外出购买绘图工具。

路上,伽蓝看起来有些疲惫,脸色也不太好,江少陵担心她生病了,探手摸向她的额头,却被她握着手安慰。没有不舒服,就是没睡好,有点起床气。"

。午休起床,这事怪谁?"江少陵微笑,他知道她有午休习惯,也由着她睡,下午是她自己起床戳在书房门口嚷嚷着要出去所以午觉没睡好,这事还真不怪他。

:。怪我。"伽蓝认错很快,靠着江少陵的肩头唉声叹气道,"就是因为不能怪你,所以我才生闷气。"

江少陵忍不住发笑,听她的意思,他是不是应该为了避免她生气,需要大义凛然地请她把闷气撒在他身上?

。你那位'管家婆'哪儿去了?"伽蓝~上午都没见到郑睿,下午出门也没看到

他的身影,显然郑睿并不在家。

管家婆?"江少陵没反应过来。

。郑睿。"伽蓝笑容轻盈,宛如旧时痞坏模样,慢条斯理道,"他像是你另外一子,每次见我都对我横眉竖目,完全是一副怨妇相,害得我常常误以为你和他私底下有一腿

。咳——。

正在开车的陆离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咳嗽一声之后,嗓子还有些痒,于是又咳嗽

了一声,"咳——。

陆离想的是,郑睿如果知道伽蓝这么评价他,估计会瞬间飙血三尺。

江少陵却笑了,不仅没有斥责伽蓝胡说八道,反而顺着她的意思,半开玩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郑睿确实有点怨妇相,回头我好好说说他,我和他私底下有一腿原本就不对,至少面对正妻,他该安分守己一些,不能坏了规矩。"

陆离开着车,再次各种凌乱,估计郑睿听到江先生的话会羞愤至极,陆离瞥视一眼后视镜后座女子笑倒在了江先生怀里,江少陵抱着她亦是笑容迷人......

陆离收回目光,心里一半欢喜一半酸楚,欢喜江先生如此纵容、宠爱伽蓝,酸楚一开始就不该对伽蓝心动。

伽蓝提起郑睿只是心血来潮,听了江少陵的玩笑话瞬间就将郑睿抛到了脑后,她或许不知郑睿去了哪里,但总能猜到几分,很有可能是江少陵让郑睿积阴德去了。昨晚夜市上有一位中年妇女为了给孩子治病募款下跪,用粉笔写下了联系方式,依江少

陵一贯的做事风格,积阴德不算什么,但一定会事先调查情况是否属实......

她看过的东西,他素来留心;她说过的话,他向来上心。有时候太过熟悉和了解

一个人,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下午天空湛蓝,风轻云淡。伽蓝购买绘图工具的地方就在休闲广场附近,一群白

鸽迎着阳光起起落落,不少市民或是游客正在给鸽子投食......

城市中鸽群起飞最为动人,伽蓝挑选完绘图工具,放任江少陵付账和陆离往车里

搬运绘图工具,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地去了广场一角,那里市民和游客,不多,鸽子也比

较少,它们生活在城市里,见惯了人类,·所以伽蓝走近时,它们并不害怕伽蓝。

这时,江少陵走了过来,见好几只鸽子围着伽蓝等待喂食,他从附近的小商贩手

里买了两包鸽食递给她。

真是一个坏丫头。

',,江少陵站在旁边双臂环胸看了一会儿,,恰逢几个小孩子走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伽

蓝,那一刻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在刚刚,伽蓝拆开了一包鸽食,倒了一些放在手里、却不撒食,而是弯着腰把

手心送到几只鸽子面前那几只鸽子扇动着翅膀看起来很欢喜,·就在几只鸽子要"大

开吃戒"的时候,伽蓝却一脸微笑地合上了手掌。

那几只鸽子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伽蓝喂食,意兴阑珊地往一旁飞去,或是踱步到

了另一边,这时,伽蓝再次伸出手掌,吸引鸽子飞过来......

最先看不下去的不是江少陵,而是那几个热心肠的小孩子·,那几个小孩子忍不住

教育伽蓝。阿姨,鸽子是我们的好朋友,你不能这么对待它们。"

。阿姨,你看鸽子都生气了。

"阿姨,你这么做是不对的,如果我是鸽子,·看到你这么欺骗我,我如定会对你很失望。"

江少陵嘴角笑意流露,站在一旁静观其变,被几个孩子教训,倒也活该,谁让她

那么调皮。

也不见伽蓝尴尬或是生气,她笑眯眯地看着那几个小朋友说。姐姐刚才只是在

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比如说我究竟该不该给这些鸽子投食?。

姐姐?

江少陵这次是真的笑了,为了分散笑意他转脸看向一旁,他通晓她的恶劣和聪慧,知道她又要口吐莲花了。但几个孩子并不知道,有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男孩子听了她的话,立马激动地表示。当然要给鸽子投食啊!你看它们吃饱了飞起来多开心

呀!"

伽蓝笑着点头。是啊,它们飞起来之后很开心,但周围行走的市民和游客却要倒大霉了。鸽子在高空中产下的鸽子粪如雨点般密集而下,不仅破坏了建筑美观,也影响了周遭环境卫生,最重要的是鸽子粪还伴有传播疾病风险,每对鸽子一年可以繁殖八窝小鸽子,广场里鸽子这么多,可想而知繁殖力有多惊人最重要的是一只鸽子每年至少可以产20斤鸽子粪,如果没有专业部门加以控制的话,以后你们再来这里很有可能就不是喂鸽子,而是需要穿着雨衣时刻迎接一场场铺天盖地的鸽子粪。"

闻言,几个小孩子顿时一脸嫌弃和害怕,有位小姑娘弱弱地问。阿姨,不会这么可怕吧?"

伽蓝很慈祥地指了指路旁一辆分不清颜色的车辆,距离不算太远,车身上星星点点的鸽子粪异常醒目,几个孩子见了猛咽口水,之前也有鸽子把粪拉到他们的头上,或是身上,但他们只是觉得有趣,从未想那么多,就连很多大人都没想那么多,

几个孩子刚觉得伽蓝说得很有道理,就见她把两袋鸽子食全都抛到了空中,一群鸽子火急火燎地飞过来抢食,有个孩子显然是有些凌乱了。阿姨,你不是说鸽子吃饱飞起来会拉粪吗?那你怎么还喂鸽子呀?"

伽蓝拍拍掌心里残留的鸽子食,笑得很温和。姐姐这是在勤俭节约,鸽子毕竟是一条生命,况且我已经买了鸽食不能浪费。"

几个孩子顿时对伽蓝肃然起敬阿姨,你懂得可真多,人也很好。"

伽蓝很认可他们的话,郑重叮嘱道。好好学习,以后你们也会像我一样....”优秀的。

伽蓝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江少陵听不下去了乒当机立断直接把祸害给带走了,但他眉眼间的笑意却是骗不了人的。对她坏,却自有动人心弦建,更何况她说的是事实,鸽群不加以管理的话,确实会影响城市卫生,基至会为市民带来疾病隐患。

伽蓝被他拉着走,不甘情愿少陵,我还有几句肺腑之言没有对孩子们说。"

。嗯,你要说什么?"江少陵忍着笑,语气很平静。

伽蓝。孩子们还不知道解决方法,其实可以效仿美国,给鸽子投喂避孕药,在治理鸽子繁殖问题上效率会更高。"

江少陵…

伽蓝少陵,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少陵非常沉默地走了几秒钟,然后很由衷地回复伽蓝。我认为既然是肺腑之言、还是应该留在肺腑里,你觉得呢?"

伽蓝觉得,江先生真有才,她竟无言以对。

下午五点左右,城市广场里白鸽展翅高飞,灵动漂亮,它们深爱着高空的暖阳,

暖阳融化着白鸽的喜悲,淡淡阳光洒落在白鸽的身上,那一刻白鸽好像看到了爱情。

翌日天气有些反复无常,上午晴空万里,,下午竟是乌云密布,到了黄昏直接下走

了暴雨。

这天江少陵和伽蓝待在家里哪儿都没有去,关闭电话几乎在床上腻了一整天。男

女情事不过是你迎我进,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再不然就是春江潮水连

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伽蓝一直觉得江少陵下了床是高洁君子,可一旦上了床绝对是一只狼。江少陵并

不觉得被妻子形容一声。公狼。有什么不对自古以来狼群遵循一夫一妻制,据说一

只公狼一生只爱一只母狼,不仅求爱期漫长,其间还要接受诸多考验,但公狼从未动

摇过......

云雨之欢,与其说是在情感与性爱之间反复转换,还不如说所谓欲仙欲死不过是

为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爱在性的过程中得以升华,性在爱的基础上得以浴火重

隔天虽没出太阳,好在暴雨告停,清晨雾气浓重,到上午十点左右还没散尽,伽

蓝担心待在床上江少陵再次兽性大发,所以一大早起床后就离卧室远远的,窝在书房

里喝茶绘图,中午江少陵忙完公事拉她下楼吃饭,吃完饭午休两个小时后,她再次爬

起来继续绘图。

下午三点,江少陵端了一壶茶放在她书房的办公桌上,若有所思道I。需要这么

赶吗?"

不是参赛,也不是上交作业,只是她的热情复苏,,但她压榨时间只为尽快设计好

理想中的建筑,仅是这份急切无疑震撼到了他。

她开启电脑,笑着对他说"早点设计完,就可以早点拿给你看,所以平时赶一

赶是很有必要的。"

她说着这么温情的话,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临近黄昏,江少陵去书房找她,却猝然止步在门口。书房门没关,她坐在办公桌

后,桌子上散落着一些图纸和作画工具,但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图纸上,她靠着办

公椅侧脸看向身旁,那样的眼神注视,像是在看一个人......

她在看什么?是想事情人了迷,还是看到了她母亲?

江少陵脸色一沉,担心直接走进书房会吓着她,干脆站在门口敲了敲书房门,见她回过神望向门口,他笑着问她。要不要去院子里转转?"

笑容绽放在她的唇角,她朝他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图纸,然后随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黄昏天色阴暗,院子里种植了不少郁郁葱葱的树木,微风略显粗暴地吹动着叶片,江少陵搂着伽蓝的肩膀从树下经过,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疼得哗啦啦作响。

江少陵率先打开话题,却有些迟疑。明天是你生日,还是不打算过生日吗?"

伽蓝微笑不语。

2006年,她终于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过生日,因为他的出生日同样是他母亲的苦

难旧,每一年过生日都会让他联想到他的母亲......

她也一样。·、

"她已有八年对生日避而不谈,201 1年她和林宣婚期敲定,与其说是林锦鹏刻意选在2012年她过生日那天完婚,还不如说是林宣的意思。

如果选在她生日那天完婚,、纵使她今后依然对生日唯恐避之不及,却不能避开结婚纪日不庆祝。

2011年林宣用心良苦,2014年江少陵回国一星期,不外乎是为了她的生日,推迟

三天才说,无非是因为明天就是她的生日,已无时间可拖。

院子里很安静,虽有微风袭面,但江少陵搂着伽蓝走着,彼此传递温暖,总归是沾染了几分烟火气。

他没有在生日问题上过多打转,但这样一个黄昏,忽然有一种冲动促使他道出困惑已久的谜题,比如说——

。蓝蓝,2012年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嫁给的?"他语气温和,眼睛却安静地看着伽蓝,其实沈家明也好,他也罢,若论内心情绪修炼全然不及伽蓝精湛老到,她自小就开始控制她的情绪和欲望,快乐时微笑,悲伤时也在微笑,所以出现在她脸上最多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一抹喜悦色。以前他说摸不透她,其实不是摸不透,而是他看到她伪装的笑容会疼,疼痛屏蔽理智,所以他摸不透......”

如今她还在笑,却无关虚伪,素净的脸庞上反而覆盖着一层无奈。少陵,实话伤人,但我知道你只听实话,对吗?"

她停下脚步,迎视着江少陵漆黑的双眸,温声告诉他,"2012年我父亲告诉我,你爱Sylvia,但不是最爱。

江少陵皱眉,急于解释。我——。

伽蓝却伸出食指点住了他的唇,不疾不徐道我明白,你最爱的是伽蓝,可我不仅是伽蓝,也是Sylvia。其实,Sylvi a和伽蓝在你心里一样重,你只是占有欲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