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陵忍着笑,不说话。"

"少陵,你欠我一场云雨之欢。"伽蓝话语很轻,柔柔的光华在明眸善睐的眼睛里缓缓流淌,格外明亮迷人。

江少陵英俊的脸庞上带着笑容,他坐在床沿上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在伽蓝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将衬衫的纽扣一颗接一颗地解开。

伽蓝靠着床头欣赏着美男脱衣秀,眸中的柔情融化在笑容里,同时也融化在江少陵的纵容和深情间。

午后做爱,江少陵缱绻地掌控着节奏,偏偏伽蓝热情地缠住他的身体,狡黠含笑的眼睛里带着迷人的美,那是江少陵施展罪恶的源头,以至于他在她活色生香的诱惑里几欲失控。

男女情事相吸相引,他与欲望周旋,她用柳枝般的姿态打开身上的风景,情到癫狂,呻吟和喘息交错响起,犹如桃花绽放,万花吹雪,余香游走全身上下,缔结出她的面色绯红,他的心跳加快......

高潮来临的那一刻,他略施惩戒地堵住了她的唇,适时吞下了她的呻吟声,含混不清地道。下次不许你再引诱我。"

她笑,是的,她不该引诱他,所以她决定稍后在梦中略作忏悔。

时隔八年再回伽家,大门的铁锁已生锈,院子里草木疯长,杂草遍布庭院,墙角斑驳,这里不再是伽蓝记忆中的书香家园,缺失了雅致从容,它在无人打理的岁月里任由万物生灵尽情舒展情绪,以至于放纵它们长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

江少陵顾及伽蓝尤里会难过,站在她的身后说下。"

"不用收拾。"

是真的不用收拾,下午阳光洒落在院子里,疯狂防长的树木枝杈郁郁葱葱地投落在房顶上和地面上,仰头望去,树枝间仿佛缀满了细碎的星光,地面上更是洒满了小碎银,这些草木生长在院落里,陪着她的回忆安睡其中,虽然触目所见处处都透着沧桑,却在宁静的光阴里装满了故事,她和她母亲的故事。

也就是这天下午,伽蓝再一次看到了她的母亲,母亲站在当年沉睡不起的地面上看着她静静微笑,笑容沉静安详,!眼神温暖·····,

伽蓝在2014年4月23日下午出现了幻听,阳光下母亲温柔地看着她。傻孩子妈妈从未怪过你。"

伽蓝缓缓一笑,眼睛湿了。

伽家院落,闹市而居,褪去浮华和喧嚣,合该洗尽铅华不被外人打扰名出院,落锁,余生只看这么一次,过去和现实各自相安无恙,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

4月24日乘坐飞机回纽约第一站是江水墅。回到江水墅当天,江少陵带着伽蓝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査,最佳治疗方案自然是做手术。

手术定在一周后,伽蓝需提前住院做术前准备,对于做手术这件事,伽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过异议和反对意见,她唯一提出抗拒意见的,是有关于她在医院里的特护。

她患乳腺癌这件事,江水墅里只有江少陵和郑睿知道,包括她的父亲沈家明都被蒙在鼓里,她不让说,也没什么可说的。

关于她生病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江少陵原本想给伽蓝找一个有经验的特护,却被她拒绝了,她的坏脾气在确定手术时间之后,终于有了爆发苗头。

她坐在床上看书,冷着一张脸说。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得了乳腺癌,我也不需要

。特护不会乱说话。"江少陵坐在床上安抚她,没有女人会不在乎自己的乳房,手术在即,也难怪她会心烦意乱。

她不回话,翻动手中的书页,声音格外响。

想了想,江少陵好脾气地道。我毕竟是个男人,总要有女人在你身边照应着,

肖玟可以吗?肖玟是自己人......"

不等江少陵把话说完,她啪的一声合上书,想来是不解佷,直接把书狠狠地砸在了卧室一角的家具上,她这么暴躁,不仅惊住了江少陵,也惹来了她自己的眼泪。

伽蓝身体一滑,翻过身,竟当着江少陵的面趴在枕头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声里有着道不尽的委屈和害怕,江少陵心里一痛,抬手抚着她的背,眼睛也有些红,舒了几口气,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哄她。蓝蓝,我们不找特护,也不找肖玟,我陪着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我不让你陪,我也不让你看到我的伤口,我受不了。"她泣不成声。

江少陵目光沉痛,眼神里雾气萦绕,做手术的是她,残缺的也是她,就算他说一万声。他不在乎",于她来说也是无关痛痒,因为她在乎。

江少陵也不劝她,她是医生自然什么都懂,只是看不开罢了,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她埋在他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小,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止了哭声。

止了哭声的她,脸上都是眼泪,她手脆把江少陵的衬衫从长裤皮带里抽出来,然后拿着衬衫的一角替代毛巾擦了擦脸......

江少陵又是想笑,又是心疼,擦吧,擦吧,只要她不哭就行。

伽蓝在大哭一场之后,带着哭腔说。我想让瑞秋过来,我在剑桥被她照顾了很多年,如果你一定要找特护,我只信任她。"

瑞秋吗?

2013年伽蓝回到纽约工作,瑞秋拿着沈家明的薪资一直留守在剑桥,她照顾伽蓝多年,见证过伽蓝太多的阴暗面,却一直保密不说,伽蓝在这个时候只信任瑞秋,跟常年朝夕相处有很大关系。

再无情的主仆,在一起生活久了,终会滋生出几分亲情来。

让瑞秋来纽约,倒也合适。

瑞秋抵达江水墅那天,纽约天气多云,肖玟带着瑞秋来找伽蓝时,伽蓝正坐在偏院一角的台阶上晒太阳。"

"Sylvia小姐——。距离伽蓝几步远,瑞秋一扫往年的冷肃,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伽蓝。

伽蓝站起身,走下台阶和瑞秋拥抱。好久不见,瑞秋。"

瑞秋紧紧地抱着伽蓝,忍着眼泪不说话。瑞秋陪伴伽蓝在剑桥生活多年,一直站在暗处打量着伽蓝,她年少白发,是因为丧母打击所致,她在剑桥开辟的手术室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但往深处想,若不是太过深爱她的母亲,她又何至于像个困兽一样自我折磨走不出来?她恶劣冷漠至极,但瑞秋憎恨她的同时,又会忍不住心疼她,她是瑞秋见过最勤奋好学的孩子,除了往返学校,吃饭,睡觉,她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书籍和作业,她的世界很寂静,寂静得无欲无求。她的内心世界深不见底,没有人能看透她,也没有人能理解她,所以她孤僻无情,过分理智,常常微笑,却鲜少开怀大笑。

2011年2月,江少陵来剑桥找她她对江少陵避而不见,那天晚上江少陵在外面站了一夜,她不仅坐在楼梯上陪坐一夜,翌日清晨更是回到浴室自虐一般端起一盆冷水倒在了她自己的头上,她在持续高烧中扯着瑞秋的衣袖,沙哑地笑。瑞秋,如果我在剑桥病死了,你也就彻底解脱了。"

瑞秋心中一痛,握着她的手,很严肃地对她说。Sylvia小姐,你不要说胡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2014年4月下旬,瑞秋陪伽蓝一起坐在江水墅的台阶上,伽蓝靠着她的肩,轻声说。瑞秋,我生病这件事不要告诉我父亲。"

瑞秋心酸地点头。2011年2月,她高烧不退,当时她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我生病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父亲。"

沈家明是瑞秋的老板,但瑞秋的忠诚在长年累月里逐渐偏向Sylvia,视她如雇主,也是孩子。

伽蓝住院前一天,午后的时光很宁静,伽蓝去后院给狼青喂食,其间拿着手机犹豫片刻,终是把电话打给了林宣。

林宣迟迟才接,接通后电话里好一阵沉寂无声。

伽蓝也在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启声音。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找人把狼青给你送过去?"

"送给我做什么?睹物思人?Sylvia,不要再招惹我。对你,我避之唯恐不及。"林立隐忍怒气,话语异常生硬,藏匿着密密匝匝的痛和恨。

他挂断了她的电话,狠狠地挂断,伽蓝拿着手机站在耳边,过了许久方才放下。

傻林宣,她的傻哥哥,她和江少陵结婚将近两年,他若真的恨她,头发怎么可能还坚持漂染成黑白色?

他已习惯接纳她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这天午后,江少陵和医生敲定好I台疗流程,听说伽蓝在后院,他在主宅外的草坪上站了一会儿,这才动身去后院找她。

阳光下,她正在帮狼青洗澡,狼青甩动着毛发,细小的水花弥漫在空气里,水雾朦胧,稍纵即逝。

这时,捩青看到了江少陵,一扫之前的温驯顿时狂叫不止,伽蓝回头望去男子

容貌英俊,面对狼青的挑衅,他不再冷若冰霜,眉眼间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淡然和柔和。

江少陵不喜她和狼青待在一起,有关于这二点,伽蓝是知道的,遂站起身,轻声道。少陵,我原本想把狼青给林宣送过去,但是......"

"过来。"他对她微笑。

国伽蓝呼吸一顿,迈步走向他,他的眼睛宛如最广袤的黑夜,而她就是镶嵌在里面的一颗星,最亮的一颗星。

。没关系,养着吧。"他伸手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怀里,帅气的脸庞贴着她的

长发,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似乎想用温情禁锢住她的灵魂。

他如此大度,反而让伽蓝心头钝疼。"

这天晚上,伽蓝主动索欢江少陵,面对她的不安分,江少陵无奈之下把她整个人

都搂抱在了怀里,不仅是在禁锢她的身体,也是在克制自己汹涌翻腾的欲望,他沙哑

着声音说。蓝蓝,你明天就要住院了,等你身体康复我们再——

他忽然止话,一滴接一滴湿热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睡衣以至于烫疼了他。

。趁我乳房还在的时候,我想让你再碰碰它,亲亲它。"她情绪有些崩溃,

江少陵受不了她的泪,一探手覆盖住她的乳房,然后俯首堵住了她的唇,虽然强势,却又透着温柔和怜惜。蓝蓝,你失去一个乳房,我回馈整个人生给你。"

闻言,伽蓝泪花浮动,回到注水墅之后,·她落泪数次,唯独这一次发自肺腑。

翌日纽约阴云密布,伽蓝正式入住医院,在单人病房里正要换穿病号服,伽蓝后知后觉地发现婚戒不见了,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江少陵和瑞秋正在帮她收拾住院用品,瑞秋率先察觉到伽蓝神色异常,悄悄地唤了一声江先生?"

江少陵顺着瑞秋的目光望过去,见伽蓝不换病号服了,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心里当即一凛,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左手,轻声问怎么了?"

伽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过了足足十几秒才开口,我把戒指忘在家里了。"

原来是戒指......

江少陵心里陡然一松,既无奈,又有些想笑。自从她戴上婚戒后,他发现她习惯在沐浴前摘下婚戒,今天早晨她去过更衣室,梳妆区和浴室,婚戒很有可能是落在了这三个地方。

。少陵,明天我就要做手术了,没有戒指我心不安。"言下之意,他不能陪她一起进手术室,至少她也该戴着婚戒进手术室给自己打打气。

她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太好,江少陵不愿她术前胡思乱想,原本想让肖玟把戒指送过来,但如此一来,肖玟势必会知道她生了病,而她在肖玟面前又哪有隐私可言了?

罢了,他还是自己回去一趟吧!

"再过几分钟,护士会过来帮你输液,等你一切安顿好,我再回去帮你取戒指。"好在医院里还有郑睿和瑞秋,回家一趟倒也无妨。

伽蓝病号服还没有换,江少陵帮她脱衣服时,伽蓝一直默默地凝视着江少陵,明亮的眼睛仿佛被清水洗过一般,她做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少陵,我最近是不是有一些无理取闹?"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女孩偶尔闹闹情绪,只会让人觉得可爱,跟无理取闹没有关系。

听了他的话,伽蓝终于在隐晦的情绪里打开了她的笑容月光般的脸庞虽不明丽,唇角的微笑却堪比午夜花朵绽放,因为太过耀眼夺目,所以格外动人心弦。

江少陵见她流露出微笑,心里也有些高兴,他如果知道他说这些话能够逗她微笑,他应该早点说。

这天上午,江少陵帮伽蓝换完病号服没过多久,护士走进来帮伽蓝输液,江少陵询问了一下注意事项,待护士走后,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伽蓝说了一会儿话,谈话内容很家常,不受病痛手术所扰,一言一语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情深'。

输液半小时后,江少陵这才有意回家取戒指。离开病房前,他俯身帮伽蓝拉高被子,见她目光灼热地看着他,于是带着笑意吻了吻她的额头,唇刚离开她的额头,见她又抿嘴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江少陵忍不住失笑再次俯首亲了亲她的唇。

上午十点左右,江少陵走到病房门口时,缓缓转过身看着伽蓝,她靠着床头看着他静静微笑,仿佛不沾尘世喜悲的精灵,笑得洁净而又美丽。

四目相对,她轻轻地说。少陵,路上开车小心。"

江少陵微笑着点头。我会在中午之前赶到医院,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午饭。

。······好。"

这天上午,江少陵离开医院二十分钟后,瑞秋把郑睿叫到了病房里,伽蓝挂着点滴,对郑睿说她心里很不踏实。少陵自己开车往返医院,我担心他记挂我,路上会开快车。郑睿,你回江水墅接江先生来医院,千万不要让他自己开车过来。"

到目前为止没有几个人知道伽蓝生病,缘于伽蓝的女性尊严,也缘于江少陵的放纵和爱护,所以此次来医院,只有郑睿和瑞秋陪同。

伽蓝担心江先生也在情理之中,郑睿点头答应,瑞秋照顾自家太太多年,况且自家太太病情稳定,所以他离开数小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瑞秋,你好好照顾太太。"这是郑睿离开前留给瑞秋的最后一句话。

上午十点二十三分,伽蓝靠着床头,唇角的笑意终于石沉大海,瑞秋走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出口的言语似笑似叹。瑞秋,接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又要为我受苦受累了。"

这天是2014年4月30日,纽约上空天幕阴沉,天气状况小,到中雨2014年2月11日凌晨,伽蓝答应江少陵尝试做一个好妻子,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有心编织一张情感大网,这张网被她融进微笑和顺从里,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逗留S市期间,她很少出门,谢绝会见和拜访任何人,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待在卧室里,说很少的话,做很多的事,疲惫之余,她会长时间躺在床上,或是趴在书桌上闭眼人睡,困守在卧室里的她就像是一个自闭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偶尔,她会在想起江少陵的时候,忍不住微笑,微笑过后会惊觉满脸都是温热的眼泪。

只是偶尔。

她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和他相亲相爱,不是为了存留回忆,而是想用行动和言语告诉他,她爱他,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想要和他共度余生,陪他一起白头到老的念头从未改变过。

s市两柜子的四叶草衬衫,应该够他穿几年了,四叶草图案不仅寄托着她对他的他会愤怒痛苦,所以她需要安抚他,她需要做深情,也意味着无声的安抚。

如果发现她离开,他会惊慌失措,他会愤怒痛苦,所以她需要安慰他,她需要做很多的事情来安抚他。

她在S市重拾画笔设计公益图书馆,拉他做投资,是为了让他在近几年有事可做,不至于太过孤独寂寞。

4月18日,江少陵获知她生病,从她在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地意识到,她该离开了。

离开,不是逃避,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对于他来说,她的命远胜于世间三切,但她舍不得她的丈夫拥有一个不健全的自己。他不同意局部切除,是担心她的癌症终有一日还会复发,所以坚持切除她的乳房······那么切除之后呢?他虽然不在乎,但他看到她总会心存疼痛,骄傲如她又怎么可能鼓足勇气当着他的面袒露身体,进一步刺痛他的心?

他一痛,她也跟着痛了。

4月下旬回到纽约,敲定手术时间后,她情绪焦躁是做戏,几次三番恐惧落泪也是做戏。

她用坏情绪和哭泣告诉他,她有多在乎手术后她的不完美,有多忌讳其他人用异样的目光盯视着只剩下一个乳房的她。他在乎她,势必会顾虑她的尊严和情绪,所以除了最初知道真相的郑睿,还有后来加入的瑞秋,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至没有带司机一起过来"

他不带司机出门,她才能以担心他开车不安全为借口,打发郑睿回江水墅接他来医院。

她拒绝特护和肖玟来医院照顾她,只因她们都是他的人,虽然在医院里打发她们离开并非难事但她离开医院后,身边势必要有人照应着,瑞秋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枚婚戒,其实在瑞秋身上。

4月初回到纽约,她戴上婚戒后,每次洗澡前都会当着他的面摘掉戒指,不过是为了做戏。

他素来警觉,若非她有摘除戒指的。习惯",他绝不相信她会把戒指遗落在家里,更不可能放松警惕离开医院。

4月30日厂伽蓝换上自己的衣服,犯病号服整整齐齐地放在病床上,瑞秋重新收拾好行李,忽然开口说。Sylvia小姐,下雨了。",

伽蓝直起身望着窗外,瑞秋走过去把窗帘全部打开,绵绵细雨在微风的吹拂下扑打在窗户玻璃上,渐渐地汇集成行,原来玻璃也会爬满眼泪。

这时,瑞秋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说。Sylvia小姐,我们该走了。"

是该走了。

伽蓝从窗外移开视线,最后看一眼她前不久才躺过的病床,转身离开时,忽然间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一晚,她急性肠胃炎不舒服,他带着补液盐来看她那一晚人宿江家,深夜苏瑾瑜突然回来,她和他困守在卫生间里,呼吸暧昧交缠那一晚,;那一晚,她和他一起躺在地板上,他在她生日当晚对她说:“一米八三和一米六一没有可能在大学校园里共同谱写一段恋情,但一米八五和一米六一却可以在大学校园里共同谱写一段恋情。”

他是江少陵,既英俊又寡言,她认识他十二年,深深地爱了他十二年,她能清楚地记得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眼神里的每一次情深;记得他和她相拥时每一次的薄唇温度......

"蓝蓝,你失去一个乳房,我回馈整个人生给你。

再次想起他的话,伽蓝轻轻地笑了,内心一片安宁。决定离开他是早已计划好的事,从患上乳腺癌的那一刻起,她从未消极地对待过她的病,决定放下一切和他从头开始时,更是对生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热忱,她很清楚她和江少陵不是永别,而是暂别,来年跨越苦痛,他们终会再见。

4月30日,江少陵回到江水墅之前还在憧憬着他和伽蓝的未来生活,回到江水墅之后,他没有在梳妆台上找到戒指,却看到了一本素描。

他好奇地打开,一张张竟然都是有关于他的素描画,旁边还配着一行行中文小字。

第一张素描是凌晨时分的南方小镇,路灯迷离,万籁俱寂,街道上空荡荡的。

——抱歉,你我相识十二年,直到今天我才走进这座南方小镇,你心里有没有怪过我?

第二张素描是清晨时分的南方小镇,许多商铺尚未开门,街道上行人寥寥,青石板路面大大小小的纹络清晰可见。

——我在小镇里转了一圈,忍不住在想,我走过的路,也许你以前也曾走过很多遍。这么一想,地面上好像铺满了钉子每走一步就会传来钻心的疼。

——来到你曾经就读的镇小学,恨不得时光倒流,哪怕和你成为校友也好。如果成为校友,我一定会厚着脸皮找你说话,就怕你嫌我烦。

第四张素描是镇中学,清晨时分教学楼各个教室里灯火通明,中学生们正在上早自习,她抓着大铁门与一位穿着制服的老大爷对视,老大爷皱着眉,她唇角带着笑。

——老爷子很凶,误以为我是坏人,一直皱眉瞪着我,我在想,如果他年轻时就在这里工作;如果他看到你,绝对不会凶巴巴地瞪着你,你这么好,有谁会不喜欢你?只有我,一直惹你生气,给你添了太多太多的堵......

第五张素描,背景是杏花村江家墓园,她跪在墓碑前分菊花,却侧眸看着他,他正在跟两位村民讲话。

——作为你媳妇,初次祭拜爷爷,奶奶和爸爸,手中的白菊花不够分,生怕他们聚在天堂里说我太小气。你和挖坟的村民讲话时压抑着悲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你,你妻子只会插科打诨,不会安慰人,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第六张素描背景是杏花村柳树下,他抱着她吹柳笛,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那么我呢?我的心跳声,你听到了吗?

第七张素描是他侧身而眠的照片,因为睡得并不踏实,所以皱着眉,她伸手探向他的眉眼试图帮他抚平。

——少陵,我的傻少陵......

一张张素描翻下去,江少陵眼里已有雾气飘浮,心里像是被野猫抓过一样,一半慌乱,一半疼痛,以至于一颗心怦怦怦地乱眺不止。

显然他预感到了什么,要不然他不会屏住呼吸,要不然他不会直接把素描本哗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页,只一眼,他只看了一眼,脑子里顿时嗡嗡直响,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素描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A4纸,她在《好妻子指南》下方留了一句话给他

"对不起,我没有遵守指南标准,也没有好好地听你的话。抛下丈夫独自离去,我不是一个好妻子。"

素描本最后一页上,她的字迹清晰可见:“如果不遇江少陵,我有可能一辈子也不懂什么才叫爱如果不遇江少陵,我的百转千回和沧海桑田又该与谁诉?如果不遇江少陵,八年来我不会如此痛不欲生如果不遇江少陵,我不会想着要逃离,我怕江少陵会心痛,我怕江少陵会难过,我难受尚且可以忍受,如果江少陵因我难受的话,我只会痛上加痛如果不遇江少陵·····我不能不遇江少陵,我爱他,所以我要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我要给他生孩子,我要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江先生,我和你之间不存在永别,只是暂别!

她要去哪儿?她生着病,她准备去哪儿?

江少陵身子又冷又热,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就要给郑睿打电话,却在听到敲门声时,浑身一僵。

。江先生?"是郑睿的声音。

那一刻,江少陵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心口突然间剧痛无比,踉踉跄跄地去开门,见到郑睿,他的眼睛猩红得近乎可怕,仿佛丢了魂一样,只是愣愣地问郑睿。你回来了,太太呢?"

江少陵的精神状况太过异常,郑睿面色大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给医院打电话询问伽蓝的下落,护士去查房,这才惊觉江太太不见了......

那天上午,郑睿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他泣不成声道。江先生,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太太,我把她给弄丢了。"

那天上午,江少陵没有去医院,她已离开医院,他又何必再去?江少陵没有给她打电话,她早巳计划好要离开,又怎会还留着她曾经的手机号码?江少陵没有去找她,她那么聪明,如果想要避开他,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江少陵坐在主卧室的床沿上,深锁着眉头一张张地翻看着素描本,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让郑睿担心不已,郑睿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