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干吗不再找一个呢,有没有爱情无关紧要,只要能让他们死心,我也就达成所愿了。可是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找男人毕竟没有上商场挑衣服那么简单。我自认为我还不具备看上哪个就能套上哪个的本事。樱之就给我出主意。“去相亲吧,我给你牵线。”

“回来后再说吧,没准在湘西就能碰见一个。”我开玩笑说。

我跟樱之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各自的家。本来我是邀请她上我那去坐坐,可是她拒绝了,说是怕祁树礼看见了不高兴。“怕他干什么?你是上我家又不是上他家。”我气恼地说。上次醉酒的事听说祁树礼臭骂了一顿樱之。

“还是不去吧,他是我老板呢,我不想惹他不高兴。”

“那我上你那去坐坐,你的老板给你安排了公寓,我还一直没去看过呢。”

樱之连连摇头,更加坚决地推辞道,“别,别,我那没什么好看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你还要赶车去湘西,下次吧。”

我看着她那紧张的样,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养了个男人在家吧?”

“胡说八道!”樱之的脸立即红了。

“好,好,不去就不去,”我拍拍她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嘛,养男人也很正常啊,彼此需要,又没人说你。”

“越说越没个正经。”樱之的脸红到了耳根。

回到莫愁居已近十点,小四正在看电视里的选美实况直播。我洗完澡后也坐下来看,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些女孩都天生丽质,可是面对镜头时的搔首弄姿却完全破坏了她们的本色美。可是小四完全看入了迷,恨不得把眼睛贴到电视屏幕上去。“真好看,要是我也能参加就好了。”她忽然说了句。

“那有什么稀奇的,等你长大一些了就可以去参加啊。”我笑着说。

“真的啊,我也可以参加吗?”小四兴奋得两眼放光。我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丫头,你干什么都可以千万别去凑这热闹。可是她会理解吗?未来对于她这样的孩子来说简直是美得一塌糊涂,她根本不会考虑到美的后面必定连着险恶。

选美接近尾声的时候,祁树礼来了,他一身白色便装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我的旁边。小四赶紧去倒茶,我却窝在沙发里纹丝不动,眼睛也没朝他看,这么晚了,他还跑来干什么?

“最近很忙吧?”祁树礼端过小四的茶看着我问。

NO.10 突如其来的邻居(11)

“再忙也没你大老板忙啊。”我慢吞吞地说。

“又来了,最怕你这样,”祁树礼摇摇头,“关心一下你嘛,也不可以吗?”

“谢谢。”我客气地答。忽然我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她们漂亮吗?”我指的是电视里的美女们。

“她们吗,可笑,你觉得她们漂亮?”祁树礼一脸不屑。

“难道她们不漂亮吗?你们这种男人不就是喜欢这种美女吗?要没你们的追捧,她们哪来的市场,有市场就有需要嘛…”

祁树礼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这种男人吗?如果我需要女人,绝对不会考虑她们这种类型。”

“哦,我忘了,原来你不需要女人。”

“我是男人,当然需要女人,”他笑得更厉害了,却又正色道,“但生理上的需要不是我的第一需要,我注重的是感情上的需要…”说着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好像我就是他的需要。

我没出声,别过脸懒得看他。

“听说你明天要去湘西?”他试图岔开话题。

“是,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他答。

“是吗?你的消息挺灵通哦。”我冷笑着说。

祁树礼看着我,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还是深不见底。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搭话,我态度冷淡,他觉得没什么突破就起身告辞了,我也没送,他历来就是来去自由,不需要我送或者欢迎,他想干什么谁能拦得了?

“我想你还是不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这是他临出门时跟我说的话。

我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心底一片黑暗,这个男人好可怕,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他现在开始收网了,正一步步地将我囚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我叹口气,跟一个魔鬼做邻居,决不是一件可以掉以轻心的事。然后我上楼睡觉,刚躺下电话就响了,另一个魔鬼耿墨池打来的。

“听说你明天要去湘西。”他开门见山地问。

又是一个消息灵通的!

“是。”我简明扼要地答,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多说。

“要不要我陪你去?”他厚颜无耻地问。

“你陪你该陪的人吧,我不要你陪!”

“是说她吗,我已经跟她分居好久了…”

“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我才懒得听他们那点破事。

“我现在在上海,一个人,多说句话不行吗?”他很不满地说,声音柔软而磁性,“我很想你,真的,你想不想我?”

“你够了没有?”

“我是真的很想你…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呢,我就想要你记住我…”

“我会尽我的一切所能忘了你!”我拿着话筒吼。

“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让你记住我!”他也在那边吼。

我猛地挂掉电话,将头埋在枕头里狠狠地憋着不呼吸,恨不得憋死自己。碰上这么个男人,我想不死都难。真不知道当年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我干吗要去招惹他啊,这下可好,他临死还要拉我做垫背。那就逃吧,就算逃不了一世,至少让我过两天清静日子,否则只怕我又会进精神病院,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不想再进第二次。

我真的逃了,跟着一大帮人马启程去了湘西,二十多天后才回来。二十多天有多久呢,三周而已。可是当我给樱之打电话,准备告诉她湘西的一切时,还没开口,她就抢着先说话了:“老天,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嫁到湘西去了呢。”

“嗯,是有这种可能哦,我还真差一点就嫁到湘西了。”我爽朗地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阵子有多乱!”

“出什么事了?天塌下来了不成?”我还在笑。

“祁树礼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啊。”我不以为然。

“你别说,他这回可是生死未卜呢。”

“生死未卜?”我一愣。

NO.10 突如其来的邻居(12)

“前阵子的9·11你知道吧?”

“知道,美国纽约的世贸中心被炸了,电视里看的,好家伙,跟看恐怖大片似的。”

“祁树礼公司总部就设在世贸中心,9·11前几天他刚好去了美国,出事后他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络,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是生还是死。”

我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拿着话筒脑袋嗡嗡作响。

“我们这边的公司也想尽了办法跟美国方面联系,可死的人太多,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查清,”樱之接着说,“我们这边的工程都停工了,资金没了来源,他在这期间有没有跟你联络啊?”

“没有啊,我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

“那就没戏了,看来他是真出事了。”

“不会就这么巧吧?”

“难说,要没出事,他干吗不跟我们联络呢,整个公司现在都差不多瘫痪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市里领导也很重视,上亿的工程全指望着他呢,听说这边已经派人去美国打听情况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樱之叹息地说,见我没反应,在电话那边叫:“喂,你没事吧?怎么不出声?”

“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说的是实话,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高兴不起来,不知道该不该难过,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躲开他,现在好了,不用我躲了,他自己先消失了,不到两年他们祁家死了两个,我心里一阵悲凉。

“还有啊,”樱之继续汇报情况,“米兰自杀了,你知不知道?”

NO.11 谁比谁更可怜呢(1)

“朋友有多恋人未满”是时下很流行的一种男女关系,用来形容我跟高澎的状态最恰当不过。高澎是谁?是我在电台做节目时采访过的一个嘉宾,搞摄影的,当时省里正在举行一次盛况空前的摄影展,作为圈内卓有成就的年轻摄影家,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他请进录音棚。印象中他这人挺自负,也很幽默,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很有点艺术家搞怪的派头。采访完后我跟他并没怎么联络,我甚至把他给忘了,这次的湘西之行他也是受邀艺术家之一。这个自称是地球上最酷的男人,在湘西疲劳而又新奇的二十多个日日夜夜里,带给大家数不尽的欢声笑语。我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注意到他的。

在长沙启程集合的那天,高澎在一大帮人里发现了我,惊喜万分,拽过我大声吆喝道:“死丫头,是你啊,还记得我不?”

我当然也认出了他,嘻嘻笑道:“高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我有犯罪感。”高澎眯着眼看着我说。他的样子不难看,皮肤有点黑,可能跟他的工作性质有关,长年都在室外拍片,黑是理所当然的,而他最大的特征则是那双足可以跟台湾搞笑明星凌峰相媲美的小眼睛,很勾人,什么时候都是眯着的,怎么看都觉得他这人不正经。事实上也是如此,一路上他基本就没正经说过几句话,二十多人的大队伍里,他是最能活跃气氛的兴奋剂,总是源源不断地制造笑声。

比如抵达湘西凤凰的那天晚上,在下塌的老斋客店里大家拿他的小眼睛开玩笑时,他就一本正经地说:“眼睛小没关系嘛,只要重要部位够尺寸就行了。”我开始还没明白过来,跟我住一个房间的女作家罗罗则笑得满脸通红。

“高澎,你真是无耻!”罗罗笑着骂。

“男人的无耻通常都是女人培养出来的,你们女人绝对是我们男人的良师益友。”高澎反击道。

“没错,没女人,男人永远成不了男人。”另一个姓刘的画家也帮腔。

在分配房间的时候,高澎如愿以偿住在了我隔壁。他帮我把行李提进房间时严肃地跟罗罗说:“罗罗小姐,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不遗余力达成你所愿。”

“为什么?”罗罗问。

高澎就附在她耳根说:“关键时候还是需要你提供方便的。”

原来他想笼络罗罗以方便他对我采取行动。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在用早餐时他就坐到我身边,含情脉脉地跟我说:“考儿,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

“不觉得啊。”

“怎么不觉得呢,我们两年前认识,两年后再相逢,难道不是缘?”

我呵呵直笑,不作答。

“跟你们说啊,白考儿是我的了,你们谁也不许打她的主意。”高澎又跟众人提前打招呼。“做我女朋友吧,我们真是郎才女貌呢。”他转而又望着我。

“是柴狼配虎豹吧。”刘画家打趣。

这是《新龙门客栈》里的一句经典对白。

一桌的人笑翻。

我也笑,看着死不正经的高澎觉得很放松,很久以来没有过的放松。

接下来采风行动正式开始,我们到了很多地方,先是到沈从文先生的故居参观,然后又游览了沈老先生笔下的凤凰城,这是个古朴原始的小城,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动人的人文情怀,东门的石板街、沙湾的古虹桥、万名塔、吊脚楼,还有古老雄伟的凤凰城楼、南长城和黄丝桥古城都显现着湘西特有的地方文化。我最喜欢在北门的古老码头坐上乌篷船游览美丽的沱江,沿岸青山绿水和吊脚楼群尽收眼底,听着听不懂的土家话,尝着又辣又甜的湘西特产姜糖,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很多该想的和不该想的事情我都可以暂时不必去想,我觉得此次湘西之行很有意义。

但我并不是来玩的,其他人也不是,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刘画家和其他几个画家喜欢在沙湾取景写生。罗罗和同行的作家诗人则整天混迹于城中的各个角落,探访民情体验生活,每天晚上回到客店都会向我们展示他们收罗来的各种小玩意,光各种绣花鞋垫就收罗了一大堆。搞音乐的两个人很辛苦,跑到吉首那边的德苗寨去收集民间音乐素材,苗家人男女老少个个会唱,音乐很有特色,他们带着录音设备去那边好几天没回来,看样子收获不小。搞摄影的只有高澎一个,他是最忙的,成天举着照相机到处拍,拍景也拍人,什么东西都拍,沙湾的天然浴场,连城中老字号店铺的招牌都拍。我们记者有五六个人,自称是游击队,今天到这收集情报,明天到那挖新闻,晚上回到招待所就撰写采访稿发给各自的报社或电台,有竞争,也有合作,大家相处愉快。

NO.11 谁比谁更可怜呢(2)

我跟高澎是接触最多的,没法不多,他就像个影子似的到哪都跟着我,跟我聊天,也给我拍照。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我做他女朋友。我一直当他是开玩笑,说疯话,并没往深处想,搞艺术的都有点神经质,我宽容了他的放肆,而就是我的宽容给他制造了循序渐进的机会。

高澎这个人很难用一句话形容,他说不上有多正派,但也不下流,开玩笑也是点到即止。我很欣赏他的率直,有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随心所欲的一个人,跟他在一起,你感觉不到压力,非常放松,因为他就是个放松的人,他也竭力让周围的人放松,这正是他获得好人缘的最有效的杀手锏,也是他吸引我注意力最真实的原因。因为苦闷太久,我太需要一个人来舒缓内心的压力和痛楚,我的心没有防备,完全是一种开放状态,正是这种状态让他对我的进攻毫无障碍。

而我真正对高澎有点“动心”还是在返程的头天下午,我跟他去了王村,也就是电影《芙蓉镇》的拍摄旧地拍照,我们在那里进行了一次长谈。此前我们也经常在一起谈心聊天,对他的生活状态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他不是湖南人,老家在哪他一直没明确告诉过我,他就是个不太明确的人,做什么事都不明确,比如他搞摄影的初衷,先是说爱好,后又说是为了谋生,反正说来说去他搞摄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生来就应该搞摄影。至于他的学历,怎么创业的,怎么成名的,乃至现阶段的状况和未来的打算他都说得很含糊,总是一句话带过说,“也没什么了,先是在一家影楼里打工,后来自己弄了幅作品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很偶然地就获了个狗屁奖,回来后找了两个哥们单干,很偶然地就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他只字不提他成名的艰辛,肯定是艰辛的,一个外乡的打工仔,举目无亲,要赢得社会的认可谈何容易。他不说并不表示他没经历过艰辛,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这是我的理解,因为他看似无所谓的调侃中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隐含的沧桑和伤感。

高澎一直过得很含糊,看问题含糊,做事情也含糊,而对于他的含糊我有另一种理解,觉得他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含糊对外界的纷扰做着最顽强的抵抗。因为他很诚实,既不恭维别人也不抬高自己,即使是最敏感的话题他都可以说得很直白,比如女人,他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找他的各路女人很多,却很少有固定的女朋友,早上一睁眼对着身边的陌生女人他会倍感疲惫沮丧,但一到了晚上,又忍不住叫女人,第二天一分手他就忘了她们的面容甚至是名字,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生活就这样变得含糊不明确。他不认为这是堕落,他只是害怕自己有闲暇去思考明天怎么办今后怎么办,无论是拍片还是女人,他需要那些安慰和刺激填满脑子…以前我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碰到他,很奇怪,我并没有厌恶感,而是很好奇,甚至有一点点的同情,不知道为什么。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在王村我故意问他。

“你给我的感觉蛮特殊的,很单纯,却又有点堕落…你让我忍不住去思考你分析你,此前我已经很少去思考什么了…”高澎坐在一快石头上看着我说。

“没有思考很好啊,没有痛苦和烦恼…”

“可是我很厌倦现在这个样子,我想改变,你…让我突然有了改变的动力,”他严肃地看着我,“而且我觉得你也很厌倦很疲惫,你也想改变什么,不是吗?”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我们是同类,都过得稀里糊涂。”高澎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