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很久我们都说不出话。

“考儿,我明天要走了。”

“我知道。”

“我走后你怎么办?”

“我等你回来,活着回来。”

“如果我回不来呢?”

“没有如果,你必须回来!”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可能…”

我哭了起来,埋下头,捂住脸不敢看他。“你一定要回来!”我抬起满是泪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抓过手袋一顿乱翻,找到了,我拿出一个用格子手帕包着的东西交给他。“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接过那包东西。

“你自己打开看。”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竟是一捧已经发干的泥土…

他诧异地看着我。

“还记得吧,那个湖,新疆的湖,我叫它玛瑙湖,我捧回了这把土,一直保留着,因为它是我的前生,那个湖是我的前生,现在我把我的前生交给你,你寂寞的时候,你想放弃的时候,你绝望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这把土会告诉你,我用一湖的泪水从前世等到今生,如果你离开我,那我又要用一湖的泪水从今生等到来世,今生都无法把握,来世我们还有机会吗?告诉你,我不信来世,我只要跟你的今生,还是那句话,哪怕不能跟你在一起,但只要你活着,让我感觉你的存在,远远地看着你,我也很满足了…”

“别说了,我…知道…”他捧着那把土双手颤抖,他用那把土贴着脸潸然泪下,“我答应你,一定回来,就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

骄傲的耿墨池,不可一世的耿墨池捧着我的前生泪如雨下,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捧起他的脸,亲吻他的泪水,抱着他的头贴着他的耳根说,“我爱你,墨池!”

天快亮了,他抱着我一直靠在沙发上,他不再说什么,此时此刻所有语言都是无力而苍白的。但他好像还是有话要对我说,放开我,起身回卧室拿出一包东西,他从那包东西中首先拿出三个证书样的本本,分别摊开说:

“这个是这所公寓的产权证,这个是在水一方的产权证,我已将这两处房产全部转至你的名下,我走后这些房产就全部属于你…只有这个,落日山庄的产权不是你的名字,因为这是祖业,产权也不属于我,但也交给你保管,我走后希望你常去山庄看看,就当是为我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脸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交给我这些东西。“还有这张卡,”他没理会我,又从那包东西中取出一张银行卡,“这上面有两百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生活得好一点,你现在没有工作,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难道你认为我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些?”我脊背一阵发凉。

“你当然不是,”他看着我,镇定地说,“但我走后这些房产留着也没什么用,交给你比最终由律师处置要好得多…虽然我答应你一定回来,但也许回来的只是一把灰,所以有些事必须要提前安排好,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至于这笔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怎么可能是那种为了金钱而付出的女人呢,如果是,我不可能看上你,我只是想让你生活好些,不必为生计发愁…”

“可是你在国外治病也要钱啊,我有手有脚,又能写文章,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的。”我拒绝他的好意。

NO.15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13)

“这个你放心,我会有安排,我的经济状况足以让我在国外生活得很好,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小富人吗?虽然我只是个弹钢琴的,但你想也想得到如果仅仅只靠弹钢琴,我可能生活得这么好,买下这么多房产吗?米兰跟你就不一样,她对我的收入了如指掌,经常问我的收入状况,而你…从来不闻不问,不过这也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不是个世俗的女人,她是没法跟你比的。”

“那她知道这些后怎么办?她会跟你吵的!”

“她敢!就凭她还不够资格阻挠我处理财产!虽然她是我太太,但这只是个名分,她如果敢干涉,我可以随时拿掉这个名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不敢,即使我死后,她也不敢有任何的嚣张,我是立有遗嘱的,她改变不了什么…”

“她也未必是为了你的钱才跟你在一起。”我想起在水一方腐烂的婚礼场景。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为她说话,”耿墨池一笑,点燃一根烟,“可见你的心地好善良,她要有你一半的善良,我也不会这么对她…”

“你知不知道…”

我张嘴正想说米兰为他在在水一方一直保留的婚礼场景,他却打断我继续说,“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感情尤其如此,我不爱她,带她去日本只是不想把她丢在这边给你惹麻烦,而且…我对她多少还是有责任的,她也为我付出了很多,但她实在是个聪明过了头才愚蠢到极至的女人,她爱错了人,更不该嫁给我。她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也比嫁给我幸福,可她就是不明白这一点,我放她生路她还要死赖着不走…”

“我也很愚蠢呢。”

“你是有些愚蠢,”他表示接受,望着我笑,“但愚蠢得可爱,男人嘛,都不喜欢女人比自己聪明,更不喜欢心计太重的女人,否则男人怎么去骗女人?”

“你倒是说了实话。”我也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的这份直率,不只喜欢,还着迷得很。我看着他,忽然说,“给我再弹首曲子吧,我想听。”

“好,我弹给你听。”他拍拍我的脸,起身坐到钢琴边。手指一触及琴键,我就知道是那首《昨日重现》,熟悉的旋律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我看着弹琴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间舞动,那双曾带给我无数激情与快感的手此刻正用流淌的音符跟我做最后的道别,昨日真的在那忧伤的旋律中一幕幕重现了,我爱眼前这男人,也恨过他,最后还是爱他,他就是我的前世今生,现在他正用他独特的钢琴语言跟我说再见,尽管他说的是重现。

清晨当我醒来时,天已大亮,耿墨池不见了,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摸了摸旁边的被窝,还有一些余热,他刚走!我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发疯似地冲出门,可是电梯还在往上升,来不及了,我只得从旁边的楼梯飞奔下楼,踉踉跄跄几次都差点跌倒,等我冲出一楼大厅时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昨夜真的下了雪,我顾不得路滑一阵狂奔,就在小区门口我刚好看见耿墨池跨步坐进那辆银色宝马。

“墨池…”

我呼喊着他的名字追了过去,但他没听到,宝马一阵颤动飞也似的开走了,我跟在车后喊,终究还是没能赶上他,他走了,真的走了,我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失声痛哭,过往行人纷纷侧目,我仍然无所顾忌地号啕大哭。

我哭着回到公寓,满室的玫瑰依然芬芳,红烛一根根东倒西歪,餐桌上的红酒还剩了一点,证明昨夜我们确实醉过,那架钢琴寂寞地躲在墙角,主人走了,从此再也没人来弹奏它,想必它更难过;卧室里一片零乱,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都掉到了地上,忽然我看见床头的白玫瑰下压着一张光盘和一张纸条,我冲过去抓起纸条,是他的笔迹:

“亲爱的考儿,我走了,这张光盘昨夜忘了给你,是我亲自演奏亲自录的,想我的时候就听听,无论我是否能回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也为我活,别了,我的爱人,多保重!池字。”

我打车回家,司机很不是时候地放着邓丽君的歌,恰恰是那首《再见,我的爱人》,我听着听着又是泪流满面—

NO.15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14)

“Goodbye,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my love从此跟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我将永远怀念你…”

《如果可以这样爱》第六部分

NO.16 我是等不到来世的(1)

我又住院了。就在耿墨池去日本后的第二天。先是高烧不退,然后是咳嗽,咳得快抽筋。结果医生一检查,肺部感染。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出院的时候,医生警告说,必须绝对静养,否则会留后遗症。这时候一年又到了头,父母从老家打电话过来,要我无论如何回家过年,母亲更是在电话里流着泪说:“萍萍啊,我们都快记不起你长什么样了。”

可是我前脚进家门,祁树礼后脚就跟了过来,他一个电话打给我,说我也来了,想拜见令尊大人。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和妹妹在新开张的一家大商场购物,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骂了句你有病啊就挂了电话。谁知等我和妹妹大包小包地踏进家门时,祁树礼正端坐在客厅和父母相谈甚欢,我傻了似地站在门口,瞪着他连话都不会说了,而此君却彬彬有礼地站起身对我点头微笑道:“新年好啊,考儿!”

至于祁树礼是如何在父母面前介绍自己身份的,我不得而知,但从母亲那喜不自禁的表情看,我知道情况不妙。而这混蛋笼络人心的手段简直让我抹脖子自尽都来不及,他不仅成功地赢得了父母的好感和认同,还轻而易举拉拢了刁钻古怪的妹妹白葳,武器当然是名贵服装和首饰。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那些只能在时尚杂志上见到的奢侈品让白葳一下就倒戈过去,她瞪着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简直不能相信那些东西属于她,特别是祁树礼在跟她套近乎时还透露出可以送她出国留学的时候,死丫头几乎要跳起来了,张口就叫起了姐夫,叫得祁树礼很受用,哈哈大笑,全然不顾我由白变青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他频繁地出入我家,又是送礼又是拉家常的,俨然一副白家准女婿的姿态,加上他场面大,出入奔驰,到哪都是保镖相随,在小城最豪华的银湖酒店一顿饭吃掉七八千元眼睛都不眨,其派头在这座封闭的小城来说绝对的登峰造极万众瞩目,我家住的那个破旧的家属院子顿时炸开了锅,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在猜测白家老大不知钓了个什么大款,这么大的架势!

“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我忍无可忍,在一次晚饭后出酒店时拦住祁树礼质问道,“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会接受你吗?”

“你有这样的父母和家人,好幸福!”祁树礼眼睛望着天答非所问。

“你简直得寸进尺!”

“你知不知道,我好久没有过家的感觉了,”祁树礼眼睛还是望着天,还是答非所问,“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感动得想落泪,在国外漂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我瞅着他冷笑,心想我会给你温暖吗?

可是我低估了这家伙的耐心,那些天无论我到哪,他总是跟着跑,我呢,难得回家一趟,昔日的老同学一个接一个叫我出去聚会,或吃饭或唱歌或喝茶,每天早出晚归,比上班还忙,祁树礼不仅是超级跟班,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买单。但他很少参与我们的聊天,只是很有耐心地坐在一旁默默倾听。他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他对我的过去极感兴趣,偏偏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不避嫌,什么事情都抖出来。我上课时偷看小说,课堂上念作文时公然把写给老师的情书拿出来朗诵,跟早恋男友在校长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期末考试前爬进办公室偷卷子发给班上同学,我的出格,我的玩物丧志在他们的添油加醋下竟成了英雄事迹,祁树礼对此竟很欣赏,那天回来的路上,他就笑着说:“你真是很调皮,真没想到你还有那样的光荣历史。”

我斜他一眼没吭声。

“很像我的妹妹小静,”祁树礼忽然说,“她也跟你一样,总是惹得老师到家里来告状。”

我又斜他一眼,他还忘不了他的那个小静!

“真是巧,耿墨池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也是领养的,”我忽然想到了安妮,开玩笑说,“没准她就是你那个不见踪影的小静呢。”

“是吗?有这种可能哦。”祁树礼开着车一脸的漫不经心。完了又说:“明天别去外面吃喝了,我带你去个我很久没去过的地方。”

“什么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在这小城住了二十几年,应该还是很熟悉的,但他带我去的地方我确实没去过,在城乡结合地带,一眼望不到头都是菜园,泥土和蔬菜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立即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很喜欢这种原野的质朴味道。

NO.16 我是等不到来世的(2)

祁树礼牵着我的手一直朝前走,表情平静。我不明白他怎么带我来这种乡野地方,难道他是要带我拜访什么人吗?果然,在一个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上他停住了脚步,我打量四周,发现眼前是几间泥墙红瓦的平房,房子被一个小小的院子围着,院里种着两棵老桂花树,很有大自然的味道,没有树荫的一角晒满红辣椒,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在一个大木盆里用米汤水浆被单。

“我就在这出生,在这长大。”祁树礼说。

我诧异地瞪着他,心里在想以前祁树杰怎么没带我来过,我一直以为他们一家人是一直住在城里的。祁树杰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怎么,阿杰没带你来过吗?”祁树礼察觉到了我脸色的变化。

“他怎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这里有他的过去,他宁愿将他的过去带进坟墓也不让我知道。”

“他…肯定是苦衷的,你别怪他。”

祁树礼任何时候都忘不了维护他的兄弟。而那老妇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声,抬起头,一眼就认出了祁树礼,连忙扔下手里的活直奔过来。

从老屋里出来,祁树礼意犹未尽,继续带着我散心。我们沿着田埂一直朝前走,上了一座山,越过山穿过丛林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什么地方啊,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遍野的小花,呼呼的山风。

“怎么样,美吗?”

“这是哪?我在这城里住了二十几年,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啊?”

“这是个山谷,你没发现吗?”祁树礼走进及膝的草丛,我认识那种草,当地人叫它茅柴草,没有煤火没有燃气的时候,人们就用它做燃料烧水煮饭。那种草叶可以长到半人高,叶锯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划道口子,很疼,现在正是冬天,茅草全黄了。

“这里叫仙人谷,听老人们讲这里曾经住过一个老神仙,前面还有个仙人洞呢,传说那个老神仙在这山谷修炼了千年,每次练功作法就会狂风四起,现在这个老神仙还在不在不清楚,但是很奇怪,这山谷一年四季都刮着很大的风,即使山那边树叶纹丝不动,这里依然起着风,而且风里夹着细细的花籽儿,一吹进眼睛里就很难出来,总要揉得你满眼是泪,据说这是老神仙在思念家乡的缘故…”

我听得目瞪口呆。

“我童年和少年的大半时光都是在这山谷里度过的,”祁树礼边走边说,感觉已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候,阿杰和小静都还小,也最喜欢到这山谷里玩,小静最调皮,总藏到很深的草丛里让我们找她…我们没有一次找到过,每次都是她被草里的蚊虫叮得不行了才自己站出来…”

等等,我的心里开始起了波澜,小静?山谷?好像有人跟我提过这样的话题!“这里风好大…”我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祁树礼的背影。

“是很大…”祁树礼却并没有停下来,像说着梦话一样的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这里的风一直在我心里吹着,从来就没停过,阿杰和小静的影子总在风里若隐若现…我记得那时候小静特别爱美,每次来山谷总要戴顶帽子,我们说过她很多次,山谷里风大戴不住帽子的,可她偏不听…”

我瞪大眼睛,感觉血直往头上涌,心跳骤然加速,帽子?风?

“不过小静很聪明,她自己在帽子底下缝了根皮筋,这样戴着的时候就不容易被风吹走了,她戴着那顶帽子的时候别提有多美,像个天使…可是有一天,她帽子上的皮筋突然断了,一阵风刮过来,那顶被小静视作生命的草帽飞走了,她拼命地哭,我跟阿杰追着帽子赶过了一座山还是没赶上,小静难过了大半年,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顶帽子是她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

我挪不动步子了,山谷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捂住胸口,生怕剧烈跳动的心脏冲破胸膛,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心里一遍遍地念叨,不会有这么巧的,决不会,这种巧合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有!

“从那以后,小静就变得不快乐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是渐渐长大的缘故,为了怕她伤心,我们再也没带她来过这山谷,可是她却瞒着我们自己偷偷地来,仍然毫无希望地寻找那顶不可能找得到的帽子,好几次天黑了她没回家,是阿杰把她从山谷里背出来,每次背回家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手上腿上全是被草叶划伤的血痕,一条条的,格外地触目惊心…”

NO.16 我是等不到来世的(3)

“那顶草帽有着很阔的边沿,”我照着安妮的话说了起来,“帽子上系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一直在褪色,可是帽子的颜色却越来越深,先是浅米色,慢慢的变成黄米色,丢失的时候它都接近浅咖啡色了…”

祁树礼电击般猛地回过身,赫然盯着我,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着,“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那顶帽子?还是你见过小静?”

“哦,是这样,我看过树杰写过的一篇东西,类似散文之类的,所以…猜想他文章里写过的那顶帽子应该就是说的这顶…”我信口胡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真的?”祁树礼狐疑地看着我。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还以为我是小静不成?”我瞪他一眼。

“对,你怎么可能有小静呢?”他总算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目光投向山谷远处的树林,“丢失了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小静就像那顶帽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已经用尽了我毕生的心血,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我甚至还怀疑过,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别胡说,当然在这个世上,”我毅然打断他,“她肯定是待在某个你看不到的地方,过着你想象不到的生活吧。”

祁树礼点点头。“希望她能过得好,那是个苦命的孩子,上天应该不会对她太苛刻…”他仰望苍穹,眼神深邃,我忽然很喜欢他的这种表情,那么哀伤,却又泛着人性的光芒,他是有感情的,对自己的亲人如此念念不忘,他的冷酷并非与生俱来。

离开山谷回到那间老屋时,太阳已经西下了,院里的两株老桂花树在夕阳下异样地宁静安详。我盯着那两株桂花树心里翻江倒海,安妮也说过她儿时住过的房子前有两株桂花树,现在我可以完全肯定了,那个从小被人送来送去的可怜的小女孩,那个受尽生活凌辱如今漂泊四方游戏人生的美丽女孩,那个名字叫做安妮长得像天使的女孩,她就是小静啊!!

回到家,我觉得很累,连日来的吃喝玩乐让我的胃极为不适。我不想再待在家了,就跟父母说想回长沙。父母还想留我多住几天,我就借口说报社那边在催稿子必须赶回去。祁树礼在一旁听见也没表示什么,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西装革履地来到我家,郑重其事地跟我的父母说:“伯父伯母,我今天来没别的事,明天我就和考儿回去了,走之前有件事情想征求二老的意见。”

“什么事啊?”父亲笑着问。

“我想跟考儿结婚,我向二老提亲…”

我一个人回了长沙。祁树礼比我先走,被我骂走的。他跟我父母提亲,我当即就翻了脸,冲着他张牙舞爪咆哮着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我结婚?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祁树礼当然没料到我会当着父母的面翻脸,当即脸色铁青,冷冰冰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荡了好一会儿就跟吓傻了的父母道了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临出门又盯了我一眼,他一句话也没多说,那一眼却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有点后悔泼他的面子,再怎么样他也是有身份的人,就算不答应也不应该在父母面前让他下不了台,我隐隐觉得,这回祁树礼不会轻饶我。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莫愁居,隔壁的近水楼台房门紧闭,不见有什么动静,当即就放心了许多,心想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