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一扭头就发现他编的方向不对,忍不住出声指点他:“这里,要绕回来,还有这里,绕出去,要相互交叉着才行,要不然一会会散开。”

刚说完便发现秦止又看她了,眼神深沉。

宁轻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你……”

话没能说完,秦止已经打断了她:“你以前也是和宁沁一起在你爷爷奶奶老家过的吗?”

宁轻皱了下眉,然后轻轻点头:“是吧。”年代有些久远,她不太记得清了。

“我记得宁沁说过后来你跟着你爸妈住。”秦止抬眸看她,“为什么你回去了她却留下?”

“我那时身体不太好。”宁轻低头编着花环,“被接回去治病了。”

秦止点点头,他是听宁沁提过,当年宁家家里穷,她们这对双胞胎是意外,生下来了也舍不得送人,送回了老家先让家里老人养着,只是宁沁身体不好,生过几次大病又被接回去了,治疗了几年下来宁沁也初中了,和徐盈成了闺蜜,徐盈看上了宁家儿子宁峻,常借着来找宁轻玩找宁峻,穷怕了的宁家是想着攀这门亲事的,也就不可能再把宁轻送回去,后来宁轻又因此认识了徐璟,还和徐璟在一起了,皆大欢喜的事儿,为了能让宁轻也配得起徐璟,自然得在她身上花大价钱好好培养,全部家当都压在了宁轻身上,宁沁那边自然照顾不上,她就连大学也是自己贷款念的书。

想到那时的宁沁,再看到如今的宁轻,秦止静默了下来,低头看了眼手中编着的藤条,手一扬,随手就扔了。

朵朵奇怪地问秦止:“爸爸,那个帽子是不是给阿姨的,怎么扔了?”

秦止语气很淡:“帽子编坏了。”

朵朵马上扯了几根藤条递了过去:“这还有。”

秦止垂眸看她一眼,蹲下%身,拿过她递过来的藤条,敷衍地编了个小草环,戴在了她头上,然后捏了捏她的脸:“先回去了好不好?”

朵朵还不太想回去,但又架不住秦止劝,也就撅着嘴点了点头:“好的。”

几人当天下午就返回了城里。

一路上秦止没怎么说话,一路沉默着,就连朵朵和他说话也是敷衍地应个一两句而已。

把朵朵送回家后秦止也顺道送了宁轻回去。

宁轻隐约感觉到他突然的冷漠与在山上有些关系,但也不好追问,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时道了声谢就下了车。

秦止也没多说什么,客套了几句人就先走而来。

车子回来时的车轮声惊动了屋里的黎茉勤,从阳台外看到了和秦止一起回来的宁轻,当下就沉了脸。

宁轻没留意到黎茉勤,看着秦止离开,也转身回了屋。

她手机关机了一天,除了昨天去刘家村前给家人发了条短信说明了下情况,手机便一直关着了。

昨晚没休息好宁轻也有些累,回到客厅时冲厨房招呼了句“我回来了”后就想回房。

黎茉勤这时走了过来,面色很不好,走到近前时突然就一耳光甩了下来:“你还有脸回来!”

宁轻完全没防备,头被巴掌甩得都歪到了一边,力道不大,但到底是被打了。

宁轻捂着被甩疼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黎茉勤。

黎茉勤沉着脸:“你是要和徐璟结婚的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和另一个男人出去了两天,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妈,什么叫我和一个男人一起出去?”伸手将凌乱垂下的头发拨开,宁轻定定看黎茉勤,“我是陪您外孙女出去,您的亲外孙女,那个您不想要了送出去流落街头的亲外孙女!”

她的嗓音自始至终很安静,只是突然想到了夕阳下的怔怔看着紧缩的大门的朵朵,胸口有些闷疼。

“昨天她失踪了,她想要找她妈妈,想要找那个把她喂养大的奶奶,她就一个人,顶着寒风从城东走到了城西,走了整整一天,回到养她的地方,去找那个曾经养育她的老人,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站在夕阳下的时候看着有多可怜,她说她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游荡,她才五岁不到您知不知道!”宁轻说着说着突然就哽咽了,“你们不想要她,但是我要!只要能让她开心,我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我!”

宁轻绕过了她,回了屋,又是一晚没睡好。

**

第二天起床时宁轻精神越发不好,被甩了耳光的左脸昨晚没处理,早上起来还有些红肿。

黎茉勤也已经起来,气色也不太好,看到宁轻时眼神有些迟疑,到底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孩子……真的是宁沁的孩子?现在已经和她爸住一起了吗?”

宁轻不太想多谈这个问题,淡“嗯”了声就去洗漱了。

黎茉勤迟疑着跟在她身后打转,却一直没说话,直到宁轻被她跟着有些莫名其妙了。

“妈,有什么事吗?”

黎茉勤摇了摇头,有些若有所思。

宁轻兀自去吃了早餐,黎茉勤坐在她对面和她有意无意地打听朵朵的消息。

“她现在过得很开心,你们别去打扰她。”宁轻不想多谈朵朵的事,在这件事情上心里到底是有些怨着黎茉勤和宁文胜,随便喝了点粥就去上班了。

路上有点塞车,宁轻赶着点赶到了公司大门,这个点来上班的同事不少,行色匆匆,只是在看到她时都略有诧异地往她看了看,再将视线转开,眼神颇有深意又隐隐带着些探究。

宁轻估摸着这两天和秦止一起失踪公司里又有了什么闲言碎语,兀自想得出神时,走到电梯口就不小心和人撞上了,这一撞就被对方肩膀给撞在了红肿着的左脸颊上,疼得宁轻“嘶”地抽气了声,然后手臂被人拉着稍稍推开。

宁轻下意识抬头,看到同在等电梯的秦止时愣了下,唇角客气地牵出一个弧度,打了声招呼。

秦止面色极淡,没应,只是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了她左边的脸颊上。

宁轻突然想到了脸颊上的红肿,不着痕迹地侧了下头,任由头发从脸颊上滑落,遮住了脸。

然后秦止做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举动,他伸手拨开了她垂下来的头发。

这一举动不仅宁轻愣住了,同在等电梯的其他同事也纷纷往侧目望这边,好奇而八卦。

秦止似乎没看到,只是盯着她的脸颊看了会儿,撩着她长发的手指松了下来。

“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秦止说,语气很淡,看电梯门开时,人已经率先踏了进去。

☆、第16章

宁轻也跟着进去了,被其他人将她和秦止分别挤在不同的角落里,一路向上,没什么交谈。

回到办公室时宁轻也没真的依言去秦止办公室。

两天没来上班,工作积压了不少。办公室也是个制造八卦和传播八卦的地方,她一路从电梯回到办公室再去茶水间和洗手间转了一圈回来,宁轻收获了不少关于她自己的八卦,无非是她和秦止的关系或者和徐家的关系。

那天秦止拖着她去找朵朵时让何兰和她的助理看到了,或许更多的人也看到了,之后她和秦止双双翘了两天班,公司关于她和秦止的风言风语在他们消失的这两天里早传得沸沸扬扬,传来传去无非是她是秦止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之类,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硕士刚毕业一年就空降进入投资并购部,最近还成为了董事会替补热门人选。

也有知情人透露说宁轻其实是徐璟的女朋友,徐家内定的儿媳妇,如今却和秦止勾搭到了一块,还让人给撞到了,背后指指点点的有点多。

更多人是倾向于相信后者的,将一个看着无论姿色还是才情上无任何优势却又异军突起的女人往不好的方面踩是习惯,相信了后者再看着宁轻时眼神里多少也就带了些不屑,其他人如此,办公室里的同事亦如此。

再精英严谨的部门,总有那么几个喜欢八卦和幸灾乐祸的主儿,如今看到宁轻时,虽表面上客气,眼神中却总带了那么些不屑,那种眼神让宁轻想到了时下流行的三字词,白莲花,绿茶婊。

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宁轻隐约觉得大概是没用错了,她是徐璟的女朋友,却和秦止一起出去找朵朵,还花了两天时间和他陪朵朵去看她的奶奶,这种做法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甚至容易让人误解的。

回来之前宁轻也隐隐猜到了这方面的问题,如今真的遇上了倒也能坦然接受了。陪着朵朵的那两天,宁轻觉得后悔,朵朵很开心,她……很满足。

只是造成这样的局面,确实也怨不得别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因此当她抬头看到何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时,宁轻还是站起了身,很客气地冲她打了声招呼:“何总。”

何兰美艳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脸皮绷得紧,她的走近,整个办公室都能感受到她带过来的低气压。

办公室一时间有些安静无声,一个个担心却又好奇地盯着宁轻这边。

何兰走到了宁轻面前,绷紧的脸皮终于撕开了一道缝。

“舍得回来了?”冷冷带着讽意的嗓音响起,几乎在同一瞬间,她的手掌也跟着高高地扬了起来,照着宁轻的脸就要狠狠甩下来。

宁轻下意识抬臂挡住,一只手比她更快,牢牢扣住了何兰要挥下来的手。

“这是在做什么?”淡冷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嗓音略低,隐隐带着不悦。

秦止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左手还拿着开会要用的文档夹,右手牢牢扣着何兰的手腕,眸光清冽凌厉。

宁轻默默往秦止看了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何兰皱着眉,扭头看秦止,太过气愤,连平常关于伪装的平和面具也撕了下来,只是冷着脸看着何兰。

“堂堂一公司的副总,上班时间来找下属麻烦,丢不丢人!”秦止松开了她的手,语气很淡,却隐隐有一股气势在。

说完时秦止看也没看她,只是往办公室扫了眼:“开会!”

宁轻从书架上抽出会议笔记本和签字笔,一声不吭地跟着众人去会议室。

“宁轻!”何兰在背后叫住了她,“会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冷着脸离开。

宁轻没应,在其他人探究的眼神下进了会议室,面容淡淡,将情绪掩藏得很好,开会时也没有因为这些小插曲影响到情绪,工作汇报简洁明了,字字戳重点,其他人还很是意外地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连向来喜欢挑她毛病的秦止也只是淡淡颔首,从会议开始到会议结束,将近一个小时的会议竟没再对她的表现有一丝挑剔。

会议结束时秦止叫住了宁轻:“宁轻,你先留下。”

其他人默默收拾着会议笔记鱼贯而出,借着出门左转的机会偷偷往会议室看一眼,宁轻自始至终只是捏着笔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整理着会议笔记,白皙细长的脖颈随着她侧低头的姿势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线条优美,半张侧低着的侧脸温婉安静,却又极其专注,似乎完全没留意到周遭变化。

秦止轻叩了几声桌面,不紧不慢的。

宁轻抬起头看他,抿着唇,还是先道了声谢:“刚……谢谢你。”

秦止看着她,视线从她眼睛里移到她微肿的左颊,再移回她的眼睛:“脸是被打的?”

宁轻下意识伸手挡住了那一处,微微点了下头,很轻:“算是吧。”

秦止唇角隐隐勾起了些弧度:“你这都还没正式嫁进徐家呢,婆家还没教训,娘家倒上赶着先替婆家教训人了。”

他这话听着不太好听,宁轻没回应,轻抿着唇,看向他:“秦董让我留下来有什么事吗?”

秦止看她一眼,从压着的资料里抽了份递给她:“凌宇的项目重新修订了一些条款,旭景让步的底限仅限于此。你回去好好再看看,下一次的谈判你来主导。”

宁轻点了点头,拿了过来,翻了下,看没什么事,也就先回了办公室。

宁轻想起何兰离去前的话,虽不太想去,到底还是上午了一趟。

在门口的时候又遇到了刚从会议室回来的秦止。

秦止手掌还握着门把,侧身看她:“你是要上赶着来找打吗?”

“她不会的。”宁轻淡声应着,“她刚才就为了给我个下马威而已。”

敲了敲门,到底还是进去了。?

办公室就何兰一个人在,神色隐隐还紧绷着,但比稍早前好了些。

宁轻叫了她一声:“何总。”

何兰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慢慢移到了她有些红肿的左半边脸颊上,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下。

“脸怎么了?”何兰问,人就站了起身,走了过来。

宁轻抿了抿唇,没正面应:“您找我有事吗?”

何兰在她面前站定,长长叹了口气,语气舒缓了下来:“还在生伯母的气?”

宁轻敛下眼眸,违心地应了两个字:“没有!”

何兰又是一声叹气:“宁轻,你也甭想着骗我,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宁轻沉默了会儿,抬起头,定定看她:“我没委屈,这件事情上我确实也有错。但是我从不认为我对不起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徐璟,无论是我妈的耳光还是您的耳光,都不是我该受的。”

宁轻停了停:“那天的新闻你们也都看到了,朵朵不见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失踪了,我担心她帮忙找她有错吗?她是我姐的女儿,从小就没了母亲,还被唯一的亲人抛弃了,我帮她一下怎么了,别说是陪她几天,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愿意摘下来给她!”

何兰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所以你就不顾徐璟的感受跟着别的男人一出去就是三天了?电话不接手机关机?”

“我只是想陪陪那个孩子,不是和什么男人怎样。如果徐璟真的懂得体谅就不会在那个时候和我乱吃醋而是过来帮忙找人,既然打电话也是吵架,还不如让彼此清静。”

“你……”何兰的手掌陡的又抡了起来,巴掌照着宁轻的脸颊就要打下来。

宁轻扣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真的打下来。

“伯母,我还没嫁进你们徐家。就算真嫁过去了,也不是你们家的丫鬟,说打就打。请你们也尊重我一下。”

甩开了她的手,抿着唇:“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站住!”刚走到门口,何兰冷着嗓子在背后说,“你这什么态度,徐家的大门都还没进现在就成什么样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哭着求着说会好好对徐璟你以为我真愿意让你进这个家门?”

“抱歉,我不记得了。”拉开房门,宁轻出去了。

一抬头又看到了秦止,不知道是刚从里面出来还是一直没进去,人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只手随意地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轻啜着,姿态优雅。

看到他时宁轻打了声招呼:“秦董。”

秦止视线从她脸颊上轻轻掠过,慢慢落在了她的眼睛里,眉梢轻轻一挑:“和你未来婆婆吵起来了?”

宁轻眉心拧了下:“秦董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吗?”

☆、第17章

秦止慢条斯理地又轻啜了口咖啡:“凌宇的案子你多花点心思,别搞砸了。”

人已转过身,顺道将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

宁轻往关紧的门扫了眼,有些莫名其妙。

她带着这种莫名其妙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静,看她回来时一个个状似无意地抬头朝她看过来,宁轻低垂着头,没去理会,回了座位上,把手头的工作先处理完。

快到午饭时间时徐璟给她打了电话,他就在公司附近,约了她一起吃饭。

宁轻沉默了会儿,还是答应了过去。

两天没见,徐璟看着有些憔悴,也难怪何兰会动怒,她最宝贝这儿子,估计徐璟这两天状态不太好,何兰也就将怒气迁到她身上了。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心急了。”宁轻刚走到车前,徐璟突然向她道歉,语气诚恳。

宁轻有些意外,她和徐璟从没吵过架,一直以来就那么无波无澜地过着,以前见面的机会少,甚至连电话也少,但徐璟确实一个体贴细心的男人,也特别的温柔,如今他以着特别诚恳的态度先向她道歉,宁轻发现自己有点生不起气来,唇角动了动:“我也有问题。”

徐璟隐隐松了口气:“那我们算和好了?”

宁轻唇角牵出一个很细小的弧度:“嗯。”

徐璟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她:“想去哪儿吃饭?”

宁轻不太笑得出来,没有特别开心或者压抑的感觉,轻轻应了句:“随便吧。”

徐璟也就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餐馆吃饭,没有追问她这两天去了哪儿,为什么不给他电话,还特别体贴地给她夹菜。

宁轻吃得有些索然无味,以往和徐璟也是这么过来的,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却开始觉得哪里都不对,竟隐隐觉得,他们其实真不像一对情侣,徐璟……似乎只要有她陪在身边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而她……似乎也只是习惯,就是把他当成家人的习惯,当初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睁开眼看到他时的感觉就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样,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不会去想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又会和他怎么走下去,似乎一切都只是顺其自然下去而已。

现在她想要去回想时,宁轻发现,她似乎有些想不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失忆征兆的,很多东西记得不是清楚,但是很多东西真被提起时,却是有这么个印象的。

但现在,她真要认真去回忆一件事时,宁轻发现真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完全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记忆点。

徐璟留意到她蹙起的眉心,柔声问她:“怎么了?”

宁轻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不是又头疼了?”徐璟有些担心地看她,“最近的药没继续吃吗?”

宁轻迟疑了下,点点头:“最近没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就吃。”

“你总这样。”徐璟忍不住数落她,“当年的事故后你一直有心理阴影,原来还坚持定期做心理治疗,这两个月好些了又懒了,每次都以工作忙推脱,身体的事能开玩笑吗?还有你的脑袋,当初头部就受了重创……”

徐璟一念叨起来宁轻就有些受不住,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改天吧,改天我有空了一定过去。”

徐璟扫了她一眼:“别一拖又是半年。”

“知道啦。”宁轻敷衍着应了句,没点头徐璟又得没玩没了地念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