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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扶住她向后倾的身体,淡淡地说:“胆子这么小。”

因为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轻浅的笑意。

而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肩上,夏天的衣服那么薄,肩头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于是她脑袋发热,顺势就赌气说:“我才不要手机,要换新的我自己会买。”

“哦,那你想要什么?”

“随便。”她开始胡搅蛮缠,“反正不要手机,那东西冷冰冰的!”

“那么,这个东西呢?”

顾非宸的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灯便亮了,刹那间灯火通明,照得秦欢几乎睁不开眼睛。

手指从墙边的开关上移开,顾非宸将一只丝绒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她眼睛一亮看向他,掩饰不住惊喜,一边问一边接过去打开盒子。

是一个心冠钥匙吊坠,用玫瑰金和钻石组合镶嵌而成,配黑色珐琅,样式精巧独特,正静静地依附在柔软的底座上,钻石在灯光下璀璨耀目。

吊坠背后刻有编号,竟然还是限量版。

她惊喜极了,抬头问:“你怎么会买这个?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怎么买到的?”

大概是真的高兴,因为他从没见她这样开心过,钻石那样闪耀,却远比不上她的笑容,仿佛盛开在夜里的优昙,有一种极致惊艳的美丽。

他原本还想逗逗她,可是一下子却又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只是低笑道:“我记得你在苏州的时候提起过。我没记错吗?”

“对啊!”她一愣,又不禁连连点头。

是在苏州的时候一时兴起,见了店里的宣传册后对这一款限量版心动得要命。可惜那家店里没有货,连调也调不来,因为这款在中国大陆也只发行了两枚。

回酒店后她也只是随口提及,却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她说:“谢谢你。”停了停又笑嘻嘻地问:“这个也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她忍住没有问他,为什么吃晚餐的时候没有当场拿出来。又或者,手机只是一个幌子?

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反正他的用意和心思,她永远都猜不明白。何必再去费神呢?

可是顾非宸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深晦,仿佛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就连空气都像要凝滞一般。

她好像忽然听见心跳声,有一点急促,她不敢再去与他对视,只能匆忙垂下视线。

可是她刚一动,他也动了。

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扶住她的肩膀,倾下身体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只是很轻很淡的一个吻,可是他的唇碰到她的皮肤,瞬间就像带了电一般,让她的思维一片空白,热度却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底。

她只觉得自己两颊滚烫,仿佛就要烧起来,而他已经放开了她。她不敢抬头,更加不敢看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前一秒发生的事,怀疑只是一个梦境,抑或是个甜蜜的错觉。

最后还是他先说:“很晚了,早点休息。祝你生日快乐。”语气自然平稳,带着淡淡的笑意。

美梦成真。

幸福竟然来得这样快,快到令她措手不及。在这样一个生日的夜晚,让她有了飞上云端的幻觉。

她仍没有抬头,只是嘴唇用力抿得紧紧的,静默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脸上还是烫,估计已经红透了,所以低着头不敢让他发现。

她的声音更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也不管他听清没有,说完便一转身,推开房门快速闪身进去,将门板在他的面前“咔嚓”一声阖上了。

……

记忆的大门仿佛也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关闭。

第十六章

秦欢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一片灯光。

她还有些迷糊,这时正巧有位护士推开门走进来。

“醒了?”护士来到床边,一边弯腰替她检查手背上的点滴,一边告诉她:“你家里的保姆阿姨出去买东西了,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呢。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征状?肚子疼吗?口渴不渴?”

她呆了很久,才表情木然地摇了摇头,被子底下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却终究还是停在腰侧,不再动弹。

护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看见她干涩的嘴唇,便说:“我去倒杯温水给你吧。”

“谢谢。”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低哑,只感觉累,或许是昏睡得太久,又或许是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令她疲惫不堪,身体的力气仿佛被凭空抽干了,连呼吸都嫌累赘。

她在床上静躺了一会儿,果然等到赵阿姨拎着大袋东西回来。

见秦欢终于醒了,赵阿姨眼睛微微一红,坐到床边替她整理被角,隔了好半天才又轻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概是怕她伤心,话说到一半便又住了嘴。

她反倒强撑着笑了笑:“我没事的。”

“怎么能没事?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赵阿姨一边轻抚着她的额头,一边宽慰:“你听阿姨说,现在什么都别去想了,千万要养好身体。知道吗?”

手提袋中装着水果和煲汤,赵阿姨将它们一一拿出来,又把汤盛进小碗里慢慢吹凉了,才喂给她喝。

汤里不知放了什么中药材,闻进来味道极大,随着热气飘散开来,有些苦,又有些涩,秦欢微微皱起眉偏开头去,心尖处仿佛牵起一丝隐痛。

曾经她也亲自守在火边熬过中药,是为了某个人。

其实她极怕苦,所以从小到大偏爱甜食,而那个时候,浓烈的药气几乎熏得她呼吸困难,旁人都劝她快点离开厨房,可她那样倔强,固执地守着,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端,心里却是无比甜蜜。

后来她又亲手端去给他喝,一路走进卧室里,眉头都皱得紧紧的,一脸痛苦万分的模样,引得他低笑出声。

她作势要扬手打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不轻不重地扣在他微凉的掌心里。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雨滴敲打在窗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又或许只是因为开心,所以任何声音才都变得那样迷人。

她就那样半坐半倚在他的怀里,因为他刚刚哮喘发作过,所以还不敢太过放松地靠着他。

她看他将一碗浓郁的药汁尽数喝下,灯光投在他俊挺的鼻梁上,倒映在她专注的眼神里。两人的十指在身侧静静交缠,一下又一下,他仿佛是无意识地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那是记忆里最温柔的片断,也是她和他度过的最温馨甜美的一段时光。

赵阿姨不明其中原委,只见秦欢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不由得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喝一点吧,这个对你有好处,是补血养气的。你现在身体一定要补好,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还这么年轻……

秦欢只觉得心口的痛楚愈演愈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把。

其实一晃眼,她都已经二十六岁了。

这六年的时光,真的如同白驹过隙,就那样匆匆忙忙地消逝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回忆,而更多的时候,她却连想一想它们都会觉得痛。

顾非宸是第二天才出现的,不过正好秦欢吃完药睡着了,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护士陪同医生来查房。

她术后恢复情况良好,不过医生还是做了十分仔细的询问。医生的后头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一大群人声势浩大地来,又声势浩大地离开,最后只留下前一天替秦欢倒水的那个小护士,她是这间单人病房的专属护士,病人家属不在的时候,她就肩负照顾病人身心的双重职责。

自打秦欢手术之后醒来,小护士就一直热情而又耐心地看护着,况且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赵阿姨又不能二十四小时陪护,因此每天总有几个小时是秦欢与这小护士独处的时候。

小护士爱笑,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涡,笑容十分甜美,而且就连声音也甜,跟秦欢说话的时候更是轻柔。

秦欢挺喜欢她,精神充沛的时候就会和她闲聊。

等医生们走后,秦欢才向窗前的圆几上瞥了一眼,淡淡地问:“刚才有人来过么?”

那圆形茶几上除了赵阿姨留下的两份报纸和几本杂志之外,还摆着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在禁烟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护士轻轻“啊”了一声,立刻说:“忘了告诉你了,刚才有人来探望你呢。”

其实秦欢心底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低声问了句:“谁?”

“好像是姓顾吧。”小护士想了想,“前天你被送来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你旁边。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她没猜老公其实是有缘由的,因为秦欢的病历上清清楚楚写着“未婚”两个字,不过倘若不是非常亲密的关系,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又怎么会一路牢牢握着秦欢的手,并且片刻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面呢?

谁知却只见秦欢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是。”

“哦,”小护士对这个答案感到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照常说下去:“可是刚才你睡着了,他还在这里坐了好半天呢。”提到顾非宸,小护士的眼中似乎流露出某种惊艳而羡慕的神色,回忆道:“我看你睡得熟,一下子也不会醒,就想叫他别白等了,晚一点再来吧。可是他都不听我的,只是一个人坐在沙发那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给他倒的水他也没喝一口,我看他只是盯着你出神。”

秦欢听了微微一怔,轻垂下眼帘,仿佛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是么。”

“嗯,是啊。他一个人坐了好久,我以为是在等你醒过来呢。他真的不是你男友吗?”见秦欢仍旧摇头,小护士不免觉得惋惜,猜测那个气度高贵、英俊如神祗般的男人大约是单方面倾慕着秦欢,不然他坐着发呆的时候,又怎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在那段时间里,他看着秦欢,一点声响都不出,眼睛里却仿佛带着某种沉静的痛楚,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就连自己端着水杯走近都不曾察觉。

他虽不说话,但整个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好像并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她思前想后地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小声提醒他:“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他好像这才恍悟过来,先是抬眼看她,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像是并不知道何时将它们从口袋里摸了出来,表情竟然微微发怔。而她也顺着他低头望下去,只觉得那双手修匀有力,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的手,可是他捏着那样轻的烟盒,却仿佛握着千斤重的东西,修长的手指竟似乎有些不稳,微微抽动了一下才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他随手将香烟和火机放到茶几上,不一会儿,口袋中的手机便无声无息地震动起来。

她见他只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下一刻便掐断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因为秦欢刚刚睡着,她估计她不会这样快醒过来,便好心说:“恐怕还要等很久呢,先喝点水吧。”

他静默了片刻,才再度转过来看她一眼,却礼貌地拒绝:“谢谢,不用了。”说着终于站起身。

她送他到病房门口,他回过身说:“请你好好照顾她。”

因为这一回是正面看她,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黝深清泠,仿佛盛了漫天星光的倒影,统统落入无底的深海里,竟然让人为之失神,挪不开目光。她一时不禁脸红,随即才点头应承:“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似乎若有所思,再度朝病床的方向看了看,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便再也没回头,很快就大步地离开了。

第十七章

因为听到秦欢亲口否认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小护士忍不住想要打听更多顾非宸的消息:“那他是单身吗?有没有女朋友呢?”

秦欢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些?”

小护士抿嘴笑了笑:“因为我的几个同事都很好奇。他送你来医院,后来又来探望你,经过护士站的时候被大家看到,好多人都对他感兴趣呢。”

秦欢微微闭上眼睛,似乎有点累,语气也不易察觉地冷淡下来:“可惜你问的这些,我也不清楚。”

虽然心里疑惑,但小护士还是十分懂得察颜观色的,听着秦欢这样决绝的口气,怀疑当中另有内情,但恐怕是不能问的隐私,于是她便扯开话题,笑着说:“大家都说他比周医生还要帅,我也这么想。你知道么,我们严医生可是全院护士票选出来的第一帅哥噢!”

秦欢倒是知道这个严医生的,就是刚才过来替她进行常规问询的那一位,看上去还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左右,但是据说医术高明,深得医方器重。他对待病人态度温和,常常面带微笑,眉目又是难得的俊朗,笑起来倒有些像林志颖,也难怪深受年轻护士们的喜爱。

由于术后恢复得不错,秦欢在医院里住了三天之后便搬回家里调养。

其实她本来可以更早一些出院的,不过赵阿姨坚持让她留下来仔细观察。

她在顾家这么多年,赵阿姨虽是长辈,但终究还是保姆,所以只负责照顾顾家人和她的生活起居,却从来不会干涉他们的决定。她从前偶尔会发大小姐脾气,赵阿姨也总是顺着她。只有这一回,却完全不顾她的意愿,态度坚决地替她办理留院手续,半强迫地让她留下来住了三天。这样一反常态,其实她早就猜出背后是谁在做决定。

但她只装作不知道,乖巧地静躺了三天。

身体里的一个生命流逝了,仿佛她和顾非宸之间也就终于了断了,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点联系,终于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化作一摊污血。

出院一周之后,在赵阿姨的细心照顾和无数补品的功效下,秦欢反倒比之前胖了两斤,脸颊变得微微圆润,气色也逐渐好转。

只是在家里再没见着顾非宸。

后来她才知道,自从那次她因为睡着而错过了之后,顾非宸便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去了外地公干。

不见也好,她想,再过两天就找机会搬出去,从此以后成为陌路,再无瓜葛和纠缠。

她原先在外头就有一处房产,还是顾怀山临去世的半年前买给她的。她自然不肯收,虽说是干爹,但平时那些小礼物就足够了,车子房子哪有再叫顾怀山出钱的道理?

况且她自己有钱,父母的遗产够她不愁吃喝一辈子,加拿大那边还有事业和产业,如今统统交由亲叔叔管理,她平时不大过问生意上的事,只是定期收到分红。坐拥这样一笔丰厚的物质,她或许缺少很多东西,却唯独不缺钱。

可是顾怀山心疼她,这么多年似乎真拿她当女儿对待了,哪怕她坚持要将买房的钱还给他,也立刻遭到一通训责。

印象中顾怀山从没对她发过脾气,那是仅有的一次。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点钱算什么?不好好照顾你,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快点把你自己的钱收回去,以后再提这件事就是存心让我不高兴,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干女儿……”顾怀山语气严肃,尤其是在提到她父母的时候,眼神微微黯然。她心中一阵难受,恍惚回到爸爸和妈妈遭遇空难意外下葬的当天,明明是万里晴空,她的世界却犹如乌云压境阴沉得令人窒息。世界这样大,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是她仿佛就只剩下孤身一个人,驻立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说,心里空出一大块来,生平第一次产生一种类似恐慌的情绪,只因为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从此以后,她该怎么办?

不过才二十二岁,离大学毕业还差两个月。

最后还是顾怀山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这个在政商两界都声名喧赫的老者,在这一刻却只是一位慈祥父亲,用稳定的声音安慰她:“别怕,有干爹在,以后顾家就是你的家。”

她似乎暂时从悲伤中被惊醒过来,身体有一丝轻微的震动,抬起无神的双眼,却恰好看见不远处另一道修长的身影。

顾非宸静静地站在十来米开外的地方,碧蓝如洗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看不见,在他的脚下绿草茵茵,身后则是那一片灰白的墓群,其中有一块刚刚埋葬了她父母。

她越过顾怀山的肩头,远远地看着他,其实思绪还有一些茫然,却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极复杂的神色,一闪即逝,在与她对视了两秒之后,他淡淡地侧过头去,同身边一位熟人交谈起来。

而那个时候,她和他早已经不是情侣关系了,甚至已经好几个月不曾正经地面对面讲过一句话。

所以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竟然会觉得他在替她心疼,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