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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校刚开学,有许多事情要忙,她主动承担下了新生入学报到的组织工作。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有无数的杂事压在头上。秦欢几乎整天都在宿舍区和办公楼之间来回奔波,等新生军训的服装到了,又要召集人手组织分发。

学校里但凡能够一下子容纳下那样多学生的,多半是大而闷热的场地,比如操场,又比如体育馆。

秋老虎已经悄然来到,烈日毒辣得几乎能将人晒脱一层皮,只消在室外走上几百米,回来便是一身汗。

秦欢就在学校的旧体育馆里帮忙分发军训服装和配件,一群学生挤在一起,交谈声此起彼伏,体育馆里回声又大,更加显得闹哄哄。

时不时便有人叫:“老师,T恤还有没有M号的?”

“……鞋子,42码谁有谁有?我这双41的和他换!”

现场乱成一团。

有同事在一旁小声问秦欢:“你中午还没吃饭呢吧?你先休息会儿,去食堂吃了再过来,这里我和小刘顶着。”

秦欢抬起手背随意擦了擦额角的汗,一面在学生名单上做着核对记录,一面说:“没事,我不饿。你先去吃,吃完再来换班。”

这一忙便直接到了下午四点多。

当最后一件衣服发出去的时候,秦欢只累的头昏眼花。她强撑着在现场收拾了一下,才和其他老师结伴返回办公楼。

其实接下去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新生入学仪式、各个校舍教室的安排,一环扣着一环,让人喘口气都难。

正好她也不想喘气,更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刚才热出一身汗,这会儿回到办公室,被冷气一吹,倒觉得手臂上隐隐生寒。

下班的时候,严悦民来接她吃饭,距离上一回他们见面,已隔了好多天。

她坐进车里,柔软的真皮座椅将身体包裹住,立刻让她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嫌累。于是系好安全带,她便歪着头,懒洋洋地看街景。

车子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去。

等红灯的时候,严悦民转过来看了看,只见她倚靠在座椅里,呼吸均匀,一双眼睛半睁半闭,长而卷翘的睫毛几不可见地正自轻微颤动,显然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兴许是被太阳晒的,此刻更显得白里透红,水嫩得令人不可思议,仿佛成熟了的蜜桃,让人忍不住伸手过去掐一掐,试试是否真能掐出水来。

严悦民心中一动,便真的抬起手来。

其实身旁的这个女人是真的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而他在几秒钟之后,却忽地将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的手差一点就碰到她的脸颊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朝上方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带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和怜爱。

这时候,后头响起汽车喇叭的催促声,十字路口的绿灯正从40秒处开始倒计时。

他倏然放下手,回握住方向盘,仿佛聚精会神地盯牢前方,挂档,踩油门,重新将车子启动起来,继续朝着目的地方向开去。

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才告诉她:“我要回家一趟。”

“你父母还好吧?”秦欢立刻问。

“嗯,他们身体都不错。我这次回去,是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严悦民的性格向来坦诚,几乎从来不会刻意隐瞒什么,而这一次,秦欢见他语焉不详,似乎对于回家的理由并不想细说,于是她点点头,只是讲:“那顺便向你父母问好。”

“好。”严悦民在暧昧昏暗的灯光下抬起眼睛,似乎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才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

这顿晚餐显然有些沉闷。

或许是他心里有事,而她则更加心事重重,甚至有种罪恶和不道德的感觉一直盘旋在她的心头。

男朋友和未婚夫。

她从来没想过要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更加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处理这样复杂的三角关系。

可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向严悦民提出分手。

他对她是那样的好,体贴周到,细致入微。虽然最近他是忙了一点,相处的机会也少,但见了面,他依旧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在她人生的二十多年里,认认真真交过的男朋友,就只有他和顾非宸了。而他待她,从一开始的追求,到现如今的交往,并没有哪个方面是做得不好的。

唯一不好的,恐怕只有她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走到这步田地,把生活和感情搞得一团糟。她终于被这样无力的感觉给攫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每多过一日,便多收紧一分,卡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她看着严悦民微微低垂的脸,他的表情一向温和柔软,就像他的声音和他的笑容,打从她认识他的那天起,就有一种神奇的治愈作用,有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竟然真的可以暂时忘掉顾非宸。

如今听他说要回家,她拿叉子轻轻拨着盘子里的通心粉,好半晌才又说:“多久回来?”

“头尾二十来天吧。”

她抿着嘴角,淡淡笑了笑。

他忽然敏感地问:“你是不是胃口不好?”

原来她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几乎都没动。她索性放下叉子,说:“感觉有点累。”

“那一会儿吃完我直接送你回去。”

他把她送到楼底下,车子没有熄火,车前大灯射在路边低矮的花坛中,隐约可见在光束中盘旋环绕的小飞虫。

以前他都会送她上楼,然后在家里待一会儿再走,可是今天他没提,她也没有邀请。

她就坐在车里,仿佛看着那些飞虫出了会儿神,过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解开安全带。这时候,却听见严悦民说:“坐一会儿吧。”

她转过头去,他也正在看着她,神色平静,可看她的眼神又有些奇怪,仿佛正若有所思地搜寻着她脸上的每一处,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

那样的目光,让她感觉他似乎正在寻找什么答案。

她有些不解,而他忽然开口问:“可以抽烟吗?”

她愣了愣,这才发现他不知从车厢的哪个角落翻出一包香烟来。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他会抽烟,在他的身上,她甚至也从没闻到过丝毫烟味。

而他已经降下车窗,避风点燃了一根,放在唇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飘出窗外,他微仰起脸,后脑靠在椅背上。车里的光线太暗,令他的五官轮廓也一并变得模糊。

可她还是觉察到了:“你在烦恼什么?”

他似乎怔了怔,才重新转过头看她。又是刚才那种眼神,让她十分不适应。

而他好像看出来了,说:“抱歉。”然后便又露出平时她见惯了的温和笑容,说:“我只是在找你的优点。”

“优点?”

“嗯,想仔细算算,你到底有哪些优点,才能这样吸引人。”

原来他一整晚想的都是这件事?她感到有点可笑,所以真的笑起来:“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他没说话,转过头去,兀自望着车窗前半昏半暗的夜色,隔了好半天也不回答。

她不禁又说:“难道是我一无是处?”

“当然不是。”他语气淡淡地笑了,刚想转过来再说点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给打断。

这样宁静的夜晚,几座高耸的公寓楼里万家灯火,如星子一般散落在黑夜里。除了远处不时一晃而过的车灯之外,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路人经过,所以秦欢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响亮。

她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怔了怔才连忙打开手袋。

手机上的那串号码雪亮雪亮的,她只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刺得眼睛酸疼。

最后还是接起来,她不想做得偷偷摸摸,让严悦民生疑。

顾非宸的声音仿佛隔得十分遥远,可是他那边又是那样的静,所以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清楚,我不想等我回去的时候还看到我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

明明时间已经这样晚了,他都不用应酬或者休息吗?居然特意打电话来说这种事。

她觉得无聊,但又不好发作。他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颐指气使,居高临下。因此她捏着手机一言不发,等他讲完之后便沉默而又果断地掐断了电话。

转头对上严悦民询问的眼神,她勉强笑笑说:“我该上楼了。”

“好。”严悦民送她到电梯口,才说:“晚安。”

她想到刚才那通破坏心情的电话。他到底凭什么?只是挂名而已,他凭什么这样强势地干扰她的生活,又是凭什么这样理所当然地宣布对自己的占有权?

几乎都要踏进电梯了,她却突然停下来,任由金属双门在身后重新合拢。

严悦民仍站在原处,大堂里的灯光柔和明亮,更衬得他长身玉立,玉树临风。他似乎正目送她离开,但她反倒走上前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要求:“晚安吻。”

他似乎微微一怔,目光在她的脸和唇上游移片刻,在墨黑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温柔的同时,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

可是她却仿佛仍不满足,双手紧紧攀在他的肩头,踮起脚,第一次主动地加深了这个道别吻。

其实,他和她接吻的次数并不少,可也只有这一次,她是这样的主动热情,不顾环境、不顾周围来往进出的住户。而他或许是以为诧异,所以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她感觉他的手掌在自己腰间一僵,却也仅仅只有几秒钟,他便将她拥得更紧……

一瞬间,他的气息包围过来,温暖柔和,还带着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

门外是无边夜色,电梯“叮”的一声似乎又在后面打开了,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而秦欢此刻却什么都不想理、不想听,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只是想投入地去吻一个男人,彼此唇齿交缠相依,妄图用热烈的温度驱散心里头那个渐渐变得模糊的念头:……顾非宸,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命令她!

其实秦欢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旧事了。这一夜,她却做了一个梦。

她与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牵手漫步在轻风徐徐的江滨,满天星子的夜空美丽得就像一幅画。她仿佛能够闻到江面上飘来的淡淡的寒意,可是手却是暖的,因为被他牵着,放在大衣口袋里。

梦里男人的面孔其实并不清晰,但她明白那个人是谁。

她听到他清冽的声音在耳边说:“秦欢,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语气带着诱人的慵懒,就像这晚风,轻悄悄地钻进心里。

对于这样求婚式的问题,她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喜滋滋地说:“明天,好不好?”

男人没有说话。

她开始欢天喜地地准备随时当他的新娘子,即使是在梦里,这种喜悦也真实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很快地,梦境里的镜头突然一转,她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奢华空旷的客厅里。大门被人打开了,一切都仿佛慢镜头一般,男人缓步走了进来,因为逆着阳光,所以仍旧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身材修长挺拔,步伐优雅而充满了贵族气息,有一种摄人的吸引力。而他似乎只是冷淡地看着她,向她介绍:

“……这是汪敏,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对。”他言简意赅,却用行动向她宣示一切。

他当着她的面,温柔而强势地吻了身边的女人。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一颗心由木然突然变成尖锐的痛,一阵一阵地冲击着胸口最柔软的角落。她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心疼得几乎不可抑制,令她差一点尖叫出声。

……这是梦!

她在梦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多么奇怪,即便已经知道这只是个噩梦,她却一时之间无法清醒过来。

甚至,就连眼睛都无法闭起来。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和女人在自己面前上演亲密的戏码。

她想大声呼喊,可是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她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最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响,终于中止了这荒唐的一切。

所有场景都如龙卷风一般,在一瞬间向空间盘旋着消散开来,化作空气,连一丝痕迹都寻不着。她在醒过来的最后一刻,却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脸。是整个梦境里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她一直清醒地知道。

睁开眼睛的时候,月光如水,正洒落在窗台上,如一层薄薄的白纱。

幽沉的夜大概还没过半。

秦欢却彻底地醒了,只是喘息未平,一颗心怦怦跳动,犹如重锤擂鼓,又仿佛仍有千钧巨石压在胸口。

她歇了一会儿,才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就像刚从沙漠里爬出来一样,脱水脱得严重。她想起来喝水,其实水杯就在床头,可她习惯性地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兀自在黑暗里沉思了两秒,她陡然想到一件事。

严悦民!

她倏地坐起来,顺手打开了床头台灯。暖黄的光线铺洒下来,床铺的另一侧空荡荡的,其实那是她平时睡惯的方向,而水杯分明就摆在那侧的床头柜上。

只有枕头微微凹陷下去,证明那里曾经有人睡过,可空调被早已全被她一个人卷在身上。

她有卷被子的毛病,是小时候和父母分床睡之后养成的,怎么也改不了。唯独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几乎就把这个习惯给改了,那还是因为顾非宸,他睡觉的时候总会将她揽在怀里,她每往外移一移,很快就又会被他拖回去。其实都只是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足以证明他这个人的占有欲有多强。

无端端又想起他,这令秦欢刚刚恢复平静的心脏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她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和卧室相连的阳台边,轻轻拉开玻璃推拉门。

大概今天正好是十五,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离得十分近,低低地悬在天空上,有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这个时候,即使不借助灯光,阳台上也很亮。严悦民赤裸着上身,只穿了条长裤,正倚在阳台边吸烟。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见他吸烟,动作娴熟,表情却微微有些沉,与他以往的姿态大相径庭。

他很快就察觉到她的气息,转过身的同时顺手将烟熄灭了。他说:“抱歉。”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看了看她,忽然微笑:“我不该自己溜出来欣赏月色。”

她也笑了笑,走到他旁边,仰头朝天空看了一眼。这个夜晚确实很美,深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并不觉得凉,反而带着一种清爽的舒适。

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额角的刘海,丝绸晨褛的袖子伏贴柔软,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肌肤。叨亮如雪的月光下,手腕上赫然露出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可是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已经问过她了。

当她与他燃烧了最后一丝热情极尽疲倦的时候,他突然轻抚这道伤疤,问:“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都有手表作遮掩,所以从来没被任何人发现过,可是刚才洗澡时手表被摘了下来。她一惊,本能地想要隐藏,却已经来不及了。沉默片刻,只好告诉他:“以前做过很傻的事。”自知瞒不过医生,她笑得有些自嘲,偏过脸去不想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