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在电话里让他今晚回家,他答应。

叶然一听到他妈妈的声音,脸色就白了几分。“那你忙吧,我正好要去买书,先走了。”

傅延北看了她一眼,“注意安全。”

叶然有一瞬,将他和四年前的傅延北重合起来。尽管她忘了她,他还是关心着她。

出了深海大厦,夕阳还没有落山,挂在天边,一片火光。

叶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条路真不好走。

我终于找到了你,可是偏偏你却忘了我。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了下来,“叶小姐——”有人在叫他。

叶然回头,车窗打开,一双沉着的眸正望着她,“好久不见。”

叶然双腿定住了,她的眉心慢慢聚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小姐,方便聊一下。”傅延林看了看腕表,礼节性地说道,“二十分钟。”

叶然咽了咽喉咙,艰难地吐了一个字,“好。”

她望了一眼远方,目光幽幽的。今天她一定不宜出门。上了他的车,坐在他的身旁。

先前的不安一扫而去。

“傅先生,有什么事吗?”叶然主动开口问道。

傅延林笑了一下,“不用这么见外,随小北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不敢。”叶然眯了眯眼。她没有忘记,四年前在医院的事。

“如果今天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还在伦敦。”傅延林侧目望着她,“我的作品很漂亮。”

叶然扣着手,“傅先生,我听说是您买了“初恋”?为什么?”

傅延林眸色悠然,“为了我那个失忆的弟弟啊。他忘记了,总不能让别人把他的“初恋”买走吧?万一哪天他想起来会发疯的,你说是不是?”

车内沉寂着,只有空气在浅浅流动。

叶然紧咬着牙齿,她的脸色终于不再平静,却依旧紧绷着背脊。

“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和延北的事,我只当做不知道。”这时候的傅延林早已开会时的气势,却依旧震慑着叶然,让她害怕,或者是她自己在心虚吧。

“为什么?傅家人并不喜欢我。”叶然直白的说道。

傅延林却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叶小姐,你可能是误会了。当年在医院,我们只是担心小贝的身体,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我们有错。”他轻轻抚了一下额角,“我希望小北幸福,而你是不是能给他幸福的人,就看你们自己了。”

叶然愕然。

车子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叶然回头,竟是在华南饭店。酒店门口停了许多车。

傅延林抱歉地说道,“我还有事,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里很方便。”叶然连忙下车。

傅延林从另一边也下了。

他的助理提醒道,“先生,夫人在等您了。”傅延林望过去,他的太太明桦今晚穿了一件v领蓝色长裙。她不急不慢地站在那儿,目光和他在空中相视。

叶然也看到了她,她轻轻弯了嘴角点点头,便告辞了。

傅延林拧了一下眉,朝明桦走过去,他弯了弯右手臂,明桦伸出手挽着他,她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见过叶然了?”

“嗯,恒宇和她的妹妹是同学。”

傅延林短暂的沉默,“怎么没有告诉我?”

明桦看了他一眼,“你当时在出差,后来,我忘了。”

偏偏她的话毫无漏洞。傅延林望着她,两人结婚五年了,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又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刚认识的时候。“明桦——”

“好了到了,一会儿要提醒我,有些人我不太熟。”

她从来不过问傅家的生意,自然不认识他生意上的朋友。

说来讽刺,两人结婚后,傅延林交给她一张开让她用于日常开支,其实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花不到钱。他本意是让她留着买买衣服包什么的,自己消费用的。可她呢至今没有动过那张卡。

从怀孕后,她就辞职了,后来生了恒宇,为了多一点时间照顾孩子,也就没有再去上班。这几年,说来可笑,她一直都用着自己翻译赚的稿费。,从没有花过他一分钱。

傅延林偶尔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次意外,她可能也不会嫁给他吧。

他倒是有几分羡慕他的失忆弟弟了。

明桦见他没说话,转过头望着他,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傅延林收回了眼神,“这条裙子什么时候买的?”

明桦脚步一顿,“不知道,你让助理送到家里的。怎么了?不妥?”

傅延林抿抿嘴角,“不妥。”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莹白的肌肤。明桦不是丰满型的,可是身材也是恰到好处,他很怀念许久不曾有过的手感了。

明桦没有发现他的神色,压着声音说道,“盛世的时轶也来了。”

傅延林挑眉,“你倒是记得他。”

“叶然和他关系走的很近。”明桦一直以来都知道叶然和傅延北的事,当年她就为这一对感到可惜,现在叶然回来,她自然希望看到圆满的结局。

“小北的情敌啊。”傅延林酸酸的说道,“你很关心小北。”

“他对你儿子好。”

“怎么?我对儿子就不好?”

明桦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她敛了敛深色,“延林,延北和叶然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吧。叶然挺不容易的,那个孩子都四岁了。”

年轻的时候不成熟,有些事不经历岁月是想不明白的。

傅延北很可怜。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有他不知道。

叶然也可怜。

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当初肆意了。她对他的爱,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

傅延北第二天就去把《夏末》还给了苏父。苏父打量着他,“延北,这是什么意思?”

“叔叔,我怎么能强人所爱。”

苏父皱了皱眉,“这是言言送你的。”

“我知道您很喜欢这幅画,这画得之不易。我不能收下。”傅延北语气坚决。

“这是韶言的心意,一幅画而已,能帮到你,我们都很高兴。”苏家和傅家长辈心思都是一样的。

傅延北将画留了下来,“叔叔,明天我要去青城。”

苏父笑笑,“好。我也说什么了。那位何老爷子性格有些古怪,我得提醒你,你可能见不到人。”

“不管怎样,我会试一试。”傅延北起身离开了苏家。

苏韶言一直在楼上,客厅发生的事她看的清清楚楚。

苏父叹了一口气,“言言,你都看到了。”

苏韶言咬着唇,双眼空洞,“爸爸,他怎么就看不到我对他的好呢。”

“慢慢来。”苏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自然舍不得女儿受一点儿委屈,“婚姻是慢慢处过来的,几十年,没有爱最后也会有爱。你傅爷爷上回和我提过,今年准备让你和延北订婚。”

****

叶然买了很多宁城的特产,整整十袋盐水鸭、桂花鸭,就等回青城了。她没有告诉家人,就想明天给你他们一个惊喜。

手机音乐响起来,叶然快速地拿过来,以为会是傅延北,没想到是一串陌生号码,也不像是广告。

她迟疑地接通,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喂——”

第二十九章

“叶然,我是苏韶言。”

“你好,有什么事吗?”他们之间本就不算熟悉,叶然疏离地问道。

“关于延北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叶然觉得好笑,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抱歉,我不感兴趣。”

“叶然,你别急,你应该知道延北已经忘了以前的事。”苏韶言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娇柔,冰冷冷的。

“那又如何。”叶然反问道。

那边,苏韶言深吸了一口气,“以前他有一个女朋友,他们也曾很相爱。”

叶然左手掐着掌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听说把这个故事说完——”苏韶言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一一进校,延北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他对她很好,一贯清冷的他变了,终于有点大男孩的样子。可是那个女孩子似乎并没有那么爱他。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是在一次旅游,女孩子很怕,缩在他的怀里。”

女孩子问他,“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他笑说着,“那就生下来,正好带着孩子一起参加毕业典礼。”他想,毕业后,两人就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然然,我们的孩子就叫傅叶笙好不好?”

……

叶然大脑一阵嗡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不可能,这是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苏韶言怎么会知道。

苏韶言事无巨细,很多事一一抛了出来,“叶然,延北选择遗忘你们的过去,他就是决定放弃你们的感情了。”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叶然的心头。

“叶然,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了。当你第一次出现我的面前,你没有说你是谁,我就认出你了。请你离开吧,不要再来打扰他了。你的出现只会增加他的痛苦。”

叶然怔住了,她恍惚地挂了电话。

窗外,一道闪电忽然而至,紧接着雷声滚滚。

要下雨了!她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腿,缩成一团。

一夜未睡。第二天,见到傅延北时,她的精神恹恹的。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昨晚接了苏韶言的电话,现在她的心里乱的很。

傅延北见她眼下一片青色,“昨晚又熬夜了?”

叶然揉了揉眼角,“看了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傅延北耐心地问道。

叶然凝视着他,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剪裁修身,英俊的五官近在她的眼前,可是为什么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呢?这种感觉很可怕。现在她确实像他说的一样,是个骗子,再欺骗他的感情。

“比较老,《鸳梦重温》。”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部电影是1942年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查理斯受伤并失去了记忆,几十年的人生突然变成了一张白纸,带着迷惘和绝望的心情,他与舞女波拉邂逅了。在得知了查理斯的情况之后,波拉果断的担负起了照顾他起居的职责。在波拉的精心照料下,查理斯渐渐的康复起来。尽管记忆并没有恢复,但他在重拾阅读和写作能力之后成为了一名作家。一场意外的车祸唤醒了查理斯脑海中的记忆,同时也带走了关于波拉的一切。伤心欲绝的波拉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以秘书的身份再次接近了毫不知情的查理斯。

叶然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一次看的时候,她都在想,她和傅延北也能这样。

他们上了车,陆风在前面开车。他和叶然坐在后面。

傅延北察觉到小骗子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回家还不高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接着刚刚的话题,“那部电影讲的了什么?”

叶然侧过头,眸子变了又变,“女主人的丈夫在一次外出失去了记忆,他忘了自己结过婚。”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

“后来呢?”

“后来啊——他的妻子没有放弃,找到了他,做了他的秘书。”男主角差点和另一个女孩子订婚,只是他发现自己心中还有一个影子,最终取消了订婚。

“结局肯定是男主恢复了记忆,和女主在一起了。”电影的最终结局,不是悲就是喜。

叶然笑笑,“你说现实中要是有这样的事,会怎么样?”

傅延北沉默了一下,“各自安好。”他说了四个字。

叶然轻轻呼了一口气,“怎么可能轻易做到?”

“如果失忆的那个人一辈子无法恢复记忆,不能再爱上那个人,不如各自安好。”这就是他的回答啊。

叶然转过脸,看着窗外飞逝的树木,侧脸拂过一抹浓浓的哀伤。她心疼地在滴血了。

他说的没有错。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青城,在市中心一家酒店入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