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刑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案子叫人心头沉重,大家都沉默的忙碌着结案取证工作。

  季白走回办公室,就见许诩坐在位置上,有些出神。

  “怎么了?”他低声问。

  许诩答:“我在想,梓夕临死前那条短信,本来是想发给谁。”

  季白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把手里一堆资料丢给她:“赶紧工作。”

  “哦。”许诩微微一僵,她又敏感的注意到两人细微的肢体接触……无视他无视他。

  这时赵寒出现在门口:“头儿,叶梓强带回来了。”

  ——

  叶梓强昨天代表叶氏,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负责监视他的刑警一直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今早他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察拦下了。

  因为还要进一步调查取证,警察只对他说例行谈话、协助调查。叶梓强虽然有些不安,但觉得应该没事,所以还算镇定的踏入了警局。

  审讯室外是一条狭长通道,没有光线直射,阴凉而沉寂。叶梓强跟着警察走进去,迎面就见前方审讯室门打开,叶瑾走出来,手腕被铐住,身后是两名警察。

  叶瑾抬头看见叶梓强,轻轻喊了声:“哥。”目光温和抚慰。

  叶梓强只觉得全身热血仿佛都涌上头顶,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怔怔然望着妹妹,脸上肌肉铁青而紧绷。

  这时季白跟许诩也走到门口,看到叶梓强的表情,季白微微蹙眉。

  忽然间,叶梓强猛的转身,一把推开身旁的警察。他身体高壮,突然暴起,旁人措不及防。几名刑警刚要扑上去制服他,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拼命胡乱挥舞,逼得大家一时无法上前。

  “人是我杀的,跟我妹妹没关系!”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妈的!坐牢?坐牢!”

  “哥!”叶瑾一声惊呼。

  这时叶梓强忽然扬起军刀,朝自己胸口插~去。可在离胸膛还有半尺的位置,他的手又颤抖的顿住,人靠着墙,表情极为狰狞痛苦。

  季白原本站在门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过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叶梓强被这么一惊,反手就是一刺,他本就凶悍强壮,这一挣扎力气不小。季白的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但通道太窄身后又有人,他的身体难以回转自如,还是被刀锋划到了小臂,瞬间便有鲜血透过衬衣衣袖浸出来。

  大伙儿都是一惊,许诩看着季白沉毅如铁的侧脸,还有衬衣上晕开的殷红血迹,生生感觉到心头像是有某根弦,轻颤了一下。

  转瞬间,季白已经将叶梓强双手反剪,他高大的身躯如蛮牛般挣扎,却被季白死死按在墙上。刑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

  很快,负责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消息,从叶梓强的车上提取到叶梓夕的血迹,其他凶器的搜寻也在进行中。而被拘留的叶梓强,在情绪平复后,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已是午休时间,季白吩咐大家先去吃饭,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扬手将一团止血棉球扔进垃圾篓。虽然血迹狰狞,但是伤口不深,他也就没太在意。

  老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总算尘埃落定,可以轻松几天了。”

  季白微笑:“结了案,让局长给放三天假。你也能陪嫂子去看看儿子。”老吴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

  老吴点头:“太好了,她一直跟我念。”

  这时赵寒提着个急救箱走进来:“头儿,我给你处理伤口。”

  案件已了,季白心情正好,瞥一眼还在大屋低头忙碌没去吃饭的许诩,淡淡对赵寒道:“你手头那份报告要得急,换个人过来。”

  赵寒点头:“哦,那我叫姚檬进来。”

  季白微微一滞,一旁的老吴开口:“姚檬也忙着,叫许诩进来吧。”

  季白看一眼老吴,老吴也看一眼他。

  季白微微一笑,没说话。

  老吴和赵寒都走了出去,许诩很快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季白的手上:“师父,手没事吧?”

  季白往椅背里舒舒服服一靠,把手臂往她跟前一送:“你看呢?”

  许诩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拿酒精棉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还好。不过最好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好。”

  许诩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季白的手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当然除了案件需要,她也没这么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手。)

  他的手臂毫无疑问比她要粗大很多。但不会显得肌肉喷张,而是很结实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背手臂皮肤颜色略深,但手心很白皙。这说明他原本皮肤比现在要白,只是成为刑警风吹日晒,才有了现在浅麦色的肤色。除了新添的伤口,他手背和手臂各有一道旧伤痕,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指腹的茧也很厚。这令他的手看起来比俊朗的相貌要粗粝许多。

  好手。许诩默默的想。

  许诩兀自出神,季白却有些意摇神驰。

  午后光影交错,一室燥热的寂静。他颀长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他越看越觉着她眉目清秀细致,皮肤薄得像玉,透出朦胧的红。而那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冰凉又柔软。连带微麻微痛的伤口,都变得刚刚好挺舒服。

  季白摸出手机,开始摄像。

  许诩察觉,问:“干什么?”

  季白看着画面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答道:“看新闻。国际新闻。”

☆、28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

  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