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宽敞明亮,空气清冷。工作人员在外间办公桌前低头写报告,只有尸体孤零零躺在一个金属平台上。

  许诩戴上手套,掀开表面覆盖的白布,一寸寸仔细检查。她闻到尸体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强生牛奶沐浴液的味道。正出神,忽听身后一个熟悉低沉的嗓音道:“有什么发现?”

  是季白。他刚从外面回来,俊脸沉肃、黑眸寂静,高大身躯仿佛还沾染着外间夜色的清冷气息。

  许诩头也不抬的说:“死者咽喉红肿,这是为什么?”

  季白略一思索答:“按照尸检报告,她服用了性兴奋剂,身体也有频繁性~交的迹象。”

  许诩明白过来——应当是药物作用,令死者在性~交过程中歇斯底里的大喊,才会造成咽部红肿。

  她继续查看尸体,季白站在她身旁翻看尸检报告。过了一会儿,许诩又问:“下~体耻~毛全部被修剪干净,为什么?这样让她看起来更干净性~感?会让男人更兴奋?”

  “应该是。”

  许诩蹙眉,转头看着季白:“我不太了解——这个癖好对于男人来说算独特吗?”

  季白沉思片刻答:“不算独特,很多男人喜欢这样。”

  许诩点头:“不过结合尸体其他方面状况,我感觉凶手对这一点,比其他男人更迷恋。”

  时法医来了,季白走到一旁,跟他低声交谈。许诩也查看得差不多了,将尸体覆盖好,拖了把椅子,正对着尸体坐下,盯着她的脸。

  许多零散的线索在心中快速串联,许诩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幅幅画面——

  那应该是个灯光柔和的房间,很安静。女人手脚都被锁链束缚,只能任由男人摆布。他先将她浑身洗得干干净净,也许他还会低头闻一闻她身上沐浴液的清香。然后他会一点点仔细剃去她最隐秘处的毛发,满意的看着她白皙饱满的身躯,宛如初生婴儿般干净纯洁,躺在自己面前。

  他会给她穿上暖色柔软舒适的衣物,这让她看起来清新、漂亮又温顺。然后他会给她喂食性兴奋药物,看着她为情~欲主宰的痴迷而妩媚的模样。

  他会将她禁锢在身下,一遍遍反复征服占有。而她精神恍惚,在极度的亢奋和感官刺激中,始终尖叫连连,直至喉咙肿痛失声……

  后来,或许是厌倦,或许是她激怒了他,或许是其他原因,他把她带到深山之中,以最美最乖巧的姿态,躺在这世上只有他知晓的角落,安静的死去……

  再次想起发现尸体时近乎优美的画面,许诩忽然觉得阵阵恶心。猛的回神,按着胸口平复。再抬头望去,季白还在跟法医讲话,并没有看这边。

  ——

  这天深夜,刑警队全体人员回到警局,再次碰头。

  窗外夜色静深,树影摇曳,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大伙儿脸上都有些倦色,但个个神色冷肃,极为专注。

  老吴说:“死者身份已经确认。叫白安安,23岁,霖市人。霖大毕业刚一年,目前是某外资会计师事务所职员。她从国庆前一个星期就没去上班,当天一位同事收到她的短信,说要回老家,让代为请假。所以公司那边虽然不满意,但也没有引起注意。”

  赵寒补充:“我们询问过白安安的同事、朋友、家人,她的性格非常开朗、积极,工作表现和人际关系都很好,不存在自杀动机。另外,她是单身没有男朋友。”

  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出现几张白安安的照片。比起死时的安静模样,她的生活照显得更加笑容洋溢、光鲜靓丽。

  大胡说:“这么算起来,她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

  想到尸体的种种迹象,众人都有点恻然。这两个星期,对这位漂亮、优秀的白领女孩来说,是否就像沉沦于地狱?

  这时有人问:“头儿,你怎么看?”

  这案子感觉十分棘手,大伙儿不由自主都把目光投向季白,希望他能找到突破口。

  季白沉静的目光环顾一周,答:“除了尸体,罪犯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目前要做进一步推断比较困难。

  但是,凶手也留给我们几个非常明确的侦破反向。”

  大伙一听,都是精神一振。只听季白继续说:

  “一、氰化钾是管制药物,任何人购买都需经过严格审批、登记在案。小赵,你立刻去核查审批记录;

  二、存在情杀的可能。老吴,你带队调查死者白安安的日常人际关系,重点调查与她有情感纠葛的人:过去的男友、追求者,每一个都必须详细盘问;

  三、凶手将尸体运送到深山中,他必然有一辆车,且有一处较为独立的房屋,才能对受害人进行诱拐、囚禁,不被人察觉。这一点你们筛查时务必留意;

  四、大胡,你负责调查本省所有强~奸犯资料,看近期是否有人刑满出狱,是否有作案嫌疑。

  今天起所有人暂停休假。另外,这起案件的资料,对外必须严格保密。”

  大伙儿纷纷点头,记录下他说的内容,几组人各自进行具体分工。这时季白见坐在桌子末端的许诩咬着笔头,兀自出神,于是扬声问:“许诩,你有什么意见?”

  许诩的犯罪心理研究,目前定位为警队传统侦查手段的补充方法。而这起案子又有点说不出的不同寻常,所以大伙儿都好奇的望过去。

  许诩点点头,答:“我也没有具体结论。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凶手对死者倾注了比较浓厚的感情。”

  大伙儿都是一怔。

  为了让他们理解罪犯的心态,许诩说:“我先解释一下关于强~奸的一些成熟理论。

  男人为什么要强~奸女人?表面看是因为约束不了性~欲。但为什么会约束不了性~欲?说到底还是心理方面的原因。

  按照国外研究结论,有的男人是通过控制女人,满足内心权力欲望;有的完全是为了发泄内心愤怒;

  还有的人,如果生活中和男女关系都比较失败,强~奸能带给他们获胜的感觉。这一点也反映在犯罪数据上——在我国的强~奸犯里,在任何国家,低收入低学历者都会占较大的比例。

  青少年强~奸,主要是因为对性的好奇。”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许诩话锋一转:“但还有一种人,渴望通过强~奸,与受害人建立亲密关系(*)。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种心态的成因,但我认为本案凶手就是这一种类型。

  他认为他与受害人的关系是私密的、纯洁的、热烈的,并且由他控制主导。他没有对死者施加任何其他的身体虐待,甚至连死亡方式,选择的都是会带给他一定风险、但是不会带给死者任何痛苦的氰化钾。

  我初步判断,这个男人应该在20-40岁间,经济状况良好,外表整洁、为人细致耐心,没有暴力倾向。他是一位心理变~态者。鉴于他对亲密关系和性~欲的强烈渴求,应该是单身。他过去很可能追求、骚扰、跟踪过受害者,但是不成功。所以,我很同意季队的观点--重点核查与死者有情感纠葛的人。”

  ——

  工作繁重如山,许诩再次回到家,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季白还留在警局,主持大局。

  直到夜里十点多,季白才回来。他进屋的时候,许诩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拿着凶案现场照片发呆。

  季白一身疲惫,坐下搂着她的腰,微阖双眼靠在沙发上。

  许诩转头看着他:“还是没有进展?”

  季白点点头。大伙儿实在扛不住了,他给大家放一晚上假,明早继续紧张的工作。

  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她。从紧绷的工作中暂时脱离出来,与她肌肤相亲就像怀抱着一汪温暖的清泉,软化他已经麻木僵硬的躯体。

  “还在看照片?”他从背后环住她,唇舌在她细滑白皙的脖子上流连,低声问。

  许诩点头,蹙眉:“嗯。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画面。”

  季白一怔。

  可许诩想了想,还是没头绪,许是疲劳过度,脑袋也有点疼,索性放下照片,转头亲亲他:“快去洗澡吧。”

  ——

  浴室传来淅沥水声,许诩盯着浴室门发了一会儿呆,走回卧室,关上门,从包里翻出个验孕棒。

  这是下班回家时,在楼下药店买的。她读了一遍说明,拿着进了主卧的卫生间。

  几分钟后,许诩举着两条杠的验孕棒,仰面倒在床上。

  按照百度结果,避孕套质量不好中途破裂、避孕药受潮、前期没带套时男方零星分泌物、过程中男方用力过猛或者角度力度原因使得套套滑落……都可能造成意外怀孕。

  许诩盯着看了一会儿,把它揣进裤兜里。

  ——

  回家不代表没工作,季白洗完澡,泡了杯咖啡,拿着叠资料进了卧室。

  许诩正双手枕在脑后,靠坐在床上,黑漆漆的眼睛还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小脸红扑扑的气色似乎不错。季白微微一笑,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从资料中抽出一小叠递给她:“白安安的朋友资料,你看这部分?”

  两人配合一向默契,一起加班,一起讨论,效率很高。

  许诩接过资料,再看一眼墙上的钟,11点了。也许是心理原因,她居然觉得肚子有点涨涨的,就像有人在提醒她不许再熬夜加班。

  沉默片刻,她说:“我今天不想干了,我要睡觉。”

  平时有工作她都是二话不说比他还有劲头,今天的反应叫季白有点意外,伸手摸摸她的头:“累了?”

  “嗯。”

  季白亲亲她的额头,将资料拿回来:“给我,你先睡。”

  ——

  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静。季白坐在桌前,屋子里只有他在台灯下翻动资料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下意识抬头一看,许诩蜷在被子里,小脸净白如玉,已经睡熟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季白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怀中空荡荡的,倏地醒过来,发觉许诩不在床上。

  转头望去,却见她穿着薄薄的睡衣,站在床尾,正低头看着地面。窗外暗蓝的晨空、微黄的路灯,在她背后交织成静谧的光影,小家伙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有心事?

  季白刚睡下没几个小时,脑袋还有点迷糊。但他还是立刻坐起来,探身过去,拉住她的一只小手:“怎么了?”

  许诩转头看着他,神色挺沉着,但脸色似乎有些异样的红晕。她抬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个棒状物丢到他怀里:“有了。”

  季白的困意一下子全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强~奸的五种动机,引自美国专家汉密尔2007年关于强~奸动机的论述。

☆、56v章

  “有了。”

  窗外晨光黯淡,房间里温暖静谧。两人对望着,一时都没讲话。

  大清早的,季白的确被这消息震得有点懵,但也只懵了一瞬间,喜悦便像大片大片清新的绿草,在心头快速而无声的滋生。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问:“我不是都戴套了吗?你也吃药了。”

  有一段时间,季白没戴套,许诩吃一种市面常见的长期安全避孕药。她闷闷的答:“霖市天气湿润,可能是药受潮了。而且还有一次你出来的时候,套不是蹭掉了吗?”

  季白凝视她片刻,将她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声音中有了笑意:“怪我。”

  许诩低头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