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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等一些事宜言国丰都安排得很好。

只是让所有人担心的是,岑宁这段时间很反常。葬礼前后,她一言不发,时常盯着某处发呆,她像离魂似得,总会恍恍惚惚的。

她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跟任何人诉苦。她把葬礼需要她做的地方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站在逝者的遗照边却像一个看透生死的垂垂老者。

“宁宁啊,先吃口饭吧。”陈姨过来劝道。

岑宁摇摇头:“陈姨,你去吃吧,我回去整理一下我妈的遗物。”

“不吃饭可怎么行啊,那遗物我来整理。”

“没关系,她的东西我想自己来。”

陈姨眼看着岑宁走开了,她叹了一口气:“要是行之在就好了,这丫头也不会这么倔……”

岑宁回到小楼,开始整理魏品芳的东西。

她先是将床品和生活用品都放在了同一个箱子里,再是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服。

岑宁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魏品芳的衣服其实非常少,一年四季好像就那么几件。她将这些衣服都收拾出来后,突然看到底部有个方形的大盒子。

盒子上面的漆都掉了,想来是有些年头了。她随意打开盒子后竟看到里面放着两个信封,岑宁愣了一下,心口突然开始狂跳。

快速拆开一个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叠照片。

从像素来看,照片应该是手机拍摄再后期洗出来的。

照片里,是不同年纪、不同时间段的她。吃饭的她,写作业的她,看电视的她,还有那天影展,在和摄影师们说话的她。

那天,她妈妈去影展了,第一天,第一时间,她去了……

拆开另一个信封,是一张信纸。

到这时,岑宁得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脱力般地在地上坐下来,慢慢打开信纸,抚平那细细的褶皱……

“女儿,你要好好的。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跟我交流,而我这人也不善跟别人交流。这么多年来,你一定怪我对你太严格太冷漠,在这里,妈妈想跟你说声抱歉。

你看到那张银行卡了吗,里面有三十万,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你放心,那不是言家的钱,是妈妈这七年多下来卖刺绣存的。这笔钱留给你,你以后可以放心花,这是妈给的,不是别人,你可以不用有那么多压力了。

前段时间,我看到你在查国外的学校。你一声不吭一定是因为不想再欠言家,所以现在,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去国外念书,有了这笔钱至少第一年你不用那么累,但之后你可能得自己努力,妈妈帮不了你了。还有,学成后,你一定要记得好好报答你言爷爷,他对你真的很好。

女儿,一直没跟你说过,当初听你说想靠自己养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欣慰,我也看到了你一直在努力了。但后来听闻你跟行之在一起了,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妈不希望你为了任何人没了自己,所以想做什么一定要去做。现在没了我这个牵绊,你自由了。

最后,妈很对不起,把你带到这世上却让你这么孤独。

希望下辈子,你别再遇上我了。”

☆、第61章 相知

两个一样不善言谈的人, 两人互相爱着却从来不开口的人。

原来啊, 她的妈妈是喜欢她的,也以她为荣的呢。

岑宁看着信笑了,可笑着笑着, 又哭了。

说对不起就完了吗, 从此以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有了,一句对不起,能换来什么……

岑宁很恨魏品芳, 恨她就这么丢下她, 恨她故意不吃保命的药, 恨她偷偷摸摸在背后做这些事, 更恨她明明已经理解她支持她了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将她身体的病弱当成理所当然,恨自己从来不关心不询问,一点都不知道她早就有生无可恋的抑郁。她更恨自己不能再开朗一点, 不能跟那些小姑娘一样缠着妈妈说工作、说学习、说在外面的点点滴滴。

她是很孤单,但至少后来不孤单了。但她妈妈呢,一直以来都很孤单吧, 从没有人会真心的跟她谈心,唯一的女儿也不会。

岑宁捏紧了信纸, 这么多天下来积累的眼泪终于破堤而出。

这个有着魏品芳气息的房间,这个迟来的母亲的关爱, 终于让她在又悔又恨中, 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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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品芳身后事处理完的两周后, 岑宁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那个地方从离开之后就再没回去,七年,早就物是人非。可岑宁到了那个地方后却觉得依然熟悉,街道,房子,树木……它们本质上都没变,只是换了件外衣罢了。

她在那个小镇上待了三天才回来,一个人坐着火车,晃晃悠悠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对面座上,一对小情侣亲亲我我,说着悄悄话。

岑宁偶尔一瞥间会想,他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安全?是不是顺利?

她又会想,如果他在就好了,他在的话,她说不定就不会这么累了。

从地铁出来后,岑宁打算打个车回公寓,至于言家她是暂时不想回去了,因为她不想看到那个没有魏品芳的小楼。

刚打了车,岑宁就接到了张梓意的电话。

“喂?”

“宁,宁宁,他回来了,我——”

张梓意说话声音很奇怪,好像被笼在一个极大的恐惧中。岑宁愣了一下:“你怎么了?他回来,你是说唐峥他们吗。”

“宁宁,我害怕!”张梓意突然大哭,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岑宁艰难地分辨着她的句子,终于在拼拼凑凑中听出了什么。

她今天在外省,方才她还在吃饭的时候辛泽川打电话跟她说他们那群人在医院,唐峥受了重伤。她现在正往回赶,可是距离的关系,不能立刻赶到……

黄昏了,岑宁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整个人都被冷风吹僵了。那风像毒蛇一样钻进她心里,毒液无声地四散,一开始并没感觉,但几秒后那刺骨的痛意渗透到了每个细胞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在剧烈的颤抖了。

他,也出事了吗?

北京301医院,手术室外。

一群身穿军服的男人或坐或站,皆是一脸沉默,他们一早就已经在等着了,但是手术室灯未熄灭,没有一个人离开。

“老张,你先去把手臂的伤给处理了。”一个年轻的男孩道,“这么等着你的伤口怎么办……”

“就是就是,我们都在呢。”

“不,我要等到他出来。”

“老张……”年轻的男孩劝不动,只好求救地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微垂着脑袋,眉目冷冽萧瑟。

“言哥,你看看老张。”

言行之眼眸似乎动了一下:“老张,去包扎。”

“言哥,我想看到他出来为止。”

“去包扎,这是命令!”

老张抿了抿唇,不情愿,但却不能违抗军令:“……是。”

几句话后所有人又是沉默无言,这次人质解救任务算是艰难地完成了,但虽完成了,他们这小队却也是有了大牺牲,唐峥到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

“出来了出来了。”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

“生命体征都已正常,放心。”

“太好了……”

众人松了口气,皆是喜上眉梢。

言行之抿着唇,一直隐在身侧紧握的手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言行之。”

众人都在欣喜中,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几人回头望去,只见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姑娘,她长得很漂亮,可那张脸却惨白惨白的,让人莫名觉得慎得慌。

“这位女同志,你是……”

“言行之。”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理人,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的队长。

中间有个男人认出她了,他一阵讶异,这不是在西藏的那个……

可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见他们这位队长猝然起身,几步越过他们走到了那小姑娘面前。

边上有人小声询问:“诶这谁啊?”

“这就是那个——”

“……”

话没说完,众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个小姑娘突然把言行之猛得一推,异常狠决。让人神奇的是,他们一向冷得要命、发起火来能吓死人的队长竟然一声不吭。

被推开后他又上前抱住小姑娘,抱住后又被推开,再紧紧抱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是不知道能看还是不能看了。

“啧,愣着干嘛,都走了。”

“不是……这姑娘谁啊?”

“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在西藏的时候有个小姑娘救了言哥吗。”

“噢!就是这个!”

“对对对……好了赶紧走,别看了。”

**

寂静的医院走道蔓延着事关生死的消毒水味,岑宁讨厌极了这种味道,因为那天魏品芳死的时候就是这样。

而方才从地铁赶过来的每一秒钟,她都煎熬在一种幻觉里,她似乎是看到了和魏品芳一样躺在病床上的言行之,他浑身流血,奄奄一息。

她太害怕了。

刚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害怕又失去一个。

如果是这样,她真的承受不住。

“对不起。”

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痛苦的声音,岑宁靠在他的怀里,他胸口铁质的徽章硌得她脸颊生疼。

但她没有说话,她就这般待在他的世界里,像一个险些被人丢弃的木偶,急急地感受着人身上的体温。

言行之抱着岑宁,他低眸看着她呆滞恐慌的模样,心口好像被人捅了一刀。

他早上就到了,可是因为战友在生死线上的原因迟迟没有联系她,但从辛泽川的口中,他知道魏品芳前段日子去世了。

那一刻他真的迷茫了,他一向运筹帷幄将所有事拿捏在掌心。他自信满满,觉得什么事自己都可以控制的很好。可那时,他却头一回开始质疑自己,头一回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战场上,唐峥为了救他才被轰炸的炮弹震伤,他保护不了为他马首是瞻的战友。而家里,他最爱的人需要安慰需要陪伴的时候他什么事也做不了,甚至现在还要让她为自己担心。

他一直以为他两头都顾得好,可现在却发现原来他哪里都顾不好。

“宁宁,对不起。”

岑宁抬头看着他,脸色依然苍白:“你受伤了吗。”

“没有。”

岑宁松了口气:“梓意说你们受伤了。”

言行之眼神一暗:“是唐峥……但现在医生说度过危险期了。”

“那就好。”岑宁从他怀里出来,“那你快去忙吧,你刚回来,部队里应该还有很多事要你做。”

言行之看着她,眼神似破碎了般:“宁宁,我听说魏阿姨去世了。”

岑宁怔了怔,片刻才点点头:“嗯,不过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我……对不起。”

岑宁慢慢笑了一下:“行之哥哥,你为什么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这不像你。而且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是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这事怎么能怪你,你要守得是国家,是所有人,不是我一个。”

所有话似乎被她这一句话堵了回去,是,他是军人,他守的是国。可他先是个人,他要守的,也一直是她。

守国是责任,守她,是心之所向。

“我真的没事。”岑宁垂着眸子,“我刚才只是担心你出事……你没事就好了。”

言行之:“吓到你了。”

“是啊……我不想再看到我不想看到的事。”岑宁拉住了他的手,吐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唐峥,梓意一定很担心他,现在方便吗?”

“嗯。”

唐峥还在昏迷当中,他身上的伤都已不会危及生命,只是让所有人沉默的是,他的左腿伤势重,就算恢复之后也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

这意味着,他是不可能再参与任何特种任务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张梓意赶到了医院,她大概在路上已经哭得很惨烈了,此刻眼睛红肿着,守在唐峥病房里,谁都叫不走。

岑宁和言行之刚从病房出来,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医院外走去。

走出走廊的时候,言行之突然将岑宁紧紧抱在了怀里,岑宁愣了一下,伸手环住了言行之的腰身。

“他不会怪你。”她轻声道。

言行之没有说话,只是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眼眶发红。

没人怪他吗?可他确实是愧对唐峥,也愧对她……

不远处,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也走了过来,几人看到不远处相拥的两人,皆停下了脚步。

“唐峥这家伙,以前听他把’护着言哥’这话挂在嘴边还以为就是说说……”

“哎估计队长很难受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言哥这么……脆弱的样子?”

“那是在爱的人面前,今儿这小姑娘要是不在,我发誓,言哥依然会是以前那个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言哥。”

☆、第62章 相知

这个世界上, 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即便是你最爱的人, 他也会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你可以是他的中心,但你不可能是他的一切。

岑宁从来没有怪过言行之, 即使言行之经常会消失,经常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她身边, 她对他也不曾有过什么怨言。

他要守着国家,她想做的,是陪伴他, 理解他。

一月后,岑宁在新闻上看到了尹黎。

他开了记者招待会,亲口将曾经让他名声大噪的作品的真正主人说了出来。他一下子名声扫地,而那个已经逝世,名叫尹睿的男人进入了众人的记忆里。

岑宁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应该是要高兴的,可她看着尹黎似乎苍老了十岁的脸, 心情没办法愉悦起来。

她怪他,可这么长时间以来, 尹黎教她的东西、对她的好却没办法随意磨灭。所以她最后能做的就是当个冷漠的旁观者,不去落井下石,也不去随便原谅。

“宁宁,走吧。”言行之买好了午饭, 准备和岑宁一块上楼去唐峥的病房。

岑宁最后看了眼新闻里的那个人, 将手机丢进了包里。

言行之看了她一眼:“没再跟尹黎联系过了?”

岑宁点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想, 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了。”

言行之:“他没等到你爆出这个秘密就选择自己来说,其实这个结局对你们来说都好,谁也不会再愧疚。”

岑宁拉住了言行之的手,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来:“嗯。”

言行之:“上去吧,唐峥该喊饿了。”

“好。”

两人走到病房外的时候就听到张梓意骂骂咧咧的声音:“唐峥你个臭傻逼,分手,分你个头,你看看你之后能不能找到像我这么端庄美丽的,你不可能找得到!”

“张梓意,我刚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

“你说什么了?喔你说你腿要瘸了以后就是个瘸子,配不上我,你他妈以为你谁呢,搞得你不瘸就配得上我似的。”

“张梓意你给我正经点!我是认真的!”

“瘸不了!你别跟我逼逼,老娘明天就去把这个世上最好的医生给你找来,瘸了你跟我姓。”

“…………”

“再说了,你瘸了竟然还跟我分手?你不是应该哭着喊着留下我这么好的女孩子吗?!”

病房外,岑宁和言行之对视了一眼。

这一个月里,这戏码已经是第三次上演了。

岑宁推门走了进去:“吃饭了。”

唐峥见有人进来了便撇过头不说话了,而张梓意则是耷拉着脸扑到岑宁边上,“你看看他,是不是神经病,复健还没开始做就杞人忧天觉得自己要废了。”

唐峥:“……”

岑宁:“唐峥,没事的,医生说好好复健能恢复的。”

言行之将午饭放下,坐在病床边上:“隔三差五闹分手,演苦情戏吗。”

张梓意:“就是!”

唐峥假哭了两声,拉过言行之的手放在脸边,惨兮兮地开始告状:“言哥,我没演,是这女人老气我,我建议分个手她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那我还不是为了她好吗,万一我真瘸了,她跟着我多委屈。”

张梓意翻白眼:“你要我说多少遍啊,你他妈不会瘸,不要自己加戏好不好!”

言行之嘴角微微一抽,把手拿了回来:“……吃饭吧。”

唐峥:“诶诶言哥,你听说嘛,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