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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几点了,还回去?”

“明天要开会,早上太堵,得什么时候能到?”陈明然的口气里有些不耐烦。陈妈妈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见一面不容易。

刚要出门,“妈,给我拿两块月饼,那个云腿月饼。”进门吃了块儿,据说是爸的老朋友孙叔从云南带回来的正宗货,果然和A市卖的所谓的云腿月饼不同。

陈妈妈狐疑的看了两眼,这还是头一回,难得儿子要,赶紧包了三块,陈明然接过走了。

驱车到小区,远远就看见自家的灯是黑的,这都要十一点了,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不在家,她就自由了?

进屋打开灯,茶几上摆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碗里还有一个桃核,抱枕掉在地上,电视的待机灯还亮的。眼睛一溜,鞋架上没有她的拖鞋,难道她在?

过去敲门,“苏亦好?苏亦好?”没声音,继续敲,“苏亦好苏亦好?”

里面传出透着睡意的很不高兴的声音,“干嘛?”

“你出来。”

“干嘛?”

“你出来。”陈明然耐心的说。

门开了,苏亦好穿着睡裙,睡眼惺忪的站在客厅投过去的灯影外。意外的,听到非常轻的音乐声,“Fornowyouknowthatit’safool,whoplaysitcool。”。沉默的站了会儿,按亮她的灯,骤亮的光让她皱着眉,“干嘛?”。

“出来吃月饼。”

“有病啊,大晚上的,把我从床上吵起来就是为了让我吃月饼?”

“出来吃月饼。”

“不吃!”

“出来吃月饼。”

“你干什么?凭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

“听话,过来吃月饼。”陈明然的语气难得的柔和。

苏亦好一愣,还是跟他走了出来,“给你带的,挺好吃的。”给她倒了杯水,“不信你尝尝。”咬了一口,又咸又甜,果然还不错。

“晚上吃的什么?”

“饺子。”她头顶的头发全翘了起来,像个稻草人的帽子,乱蓬蓬,显得傻乎乎的。

“饺子?速冻的吧?”那可不好吃。

“嗯。”买的那个破饺子还上了当。她看摆的什么荠菜猪肉、香芹牛肉等都是15.7,以为所有的馅都是一个价,随手拿了一个三鲜的,结帐时才发现居然是25.7。以为收银小姐弄错了,回去看了才知道,得,就这个贵,25.7。可煮出来,仍然是一股标准的速冻饺子味儿,只吃出了皮,什么馅儿的根本就没有滋味。

“怎么这么早睡?”

“嗯。”

“没找朋友出去玩儿?”

“…嗯。”找谁啊。

“以后打家里电话要接。”

“嗯。”谁知道是你打的,再说了,你家的电话,我从来不接,肯定不是找我。

起身去厨房洗了两个桃子,递一个给她,“苏亦好,以后过节,一定要我们俩过。”

苏亦好突然想哭,委屈。苏亦好,你到底为什么结婚?

梦想与现实

梦想与现实转眼,九月中了,秋蝉渐渐不在,天气已经变凉。“苏亦好,换季了,我没衣服穿,给我买一件?”陈明然找准一切机会让苏亦好进入他单方面定义、却未和苏亦好进行过沟通的“妻子”的角色。

苏亦好最怕的就是买衣服,一进那乱轰轰的商场就头晕,这种头晕不是假装的,一是她血氧含量不足,商场里过足的空调和不流通的空气使她很难受。二是满耳嗡嗡的声音让她招架不住。三是眼花缭乱一家一家的走让她头晕。四是她最不愿承认的一点,她对衣服和对食物一样,既无从喜好,也无从挑选。在此四原因下,苏亦好同志立刻说,“你怎么会没衣服穿?以前的了?”

“你当这是哪个年代?还以前的?多久以前的?八十年代?”

苏亦瘪瘪嘴,陈明然的嘴上功夫见长,犹豫了一下,“你自己去不行?”没敢用肯定句,用的是反问句。

“Ofcourse——不行!”陈明然的眼睛瞪的似乎有眼镜那么大,“你想当逍遥神仙?也想的太美了吧?”

苏亦好无奈,“陈大博士,你以前又不是没买过,我从来没买过男装,你就不怕我买大买小买难看了?”

“哼,你要是肯求我,我可以劳动本尊驾去现场当模特。”

摆明了就是要一起去,苏亦好再无话可说,只好一边回屋换衣服一边学着太监的声音,“恭请陈大博士准备出门。”

一进商场,看清指示牌,直奔五楼的绅士馆。

“你需要什么?”

“厚T恤。”

“什么颜色?”

“苏亦好,我如果连颜色都挑了,你还来干嘛?还是你觉得T恤有很多式样?”

“我本来就觉得我不用出来,你们男装式样差不太多,无非就是个颜色,穿什么不行?”

“我警告你苏亦好,废话不要总说。”

苏亦好笑了笑,转了大半圈,拿起一件他看不上,再拿起一件,他还是不满意,苏亦好心想,我也算尽职尽力的挑了,难不成今天要空手而归?“陈明然,你到底为什么老摇头?”

“苏亦好,你挑的那些,你自己喜欢吗?”

“又不是我穿。”

陈明然差点跳起来,“苏亦好,你就不能买件你喜欢的衣服让我穿?”

“有分别吗?又不是穿在我身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还不得你自己喜欢?”慢一拍想明白陈明然的意思,脸有些红,“抱歉啊,对这个确实不大在意,我挑件我喜欢的。”

苏亦好第一次给男人买衣服,底气不足,不知道他有什么样式偏好或口味偏好,总是顾虑他的意见,不敢作主,缺乏指挥若定的大气。陈明然这样一说,心里生出一股磨刀霍霍豁去了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以前一位男领导说的,“我家大事归我管,小事归我媳妇管。”人人都以为大事是财政、外交,小事是超市、菜市场,没想到他下面来一句,“比方说美伊战争啊,中国外交啊,国防啊,这些大事都归我管;家里的钱怎么花啊、什么时候去看父母啊,都归她管。”想到这里,苏亦好觉得自己的头可以抬的高一点。

又逛了两家店,迎脸见到一件浅暗绿色的T恤,很安静的挂在那里,“试这件。”陈明然愣了下,嗬,猛了?他不作声的进试衣间换了衣服,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站在苏亦好面前,头一次真当模特的被人看,被年轻的女人看。

苏亦好点点头,“自己去看看。”长的白穿什么都好看,小子穿这件衣服还真是有点样子,要是换个头就好了,陈明然虽然是博士,就是不儒雅,工科男生儒雅的不多,文化底气不够。陈明然看她点了头,也不换下来,“开票。”

苏亦好吓了一跳,她可没看价签!她瞪了一眼陈明然,拦着售货小姐,“多少钱?”

“这是今年的新品,原价2680,现在打八八折,是2358.4。”

陈明然若无其事,“没事,开票让她去交钱。”

两千三百多?这么件衣服?看着和几百块的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陈明然,为什么让我交钱?”

“你给我买衣服难道还让我出钱?”

谁要给你买衣服了?想到共同经营感情的宗旨,苏亦好只在心里狠狠的问了这句。输密码那一刹那,真是心疼啊,两千三百多,要是件冬衣也认了,一件T恤,居然要这么贵,冤大头才去买,权当是自己两个月的房租了!

“陈明然,贴身的东西好歹也洗一洗再穿,先换下来?”

“不换,穿回去你再洗。”嗬,这耙子打的,回去你再洗,谁再洗?洗衣机洗。

下到四楼,苏亦好要接着转扶梯让陈明然拉住衣服,“哎,转这边。”

“干嘛?你还要买?这是女装区。”再让她花钱她就跟他翻脸。

“你不要添件衣服?”

苏亦好看看自己,“不用,我有。”买衣服是要花钱的,苏亦好自知相貌普通,也不想在此项目上多做浪费。

陈明然一揪衣服,“过来。”

“陈明然,你别大手大脚乱花钱,我卡里可没有多少余额了。”

看她一幅守财奴的样子,陈明然暗暗发笑,自管自的往前走,苏亦好跟在后面,打定主意,今天他无论耍什么花招都坚决不掏钱。两千多,够她去看二十几场话剧!

陈明然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连店门都不进,似是观光,反倒苏亦好左看又看,有时还去摸摸模特,不久便落在后面。她正两只眼睛四处流连,一抬头,见陈明然在一家店门口等她,以为要结束了,便快步过去。

“呶,那件,你去试。”

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是一件黑白相间的小外套,黑色的大圆扣子,一看就不便宜。“陈明然,我不需要添衣服。”

“不试我就直接买了?”千种女人有千种气质,尽管苏亦好没有颜色偏好,但陈明然还是觉得,苏亦好最适合黑白两色,她不冷,但也不媚,很干净,也很利落,在他心里,就该适合这种干净简单的颜色,更何况,他第一次见她,她穿的,就是黑白两色。

苏亦好有点恼,赌气把包往他怀里一塞,拿了衣服就往试衣间走。“不错不错,就这件。”陈明然把她从头看到脚,看的苏亦好有些羞,从来买衣服不是和她姐就是和林海薇,和男人是头一次。直接脱下来,正要翻价签,那头陈明然已经说了,“小姐,开票。”

又来了!花钱如流水,好像钱都是废纸。小姐已经把小票恭恭敬敬递上来,“前面左转就是收银台。”

苏亦好追过去,“陈明然,你别太有钱了。”2200?

“我没钱你去交?”

果然又转到自己这儿了,苏亦好扯过小票就要撕,让陈明然又夺了回去,“你干什么?”

“陈明然,你以为钱都是从海上飘来的、空中刮来的?”

“行了,大庭广众的,你丢不丢人?等着。”把包塞回来人走了。

苏亦好要气死了,一眨眼,两个人花了四千多。四千块买了两件衣服,两件非皮非毛薄薄的衣服,陈明然真拿自己当款儿?

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自己爱买自己提着,一左一右的上了车,“我以为你气的会不上车。”

不吱声,和谁贫?

“是不是前面若是有堆金元宝,枪林弹雨你也要扑上去,免得落个苍蝇在上面?”

“你就是那只惹人厌的苍蝇。”

“真是个守财奴。”陈明然发动了车子,口气里一股讽刺。

“你不守财奴,你有钱。”

“你那么生气干嘛?就两件衣服,咱俩又不是赚不出来。”

“你再胡说我就下去,陈明然,赚钱就是花在这上面?亏你还是博士。”

“很贵吗?才二千多,苏亦好,你别太老抠了。”

“你有钱,我没钱,可我不傻,穿的那么贵,你去干什么?无非也是坐在写字楼里打工。”

“苏亦好,我警告你啊,男人的面子伤不起。”

“什么面子?破面子臭面子,死要面子。”苏亦好气的鼓鼓的,这是个什么人?要是这么花下去,还攒什么钱?

陈明然今天情绪大好,没反弹回来,任由苏亦好生气。两个人默不作声了一阵儿,陈明然认真的说“今天要不就在外面吃得了,不回去做饭了。”

“陈明然,你是不是得了花钱的病了?现在物价这么贵,两个人吃饭要多少钱?”

陈明然禁不住笑,果然,火了。“那你做吧,我今天累了,不想做。”

“吃方便面。”苏亦好赌气的说。

“你吃方便面我就在外面吃。”

苏亦好的火气节节增高,脱口而出,“陈明然,反正也是各人赚钱各人花,以后我们什么都AA,谁也别管谁。”

陈明然一转头,“你说什么?”苏亦好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吱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怕陈明然。虽然斗嘴她总占上风,但陈明然真的冷下脸来,心里也有点怕,不敢硬辩。

“苏亦好,以后你再敢乱说看我不和你吵!”

吵就吵,谁怕谁?

“既然你说错了话,那今晚你做饭、洗碗,挨罚。”

苏亦好小声嘟囔,“好像你没说过似的。”

“我就是没说过。”

“别扯,上次你——。”陈明然一个急转弯,苏亦好赶紧抓紧拉手,定了定才恨恨的说,“以后谁说错谁做一个月的饭。”

“做就做,我就等着吃就好了。”陈明然一脸的若无其事。

“哼。”苏亦好的脸转向窗外。

晚饭真的只是苏亦好一个人做的,一个烧带鱼、一个青椒木耳、一个说是干煸其实是炒的芸豆丝,还有紫菜汤。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百毒不侵,陈明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吃到令人作呕的程度。苏亦好板着脸不说话,陈明然非要惹她,“哎,这鱼怎么有一股腥味儿?”

“嫌腥就不吃。”

“哎呀,紫菜汤里有砂子。”

“权当助消化了。”

“苏亦好,你以为我是鸡?要吃个石子助消化?”

“别找事儿。”苏亦好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就不理他。一餐终了,陈明然有些失落,他敲着餐桌,“真生气了?苏亦好,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第一次送你东西,我们又不是赚不出来,你能不能就别太抠了?”

苏亦好只把最后一句听了进去,“怎么叫我抠?日子总要过的吧?支出总要有的吧?养家糊口加防病防意外,总得都想到吧?你以为你赚钱很多?古话说‘有钱要花在刀刃上’,你说,咱俩穿那两千多的和穿几百的,都是往办公室一坐对着电脑,又不是去参加谈判还要讲究派头,谁看你呀!”

陈明然忽然笑了,“你这也算是会持家,只可惜太抠。”苏亦好脸红了红,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说,“本来就是嘛,咱赚那点辛苦钱是这么花的?你忘了你一宿一宿的加班,就是为了这个?”

“哎,那你说,你攒钱干吗?莫非真是要做守财奴?”陈明然胳膊拄在桌上,往前探着身,她脸上小小的黑痣都看的一清二楚,浓密的睫毛眨呀眨的,嘴巴慢慢的嚼,眉间舒展,似乎是在品滋味。陈明然就奇怪,吃饭时一勺儿一筷儿的慢条斯理还真是挺文雅,怎么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咚咚咚,不小心就扫你一身窟窿。苏亦好不吱声,“说呀说呀,真要做守财奴?”

“才不是。”脸上有些不自然,说中她心事了?“那干嘛?”苏亦好低头喝了口汤,眼睛盯着桌布说,“等攒够了钱,我就不想象现在这么工作了。工作是为了生活,但现在,工作却成了生活。工作是谋生的手段,可生活真只是为了谋生未免太无趣。”

陈明然愣了愣,“那你干嘛?”

苏亦好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你别笑啊,我想做点我自己想做的研究。就是,就是,”她有些结巴,然后很快的说,“我一直想知道中国历朝历代到底是哪种思想影响人们的多,好像在朝在野不完全一样,虽然说是尊儒,有时却觉得是崇道,我想弄清这个。还有,我想写一部民国思想史,自诸子百家后,民国算是另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我觉得民国史没人治挺可惜的。”

陈明然愣了,他从来不知道苏亦好还有这一面。真的,就像苏亦好说的,工作是为了生活,但现在,工作却成了生活,他已经有点不记得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你呢?你觉得工作是享受?”

陈明然摇摇头,“天天加班,承受高压力,谁享受它?我呀,”他想了想,“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地理,总不明白为什么地下会发掘出完整的古城,都说是地壳运动造成的,那为什么现在的地震却是房毁人亡?还有,我不明白气候为什么会突然变化?为什么恐龙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消失而这命运会不会到人类头上。”

苏亦好认真的听着,点点头,“你说的问题我也觉得奇怪,书上就说气候突然变化,如果科学真能解释一切,那为什么对此却没有解释?——现有的解释未免太表象,我也无法接受。”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真有上帝或者有神,譬如英格兰平原上站着的‘巨人之舞’,如果说不是半人半神的Merlin的杰作——Merlin,知道吗?——”苏亦好点点头,冯象的书里有提过,“我还真想不出是谁。人吗?那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退化?”

“没错,不是有一种熵理论吗?大意是说,宇宙开荒时熵是最饱满的,那时候人们不需要进行太多的劳作就可以温饱,后来,人要不停的劳动,不停的用新工具,资源消耗越来越大,产量却越来越低,用熵理论来看,熵越来越低,有科学家说,如果熵最后被消耗光,那么地球终将被毁灭。”

陈明然点点头,“我不喜欢哲学,但总觉得现在的人活的都太物质,成了自己的奴隶。”

“对,用行话叫作‘供养小ego’,不能跳出来看问题,我们都活的太累。”苏亦好真诚的说。

陈明然看看她,“苏亦好,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可爱的。”

苏亦好嘿嘿笑了两声,“我好歹也有点文化吧,所以我说,衣服整洁不太落后就好了,等生存压力不那么大了,我们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为这些事耗心血。人生短暂,也不枉我们活了一遭。”

陈明然点点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现实的压力被抛在了一边,那遥远的梦想似乎近在眼前。梦想,是,他们也有梦想,就像他们最希望的生活不是特别有钱,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两个人有滋有味的生活。外面天色将黑,室内,有一种叫做温暖和向往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淌,温暖和向往。

“铃铃…”,苏亦好的电话又响了,抓起一听脸变了颜色,“什么?车祸?”

不会说不的人(一)

不会说不的人(一)来电话的是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