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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不是买了件衣服吗?”

“你还一了百了了?我得要个特别的、有纪念意义的。”

苏亦好琢磨了一下,“行,没问题。”陈明然一脸的狐疑,又看了看枕头,尽管很想往里进,但还是扯上门走了。礼物,还得是特别的、有纪念意义的,如果不按照苏式思维来想,那真的太对不起陈明然了。

第二天,苏亦好照常起床,洗漱时特别注意的在地上捡起她掉的头发,悄悄的放进纸里包好。十二点,陈明然起床,照例是先奔过来看看苏亦好吃的什么,又似充满动力的奔向卫生间洗脸,然后又杀了回来。

“哎,我的礼物呢?”

“晚上送。”

“你不是骗我吧?”

“切,堂堂法学硕士,拿着司法部发的职业本本,怎么会骗人?”

不骗人?这么泰然自若,她又在耍什么阴谋?生怕自己又掉进她的什么陷阱里。“我警告你,不准买成品。”

“我还舍不得钱。”

“我警告你,要是特别的、有纪念意义的。”

“行——不过我现在要用你的卧室五分钟。”

“你干嘛?”

“想要礼物就让我用你的卧室,现在,五分钟。”

有些不好意思,咬了一口小包子,“我没铺床——不过,你要是给我铺了,我一定会把这看作是你要送的礼物的赠品。”

苏亦好剜了他两眼,“你收拾桌子。”

走进他的卧室,窗帘还没拉开,四处乱七八糟,毯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床头柜上满满当当,充电器、废纸、不知为何用途的芯片、口香糖在其中横列。他的外衣胡乱的扔在椅子上,屋里有一股特殊的气息,男人的气息,让她有点脸红心跳。

关上门,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阳光和风倏的透了进来,屋里的气息顺着流了出去,慢慢消散。她把他的衣服收拾着挂起,爬到床上,认真的拣着枕头上的头发,觉得不大够,又去拣床上的,照样用纸包了,然后才爬起来把毯子折好,又把床头柜上那一堆乱糟糟的东西收走。

开门时,正碰上他。“你在干嘛?为什么要关门?”

苏亦好的脸有点红,“去死,吓了我一跳。”

“为什么要关门?”怀疑的看了看她的脸,“你脸红什么?”

“呸!你的脸才红了。”不知道红什么,就是觉得心跳的有点急。

陈明然伸头看看自己的床,有点不怀好意的说,“你不会是去重温我的床了吧?”苏亦好咣的踢了他一下,“中午起床的人,果然做了白日梦!”再也不看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

晚饭是两个人做的,苏亦好最近爱上了凉菜,新购置的芥末油让陈明然连连打喷嚏,两眼直冒火花,他一面捂着嘴一面说,“苏亦好,你这样的怪人就爱吃这怪东西。”苏亦好哈哈大笑,“让你这寿星老儿通通气也好,不容易啊。”陈明然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把鼻涕眼泪盖下去才说,“你少来,赶紧把礼物交出来。”“急什么,吃完饭再给你。”陈明然越发觉得自己是上了当,“苏亦好,别耍花招,今天若是没有,看本大王不处罚你!”“切,小家子气,要礼物急成这样?告诉你,礼物早弄好了,万事俱备,什么风也不欠。等我吃完了,就拿给你。”陈明然刚要再说什么,苏亦好跟上一句,“警告啊,要是再催就没有了。”

自己赶紧吃完饭,坐在那里看她慢条斯理的夹一口菜,吃一口饭,喝一口汤,想大吼一声又怕礼物真的会飞了,只好虎视眈眈。“陈明然,你干嘛那么看着我,影响消化。”

陈明然一脸的严肃,“别说话,快吃。”

苏亦好噎了一下,“拜托,没有那样的。我在吃饭,你积点德好不好?”

“别说话,快吃。”急死了,她到底要给他什么?余下的时间里,苏亦好一要说话,陈明然立刻就摆手然后指盘子。

好不容易苏亦好放下筷子,“吃好了?”点点头,再吃不好就要噎死了。“那么礼物呢?”慢慢的从手机下拿出一个东西,“呶。”

陈明然瞪大眼睛仔细的看,原来是头发编成的一朵小花,极简单、极小的小花。果然是受骗了,“苏亦好,你耍我!”

“谁说的?你不是要最特别、最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吗?不是还不能用钱买吗?这个最符合。这是你的头发和我的头发编的,你敢说,这个没有纪念意义?你敢说,这个是用钱能换来的?”苏亦好成心气他,她知道,他不敢说。这便是用真命题做出来的伪命题,想难住她苏亦好,真的不太容易哟。

陈明然接过来,两根白手指小心翼翼的捏着,两只眼睛加两个镜片都盯着这个小小的、据说是有特殊意义的礼物上,“你爬我床上去就为了这个?”

“孺子可教。”明人不做暗事,咱也不撒谎。

默默的盯着她,“苏亦好,你送我头发,我不在意。可你这明显就是耍我,因此,我很生气——你敢说不是吗?”

苏亦好不说话。生气?为了这个生气?她和原来的那个他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互送过生日礼物,连生日快乐都不曾说过,谁也不生气。客套都是和别人的,和自己人,居然还要程式化的送生日礼物?

“苏亦好,如果你的道理在于我们两个人要‘结发’,我会很感激。我不在乎钱,我要的是你对我的尊重,可现在,你对我尊重吗?”

“尊不尊重是通过这个来衡量的?”陈明然的口气里充满了刀锋。

“就是通过这个来衡量的。”

“那你如果是通过这个来衡量的,我也无话可说。多少年、多少朋友,我从来没送一个生日礼物出去,但从来没人说我不尊重他们。”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那送你礼物的人是送你礼物的人,他们也是他们,我也是我。”

“苏亦好,我要求你重视我。”

“我有不重视你?或者重视你就是给你买个礼物?”我不重视你,还给你留粥喝,还不忘给你保温?

“我说过,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耍我。”

点点头,“说到底,不过是你被耍心里不高兴罢了。”

“你怎么说话?”

“你怎么说话?”

“我不过是让我老婆给我过个生日,有错?”

“没错,那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给别人过生日,我有错?OK,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吵架,或者,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你老婆。”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什么?无话可说。她确实就是想戏弄一下他,一个生日,哪里有那么重要?难道去买个礼物就是表示她对他的重视?除了走过场,她从来没真心的送任何生日礼物给别人,因为她向来不看重这个,她更看重平常的一点一滴。

陈明然起了身,“苏亦好,我很生气。形式也罢,我就要这个形式,我不想什么都还跟光棍时候一样,那我宁可没有结这个婚。哪怕你真心送,就送头发,我都能接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亦好冷着脸不吭气,谁也没有再说话,屋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入夜,苏亦好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依赖

依赖工作、生活,A市节奏快,除了工作就是生活,家、公司两点一线。苏亦好忙,陈明然也忙,他们像这个城市生活的千千万万个小蜗牛一样,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子,没有背景,凭着自己,努力的往前爬。

小蜗牛苏亦好在这家公司已经工作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读研前她就已经工作过两年,读研时也帮导师做这做那,对于现在的工作,她会为工作生气,偶尔也会为工作开心,但很少为了工作激动,她早已没有了激情,不过是工作、一个谋生手段而已。有时她会很远很远的遐想,马克思说,在共产主义社会里,工作不是生存的手段,而是人的权利,真是很美妙的理想。芸芸众生,很少有人能幸运的获得和自己兴趣相符的工作,大家都有既定的轨迹,既不痛苦也不快乐的活。虽然她曾经想去投行,但投行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她愿意做的工作而已,并说不上她真正的爱好。

眼下,苏亦好正动念头换工作。和其他公司相比,工资少干活多不是她最在乎的,最让她烦的是管理有问题,越级指挥严重,后果是同级领导互不信任、下级领导因时而被架空权力而朝小员工使劲。天天乱轰轰的,时间和精力全耗在无谓的请示、汇报和人事消耗中,而发起这些的源头,大家都认为是翁郁。说实在的,苏亦好看不大上她,并不是她学历没有多高,而是觉得她假模假样,明明没什么真水平,却什么事情都想插一杠子,让大家都难受。田蓓比她来得早,早就说她没什么水平,“只会装腔作势的瞎乍乍”。她对苏亦好似乎有些防备,不是因为苏亦好能抢了她的位置,而是因为苏亦好进来时有人给董事长打了“招呼”——那是进了最后一面,鉴于以前的多次经验,为了万无一失,苏亦好让自己的舅舅找人看看能否帮一下忙,免得被黑掉。进公司后,翁郁拐弯抹角的老向她套话,到底是谁和董事长打的招呼,又和她是什么关系。苏亦好说不清楚,每次都“望顾左右而言它”的扯到别的地方去。两年过去了,她的工作能力获得一致的公认,唯独这个翁副总,阴阳怪气,苏亦好觉得她的笑容里都透出七八分的假,也不想再忍下去了。可是真要换,苏亦好也有点懒,毕竟人都是有惰性的。

一位同学从美国回来,听林海薇说,还不错,进了一个美资的律所做legalassistant,年薪18万。想想那位同学,上学时法律功底一般,就是家底还不错,花了四十几万去读了个LLM,尽管没有考出当地的律师资格,但法律英语还得到了一定的锻炼。自己也不是特别差,辛辛苦苦的加班,一年全部加起来也就十万,人比人气死人,最重要的是,做的不开心。她不拜金,但她真的很想早点不用稻梁谋,也可以放手做点自己的事情。于是,她也动了念头出国。由于她那同学当时走的是学校的国际合作项目,没有经验可取,想了一圈,身边的人好像只有陈明然是留过学的,不如问问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合适,可再一想,也没什么,也不打算瞒他。

饭桌上,看着陈明然心平气和的吃着饭,苏亦好心里鼓了鼓气,才开了腔,“陈明然,你当时是怎么出的国?”

“你干嘛?”

喝了口汤,“我想学习一下。”

陈明然警觉起来,“你要出去?”

“只是想想。”苏亦好赶紧避开他的目光。

“苏亦好,你别打哈哈,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明然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她,怪不得她要去学英语,原来是这样。可如果她真要出国,他绝对不会同意。厮守厮守,离的近才是厮,要不守空气去。

苏亦好干巴巴的嚼了两口米饭才说,“我是想出去看看,主要是练练专业英语,混个LLM的文凭回来。”

陈明然干咽了下,他生气,也有些伤心。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人?她有没有想过她已经结了婚?她有义务先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不是过来取经出国的经验?尽量压制自己缓和语气,“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

“现在的工作做的不开心,想跳到外资律所或外企一般都需要海外背景,我的英语本来就不好,专业英语差的更多,所以才想出去看看,一年的LLM,回来后应该好一些吧。”苏亦好看出来他的脸色有点阴,直接没敢说她还打算申JD。

陈明然没吱声,草草的吃了饭,把碗一扔,“你洗完了再说。”走到窗下,看着外面的路灯和行人,心里有些乱。

一直以来,苏亦好都给他一种轻松的感觉,他的事,她几乎不怎么过问,甚至从来不提他俩的事。但他却越来越发现,这种轻松的另一面是代表着她对这他的不在乎——或者说,她没有从骨子里认同、接受这个婚姻。她和他,只是一加一,但不是一。婚姻框住了他俩,却没有把他俩捏到一起。

苏亦好从厨房出来,见陈明然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发怯。她觉出来了,陈明然不高兴。出去读个书而已,用得着不高兴?她不想问了,想直接回卧室,陈明然叫住了她,“过来坐坐吧。”

搬了椅子到阳台,打开窗,夜风吹了进来。A市四季分明,九月的白天虽然依旧是艳阳炙热,却掩不住晚上的清凉。苏亦好起身把洗好的葡萄端过来,两个人一颗颗的摘着葡萄吃,一面看着外面。

工业化的城市里,天上早已没了星星,就像是人已经没有了梦想,一切被平凡的日子所代替。或者有星星的时候,生活也是生活,星星只有在失去时才代表了梦想。

“为什么突然想去外企?”陈明然绕开出国这一节没说,他不想两个人的矛盾太激烈,既然苏亦好说她的目的仅仅是去外企,那就依着这个来吧。“你现在过的已经够累了,难不成还要再累些?”

“外企好歹能体现能力些吧,现在这都什么?天天跟熬死耗子似的。”

“一样的,外企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等级比国内企业分明多了。像AK,国内的博士再优秀做到我这个级别的都少,我这样的再优秀,做到中层以上也很难,高层一般都是AK本土来人,即便需要华人,也是华裔,稍高些的职位也是华裔或香港人多,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很难。我们拿的工资虽多,长远来看,也没什么意思,像你连个海归都不是,混起来也很难。”

苏亦好平平的望过去,“可也要去啊,去试试。在现在这个公司,工资不多,熬到三十五,青春没有了,失业怎么办?”她对工作真的有这么样一种恐慌,真实的恐慌。现在的单位,不是计划经济年代的单位,裁员、跳槽、解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员工以公司为家,为公司拼死拼活,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位置呆多久,也许一个不景气或者有别的其他什么情况,立刻就会失掉饭碗。三十五是个坎儿,三十五之前想跳就跳,三十五之后呢?还在这个公司熬?

陈明然意外的愣了一下,这不是他认识的苏亦好,仔细的看了她一眼,低缓了口气,“苏亦好,我赚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养家应该是没有问题。你也不要压力太大了,现在不是有我了么?”

苏亦好本在难受,听了这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要强了三十年,习惯了全靠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现在,可以依靠别人了?

她还真是没习惯。垂下眼睛望着汤盆,嗫嗫嚅嚅的开口,“不是这个问题,人还是得有个工作。”

“苏亦好,你真要去?你这岁数可不是玩儿的?外企不加班的太少了。”

“加就加,什么了不起。”

陈明然知道她这是说真的,也当了真起来。“苏亦好,一个要三十的女人去外企,我反对。”

“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说?你往后肯定顾家多,天天加班拼命,你还想不想要家了?别的不说,孩子你要生吧?只要你一休产假,公司基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了,更何况你还要带孩子、顾家,你想想,何苦为了这么一两年冒这个险?”

“那就不生孩子呗。”汤匙刚好送到嘴边,喝汤闭嘴。

“你敢!”

“为什么一定要女人牺牲自己的事业来成全家?男女不都是人么?”苏亦好故意把“我”替换为“女人”,她不想把这件事情扯到自己和他身上,虽然她说的“女人”就是她的想法。

“女人生来就是内向性的,这是老天分的工,这怎么说是牺牲?”

“什么内向性,不过是男人的一个借口。”

“你…”眼看着又要吵了起来,陈明然退了一步,“苏亦好,做女人呢,最要紧的是掌握男人,让他为这个家去努力,而不是她自己亲自到枪林弹雨中男不男、女不女的去攻城占地。”

苏亦好的火气本已上来了,看陈明然的口气缓了,自己也跟着缓了,“陈明然,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海枯石烂的感情,那没问题,女人在家做些内向性的事务也说的过去。可是现在变化太快了,对于女人而言,姿色永远是相当重要的竞争指标。如果把家庭当作唯一的经营,那当年华老去、丈夫不幸变心,那丧失的不仅仅是爱情,而是生存。在这一点上,女人比男人可怜的多。”

陈明然看了看她,过一会儿才说,“这么没安全感?”

苏亦好笑了,“借句高帽子,辩证唯物主义观点认为,万事万物处于永恒的发展中。两个人都在发展,其实谁也不知道将来是否就是合适,毕竟这不是基督教不准离婚的时期。在现代人眼中,痛苦的婚姻无异于对两个人的绑缚,不会坚持的。结婚时两个人甜如蜜,到离婚时,绝不亚于最敌对的仇人,‘婚姻是女人的安全港’这句话早就过时N久了。”

陈明然沉默了,好半天才问她,“苏亦好,你相信过谁吗?”见苏亦好皱着眉,补充了一句,“我不明白你这种不安全感是因为对象是我,还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

苏亦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垂头坐着,陈明然继续说,“苏亦好,完全不相信别人,你是无法获得幸福的。你要学会依赖,学会把自己一部分不擅长的事情交给你的另一半来做,而不是处处要求自己做一个完人。你要知道,依赖别人是幸福,不是恐慌。你太要强了,或者说,你太没有安全感了,所以要不断的加强自己”。

“那要怎么看,如果外在环境…”

“这和外在环境没有关系,你自己如何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如何看你。苏亦好,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下,学着依赖一下别人,比方,我。你老公,我。”

苏亦好知道这不是辩论的时候,她依旧低着头听着,“可能确实如你所说,更注意内向性的女人一旦失去家庭将可能是巨大打击,但是,如果女人过多的将精力放到外面的事务,那首先崩溃的必然是家庭。对于结婚,和其他时候一样,谁都无法预知结果,但过度的强调自身,结局必定是崩盘,没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当晚,苏亦好翻覆去的睡不着,想着陈明然的话,“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下,学着依赖一下别人,比方,你老公,我。”苏亦好承认,她很难完全彻底的相信一个人,陈明然,这个法律上的老公,真的是她所能相信的?

这么多年来,不要求自己去做一个要强的人,苏亦好似乎还真做不到。

她习惯自己了。而且,他真的是她可以依赖的人吗?

苏亦好真的不确定。

考虑再三,苏亦好并没有真的去申请JD。主要原因在于钱,她没有那么多钱。而且,她觉得陈明然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现在的工作虽然不大好,但真让她去一年要做满一千多个小时的外资律所,她也觉得自己像被生活压扁了。无论陈明然说的多么不好听,最起码有一点是正确的,她是女人,而且,不打算做女强人。她要考虑生孩子,以她现在的年龄换到外资去,显然,也是不大明智的。

可也只是年龄到了而已,她考虑的,是她的生物性,而不是她现在打算要孩子。孩子不是婚姻,那可是个郑重其事的东西。孩子也不是自己,自己能承受的,它未必就能承受。没有把握,苏亦好是绝对不会图一时之快搞个孩子出来的。

年假事件

年假事件又是周五,离开公司已经十点多了,出了地铁,街上很静。急匆匆的往前走,忽然觉得后面似乎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扭过头,那人赶紧把头低下。苏亦好怀疑的瞅了两眼,他居然穿的雨衣。有些紧张,穿的这么奇怪,不会是下面有什么凶器吧。她想着,一面往路灯下靠,离那个人远远的,她加紧脚步往前走。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上来了,苏亦好很紧张,不知他要干什么,那个人已经超过了她,然后一转身,一掀雨衣,一个男性的□暴露在路灯下。

苏亦好一愣,不自主的抬头看那张脸,发现隐藏在帽子下看不见。她呆了呆,今天忘了带交通卡,买地铁票剩的一块钱随手塞在手袋外侧的兜里,掏出来,冲他一晃,扔在地上就过去了。

强作镇定的继续快步往前走,却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声音,时不时还留神旁边的影子,好在再无动静。她拐进了小区,往后瞅瞅,雨衣人已不见了踪影,她松了一口气,觉得身上有些发软,手心不知不觉已经冒出汗来。她不敢耽搁,几步进了自己楼里,进门才觉得楼道的灯似乎很暗,按开电梯,空荡荡的,她走了进去,紧张的盯着数字一个一个的往上蹦,直待看到22,听到叮的一声,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了光彩。想想自己的作法,也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也没什么,真正施暴的人不会这样。

开门正遇上陈明然出卧室门口,“才回来?”

“啊。”苏亦好缓了口气,他不是她的哭诉对象,而且她觉得为了这种事哭骂也不大合适,于是一边换鞋一边笑,“刚遇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

“怎么了?”

“我刚出地铁口就见一个人特别奇怪,穿着那种军用雨衣,连帽子都戴的严丝合缝,两手抱胸夹的紧紧的,我觉得挺纳闷,今天也没雨穿什么雨衣啊。正想着,那人快步超过我,离开大约有两米吧,正好在路灯下,手一扯,嘿。”苏亦好笑了,手背在了身后。

“怎么了?”

“敢情他里头什么也没穿。”苏亦好的声音很平静,“我心想,这么晚也不容易,刚好买地铁票剩了一块钱在包的外袋,伸手掏出来扔了过去,那人当时就傻住了。哈哈。”苏亦好笑了。

陈明然奇怪的看着她,“苏亦好,你没事吧?被人耍了流氓还笑的这开心?”

“什么流氓不流氓,按他的标准是耍流氓,按我的标准,权当是看脱衣舞表演了,才一块钱的门票,多便宜。”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只脚尖立在地上。

陈明然无奈的摇摇头,“你就不怕他过来施暴?”

“嗨,当时也没想到,他站在路灯正底下,如果真要施暴,估计也不会那样了吧?也没想太多。”

陈明然只好再度摇头,苏亦好的思维逻辑永远都是这么怪。但他也仅仅是摇摇头,再什么也没说。看苏亦好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自己说什么似乎也是多余,也是,她那么独立,也不用自己操心。

苏亦好站了一会儿收拾洗漱了,关上卧室门她的脸有些僵,他,是自己的丈夫?看来,没和他哭是对的。她终于没有把那个“不”说出来,她就这样,有事爱往心里憋。看着很爽朗,可实际上如果觉得别人没有做自己期望的事,她从来不说——各人有各人的分寸,对你如何是人家的自愿,你凭什么说人家?难道感情是要来的?

这一天,往家打电话。“小姨,你有没有找到小姨父?”五岁的小外甥稚声稚气的声音从电话那里传来。苏亦好心里笑,不用说,这话背后肯定有教唆。于是苏亦好故意逗他,“什么是小姨父啊?”小孩子明显对他从未见过的事物尚未认知,于是拿开话筒小声的对旁边说,“妈妈,她问什么是小姨父。”

苏亦好听到姐姐在旁边压低嗓子说,“就是对象。”对象是苏亦好的家乡对男女朋友的一种代指称呼。

于是,小外甥的声音又挪过来,理直气壮的说,“就是对象。”

苏亦好心里大笑,“那对象是什么呢?”

小孩儿又被为难住了,这次却没有再去求助,静了一分来钟,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知道啦,就是你的新郎!”

苏亦好当时有一种害羞的感觉,小孩子真是思无邪。紧接着苏亦好就猜到,他一定是在姐姐的卧室打的电话,正对着的,是姐姐姐夫的婚纱照。

苏亦好继续和电话那头的小鬼精灵打着赖,“那妈妈有新郎吗?”

“有啊,是爸爸啊。”然后似乎自己想起什么来了,扯着嗓子问,“妈妈,你当时是怎么挑的爸爸?”苏亦好的姐姐显然没有料到战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有些慌乱的说,“问你爸。”电话那头远远的声音传来,“问你妈,是你妈先挑的我。”苏亦好在电话这头无声的张着嘴大笑,然后听到她姐无可奈何的声音,“妈妈像去超市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他们都像架子上的东西一样特别多,然后妈妈看了看,就这样挑中了你爸爸。”

小孩高兴了,凑着话筒大声说,“小姨,你也多去去超市吧,也许能挑个新郎。”苏亦好再也忍不住了,蓬勃的大笑了起来。想想小家伙说的也没错,对象是种类物,很少是特定物,挑中了谁无非是挑中了一种而已,没什么非此不可的意思。

小外甥让苏亦好更想家了,算算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第二天,她申请了休年假,很快获批确定在十月中,连同国庆可以休半个月。她想回家,回那片她无论多久不回去都很熟悉的那片水土。于是,她充满动力的加班,想趁休假前把手头上的工作早点结束。

早上,苏亦好一边吃早饭一边说,“陈明然,我要休年假。”陈明然正在刷牙,吐了口牙膏沫,“不早说?你打算去哪儿?”

“回家。”清楚简洁。

陈明然愣了下,“回去几天?”

“三十号走,十月八号起休,也就是十月十七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