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就不知道,她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会让人心痛吗?

“哦,没什么事,就是跟那个签字的老头玩了个游戏。”年岁岁扒开林潮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一转,放在他搁置在皮椅上的外套。“外套借我,我真的很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公司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罢,便要前去取下外套。

手腕却被紧紧拽住。

“你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买药。”

林潮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把销售部那几个家伙现在就切成十七八段。就说他们没安什么好心,居然找来这么一个变态整她!该死,早知道,他说什么都不该让她去。

“不用了,不疼。真的…”

说“真的”的时候,年岁岁回头看了林潮一眼。

林潮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满是倔傲,满是疲惫。

心上的疼痛,忽然间钻上来,扯的林潮连呼吸都不敢大气。

“那…你好好休息…”

最终,林潮还是没有能说上任何话,做上任何事。

年岁岁裹着林潮的外套回到了住处,没有洗澡,没有脱衣,直接蒙进了被子。

几乎是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的一刹那,年岁岁才突然感觉到疼。很疼,疼的好像浑身都被藤条紧紧地纠缠住,带着刺,一点点地钻进她的皮肤,游走在五脏四腑。

空白的脑子里想不起任何事,年岁岁忽然想起知道爸爸去世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弓着身子睁大眼睛看着空中的某一个点。

室内没有阳光,阴暗的不知道朝升西落的太阳已经在了哪里。

年岁岁抱着自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有动过。

就好像昨天她躺在地板上,就好像她已经死了一般,除了还在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岁岁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堵,慢慢地头脑昏沉起来。

摸一摸额头,好像发烧了。

应该是在地板上躺了一夜的结果。

年岁岁苦笑一声,任凭身子在被子里发着高烧,沁出大量的汗,湿黏黏的,直要把她闷死在这样的空气中。

就这样一直煎熬着,年岁岁慢慢地睡了过去。

期间睡了醒,醒了睡。

没有人来打扰她,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去也不错。

至少不会为了生活而奔波,不会为了那点物质而放弃自己所有的自尊。

只可惜,这点小感冒是没法死人的。

等年岁岁的烧退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她是被饿醒的。

爬起床,身上的红色印记,已经开始结痂。手上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甚是吓人。

洗了澡,出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振动不停。

五十九个未接电话,二十三条短信。

年岁岁苦笑一声,赶忙接通夏天的电话。

“宝贝…”

“不好意思啊夏天,我这两天有点忙,没看过手机。”

“吓死我了,宝贝终于肯理我了!”

夏天长长地吐气。

“宝贝啊,以后别这样了,你老是一忙就忘了我。宝贝还是不要工作了,好不好?”

“呃…”年岁岁干干地吐出一个音节。她总不能问,我不工作了,你养我吗?

也许,夏天是愿意养她的。

但是夏天愿意,她年岁岁也不会答应。

她自己明白,夏天更明白。

所以下一秒,夏天就忙打哈哈地道:“好了好了,我跟宝贝开玩笑的嘛!宝贝,现在在做什么?”

“正要出去吃饭。”

“吃饭啊?正好,我也没有吃。我们一起吧?”

“嗯…”

“不过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能不能先来公司等我几分钟?”

虽然有点不太想面对云峰公司的人,但是夏天的话她也不想反对。所以踌躇了几秒后,年岁岁还是答应了他,驱车赶到云峰公司。

公司大堂的几个女孩子看到她,把她引到大堂待客处,跟她闲聊了几句。

她说她是来找人的,几个女孩只以为她是来找销售部的人,说销售部的人都出去了,让她改日再来。

年岁岁揉了揉额头,说她找夏天。

众人愣了愣,随即都有些了然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不过很快,不屑的眼神又充斥在四周。

“哎呀,这不是小岁吗?小岁,好久不见啊!”云午才跨进公司大门,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刻哈哈大笑地走过来。

年岁岁打了个招呼,没有过多作声。

云午知道她就这脾气,便自顾自地坐下,一开口,就是现在的生意难做,现在接单好难之类的。

说到最后,唾沫星子都快说干了,云午才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小岁啊,听说,你现在在一个小钢管厂做销售?要不,继续回来我们公司做吧?”

年岁岁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你不知道啊,现在五部就我一个人了,可惨了!没有你小岁啊,五部真是撑不起来啊!”

云午一看她这样子,就觉得没戏,不过还是长吁短叹地感慨了一番。

年岁岁一听,有点意外。

“云家亦呢?他没做了?”

“没啦!”

“为什么?”

在自己姓氏的公司做着不好,干嘛要离开?这云家亦脑子发烧了不是?

听年岁岁这一问,云午顿时有点神秘兮兮起来。朝她挪了挪屁股,将脸靠近来在她耳朵旁边道:“你不知道啊!家亦以前有个女朋友…”

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踩她的女孩。年岁岁还记得。

“前段时间,那小□说想找工作,家亦就说把她弄进公司来。”

“然后呢?”

“然后啊!那小□跟我们公司一个老总勾搭上了,把家亦踹啦!就这样,家亦就不干了呗!”

云午摇头叹气,对现在的女人啊,简直是没话好说。

好在这年岁岁虽然丑点,虽然用点手段,但最让人放心的就是她不乱说话,所以他一点也不在意跟年岁岁爆出这样的八卦。

就在云午长吁短叹的时候,迎面楼梯上下来一群人,隐约还听见说“多多关照,合作愉快”之类的话。

年岁岁很快在那群人中间,找到了熟悉的面容。

夏天挺拔的身影在一群大肚子男人中间,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当然,年岁岁也很快找到了那天窝在云家亦怀里的女人。

年岁岁看了看她,穿着低胸超短裙的她,一双瞳目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年岁岁看到夏天优雅地与人握手道别的情景。

不知道为什么,年岁岁忽然想起云午刚刚的那一句“那小□跟董事长勾搭上了,把家亦踹啦”,心里一沉。

待客人远去,夏天这才收回目光,偏头向那女人说了点什么,女人点头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去。

正要回楼上,夏天的眼忽然一扫,正好扫到坐在那里的年岁岁,登时愣住,然后嘴角勾起,快步地朝她走来。

云午本来打算让夏天自己上楼去了,他再跟年岁岁唠叨两句看能不能把年岁岁给忽悠回来,没想到夏天转了转,竟然直接向他这方走来,只得不情愿地站起身。

“夏总,你忙完啦?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年岁岁,别看她年纪轻,做销售可是一把好手啊!我正在…”

还没待云午继续唠叨下去,夏天单手一摆,止住了他的话,再微微点头。“云经理,我知道。”说罢,伸手捉住年岁岁的手,将她从沙发上带起来。“宝贝,可想起我了,都好几天没见啦!”

“…”

所有在场众人呈现痴呆状态。

云午只差没在地上去找下巴。

年岁岁勾了个笑容,没有说话,只是朝那群躲在办公室偷窥的财务人员瞥了一眼。

夏天正要述说自己的思念之情,但是很快发觉手上的触觉不对,低头一看,夏天顿时变了脸色。“你,你,你…你的手…”

年岁岁的心一沉,她怎么忘了,她的手上还在结痂。这夏天原本喜欢的就是她的手和脚,现在她弄伤了还不定以后会不会完好如初,他,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你好,证据

“谁干的?!说,这是谁干的?”

刚刚还笑着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夏天咬紧牙帮,捉着年岁岁的手不放,一双骇人的眼睛,燃烧着可怕的火光,几乎要将周围所有一切焚烧殆尽。

年岁岁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动一静,让周围的人惊奇不已。

他们没有见过这个夏董事长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们更没有见过一个多金俊帅的男人这么在乎一个丑陋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不为所动的样子。

这个世界疯了。

“叼他老母!”夏天得不到答案,忽然用粤语狠狠咒骂了一句,随即放开年岁岁,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地走动。

所有人不敢吭一声大气。

直到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

“夏总,东西拿来了。”

夏天抬头,快步走上前去,拿过女人手中的东西,急促地道:“艾林!去!把上次那种药膏给我买一打回来,给我速度快点!”

大概是被夏天的语气给吓着了,名叫艾林的女人呆愣地保持着伸出手递给他东西的姿势没有反应过来,夏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啊,好,好。”

艾林这才飞快地点头,飞一般地冲出公司大门。

夏天转身,阴沉着眸子走到年岁岁身边,朝她的手看了看,径直坐下,将手里的公文包和外套放下,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不停地搓来搓去。

年岁岁看着他刚刚的表情动作,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他的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

是舍不得她的手受伤,要给她买药上药?

还是对她不爱护自己的手非常的气愤?

还是说,他现在碰都不碰一下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手不再完美?

年岁岁没有吭声,云午在一旁呆着尴尬,直冒冷汗。

他就怎么看不懂,明明这夏董事长对这年岁岁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之前云家亦说艾林跟夏董事长之间有什么什么之类的,就不是真的了?那他是冤枉了夏董事长跟艾林了?

而现在年岁岁对夏董事长冷淡的模样,莫非是因为自己之前的一席话让她心里不痛快?

云午这个悔啊!

他觉得他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傻气的事过。

这日后,年岁岁若是跟夏董事长一说起自己刚刚嚼的舌根,自己还能在这公司立足?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夏董事长明明就跟年岁岁没有什么交集,怎么突然就跟年岁岁这么要好了呢?而且以他的条件他什么女人要不到,要找一个这么丑的女人放身边?

不过随即一想,年岁岁能力强,身段又好,放身边绝对是个大助力。这夏董事长在外面也漂泊打滚了这么多年,什么女人没见过,说不定早就收心想的就是年岁岁这样的女人,保不准,他还想把这年岁岁娶回家做老婆呢!

云午的这个推测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这年岁岁真是走了大运了啊!

就在三人你想你的我想我的时候,艾林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门口。

脸色娇红的艾林跑过来扶在沙发上,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夏天,低垂着头大喘着气。硕大的胸部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别提有多诱人。

把个云午看得那是口干舌燥,直想着,云家亦那小子倒也是艳福不浅,不过说起来,恐怕这夏董事长也根本就是打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主意吧?

夏天接过药膏,手一捞,将年岁岁拽的半扑倒在他身上,他直接拿过她的手,快速地拆了包装,一点一点,认认真真地给那手上起药来。

清凉的药膏在夏天的手下,越发的柔滑。

年岁岁倒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头,感受到他轻轻吹拂过来的气息。

“疼吗?”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夏天收拾好了所有的怒气,带着心疼,轻轻问道。

年岁岁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这才道:“不疼。”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很遥远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