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檬没有再做出多余动作,闭起眼,小幅度点点头,虽然贺旗涛有可能毁掉这场演出,但是此刻也只能信他。

贺旗涛向属下打个响指,四方阵队形即刻变化,一字排开站立,几人抓稳红绸上下边缘,将一副空白的宽幅绸缎展现在众人面前。

贺旗涛走到红绸前,从裤兜里掏出两把粉刷,将粉刷一同渗入白色的油漆捅,待粉刷渗入湿软的油漆,他一手捏一支粉刷,左右手同时在红绸上涂抹开来。

不过,没有人能看出他想画什么,杂乱无章的笔法令人眼花缭乱,很快,艳红的红绸上落满星星白点。说白了,更像一位正在乱涂乱画的小孩子。

而陆檬,整个人躲在红绸之后,台下观众只能看到一个怀抱的女人坐在后方。

她不由大感安心,无论怎样,贺旗涛确实救了她,保住了她的面子,学校的面子。

台前,伴随高亢激情的琵琶曲,贺旗涛对台下各种揣测不予理会,聚精会神描绘手中作品。

直到整整七分半终止《十面埋伏》,完美的滑音以及由白油漆绘成的中国山水画一同完毕。

连绵起伏的青山,松柏、涓涓流水环山拥抱大地,一副气贯山河之山水美景跃然于纸,顷刻惊艳四座。

贺旗涛将其中一只粉刷抛入油漆桶,使用另一只粉刷,洋洋洒洒地在红绸正中央写入四个大字——锦绣山河。

他旋身正视观众,没有浮夸的完成动作,面朝赵局长微俯首:“借助这副画,祝福我们热爱的祖国,宁静祥和,国泰民安。”

赵局长怔了许久,主要他没想这么漂亮的话会从贺旗涛嘴里说出来,再看这副气势磅礴的山水画作品,不得不赞叹贺旗涛的才气,竟然拿粉刷也能画出这等佳作。

于是,赵局长缓缓起身,更加强有力地拊掌。

“好!说得好!——”

公安局长这一站起身,全体公安人员一排排起立鼓掌,好作品,好寓意。

“贺副所长真牛啊,用油漆也能画出这么棒的山水画,您平时是真人不露相啊!”

今日,东城派出所的表演节目显然出尽风头。

这时已没人再注意琵琶演奏者的人影,但是贺旗涛并不想抢走陆檬的风头,他一手摊开,指挥四名下属撤走红绸,四人领命,鞠躬下台,就在作品慢慢移出演出台的时候,琵琶主秀陆檬优雅地站起身。

贺旗涛微侧身,笑着说:“多谢陆檬陆小姐愿意配合我完成这一次演出,正是她精妙绝伦的演奏才令我突发奇想以油漆绘山水。”

此话一说,再次引来公安战警们的热烈掌声。陆檬参加表演场次无数,然而今天是第一次,收到台下观众全体起立并目送的待遇,她心中还真是五味杂陈呐。

贺旗涛但笑不语,其他演奏者齐刷刷走到最前排,鞠躬谢幕,顺便用各种角度挡住陆檬贴在演出服上的纸胶带,整场下来,配合得相当默契。

待走入后台,协奏表演者无不长吁一口气,千恩万谢贺旗涛及时救场。

“陆檬陆檬,快谢谢贺副所长啊,今天多亏了人家。”同台表演的同学们呼唤坐在一旁收琵琶的陆檬。

“……”陆檬睨了贺旗涛一眼,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谢,又不是外人。”说着,贺旗涛穿上警服:“哦对了,要谢就谢谢那四个小子,要不是他们反应机敏,单凭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你。”

陆檬站起身,面朝四位年轻警察鞠躬致谢。

“哎呀嫂子,您太客气了。”说话的警察正是那天去他们新房唱歌喝酒的其中一位,那日陆檬负气离开,弄得他们都挺内疚的。

此话一出,不等陆檬回忆这人是谁,后台已炸了锅,校园中一直传言陆檬嫁给了一名片儿警,原来不是小角色,而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年轻副所长啊。

听到这则消息,破坏演出服的几人不禁花容失色,这万一查出来这是一起人为事件,会不会把她们几个抓走吃牢饭?!

而贺旗涛早已注意到鬼鬼祟祟的几人,在她们匆匆上台前,贺旗涛一手拦截,笑着调侃道:“几位同学别慌张,警察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祝几位好运。”

听罢,几位姑娘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贴墙挤过贺旗涛的身旁。

正因为几人做贼心虚、惶恐不安,所以导致上台队形不够整齐,再看一个一个的僵硬表情,更令校方领导眉头紧蹙。

这边,陆檬惊魂未定,没有听到贺旗涛警告几人好自为之的言词,但是,满满的感激确实溢在心口,如果此刻四下无人,她也许会大哭一场。还有贺旗涛的下属,其实她那天对每一位的态度都不好,甚至心生厌烦,但是对方不计前嫌,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忽然之间,陆檬倍感歉疚。

而贺旗涛,已然顺利完成任务,毕竟是学校后台,所以他没有与陆檬再交谈,朝众人打了声招呼,这就准备撤了。

可在这时,一只小手拉住贺旗涛的袖口……

“老,老公……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一起回家。”陆檬垂着眸,声若蚊蝇。

贺旗涛回眸望去,看向她执拗的小模样,粲然一笑:“好。”

陆檬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疾步向更衣室跑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无论面对谁,这是第一次。

贺旗涛注视她的背影,歪头,斜唇一笑。

“副所长,嫂子脸红了,哈哈。”

“臭小子,找揍!”贺旗涛一拳捶在下属肩头,继而大刀阔斧离开后台。

他见陆檬旗袍撕裂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想,只知道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即便没有任何可利用的道具,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上演出台帮她解围。

……

半小时之后,此次联合公演顺利谢幕

待陆檬换回便装后,赵局长这才认出此女正是贺旗涛的新婚妻子。赵局长并不知刚才台上所发生的状况,恍然大悟的同时,指向贺旗涛,无奈地说:“你这小子,亏我还在各局领导使劲儿表扬你,原来是为了给自家媳妇助威啊!你这臭小子。”

“瞧您这话说的,我主要还不是为了给您做脸啊,别人要夸也不是夸我,得夸您教导有方。”贺旗涛油腔滑调道。

这句话受用,赵局长暂时放他一马,面带笑容地坐上车:“还有,你居然还藏了一手!我一直不知道你还会画国画,还是左右手一起用的绝活,下月初市里举办中青年国画大赛,你代表公安部门把奖杯给我抱回来!就这么定了啊,别送了。”说着,局长急忙命司机开车。

“……”贺旗涛望向跑远的车尾气,垮下肩膀。

陆檬捂嘴一乐,自顾自坐上副驾驶。

“你还笑?全是你害的!”贺旗涛没好气地发动引擎。

“那我请你吃饭。”陆檬依旧笑眯眯。

“不吃,谁没吃过饭啊。”

“我煮的,你还没吃过。”

“……”贺旗涛睨了她一眼,哟呵,今天态度不错啊。

得,这女人的情绪还真是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十八章

贺旗涛本以为她会做一顿丰盛的家常菜,没想到桌上只是摆着蜡烛台、餐巾、一瓶红酒及两幅刀叉。

“媳妇,随便来个西红柿炒蛋就行了。”他朝厨房喊去,陆檬正在煎牛排拌沙拉,可他就不是吃西餐的人,更不爱吃。

“等着吃还发牢骚?你先看会儿球场。”

“现在这点没有球赛。”

“篮球。”

“也没有。”

“那你直接转青少年文艺人台,弹球肯定有。”陆檬不耐烦地说。

“……”贺旗涛咂吧咂嘴,打开电视收看北京新闻,视线又移到餐桌前……烛光晚餐?陆檬无端端制造浪漫气氛……他瞄向厨房……莫非预示今晚正是洞房花烛夜?

想到这,他嘿嘿一笑,终于开窍了啊。

一个小时之后

贺旗涛手举刀叉,望向空荡荡的桌面,桌上摆放——奶油蘑菇汤(买回来就是半成品),煎牛排,蔬菜沙拉,这三样菜不算菜饭不叫饭的东西,他本以为重头戏在后面,但是陆檬解下围裙,已坐到餐桌的另一端。

“……”贺旗涛俯瞰盘中一大块煎牛肉及肉旁的两片胡萝卜、一朵西兰花,真的很没食欲。

但是陆檬下厨烹饪实属第一次,他自当捧场了,给两人杯中斟上红酒,装模作样地举起杯:“太丰盛了!不过我记得你还买了虾和鸡胸肉。”

“嗯,虾在汤里。鸡肉明天再说吧,我饿了。”陆檬这几天忙着彩排,学校伙食一般,舍友半夜打鼾。她这才发现,新房与宿舍之间是有那么一点区别的。

贺旗涛从碗中捞出一只裹满奶油汤汁的虾子,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翻开报纸阅读。

“你不喜欢?”陆檬见他神情异样。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翻脸?”

“会。”

“好吃。”

陆檬边切牛排边瞄他,发现贺旗涛将牛排先分割成一块块,再用叉子叉起来吃,目光始终停留在晚报新闻上,她的心情又开始不爽。难得下厨房,为什么就不能说两句恭维话来听听?不解风情的家伙。

饭后,贺旗涛返回卧室换衣服洗澡,两人在用餐期间几乎没有交谈。主要是真不知聊些什么吧,总之,保持平静心态的两个人反而造成气氛尴尬。

厨房内传出“哗啦”一声响动。陆檬俯瞰破碎的玻璃酒杯,习惯性呼唤保姆处理,但喊了一遍便意识到目前的处境,她只得自己动手收拾残局,但从不干家务活的她有些笨手笨脚,扫地的时候,锋利的玻璃碴子不慎扫进拖鞋。

“啊……”陆檬惨叫一声弯身蹲下,从拖鞋里谨慎的抽出脚丫,惊见一小块碎玻璃深深插入脚趾缝儿。

看着一股一股子的鲜血冒出来,她哭着大喊:“贺旗涛,贺旗涛!我要死了……”

“怎么了?!”贺旗涛一个箭步冲进厨房,看到她正在流血的脚,匆忙踩过玻璃碎屑,一弯身将她抱到客厅。

途中,他抓过急救药箱,一手打开药箱一边将她放在沙发上,但是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脚趾,她已开始哇哇大叫。

“没事,我帮你□就好了,不敢看就闭眼。”贺旗涛强行拉过她蜷缩的小腿,可刚要下镊子拔出插入脚趾缝的碎玻璃,陆檬则猛地转身,把脑瓜埋在他的肩窝里,呜咽道:“轻点,轻点,呜呜,我怕疼……”

贺旗涛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一臂环住瑟瑟发抖的陆檬,先拍了拍,又柔声细气地说:“别怕,我数到三,就拔了哦。”

陆檬胡乱点点头,闭上双眼,紧紧依偎他怀中需求各种保护。

“一。”

陆檬的神经迅速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掐住贺旗涛的背部皮肤,那忐忑不安的小模样就像正在等待“审判”似的。

“二……”贺旗涛话音刚落,利落地拔出玻璃碴!陆檬仰头一声尖叫,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捶打在贺旗涛肩头,她控诉道:“不是说好数到三嘛,坏蛋!”

“呵呵,这叫出其不意。”贺旗涛任由她发泄不满及乱喊乱叫,抓住她的脚踝,消毒,擦药,包扎。搞定。

“行了娇气包儿,你先坐着,我去收拾玻璃碎片儿。”贺旗涛抹掉她眼角上的泪珠,继而转身走远。

陆檬啜泣,看向受伤的脚丫,远距离吹了吹。别说,他的包扎技术还挺专业,

“都怪你,给你做饭吃不但收不到表扬,还要刷碗,你就不能请个保姆么?”

“家里多个外人不自在,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做就别做了,以后订餐或出去吃。”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不做,你是不想吃我做的饭菜。”陆檬抓到机会。

贺旗涛从厨房探出头,朝她比划一个挥拳的假动作,笑着说:“臭丫头,我就知道你在这等着我呢,不过话说回来,看到你弹琵琶的样子我还真不舍得让你洗菜烧饭了。”

这句话还算顺耳,陆檬得意地扬起下巴:“终于承认我是文艺工作者了?”

“嗯,弹得真好。”

“你听得懂?”

“不懂,我只看人。”

“……”陆檬虽然绷着脸,但是心里美了下,至少贺旗涛在某一方面还是欣赏她的。不得不说,贺旗涛各方面表现都非常优秀,就是缺乏点浪漫细胞。

待他整理好厨房,发现陆檬依旧坐在沙发上摆弄脚趾。不过是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小伤口,她却弄得跟断肢似的。

于是,他蹲在陆檬身前:“上来吧大小姐,背您就寝。”

陆檬倒是不客气,爬在他的肩头,还生怕他碰到伤口,翘高脚趾躲躲闪闪。

贺旗涛一转身将她放倒床上,陆檬则谨慎地钻进棉被,伤口隐隐作痛,她为了分散注意力,打开床头灯,随意地翻阅时尚杂志。

贺旗涛似乎也无困意,他一手枕在头下,面朝陆檬方向侧躺,一只手伸进被窝中,指尖游走在她的大腿上。

“媳妇。”

“我受伤了……”陆檬剥开他的手指。

“……”贺旗涛斜唇吹了下头帘,翻了个身,睡觉。

陆檬瞄向他看似不满的背影,抿唇一笑,关上台灯。

很快,疲惫了一天的她很快入睡,贺旗涛也是。

但是睡觉都不算老实的两个人,渐渐从背对背变换成面对面,最终相拥而眠。

直到凌晨一两点钟,当贺旗涛感到越来越热的时候,浑浑噩噩醒来。

他发现并没有开空调,擦了把汗珠,痛苦地爬起身,走到门边,按下空调按钮,又迷迷糊糊返回,往下一躺,背部竟然压到硬邦邦的球,他闭着眼摸了摸,哦……是陆檬的脑瓜。

他困得没力气搬动陆檬,所以一打滚躺倒在另一边枕头上。仰面朝天,接着睡。

而陆檬睡觉认地方,睡惯了左边的她又朝自己的枕头上挤,冷风呼呼吹起,她开始在梦中拉被子,拉不动,索性钻进贺旗涛的怀里,两人又搂在一起。

不过血气方刚的男人比较怕热,这不,睡了还不到十分钟,贺旗涛已经脱成光膀子,可是他还是感到身体四周黏了一层衣服,于是,他胡乱扯着陆檬的睡衣,折腾了不知多久,终于把陆檬身穿的长睡裙扒掉,顺手丢在地板上。

“脚疼,揉揉……”陆檬蹙起眉,喃喃呓语。

贺旗涛无意识地应了声,抓起她叠落在自己身上的小腿,但没想到用力过大,将陆檬整个人拉到前胸正面……

然而,这倏忽的起伏感以及突如其来的重量,导致二人双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