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累了。”

陆檬咬了咬嘴唇,情感在潜移默化中转变,渐渐地,喜欢他嬉皮笑脸地逗自己开心,喜欢把他气得无可奈何。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显然错过了什么,幡然醒悟,但愿不算太迟。

“老公,在你出院之前,就由我照顾你,我去办理陪床手续。”说着,她起身离开,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禁回眸凝睇,等了一会儿,又垮下肩膀,贺旗涛竟然没给出一丝一毫反应。为什么他不肯说一句,媳妇,你真懂事儿。算了算了,扯远了,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也好嘛。

待她的脚步声远去,贺旗涛这才睁开眼,望向纯白色的天花板,当陆檬在逼问他幸福是什么滋味的同时,他也在问自己,幸福是娶到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吗?还是拥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或者纯粹的相敬如宾?

然而,单指陆檬,三者皆非。

谁又不想收获幸福,谁又不愿意让别人当宝似的托在手心里,他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可能像女人那样想翻脸就翻脸。既然承诺过不离不弃,便不会食言,一如既往地照顾她。除非她执意要将终生交付到另一个男人手中,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贺旗涛,我终于找到我爱的男人了,我不再需要你,请你让道。

想到这,他的神经,莫名地抽疼了一下子。

怎么回事,麻药劲儿过了?

第三十四章

当陆檬办理陪床手续的时候,齐思思则忙碌在贺旗涛左右。

现在满大街都是24小时营业的超市,想买东西再容易不过,生活用品更是一应俱全。

“你回吧,天儿都快亮了。”

“没事,我姥姥住院的那段子日都是我在伺候,习惯了。”齐思思将一束鲜花插入瓶中,在床头柜上摆上纸抽、湿纸巾、保温杯、饭盒餐具等生活物品,又蹲□,把一包免洗内.裤放入柜门,随后拿起刚买的塑料盆,抖开新毛巾,走进洗手间清洗。

贺旗涛的耳边哗哗响着水声,他对齐思思的姥姥有些印象,那是一位爱笑的小胖老太太,每次见到贺旗涛,都会踮起脚捏捏他的手臂,满心欢喜地说,我家思思就交给你了哦!

一晃若干年,物是人非。贺旗涛已然记不清当初与齐思思分手的真正原因,更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冷落她。

当然,这一切可以归咎于不成熟,年少轻狂是我们推卸责任的最佳理由。

但是这一条成长路上,总会有一些动了真情的男女。譬如刘爽的痴情,譬如贺旗涛在不经意间浮入脑海的回忆,欢笑与眼泪都不可抹杀。

当我们呐喊青春无悔的同时,其实后悔的事儿多了去了。

齐思思坐在床边,拧干毛巾,试了试温度,谨慎地帮他擦拭着四肢。褪去性感妖娆的外包装,她依旧是那当年那个细心体贴的小女人。

贺旗涛没有阻止,静默地凝视着她,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与此同时,陆檬躲在病房门口,一叠化验单据捏在手心,随着指尖的用力攥出褶皱。

她观察了很久,他们虽然没有太多交流,但是有一种怪异的气流弥漫在他们四周。贺旗涛明明对自己说累了,甚至背对她不愿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的视线停留在齐思思的身前,不曾转移。

相比之下,陆檬看到自身的不足,可是她很快说服自己,她不是为了取悦贺旗涛而出生的女人,如果不是成为他的夫妻,她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贺旗涛这个人,贺旗涛之所以对她千依百顺,无非是为了偿还绑架案给她带来的创伤,所以她不欠他什么,不欠。

“过去的事儿,对不起。”

稀里糊涂过了这些年,贺旗涛终于愿意为当年不了了之的恋情致以歉意。玩心过重的他,轻视了那段感情,无论齐思思当初是否付出真感情,他想,既然可以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对方,有幸成为情侣,便都会因为分手而难过。

齐思思指尖一顿,缓缓摇头,她很想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然后大大方方地告诉贺旗涛,她早就忘了,却依旧没忍住滑出眼眶的泪。

如果她真的可以忘却,她也不愿意破坏他的婚姻,爱情究竟是什么?没人能讲得清楚。也许只是一个烙印在记忆中的笑容,或者,一段极为普通的对话,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只因他是他,假若换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做同样的事,却完全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

贺旗涛见她哭了,迟疑了数秒,艰难地伸长手臂,抽出纸巾,放在她的手中。齐思思显然没想到他会给予无声的安慰,她故作顽皮一笑,帮他压了压被角。谁都没有开口。

这一幕撞入陆檬的视线,她攥起拳,本以为自己会疾步走入令一切戛然而止,却一转身奔出走廊,冲向空旷的草坪,一缕曙光掠过她的脸颊,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疼了她的眼睛。

分明考量着得失利弊,但是她已受不了丈夫对自己之外的女人多看上一眼!她没有冲进去阻止,纯属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让自己这一副受伤的表情展露在他们面前,会把自己塑造成婚姻中的失败者。

曾几何时,她多希望贺旗涛出轨,再丢给她一张离婚证,就此分道扬镳,但是,这念头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呢?好像不远,又好像很远了。

她坐在长椅上,从只有她一个人到三三两两落座,又迎来晨练的病人们与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人们穿梭在她眼前,她捏着手机,不知齐思思是否离开,也不知道贺旗涛在做什么,反正她没有接到任何一则要求她返回病房的消息。

等待又胡思乱想的滋味儿,真是令人呼吸困难。

……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陆檬倏然抬起屏幕看去,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陆檬以为是贺旗涛病房中的电话,她迟疑了一瞬,缓了缓情绪,故作平静地按下接听键。

“哪位。”

“小柠檬!我终于找到你了!贺旗涛没有为难你吧?”许志希没头没尾地问。

“……”陆檬又看了眼号码:“他为什么要为难我?你手机丢了?”

“没丢,我用手机给你打电话总是提示不在服务区,所以灵机一动换个电话试试,果然是贺旗涛从中做了手脚,你丈夫真阴险。”

陆檬翻找手机黑名单,许志希的手机号码果然躺在里面。

“小柠檬,你还在吗?”

“你说。”

“我刚下飞机,我给你选了很多礼物,现在方便给你送过去么?”

陆檬哪有心情收礼物,但是许志希的热情算是给了她一份慰藉,有的人不懂得珍惜你,有的人却视你如宝,而我们通常会选择当那一根贱骨头,为了不珍惜你的人黯然神伤。

“许志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如果你的前女友在若干年后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陆檬凭直觉可以确定,齐思思与贺旗涛之间绝对有过暧昧情结。

“那要看当初是为什么事分手的。”

“比如,在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的前女抛下工作,鞍前马后照顾你。你心里会不会出现一丝感动?”

“应该会吧,毕竟有过一段感情,既然还可以做朋友,说明分手的原因不算尖锐。”

“那……会因为感动而复合么?……”陆檬下意识攥紧领口。

“这就不好说了,如果其中一方已经有了新对象,比如是我,我不会让前女友出现在现女友面前。即便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相遇,我也会主动向现女友报备一声,以免造成误会。”许志希头头是道地分析。

听罢,陆檬的心揪成一团,忽然想起贺旗涛宿醉那一晚的事,齐思思怎么就这么凑巧出现在公寓楼下又将贺旗涛送回家?

陆檬不自觉地捏紧手机,指尖在愤怒中剧烈颤抖,她真是笨得可以,现在才琢磨过味儿,世间哪来这些巧合?!

同一时间病房里

贺旗涛被震耳欲聋的手机闹铃吵醒。

他蹙起眉,手指碰到趴在床边的人。

“媳妇,把手机关了……”他把被子蒙住头,困得睁不开眼。

“嗯?……”齐思思呢喃一声,捋了捋发丝,按停闹钟,这是她为贺旗涛特意设置的时间,因为医生叮嘱术后六小时必须下床走动。

齐思思首先环视四周,发现陆檬没回来,心中窃喜。

其实,当陆檬转身离开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引起贺旗涛的注意,他欲起身,但是麻药劲儿还没过,两条腿像瘫了一样毫无知觉。齐思思便见机行事,先将贺旗涛按回枕边,声称由她出去看看。五分钟后她返回病房,明明看到陆檬跑远的背影,她却告知贺旗涛:不是陆檬,只是一个小孩子在楼道里乱跑。

贺旗涛也没多想,头刚沾上枕头便睡着了,就这样,几个小时就这么睡过去了。

这不,一觉醒来,他以为是陆檬躺着床边,甚至没来由得开心了一下,却没想到认错了人。

齐思思走入卫生间洗了洗脸,轻声叫醒贺旗涛。

“腿部恢复知觉了么?医生说为避免肠粘连需要下地走几圈。”

贺旗涛怔了怔:“你就因为这件事才没走?”

“虽然护士会提醒,但是总要有人扶着你走两步吧,我看那些小护士一个个又瘦又小的,怕她们扶不动你。”说着,齐思思将拖鞋摆正,拉过输液架。

“呵,说得就跟你多强壮似的。”贺旗涛边说边将手臂搭在齐思思肩头,但是他忽然想起什么,抽回手,一脸正经地问:“陆檬呢?”

“陆檬?你睡着之后我也睡着了,不知道她去哪了。”齐思思轻描淡写地说。

贺旗涛沉了沉气,他扫视病房寻找着什么,齐思思瞄了他一眼,调侃道:“不是吧你,陆檬可能吃饭或者帮你拿药去了,一分钟见不到老婆就急成这样?”

种种明显的迹象表明,陆檬绝对不是刚刚离开。但是贺旗涛碍着面子,放弃寻找手机,心里也难免埋怨陆檬两句,昨晚她说得多好听,陪床、伺候他到出院什么的,可是她人呢?

齐思思见他神色欠佳,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

贺旗涛一手捂住刀口,本想自己站起来随便溜达几步,但是,可能是麻药劲刚过吧,脚底就像踩棉花似的。

齐思思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贺旗涛在她的协助下慢慢地站直,迈出一步,无意间拉扯到刀口,抽疼之际,他反射性地弯曲腰背,齐思思生怕他摔倒,所以双手一环,搂住他的身体,同时,贺旗涛捞过她的肩膀保持平衡……

“你们!……”

陆檬伫立门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相拥的两个人,气得小脸涨红。

齐思思神色泰然,不等贺旗涛开口,齐思思颇像兴师问罪般提醒道:“我们怎么了?快过来帮忙吖小檬,别傻站了啊。”

你就演戏吧齐思思!陆檬知道她在演戏,现在什么都明白了,自从她们相识的那一秒钟开始,齐思思就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她宣战。

陆檬真心把她当朋友,甚至知己,而齐思思呢,只是在利用她的单纯,通过闲聊,把她的缺点深入了解一番,然后再在贺旗涛面前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她的温柔贤惠显得自己既不懂事又缺乏生活常识,目的只有一个,博得贺旗涛的好感,取而代之。

哼!放马过来吧齐思思!

第三十五章

贺旗涛吃痛地眯着眼,倒吸口一气,既然媳妇回来了,不用再麻烦齐思思搀扶。

然而,他伸出手臂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陆檬接过去,他微侧头催促:“过来啊。”

陆檬与齐思思面面相觑,贺旗涛则是背对陆檬站立,看不到两个女人眼中串流的火光。

而齐思思此刻已经无需理会陆檬的情绪,因为陆檬的情商指数根本是负数。

然而,令齐思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位平时傲慢自负的娇娇女,竟然没有如她意料之中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攥着青筋凸显的小拳头,面带微笑地走到贺旗涛的身旁。

“麻烦你了思思姐。”陆檬转到齐思思的那一边,挤入他们之间,扶住贺旗涛的手臂。

陆檬竭力控制情绪,心底一下子撞进超负荷的怨与怒,确实会逼得一个女人迷失自我,但是她真的忍下去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争这口一气,打破牙齿合血吞,收起她的自尊心,带着十足的歉意及温柔的笑容,赢回丈夫的心。

贺旗涛注视她的笑容,陆檬鲜少对他露出友善的笑意,要么说这人都是在逆境中求生存的奴隶呢,对方毫无预兆地给你好脸色,你反而不适应了。

陆檬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替贺旗涛拭去汗珠,柔声细气且关切地询问:“很疼么?要是疼得厉害我去请大夫过来。”

贺旗涛无谓地摇摇头,这丫头在医院里瞎跑,吃错药了?

齐思思双手环胸倚在窗边,在每一个陆檬搀扶贺旗涛转身的瞬间,陆檬便会收敛眸中的柔光,狠狠地瞪视齐思思。

齐思思不屑冷笑,啧啧,很能忍呢,小看她了。

陆檬搀扶贺旗涛继续行走,走到门边,她从衣架上顺手取下齐思思的外衣,说:“思思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好我老公的。”

“是啊思思,辛苦你了,这样吧,你稍等一会儿,我打个电话派车送你。”说着,贺旗涛驻足,伸手朝陆檬要手机,陆檬却向贺旗涛抛弃一个抱歉的眼神:“真不巧,我的手机也没电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亲自送思思姐出门,再帮思思姐叫出租好么?”

贺旗涛下意识看向窗外,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他拍了拍陆檬的脸颊,应了声,如果这一场小病让陆檬一夜长大,那也太划算了点。

“不用麻烦了小檬,我也不是一点没睡,刚才趴在床边至少睡了两个小时,要不是贺旗涛睡觉不老实摸我的头发,我可能还没醒呢,呵呵。”齐思思的语气很自然,局外人肯定听不懂字里行间中带出的刺。

陆檬僵硬地笑了笑,先将贺旗涛扶回床边,帮他盖好棉被,又叫来护士。再确保一起安妥之后,陆檬走到齐思思的身边,自顾自帮她拿着外套,一手挎上齐思思的手肘,笑着说:“那怎么可以,昨晚多亏思思姐赶到医院帮我办手续,至少让我送你到门口嘛。”

齐思思当然陆檬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她急于摊牌,那自己就不推辞了。

“涛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齐思思回眸一笑。

贺旗涛礼貌地点头致谢,看到齐思思眼底泛起黑青,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

两个貌合神离的女人前脚迈出门槛,后脚便相互甩开。

“你真虚伪!”

陆檬无法控制有内而发的颤抖,神经也在扭曲的所谓的友情面前跳疼不止。

“彼此彼此。”齐思思掏出化妆镜补粉底,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

陆檬虽然先发制人,但是心里依旧期盼着是一场误会,希望齐思思不要彻底脸上这层面具,可是她算是默认了。

“不管你与贺旗涛发展到哪一步,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请自重。”

“啪”的一声,齐思思合起化妆镜,双手一环,在陆檬眼前缓缓踱步:“那又怎样?他可以娶你就可甩了你,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含着金汤匙长大有什么了不起,在贺旗涛眼里女人与女人不存在金钱上的差异,他娶你无非是顺了他母亲的心意。你自己说,你身上有可取之处吗?除了懂一样与日常生活无关的乐器,你还会什么?”

“你又了解我多少?凭什么对我品头论足?!”陆檬攥起拳。

“就你这样的富二代我见得太多了……”齐思思一转身依上长椅,悠悠抬起秀眸,讪笑道:“刁蛮任性自以为是,希望丈夫或男友对自己千依百顺,动不动就会掉眼泪,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委屈了你,现代人怎么形容这种女人来着?公主病。我说得没错吧?”

陆檬一口闷气哽在喉咙,齐思思轻蔑地打量她,轻笑一声又说:“凭你的条件确实可以找到像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的小男人,我相信这碗吃软肯定有人抢着吃。可是贺旗涛恰恰不需要花你一分钱,更不用迎合你的喜好,你的优势也不再是优势喽。”

陆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昨晚还是姐妹相称的朋友,当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齐思思给她注入无限温暖,让她深深体会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她打心底里感激齐思思,赞叹朋友的重要性。可是一转眼,面无全非。

“我从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你却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我,至少我比你善良。”陆檬承认自身缺点诸多,但是她从没有想过害一个人,即便是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同学,她向来选择充耳不闻。她始终听从父亲的教诲:流言止于智者。

“善良?在贺旗涛面前假扮好妻子,背地里与其他男人勾三搭四,就是所谓的善良吗?”齐思思嗤之以鼻。

陆檬怒视齐思思,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还没指控齐思思第三者插足,她反而恶人先告状?

“造谣生事也要拿出证据,如果你了解贺旗涛的话,就应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任凭三言两语就会中圈套的傻瓜!”陆檬转身就走,确实,她动过搞外遇的念头,但只是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她相信每一个被束缚在婚姻中的可怜女人都曾动过类似的脑筋,但是究竟没几个人敢去实施,思想上过过干瘾罢了。

并且目前的实际状况是,贺旗涛在婚后,含情脉脉地注视妻子之外的女人。齐思思越是言辞刻薄,越证明这强大的自信心来源于贺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