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夏在医院住了两天,便极力要求出院。杜维安只好帮她办理出院手续并送她回家。下车前,沈宁夏把钱放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请你收下。还有,我不会谢你的。”

哪怕在生病之中,她依旧如此的倔强与骄傲。杜维安望着沈宁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病了几天,走几步楼梯就气喘吁吁。沈宁夏摸出钥匙打开门,只见外婆正在沙发里玩彩旗,见了她,忽然扔了彩旗,走过来搂住了她:“夏夏,夏夏,你去哪里了?你不要我了吗?”

外婆认得她了!沈宁夏激动了起来:“外婆!”外婆抚摸着她的脸,呢喃道:“夏夏,你怎么这么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外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怜爱地抚摸她,跟她说话了。沈宁夏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冲了上来:“外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但是过了半晌,外婆又忘记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了一本宁夏的书,一张一张地撕开,用来折飞机。沈宁夏也不去纠正她,任她撕着书本,任她把飞机满屋地飞来扔去。

Chapter05 忽然之间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莫文蔚《忽然之间》

秋高气爽的一个下午。沈宁夏从办公桌前抬头,可望见窗外晴空如洗,浮云如絮,丝丝缕缕、团团簇簇地从眼前低低缓缓地飘过。

这么好的天气,捧一杯咖啡在手,照理说应该会感到心静安稳,可沈宁夏却正好相反。她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下午神思恍惚。她去茶水室倒水,竟让热水烫到了自己的手指。倒了凉水,刚回座位,手不小心一带,一杯水便泼在了设计稿上。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掀起设计稿,谁知腿又砰一下撞到椅子角,痛得她龇牙咧嘴。

总之,一个下午,没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对面坐着的吕家瑶都觉得惊讶,特地去给宁夏泡了一杯咖啡:“你怎么了?喝杯咖啡定定神。”沈宁夏道谢后,喝了几口,脑子才渐清醒了些。但心口缠绕的不安惊惶,却如同毒蛇般牢牢盘旋,无法摆脱。

正当此时,唐一峰走了进来,他的助理拍了拍手:“来,大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唐总说有好消息要宣布。”

唐一峰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缓声道:“我刚接到亚洲珠宝设计大赛结果通知。我们颐和公司沈宁夏小姐设计的满天星耳环荣获了大赛一等奖。”

沈宁夏简直不敢相信,傻傻愣愣地看着众人鼓掌恭喜她。

唐一峰取过了助理手里的传真件:“大赛组委会对这款耳环的评价如下:这款典雅的满天星设计,采用了复杂而有序的网格式设计。形状各异的钻石闪烁于铂金的网络中,结合了蓝宝石与钻石,配以朵朵的贝母花穿插其中,描绘出了满天星的繁复与精致。这款耳环不仅仅显示了设计师独特的设计,更显示了它精湛的制作工艺。”

“不但如此,这款设计产品还被国际铂金协会选为代表设计,接下来会在瑞士巴塞尔进行展出。”

唐一峰向宁夏伸出了手:“沈小姐,恭喜你,第一次参赛就获得如此的好成绩。”

众人一拥上来对她说恭喜。随后沈宁夏茫茫然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大楼,依旧感到发生的一切不敢置信。

吕家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回,可沈宁夏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推了推宁夏,笑眯眯地道:“怎么了,宁夏,你不会是开心傻了吧?”

吕家瑶其实是唐一峰的助理,由于办公桌在沈宁夏对面,两人日日相对,一来二去地便渐渐地热络了起来。不过这也仅限于办公室里。

沈宁夏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吕家瑶宽慰道:“别多想了。事实就是你已经得奖了。对了,张助理已经通知大家了,今天公司聚餐,唐总请客,特地要为你庆祝。”

这样的同事聚餐是没办法推的。沈宁夏拿起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想麻烦孙婆婆晚上照看一下外婆。可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大约是孙婆婆带外婆出去了。沈宁夏不以为意,便放下电话去了洗手间。

沈宁夏出来的时候,在通道拐弯处遇见了吕家瑶。吕家瑶把丁零作响的手机递给她:“宁夏,你的电话。你一走开就打来了,连打了三个。”

沈宁夏一看显示号码,是不认识的。但是人家连拨了三通过来,肯定是有事,她便按下接通键:“你好……”“好”字都还未说完,对方就焦急万分地截断了她的话,是孙婆婆拔尖了的惊恐嗓音:“宁夏,你快来单氏医院。快来,你外婆被车撞了……”

后面的话,沈宁夏仿佛失聪了一般怎么也听不到了。沈宁夏只觉眼前一片刺眼亮光,她身处其中,完全睁不开眼。她拔腿便往外冲,根本没注意到办公室入口处的透明玻璃门,整个人撞了上去,发出“砰”一声重重的闷响。

吕家瑶等人忙去扶她:“沈宁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重重的一撞令沈宁夏的头痛得好似要裂开。同时这疼痛也让她清醒了过来,她颤抖地抓住了吕家瑶的手:“我家里有事……请帮我跟唐总请个假……”

越是着急,老天仿佛越是跟你对着干。电梯一直不上来,她一遍一遍地按,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实在等不了,就跑楼梯下楼。打车的时候,从在她面前飞逝而过的出租车,俱是满座的。

正焦头烂额之际,身后响起了一阵车子的喇叭声。沈宁夏回头,瞧见了唐一峰。唐一峰问:“沈宁夏,你这是怎么了?”

沈宁夏心如油煎:“唐总,我外婆被车撞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医院……”唐一峰二话不说:“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车子停下后,沈宁夏几乎是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医院。孙婆婆在急救室外头急得团团转。

沈宁夏仿佛坠入了噩梦,这一幕熟悉得叫人颤抖。沈宁夏只觉双腿酸软如泥,再无法移动半分:“孙婆婆,我外婆……我外婆呢?”

孙婆婆见是宁夏,整个人便似垮了一般,跌坐在了急救室外的那一排椅子上,老泪纵横道:“宁夏,是孙婆婆不好,孙婆婆应该好好看着你外婆的,应该寸步不离。都怪孙婆婆……都怪我……”她语无伦次地说了许久,“我下午带你外婆去公园逛了逛,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你外婆你怎么了,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念叨着你母亲的名字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我反应过来,正准备追上去时……有一辆车子从转弯处开过来,速度很快,来不及踩刹车……你外婆……阿香她就被撞了……呜呜呜……”

沈宁夏听得心惊胆战,连声问道:“我外婆现在怎么样了?我外婆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她的目光随着孙婆婆移到了“急救室”几个大字上。她忽然觉得一阵冷汗沿着背脊而下。

有道黑影挡在了她面前:“请问你是陈香兰的亲人吗?”沈宁夏下意识地点头:“是,我是。”医生缓缓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伤者送来的时候,心跳已经停止了……”

沈宁夏在刹那间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根本未听明白:“医生,你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医生垂下眼:“病人家属,请节哀。我们全体医护人员已经尽力了。”沈宁夏慢慢地后退一步,茫然地摇头,只是摇头,不停摇头:“不,不会的。医生,你肯定弄错了,弄错了……你们再去检查一遍,你们再去瞧瞧我外婆……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那医生亦算是见惯了生离死别,此时看见沈宁夏的模样,却也心生不忍,长叹了口气:“对不起,请这位家属节哀顺变。”

沈宁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急诊室的。她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她看见外婆躺在白白的病床上,脸上除了那些半干的赤色血迹,好似躺在自家的旧床上那般安详。

她用手去擦外婆脸上的血,擦不掉。又用袖子去擦,可是好难擦,她又怕弄疼外婆,只好一点点轻轻地抹着……一点再一点,直至它们了无痕迹。肯定是他们搞错了,外婆的脸还是软软的,跟每次摸她的时候一样。

对。肯定是医生搞错了。想到此,沈宁夏含泪微笑了起来,伸手去拉外婆的手:“外婆,外婆……你起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去……”

可是外婆毫无半点回应,一直保持着安详的姿势。沈宁夏俯身过去,改扶外婆的肩头:“外婆,你想睡觉的话,我们回家去睡,好不好?来,起来,我们回家去……”

外婆一直不理睬她。沈宁夏还是微笑:“外婆,你不是想见慧宜吗?我告诉你哦,这次慧宜真的在家里等我们了。你还不起来。你再不起来的话,慧宜又要走了……”

可是,外婆依旧无任何反应。沈宁夏突然害怕了起来,她用力地摇着外婆:“外婆……外婆……你起来,我背你回家。我答应过你,等我赚钱了,我要背着你,环游全世界的……你不记得了吗?外婆……外婆,你起来,好不好……

“外婆,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的糖醋里脊,煮你最爱喝的青红萝卜猪脚汤,好不好……外婆……你起来……

“外婆,你不要离开我……外婆,你不要离开我……

“外婆,你应我一声……我是宁夏呀,我是你的夏夏呀……”

可是外婆一直不回答她。

沈宁夏低着头,一颗泪吧嗒地掉在了外婆的脸上。她用手替她轻轻擦去,可是吧嗒一颗,“吧嗒”又一颗……外婆脸上好多的泪……她擦也来不及。而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地开始黑下去:“外婆,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外婆,你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办?外婆,你起来,好不好,起来跟我一起回家……

“外婆……

“外婆……”

……

沈宁夏不知道自己撕心裂肺地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最后自己在说些什么。

直到有双手搀扶着她起来:“宁夏,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仿佛利剑,劈开世界里所有的混沌迷雾,让惨淡不堪的光透了进来。

沈宁夏甩开了他的手,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一直到自己的背抵住了冷冰冰的墙壁。她瞪着他,仿佛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歇斯底里,疯了一般地冲他吼叫:“你不要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走,你离外婆远远的……

“你给我滚开……外婆不会想要看到你的……她唯一的女儿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滚,滚得远远的……

“滚啊……滚……”

方黎明放低了声音,试图安抚她:“好好,我滚,我滚……宁夏,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沈宁夏抓着身边所有能抓住的物体,拼命地朝他扔过去:“滚,你滚……我不要看到你,我永生永世也不要看到你……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

“如果不是你,妈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外婆今天就不会是这样子……是你,是你杀了她们!方黎明,你这个刽子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当年死的是妈妈,而不是你呢……”明知道沈宁夏在悲痛之中,口不择言,但方黎明还是如被铁锤重击,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夏夏……”

“你滚!你滚!我不要见到你……”

“好,我滚。夏夏,你冷静一点,外婆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点……”方黎明边说边退。宁夏那双喷火的双眼让方黎明想起了重伤至极的小兽,拼命地想要拽着什么才能活下去。

“我不是什么夏夏,你滚,你滚……”沈宁夏不知抓起了什么,朝他扔了过去。方黎明没有躲避,被飞速袭来的某物重重地砸中了额头。

他颓然无力地退出手术室,杜维安正焦虑地等候着,视线一触及方黎明渗血的额头,面色一变:“方先生,你流血了。”方黎明缓缓摆手,无奈道:“我不碍事。你去里头看看宁夏。我担心她情绪太激动,会伤到自己。”杜维安不放心地叮嘱:“方先生,让护士包扎一下。我进去劝劝她!”

杜维安推门进去后,空荡荡的手术室里竟没看到沈宁夏。他悚然一惊,往里面走了几步,猛地撩开帘子,在角落里看到了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沈宁夏。

她的中分长发,此时杂草般地垂在肩上,整张小脸被埋在其中,半点血色也没有。双眸瞪得大大的,却空茫呆滞,叫人想起正在被猎人围捕、惊吓过度的小白兔。

杜维安在她面前蹲下,与她面对面。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呼吸相闻。若是平时,沈宁夏早已嫌恶地一把推开他了。然而此时此刻,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怔怔地张着眼,毫无焦距地注视着某处。

杜维安缓缓地伸出手,抚摩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宁夏,你想哭就哭吧。”

沈宁夏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中,对外界没有丝毫的感知。杜维安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心疼万分:“宁夏,哭吧。哭出来……”

她如一只小兽,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可是却一直没有哭泣。

直到外婆入土那天,沈宁夏都没有哭。她几天未眠,却再没有掉下一颗眼泪。她仿佛已经丧失了哭泣的本能。

那天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沉沉地压下来,蒙蒙细雨一直不停。方黎明捧了一束白菊花,远远站在路旁。他看着憔悴不堪摇摇欲坠的沈宁夏,踌躇着不敢上前。

由苏嘉妮搀扶着,表情呆滞、行动机械的沈宁夏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某物击中,突然清醒了过来。她一个箭步蹿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花,狠狠地踩在脚底下:“滚!你滚!我叫你滚!妈妈和外婆都不想看到你。”

她的声音凄厉如夜枭,方黎明后退一步,脸上俱是无奈:“夏夏……”

沈宁夏捂着耳朵,大喊大叫:“别叫我。我不是夏夏。我不是……她已经死了。跟她妈妈一起死了……死了……”方黎明如被电击,他难受地捂住胸口往后又退了两大步。杜维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伸手扶住:“方先生。”

“她早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了……”沈宁夏转身飞奔而去。苏嘉妮脑中迷糊不已,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惊愕于沈宁夏居然认识方黎明。她见宁夏跑去,也来不及多想,赶忙撑着伞追了上去:“宁夏……”

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地兜了下来,瀑布似的雨帘中,方黎明远远地看到远去的沈宁夏似被脚下某物绊倒,踉跄地跌倒在地。苏嘉妮扶着她起来,大风刮过,雨伞随风而去……苏嘉妮搀扶着沈宁夏,两人纤细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雨幕中。

方黎明捂着胸口,难受地弯下了腰。杜维安急道:“方先生,你的药呢?”方黎明不答。杜维安手忙脚乱地翻他的口袋,找出了药让他服下。

方黎明抚着胸口起身,步履维艰地走向墓地。杜维安忙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方黎明蓦地在墓碑前跪了下去:“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慧宜。也对不起夏夏。”

大雨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将他打得全身湿透。方黎明一直跪着不起身。

良久后,杜维安才艰涩地开口劝道:“方先生,我们回去吧。”方黎明默然了半天,突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不定不久后,我就会随着夏夏她妈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阴沉墓地的缘故,杜维安隐隐觉着不祥。他扶着方黎明起身:“方先生,你心脏不大好,劳累不得。我们回去吧。”

方黎明却依旧自说自话:“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维安,你记得帮我照顾夏夏。是我不好,让她这些年过得这么辛苦。”杜维安心中更觉不安,打断了他的话:“方先生……”

方黎明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她苦的是心。”

“沈宁夏,最棒!沈宁夏,加油!”秋日的艳阳下,初二(1)班围在操场上,齐声为正在参加全校运动会一千米长跑的沈宁夏加油。

“沈宁夏,最棒!沈宁夏,加油!加油!”沈宁夏在同学们的鼓励声中第一个冲向了终点。

“哇,好棒!”“沈宁夏得了第一名。”

所有的同学围了上来,将她托了起来,抛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天空中有大团的白云,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及。沈宁夏闭眼,探出手去。这一刻的她,忘记了父母离婚,忘记了一切,难得地开怀大笑。

“沈宁夏同学……沈宁夏同学……”班主任的声音从远处而来,同学们静了下来。

“你们快把沈宁夏同学放下来。”

班主任脸色凝重地把手机递给了她:“沈宁夏,有你的电话。”沈宁夏感觉出了不对劲,含在嘴角的笑意如雨打后的花骨朵,慢慢地萎缩。

下一秒,手机从她手中滑过,她拼命地往外跑,拼命地跑……

有人追了上来,忽远忽近地唤她的名:“宁夏……宁夏……”她恍若未闻,只是用尽全力地跑着,穿越过熟悉的大街小巷……有人一直陪着她跑……

马路上,身后的那个人终于拽住了她:“小心。”与此同时,一辆车子惊险地擦过她,呼啸而去。

沈宁夏恨恨地转身:“杜维安,你不用猫哭老鼠。你们杜家处心积虑地,不就是看中我们家的钱吗?我死了,不就更称你们的心如你们的意了。”杜维安不说话,只用他黑黑深深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医院,外婆等人含泪一把抱住了她:“夏夏,以后还有外婆……外婆……”沈宁夏呆愣了许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惊叫道:“不,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

某天回家,在楼道里,沈宁夏便听见外婆的声音,语气冷而决绝:“我跟夏夏不会要的,钱你拿回去。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夏夏面前,就等于为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父亲方黎明唤了声:“妈……”外婆截断了他的话:“别叫我妈,我承受不起。”

方黎明窘迫得不知如何言语。外婆只当作没看见,关门送客:“你是个大忙人,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你来一次我们就搬一次家。”沈宁夏赶忙闪躲到了楼下阴暗的角落处。她看着父亲垂着头丧气离去的身影……那个背影曾经高大得像一座山、一棵树,随时随地地为她遮风挡雨。可是现在……

他居然还好意思出现在外婆面前!沈宁夏恨恨地擦去了脸颊上的泪。

等沈宁夏上楼的时候,外婆的面上已经瞧不出任何异状了,她坐在小阳台上择菜,笑吟吟地抬头:“夏夏,饿了没有,外婆今天做了年糕。热腾腾的,刚出炉……”

第一次初潮的时候,哪怕是上过生理课,沈宁夏仍旧是吓坏了,怎么会流血呢?流那么多的血?自己会不会死掉啊?她面红耳赤地告诉外婆。

外婆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这是每个女生必经的阶段。这标志着我们夏夏终于长大了。以后啊,我们夏夏不再是小女孩了。”

曾经的沈宁夏,那么期盼着自己长大。小时候的她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像妈妈一样穿高跟鞋,就可以化妆涂口红,戴各种好看的珠宝了。然而,这一年多来,她被迫踮着脚尖长大了,才发现大人的世界里,哀伤与喜悦是完全不成正比的。长大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悲伤的事情。

沈宁夏第一次希望,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换取曾经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

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