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暄道:“凡人看不到我们, 一会儿等有人来许愿, 即使他们不开口,愿望也会通过香火传达到我们这里……你一试便知!”

云母点了点头。

她抬头望着那尊狐仙像,心里也有些紧张。狐仙像是个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模样,但怀中抱着狐狸, 脚边也蹲着两只狐狸, 三狐皆是九尾。她眼睛微垂,像是注视着下方之人,衣带轻盈, 仿若飘飘欲飞之仙。

云母忽然想起娘亲当年也常常去附近的城镇,用法术替居民解决些奇闻异事,现在想来,母亲这么做除了赚取钱财换些人类的物品之外,应当也是想要多积攒些功德好早日飞升……娘她在修行方面一向对她和哥哥都颇为严格,有时甚至看起来有些焦急,倒像是他们不成仙就会出什么事一般……

也不知哥哥和娘亲,现在修行得如何了。

云母越想越想念,眼睫亦微微垂下。按照上回娘在信中所说,她与哥哥,还有山雀夫妇似是在长安附近落了脚,与凡人混居在一处……长安离浮玉山何止千里之远,又是在人境,要见一面困难重重……

云母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沮丧起来。

大约是这处狐仙庙太过偏远,又荒废了好一阵子,他们两只狐在庙里杵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因是他最初信誓旦旦地跟云母保证这样能寻到机缘,少暄焦躁得不行,反倒是云母还算平静。尽管不免有点失望,但她本来就晓得积攒机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索性放平了心态慢慢等。

谁知一等就是几天,不要说人,那狐仙庙里连个愿意进来的飞禽走兽都极少,整天只有昆虫飞来飞去。云母后来站得脚麻,干脆化成狐狸趴在狐仙娘娘像的旁边,狐仙娘娘像本就做得栩栩如生,她俨然成了雕像里的第四只狐狸……还有时候她和少暄在庙里玩了一天才发现时间居然已经到了黄昏,然而机缘上却毫无进展。

无人问津至此,便是云母也有些泄气,于是这一日她碰到单阳时,脸色都羞愧得很。

“对不起,师兄……误了你的行程。”

云母低着头歉意地道,她晓得单阳只是顺路而行,并不是一直陪着她的。

单阳亦没想到云母会因这个来向他道歉,一愣,略一颔首道:“……无妨。我要行的事……多等几日亦可。我已同师父说好,若是到时候你的机缘需要长久地留在凡间,我就送你下山,待你明白如何行事后,再自行上路……等你完成机缘,师父会亲自去接你回来。若是你要去的地方与我顺路,我也可以多送你一程。”

这下反倒是云母怔住,她没想到自己懵懵懂懂地每天守着狐仙庙的时候,师父和师兄已经帮她想得这么妥帖。她的面颊当即一红,感激道:“谢谢师兄。”

单阳“嗯”了一声,他如今看云母的脸会有点不自在,便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尽量不与他对视。然而,正当他以为小师妹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对方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师兄……你要到哪里去呀?”

单阳一顿,抬头去看云母,却见小师妹奇怪地歪了歪头,像是不解。她犹豫一瞬,又问道:“……不能问?”

事实上云母问出口后,便已有些后悔。虽然单阳师兄平日里就极少谈起他的私事,但这一次出门他对自己的打算却说得格外少,说不定是他不准备开口的事,她这么一问,反而让师兄为难。

然而单阳虽是意外她有此一问,可并不反感。他只是稍稍定了定神,便回答道:“……不是。”

说着,他闭了闭眼。

并不是不能说的事,只是一旦心情沉重,难免寡言。

停顿片刻,单阳说:“我要去长安。”

为门客,举荐入朝,为父翻案。

今年少帝登基,求贤若渴,他又有仙术在身,与常人不同,正是机会。

说来简单,其中会有多少困难,单阳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待他了却此事,便再不离旭照宫,不再问凡尘,只作师父门下一介求仙人。

再睁眼,单阳眼中已是清明。不知怎么的,看到小师妹脸上担忧的表情,他心里一软,明明对方没问,却也对她道:“我幼时在长安长大,遇到师父方才搬去仙宫……对那里熟悉得很,且父亲的故友已答应让我在他那里暂住,你替我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

云母松了口气,对单阳笑了笑。

她又随口说了几句她娘和哥哥如今也在长安暂居,若是师兄能遇到请替她打个招呼云云,单阳自是答应。

说来也巧,不知是不是真有狐仙娘娘感到了云母等不到来人的焦躁,她与单阳谈过的第二日,破落的狐仙庙里便来了客人。因为这偏僻的庙平日里实在少有人烟,听到有东西进来,云母和出来陪她的少暄反倒是吓了一跳。

因为两狐之前闲得在一起抓虫子,所以现在他们都是原型。云母第一反应就是想躲,被少暄咬住尾巴拖了回来,他翻了个白眼道:“你躲什么?人家又看不见你,好好在这里等着便是。”

说着,少暄自己往雕塑台上一趴,悠哉地晃着尾巴。云母一愣,这才学着他的样子趴下,心中却有几分怪异。

仙凡有别,若非机缘巧合,凡人轻易无法得见仙颜。神仙哪怕下凡,多半也不会现身,哪怕仙门弟子亦极少露面……云母自从拜入旭照宫后,便极少离开仙界,难得去抓北枢真人后院妖宠之时,也是和师兄师姐假装凡人的,渐渐地竟是忘了这件事,此时想起,心里便有些敏感。

现在进来求仙的人看不见她……可不正如当初她看不见师父一般?她母亲听说有神仙搬来浮玉山后,曾经数度寻访仙人顶,只可惜无缘得见,若不是她和哥哥恰巧被彘追逐,只怕她一生都不会与师父有交集……

云母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只木讷地坐在石像台上看向进来的客人……继而惊讶了一瞬。

进来的客人并非是人,而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山狐。青丘山纵横数百里,狐狸多再正常不过,但云母能在狐主宫室中见到的,都已算是拜入仙门的狐狸,算是仙门弟子,而剩下更多的,则是漫山遍野无缘投入仙门的凡狐和灵狐。

眼前跨进庙门的这只山狐显然正处于此列,她外形与云母和少暄差不多大,但因云母拜入了仙门,本就生长得比一般狐狸慢,年满十五后更是几乎没有再长,故眼前这只山狐,应该是他们都要小……许是小很多才是。只见那山狐口中叼着一只苹果,站在狐仙庙前徘徊了几圈,终于还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苹果放在供桌上,在狐仙娘娘像前拘谨地坐下,停顿片刻,开口道:“狐仙娘娘……”

哪怕看对方进来的样子,云母便多少能感觉到对方应该是开了灵智,可等听到对方开口,她还是一下坐直了身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眼前这只狐狸只有一条尾巴,自然没法燃香。没有香火,云母本有些担心听不到对方的愿望,但好在不等她询问少暄现在该怎么办,这只年少的灵狐已经自己将云母想知道的说了出来。她看起来颇为不安,深色的耳朵竖得高高的,不停地抖动着,尾巴也一直忐忑地来回扫动。

“狐仙娘娘在上。”

她一双狐眸亮闪闪的,充满期待。这种眼神云母很是熟悉,灵狐天生亲近神仙,光是望着神像便觉得自己在与神仙说话,正如灵兔拜月……更何况她此时面对的是本家的狐仙,自然分外虔诚。

她说:“我有一个想见的人……数月之前,我在山间被妖兽纠缠,他如神仙一般从天而降!他救了我,却没有留下名字,我当时太慌乱,都没来得及向他道谢……若是可以,我真想再见他一次,亲口向他道谢,想办法报他救命之恩……”

云母听得认真,只觉得有些像她当初和师父第一次见面……她脸一红,顿时十分理解这份仰慕之情,可听着听着,却又觉得为难。对方说得信息太少,茫茫人海,去哪里找救她之人?

少暄显然也感觉到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头,说:“你问问她看还有什么特征没有,用法术暗示她一下,这样怎么找?”

云母回过神,连忙点头,闭眼凝神使了个诀。这道仙法一进入那灵狐眉心,她果然灵光一闪,当即道:“他原型也是狐狸,已有八尾,离成仙不过一步之遥!当时他口令一出,群妖皆服……我四处打探过,其他人说……我碰到的,许是居住在长安城附近的妖王!”

作者有话要说:掏出你们要的哥哥,各种事件准备全部留到长安城一炮解决。

哥哥在我的预计之中是没有CP的,没有名字的山狐姑娘只是出来推动一下剧情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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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他是妖王, 而我不过一介灵智初开的凡狐, 即使知道他在长安, 也无法得见,唯有请求狐仙娘娘指引,指点我报恩之法。愿娘娘开恩!”

说罢, 山狐姑娘曲着腿跪了下来, 对着狐仙像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磕完头,她想了想,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回来,又叼着一个苹果,仔细地在供桌前放下,耳朵垂了垂, 有些沮丧地道:“我已经没有别的苹果了,待日后存下来, 再来供奉娘娘……愿狐仙娘娘开恩。”

说罢, 她又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起身后忽然拿尾巴掩了脸,竟是十分害羞之色,又朝娘娘像行一礼, 这才转身甩着尾巴飞快地从狐仙庙里跳了出去。

云母“啊”了一声, 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山狐已经跑得没影了。她便也从神像台上跳下来,碰了碰供桌上的苹果,犹豫地问:“……若是我收下这两个苹果, 就算是将愿望接下来了吗?”

云母跟着师父不缺这两个苹果,那山狐姑娘略有几分舍不得的神情,便让她不好意思收下这贡品了。

“算是。”少暄看出她的想法,眉毛一扬,“你先收着,明天早上找个机会放回她洞口,让她当做是新的苹果捡到了便是。”

听少暄这么说,云母总算安了心,将苹果捡起来先塞进尾巴里放着,然后便开始思索“妖王”、“长安”、“八尾狐”之类的关键词,她正想着,忽听少暄在一旁不屑地“嗤”了一声。

“怎么啦?”

云母抬头看向他,却见少暄一副不太高兴的神色,整张脸都别扭地皱了起来。

“你知道那个妖王?”

“……什么妖王。”少暄亦从神像台上跳下来,长尾一扫,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多半就是在别处修炼的八尾妖狐,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竟是又要来拐带我青丘的狐狸……啧。”

少暄一贯将青丘看得极重,云母看他这副模样,便晓得他是不高兴自家的狐狸跟着别家跑了,无奈地一笑,道:“既然他从其他妖物手中救下了那只小灵狐,想来应当不是那种吃修为低的妖兽灵兽走捷径的妖怪,也不会欺凌弱小作恶多端……不是灵狐而是妖狐,说不定是因为别的原因心境受阻……总之,我先去长安看看再说。”

少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本来也不是对妖狐有意见,就是不自觉地要逞口舌之快,听云母这么说,尽管不知为何还是凭直觉对对方有种微妙的敌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云母看着少暄摆来摆去的尾巴笑了笑,然后便有心不在焉地琢磨起那个妖王的线索,毕竟是第一次听到的心愿,她还是很郑重的。

说起来……

长安吗……

这一下可算是和单阳师兄全程顺路了,还有母亲和兄长也在长安,如果要过去的话,肯定可以探望他们。

这么一想,云母顿时高兴起来,眯着眼睛不自觉地“嗷呜”叫了一声。

不过她和少暄两人说得欢快,却都没有想到没有哪条规则规定过号令群妖的非得也是妖不可,所谓的妖王也未必非得是妖狐呢。

……

“……妖王?”

因为今日总算听到了愿望,云母难免比以往兴奋些,便和少暄两人提前回了狐主的仙宫。云母自然是第一时间跑去将自己收到的愿望内容告诉了师父,白及听完后,便淡淡地睁开眼睛,看着端坐在他面前的小徒弟。

云母此时已特意化为了人形,她眼眸明亮地点头,但刚点完,她眸色却又一暗,局促了片刻,终于还是不安地问:“师父,你是不是准备先留在青丘,不会陪我们去长安了?”

白及一愣,一时没有回答。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的确是这个打算,不过……在有这个打算时,他也未曾想到云母会需要跑到长安那么远,本以为她多半会停留在青丘这方圆百里之中。停顿片刻,白及看着云母这般神情,心口一软,张口已换了计划,道:“……若是如此,我可送你们到长安附近的仙山,然后你们自行下山,我在山上借居一段时日便是。”

闻言,云母一喜:“当真?”

“……当真。”

“嗷呜!”

还未等白及反应,他面前的少女已经欢欣鼓舞地化成了一只小白狐,毫不掩饰喜意地撞进他怀中,肚子上瞬间就多了一团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云母高高兴兴地站在他腿上,拿脑袋蹭他的衣服,口中发出撒娇般的“呜呜”声。

虽然师父还是不陪她下凡,但在附近的仙山总离得近些,已经比云母预计得好很多了。她蹭师父蹭得很开心,却不想听到白及叹了口气。云母一顿,疑惑地抬起头,却正被师父的手揉个正着。

白及心情复杂道:“云儿,你总是如此……”

“……嗷?”

“……没什么。”

白及重新闭了眼,只觉得说不出“会让我辨不清真心,会出事”这样的话,他自己沉了心静了气,终于安定下来。顿了顿,他一边安抚着蹭他的云母,一边叮嘱道:“这世间的人有好有坏,你此去人间,若是遇事,便唤我。”

云母“呜呜”地低头应着,心里对师父关心她而暗暗高兴。

……

白及说话算话,待云母第二日将那两个作为贡品收到的苹果放回小灵狐的洞穴附近让她捡到,他便带着两个字纵云前往长安附近的仙山。

少暄送他们到了青丘的边境,虽说云母要完成这个愿望多半还会回青丘来,可毕竟他在旭照宫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自认与云母是玩伴和朋友,故而分外不舍。但因他已好久不曾回家陪伴父母,而爹娘对他则极为挂心,少暄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再离开青丘,只好目送他们离去。

“等你下次回来,可以多住一段时日。”

少暄道。

“……不是我非让你来不可,是住你房间附近的狐狸都舍不得你。”

云母笑着应了,隔得老远还朝少暄挥手。不过师父的云走得飞快,不久脚底的青丘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雾里,化入重山之中,少暄也看不分明了。云走不过半日,他们便到了长安附近的仙山。

住在仙山中的仙人名天成道君,原与白及似是有些交情,在门口守门的童男童女远远地看到白及就尊敬地迎了上来,双双拱手道:“见过白及仙君!”

话完,他们又瞧向跟在白及身后的云母和单阳,笑嘻嘻地行礼:“见过小师兄,见过小师姐!”

童子多半是仙人就地点化草木花石而成的仙童,自己也会修炼,但大多不算正式弟子,若有缘分的许是未来会被神仙收徒,也有不少便一直是如此孩童模样。正因如此,云母和单阳虽是尚未成仙的,地位反倒比他们高些。

云母不好意思地也同他们打了招呼,接着那样貌喜气额间、点了一点朱砂的童女便冲她一笑。她一边带着白及一行人往里走,一边解释道:“仙君的安排,师父都已经知晓。师父先前接到仙君的信函很是高兴,但无奈师父先前已经受了天帝的命,今日恰巧要去拜访司命星君,故不能亲自迎接星君,实在遗憾……所以师父交代了我们要好好招待仙君,厢房早已备好了,仙君住下便是,千万不要见外……不然师父许是还要怪我们没有好好服侍仙君呢。”

白及缓缓颔首。只是他一贯冷言,便是那童女自顾自地说得兴起,他也无法回应一二,好在对方似是也不在意,乖巧地跟童男一起将他们领到了厢房,说:“两位师兄师姐若是不急着下山,也可在此安住几日,有事但唤我们便是。”

云母连忙点头,不过住几日却是不太可能了。她和单阳先前就已说好,明天一早就要下凡去长安,没有很多时间耽搁。

单阳显然也是这么想,对那童男童女道了谢,便再未多说什么。

云母进屋后,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里。她虽然不是第一次住师父之外的人的仙宫了,却觉得不同神仙住得地方风格却是差异甚大。北枢真人的道观相对清寒,青丘的狐狸宫适应于山林,而此处……倒是颇为华美。天成道君称呼里有个“君”字,这里看上去果然也比较像是有地位的神仙宫宇,还有刚才童子所说的奉天地之命……听起来像是个事务繁忙的神仙呢。

她入仙门许久,但还没有机会去看天庭,师父是散仙,平日里不必上天庭报道,连旭照宫的大门都不太出,而灵兽慕仙,其实云母对所谓的天庭是隐隐有向往的。

她幻想了一番,将行李放下,见童男童女又招呼着要带他们去参观仙宫,赶忙跟了出去。

……

这个时候,云母想象中事务繁忙的天成道君正在同司命星君议事,两人相谈之间,天成道君不慎碰到了司命星君桌前大把的案卷,那些纸卷山峦倾颓一般纷纷滑落在地上,不少案卷直接散开,密密麻麻的墨字显露出来。天成道君一慌,赶紧低头去捡,谁知刚捡起一卷要放回去,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上面的字迹,不禁“咦”了一声,动作亦顿住了。

“怎么了?”

司命星君也在弯腰捡卷子,见同僚顿住,便奇怪地问道。

天成道君摊开那一纸,指着上面的字说:“……这可是十八年前受刑的那位玄明神君的七世凡命?想不到居然也在你这里!他的命,也是由你写的?”

“这等上古神君的命,我哪里写得。”司命星君摇了摇头说,“我这里不过是存个底本,天道自有安排。”

“原来是这样。”

天成道君恍然大悟,只是他又匆匆扫了几眼,接着便又面露意外,奇道:“我虽没见过玄明神君,可我听说过天帝曾让他掌管人间君子……以他的性格作风,我本以为他这转世也该是什么薄命的文人墨客,没想到……到底是天帝的同胞兄弟,他这一条帝命,居然是在这儿?”

“可不是。”

司命星君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

“天子之命至贵,而亡国之君……却又至衰。如此驳杂的命事,由犯了错的玄明神君来担,岂不正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坦白地告诉你们……

写这一部分大纲的时候,我只想了大致的设定。至于剧情……

因为太麻烦了,当时就没想【。

我觉得我可能马上要开始放飞自我乱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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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万事万物盛极而衰乃是天理,王朝亦是如此。

如今的人间王朝也曾有过人人讴歌的盛世太平, 也曾有过天下一统千秋万代的美好幻梦, 文帝励精图治, 武帝南征北伐,繁盛绵延数代,然而终究抵不过几个败家子挥霍,抵不过那天行有常。如今盛世早已如昨日繁花,此时佞臣与宦官共舞, 外戚与敌族齐飞, 王朝内忧外患、千疮百孔,正所谓山河将倾, 风雨欲来——偏偏长安城里依旧是一片花团锦簇,人人安居乐业的快活景象。

先帝沉迷修道不问政事, 子嗣亦甚是稀薄。如今的新帝年不过十八,乃是太子登基, 据说自幼过目不忘, 倒是素有才名。然而再怎么惊才绝艳的天子, 光凭一人也挡不住一朝衰落的大势, 况且由于先帝的不思进取,众所周知朝廷大权早已把握在权臣手中,他纵有复兴之心,却也无复兴之力……如今的天子倒也是个通透的人,性情也颇闲散,见争不过, 索性不争了,整日吟风颂月,却也没有同先帝一般索性完全消极怠工,每日上朝时都笑嘻嘻的,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如此一来,竟也没有人同他为难。新帝至今宫中无人,亦无子嗣,这本来是件奇怪的事,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催他……旁人只道是权臣连天子的后宫都已把持,只等什么时候逼新帝让位,却不晓得玄明神君本就是犯了不得与凡人相恋的天条才下凡历的劫,哪儿还能让他下凡来和更多凡人成婚生子。他是下来受罚的又不是享福,注定是无妻无子之命,且还必将青年早逝,二十出头便要归天去下一世,算来在这人间不过只剩数年光阴。

听天成道君说完这一大段人间大势,云母已经惊奇地睁大了眼。

这个时候天成道君已从司命星君府邸归来,正好招待白及他们一行人的晚宴,在仙宴之上难免就多说了些。道君是个有趣的人,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亦是妙趣横生,就比旁人说起来有意思些,而云母又是原本生活在山林间的灵狐,即使入了旭照宫也是一心修仙极少听闻凡事,故对这些事既好奇又新鲜,听得尾巴一甩一甩的。

其实玄明神君的事到底涉及了些机密,天成道君便隐去了未同她说,但纵是如此,云母也已满脸满足的模样。

天成道君见她如此,高兴得脸颊红润了几分,笑得眯了眼睛,活脱脱一个慈祥的老爷爷。他抚了抚胡子道:“这些凡间的事儿,我也是刚从司命星君那里听来的,待你成了仙,若是有机会在天庭供职,叫他亲自说给你听。”

小白狐兴奋地“嗷呜”叫了一声,摇尾巴的样子愈发让天成道君眉开眼笑,他转头对白及说:“白及仙君,你这徒儿真是个妙人,生得如此灵性,想来成仙之日,亦不远矣。”

天成道君与白及相识得早,算是朋友,先前又喝了两杯仙酒,放得开,正是情绪高昂之时,对他说话便来得随意些。听他所言,白及拿着手中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微垂眸,眸色沉稳而安静,让人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白及出了旭照宫便会比平日里还要来得冷淡,好在天成道君像是早已熟悉他这般性子,依旧笑呵呵地喝茶,良久,方劝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仙君还是同以前一般少言……不过,有些话仙君不说,旁人便不会懂……总是这般,日后说不定会错过些什么。”

白及动作一顿,将茶盏“咯”地一声置于桌上,却仍是不答。云母听不懂他们说话,先看看师父,又看看天成道君,见道君仍然似有深意地在那里捋胡子,她便软软地“嗷呜呜呜”地叫了几声,跳到师父膝盖上打滚吸引他注意力。因明日便要下山,她这个时候总想多和师父亲近一会儿,最好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都亲近够本。

之前天成道君喝了酒,白及却是一贯滴酒不沾的,他身上没有酒气,只有熏过的衣物淡淡的香味。这味道令云母很是迷醉,眯着眼蹭了好几下。白及似是微怔,但旋即周身那股生人勿扰的锐气竟收敛了些,抬手摸了摸云母的脑袋。

这一幕看得天成道君都愣了,待回过神来便连连大笑,直道这孩子和白及互补,称赞他会收徒弟,一个两个都不错,然后又夸了单阳。

单阳礼貌地坐在白及另一边,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便安稳地接受了对方的夸奖,待对方注意力移开,又不着痕迹地收了视线。他先前也听了天成道君的话,与云母那种听故事般的态度不同,他听完便默默地记在了心中,觉得许是会有用。

于是气氛融洽的一夜过去,第二日太阳初升云母便从客房床上醒来,简单地收拾了东西,跟着单阳下了仙山。

下山途中,单阳问她:“师妹,此番下山,你是准备扮作凡人,还是同游仙一般行事?”

扮作凡人便是像上一次收妖那样作道士或者一般女子打扮,游仙便是用法术隐匿身形,凡人就会看不见她。

这等法术虽然对仙家来说再自然不过,可对云母这等未成仙的来说一直用还是会吃力的,只是……

云母想了想,还是道:“游仙吧。”

这回单阳师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一直陪她,云母没有自己在凡间生活的经历,独自扮凡人还是有点慌,怕哪里露了狐狸尾巴自己还不知道。再说凡间女子哪怕扮作道士,孤身一人行动总有不方便之处,还是干脆让他人看不见来得舒服。

迟疑片刻,云母又补充道:“不过有时候我还是会现身的,难得来了长安,我想去见我娘和哥哥,许也会住在他们那里……到时候,总要让他们看见我。”

单阳点头,对她这个想法没有异议。

毕竟他们都是在长安,两人交换了各自要去的地方,不出意外也是长居地。随后单阳将云母送到了她的地点,看他领路领得熟门熟路,云母便恍惚地想起四师兄被师父收入门中前都是在长安长大,这些年来这里变得不多,他自然还是认识的。

单阳送了她到就要离开,云母赶忙拦住他,问:“师兄,你要不要一同进去歇歇脚再走?”

单阳好歹陪着她走了这么多路,就这么任由他走了,实在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