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愣了愣,看着单阳不过十七八岁的面容,听到他的话方才想起他如今虽未到而立之年,可年纪也着实比外貌要大许多。不过他又想起单阳才学人品,着实面露可惜之色,过了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你若无意,那便罢了。”

但想想,他终有几分不甘,又忍不住说:“我的筠儿千好万好,你今日拒了,日后可莫要后悔。”

“……是。”

单阳低头回应,神情恭敬,却根本没有后悔之色。

反倒是云母注意到,同样躲在围墙后往外看的女孩子中,有一个衣着格外华美的,似是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轻轻地垂了眸。

大约是这里尽管听不大清楚亭里的人说话,但她对自己的名字终归敏感,能猜到几分,可看单阳的样子便知是对自己无意,难免觉得难过。

云母眨了眨眼睛,她是灵狐善感,见旁人难过,便下意识地想安慰对方。这姑娘不知内情,云母却是知道的。单阳师兄并非是看不上她,只是他已拜了师父为师、入了仙门,早晚是要成仙的,自不能与凡人再有婚姻,而此事又不能对外人说,唯有找了理由推拒,着实不是这姑娘的问题……

只可惜对方现在看不到她,云母纵是想劝也无力多言,抿了抿唇,只好将视线又转回单阳师兄身上。

这时,只听单阳师兄道:“世伯,我今日有些乏了,可否——”

那中年男子收留单阳已有三日有余,这几日他们日日下棋,他自然晓得对方没有那么快乏,想来今日要撤是因为先前那番对话。他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流水无情总不能强求,方摆了摆手道:“去吧……”

单阳张了张嘴,却无法解释他并非是不愿陪,而是……

他抬眼看了眼等在亭台之外的云母,垂眸行礼道:“……告辞。”

单阳理了理衣襟起身,云母回过神,见他要走,连忙准备跟过去。谁知刚一见他站起,她周围那些小姑娘中亦是一阵混乱的骚动,云母呆了呆,又看向单阳。

单阳相貌本就生得端正,举手投足之间又有风度,可见过去家教极好,且又随白及修仙多年,自然沾染了上仙身上的仙风华气。他在仙界时前有师兄观云丰神俊朗,上有师父白及风姿绝尘,且他其实本来面容生得俊秀,却偏总穿一身黑衣而眉头紧锁,周身的压抑之气难免影响了观感,便不显外貌。而今日单阳是在人间,且难得没有穿黑衣或是道袍,而是换了一身士生模样的白衣,顿时气质如华。再说他外貌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公子如玉,也难怪那些小姑娘感兴趣。

只可惜单阳似是没有注意到。

云母一路跟着他进了他如今居住的院子,又跟着他进了屋。待单阳毫无异状地遣退在院中服侍的侍人,仔细地关上门,方才叹了口气,为难道:“小师妹,你今日怎么会在此?”

“……师兄。”

云母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在单阳对面整理衣襟坐好。她略有几分担心地顿了顿,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还有……”

她看着单阳身上的白衣歪了歪脑袋,似有疑惑之色。

单阳被她撞见与往日不同的装束,一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却还是清了清嗓子,无奈地解释道:“……世伯过几日便会推举我为官,我既是要入仕,便还是如此打扮好些,世人崇尚君子,这样能让他们有些好感。且我若上朝堂便会面圣,若是同过去那般穿着,难免显得无礼。所以……”

云母明白地点了点头,释然了便不再多心。

单阳却是视线微移,他虽是说了会被推举为官,却不曾说是为了如何原因。见云母没有追问,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迟疑片刻,他又道:“至于打扰……我并未如此觉得。小师妹,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云母此时满心担心的是她兄长,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听单阳师兄这么说,定了定神,连忙道:“我是有事情想问师兄,师兄你知不知道……”

话一出口,云母又有些犹豫。一来是担心结果,二来毕竟事关她哥哥,她怕会生出什么事……不过她想来想去,觉得便是真的暴露了哥哥可能是玄明神君转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便下定了决心,接着往下问:“师兄,你知不知道有关玄明神君的事?还有……你晓不晓得玄明神君若是转世,有可能会成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纲终于写好了啊啊啊啊!!

不仅能把师父弄出场,还能掏出你们想要的玄明神君,情节(我觉得)也很完美!!!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写啊啊啊啊!!!我终于不卡文了!!!

所以今天还更得晚单纯是因为手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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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欠宝宝们一个加更来着,没忘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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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云母问得紧张, 问完, 便小心翼翼地瞥着单阳师兄的神情。

其实拿这个问题问单阳问得不算太巧,毕竟四师兄并非是神仙, 关于玄明神君知道得许是不如其他人多。不过, 云母专程来问他,也并非全无考虑。

赤霞师姐和观云师兄离得太远问不了暂且不论, 按说师父成仙极早又与玄明神君前世今生都有渊源,他若是愿意回答便能知道不少,但……

云母想起师父当年毕竟劈过玄明神君,又曾因天帝堕凡,他在幻境中倒是曾受过玄明的帮助,但师父现在又没有幻境的记忆……云母有些担心提起会让师父觉得不快, 故略有几分犹豫。再说单阳师兄毕竟入仙门比她早上十余年、修行认真,自是知道许多,在云母心急如焚之时又偏离她最近, 她自然就首先过来了。

况且, 她若是要上仙山见师父,本来便不可能不与师兄打招呼就走。

不过,因她问得的确突然,只怕师兄觉得奇怪就是了。

故云母忐忑地看着单阳,只见单阳微微一愕, 果然露出不解的表情来,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不能问吗?”

“……也不是。”

单阳深深地看了云母一眼,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良久,方才叹了口气,答道:“我知道得应当不算太多,不过既然是你问我,我定当知无不言。”

话完,他果然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大多不过是那些仙界这几年来盛传的玄明神君的八卦,例如他如何与凡间女子私会、如何被天帝发现、如何又被白及仙君劈了一类的,其中有真有假。不过鉴于玄明神君本就是个常年隐居竹林不见外客的神仙,有这么多事能流传出来满足大家的好奇之心也已实属不易。单阳说完,停顿片刻,便道:“……我所知的大致就这些。你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细节,许是等回了旭照宫再问师兄师姐更好些。至于他会转世成什么人……”

单阳想了想,只得摇了摇头。

“这便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神仙下凡的人身,哪怕在天庭也属机密之事。”

云母理解地点点头,只是单阳所说的与她现在听说的相差不多,她的疑虑也未得到解决。云母一顿,连忙焦虑地问道:“那师兄,这样犯了天条下凡的神君,有可能会转世成灵兽吗?”

单阳一愣,云母问得这般详细,他自然能察觉到什么不对。单阳先是摇头,回答道:“不曾听闻。灵兽已属有成仙资质的生灵,不在神仙历凡的范围之内,大多神仙多半还是转生为普通凡人……转生为一般动物的倒是有,但那是罪大恶极、罪孽滔天堕魔之人方才有的待遇。玄明神君不过是与凡人相恋,自然罪不至此。”

云母闻言“哦”一声,得到这样的答案,终于安了心,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想想自己这几日因为哥哥长得那般相貌自顾自地担心了好几天,不觉又感到有些可笑。

不过……那他为什么长得与玄明神君相像呢?

想到这里,云母又不禁露了几分疑惑之色,可是想来想去未果,只得作罢。再说她转念一想,其实哥哥与玄明相像大多是因为额上那枚红印,减了红印也就三四分像,而那红印她也有,是兄妹俩并生的……这么一想,当真是巧合也说不定。

云母释然了几分,尽管心里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像是忽略了什么一般。但眼下还在单阳面前,她也不能发呆太久显得失礼。云母回过神,脸颊微微一红,赶忙道谢道:“……原来是这样,谢谢师兄。”

“……不必。”

单阳回应道,他本就不是巧言之人,云母这样认真地向他道谢,他反而有些局促。单阳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又找话题问道:“……你先前在青丘狐仙庙中接下的机缘……如何了?”

提起这个,云母多少又有些泄气,毕竟她的第八尾毫无长出来的迹象,失落地低了头,方才慢慢地与师兄说明。

兄妹俩不知不觉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大多是云母在说,单阳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见她失落,虽想安慰几句,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啊,抱歉,师兄。”

云母说着说着,注意到单阳的沉默寡言,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聒噪,窘得动了动,尴尬地低头道:“我好像打扰你太久了……师兄,我已经没事,今日就先……”

“……无事。”

待过神来,单阳已经拦了她。话一出口,便是单阳自己也是微微一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舒了口气,不像放松,倒像如云母一般泄气……

单阳蹙眉,抬手缓缓地捏了捏鼻梁。

他近日其实压力颇大,虽是要为父亲翻案,可打探长安如今的情况数日,却发现情况比他先前所料还要不乐观。

到底是日薄西山之时,朝中局势哪里是一句“乌烟瘴气”可说?世人皆道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可在乱世之中却只见善人白骨。当年害他父亲的奸人如今官至丞相,满朝文武独由他一家独大,整个朝廷任他指鹿为马,便是天子,也被他牢牢控制在掌中,如此一来,纵使他恨得咬牙,他父亲之仇……又要如何得报?

以他的修为,杀了对方自然容易。可师父当初已替他担了张六的业果,他又有何颜面以师父所受之术去报私仇?再说,这本是他在凡间之事,自该以凡人之身报偿。

再睁眼,单阳又不禁叹了口气……他心事重重,可眼前小师妹藏不住事的模样却让他莫名地觉得放松。顿了顿,单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道:“小师妹,你可否……为我弹琴?”

“弹琴?”

云母先是一怔,面有不解之色,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单阳的请求。

单阳点头,因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请求突然而无礼,耳梢略红了几分,方道:“许久不曾听你弹琴,倒是有些想念……不行吗?”

“当然可以,师兄不嫌弃就行。”

云母闻言,连忙点头。她其实自认弹得还不好,这两年熟练是熟练了,可琴音并不是熟练就行的,不要说同即使在神仙中也是极为善琴的玄明神君比,便是观云师兄有两回拨弄了两下也颇有情韵……云母知晓自己还有许多地方要学,但既然单阳师兄如此说,她便也没有推脱。

她隐匿身形后,凡人便也听不见她的琴音。云母无所顾忌,直接将琴取了出来,试了试音,脑子里有点乱一时想不出什么曲子,不知为何在幻境中玄明神君于竹林里弹给她听的调子却不知不觉浮现了出来,云母一愣,都未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手指居然已经循心而动。

不久,琴声袅袅,风皆感其灵,只可惜普天之下,唯一人能闻此音。

……亦或许不是一人。

华美的亭台楼阁之中,玄明本是懒洋洋地躺在室中读书,因他本就看着懒散随性,虽是手中持卷,倒也看不出他读进了多少、尽了多少心。

室中宦官宫女皆垂首而立,个个面如死灰了无生气,满室从室中到长廊外共有数十人,竟是静若无人。

忽然,玄明放下手中书卷,微怔片刻,笑着问身旁之人道:“……你们可有听到琴声?”

那宦官一抖,却不敢看他,只深深埋着头道:“不曾,陛下。”

话完,便一语不发。

说来也是,新帝后宫无人,朝堂早散了,又谁会在离宫殿这么近的地方弹琴?

玄明自也是想通其中关节,倒不再为难那宦官,挥手让他退下,只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似的道:“……也不知弹琴者是何人,莫不是……”

他话到此便顿住,不曾再说下去,只心中默默记下。

既然有了心事,无聊之书便也没什么兴致再看下去。玄明抬手将他早已背下的书卷往地上一丢,旁人连忙匆匆跑来替他收拾,只听玄明笑道:“今夜也如往常一般,你们不必入室,在门外守着便好。”

随从们纷纷低头乖顺地称“是”,新帝不喜睡觉时有人在场,他们都早已知晓。

……

是夜。

白玉如以往一般悄无声息地入了玄明屋室之中,两人相处自有默契,坐下聊了一会儿便来了气氛,不久衣衫褪尽,一刻千金。

然而,当他正将貌美佳人压在床榻之际,美人香腮胜雪、媚眼如丝,玄明却不知怎么地停住了动作,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着问道:“对了,玉儿,今日在我殿中弹琴之人……可是你?”

他这话虽是询问,语气却又六七分笃定。然而白玉柳眉轻蹙,不解道:“我不会弹琴。”

一顿,语气略有不满:“……你哪里来的闲情逸致说这个?”

玄明得到答案一愣,倒有些意外,良久却仍是在意,感兴趣地笑道:“……奇怪,那会是何人?”

下一刻,玄明身子一歪,已经被推到一边。还未等他反应,只见白玉已经拢了衣衫站起,背对着他走了好几步,快到门口了方才回头,语调清冷还似有几分不高兴,道:“许是更懂你心之人。”

说罢,抬脚便走。

玄明险些失笑,却不敢笑太多,赶紧追过去将人抱回来,重新摁回床上。

“哪儿有这种人。”

他道,再低头,嗓音已是沙哑。

“你便是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白玉:输给琴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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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大纲以后每天只想看三国演义无心码字啊啊啊。

以后还是应该早晨码字,晚上总来不及润色,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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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宝贝儿们真的不需要天天给我扔雷啦,看到你们就很开心了(*/ω\*)

☆、第82章

却说云母这边弹完了琴, 便与单阳师兄道别, 刚走出府邸大门,还未等多走几步, 便感到自己身上一暖。云母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探查,察觉到果然离八尾又近了几分, 只是她这八尾明明早已到了生出的时候,却始终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长不出来。

反正这条尾巴长不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云母倒没有太在意,反倒是对给单阳师兄弹了一会儿琴便有了几分进展有些疑惑。

云母歪了歪头,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思维一转,云母动作一顿, 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袖子中发烫的令妖牌。

下山才不过几日,她竟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师父, 胸口闷闷的。

要将令妖牌还给北枢真人, 应当还是将牌子给师父比较好,而且她现在虽是完成了青丘收到的愿望,但第八尾还是没有长出来……

这种情况……可以上山和师父商量吗?可以吗?可以……吧?

云母紧张的心砰砰跳,最后强行说服自己应该是可以的,定了定神, 便下定了决心。

于是第二日,云母同母亲和山雀夫妇告别,便独自一人上了仙山。不过临行前, 听女儿要去山上,白玉不知为何怔了怔,似是面有愁容,犹豫一会儿,方才问道:“云儿,你师父……待你可好?”

云母点头,回答:“挺好的。”

答完,云母有有点奇怪,眨了眨眼,询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白玉目光闪了闪,又继续说,“那位仙君,看起来有些严厉。”

白玉心里想得还是当初玄明随意就要将女儿嫁给白及仙君的事,想起几次见到白及仙君时,对方那般冷情寡欲的模样,她如何不为云儿担心?可现在玄明已经转世没有记忆,问不了他,而云母自己又不晓得,还很是乐意与师父亲近的样子,她现在也不能将事情告诉她……

白玉想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虽说儿女自有儿女的命数,可两个孩子都是她怀胎三年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在意?

她稍稍一顿,又将女儿搂到怀中,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有替她整理衣衫,仔仔细细地问了有什么东西忘记带没有,见云母都准备妥帖了,这才放她出门。待女儿走得远看不见了,白玉才忧心忡忡地回了院子里。

另一边,云母则自行上了仙山。尽管上回师父和师兄说好了会接送她,但其实云母毕竟不是头一回来回于仙凡两界,自己一个人也未必不行。她顺利地走到了山中,待隐隐看见云雾之中天成道君的仙宫,不知为何又有几分心生怯意。云母一顿,脸一红,有些投机取巧地化了原型。她晓得自己原型看起来比较年幼,撒起娇来不易被责怪,再说师父好像……也对她的原型来得亲近些。

云母摆了摆尾巴,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

“仙君,你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仙宫之中,性情颇为活泼耐不住寂寞的童子正围着白及打转。他自几日前被天成道君点了照料白及仙君衣食住行之后,便一直如此。白及一身白衣不沾尘,又气质清绝,哪怕师父不说,他自然知道这位是要好生侍奉才行的贵客,然而对方极是少言寡语,成天打坐不说话,像是有个蒲团能入定一年,不要说主动吩咐他什么,便是注意到哪里缺了什么而皱个眉都没有过,童子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如此一来,倒是他生怕招待不周,尽绕着白及问了。

不过,他倒也不敢打扰仙君入定。只是白及今日不知为何修行之处从房中挪到了院中,并且每隔几个时辰便回睁眼看一眼院外。如此频率,便是童子也感到清冷的仙君今天好像比往常浮躁些,他虽不知仙君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却晓得此时上前与他说话是不要紧的,一见有空隙,连忙上去询问。

然而白及不过一顿,便沉着声拒绝道:“……不必。”

“是,仙君。”

童子心中略有几分低落,却依旧乖顺地应声,然而再抬头,却见白及仙君已经又闭了眼,脸上一片淡然,像是已然入定,他便只好作罢,安静地站在一侧,眼睛望着院子里时不时飞落在花叶上的蝴蝶出神,却没注意到白及仙君闭了眼后,眉头却微微地紧了紧。

事实上,白及并未入定。

他一闭眼,便觉得胸腔深处隐隐焦躁,偏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焦躁是为何,特意坐在门边,居然也像是在等着什么。然而未等他想明白,忽然听到山门处远远地传来兴高采烈的狐啸声,白及一睁眼,却看到云母拖着尾巴一路从门口跑来,不由分说一口气撞入他怀中。

白及微愣,不等反应过来,已是伸手接住了她,云母习惯地粘着师父蹭了蹭,“呜呜”地叫了两声算是回应。旁边的童子一直陪着白及都快闷死了,看到云母回来也是毫不掩饰地一喜,惊喜道:“小师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母点头应了声,她抬头一看师父,见师父亦低头看她,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莫名地心跳乱了一拍,有些慌乱。云母慌忙地移开视线,撒娇不敢撒得太过,不安地摇了摇尾巴,低头唤道:“……师父。”

说着,她赶忙将身子一卷,用鼻子理了理尾巴,从里面拽出一块牌子来,直切主题地道:“师父,我找到了这个,所以就想拿来给你,到时候再还给北枢真人。”

说着,她将石牌往白及面前推了推。白及一顿,接过令妖牌便认了出来,不过他虽有些意外,注意力却不在令妖牌,而是在云母身上。

……几日不见她,居然分外想念。

尽管明知她不过是下山几天,外貌上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望着她一身雪白的狐毛,却总觉得瘦了,再定神一看,又觉得许久不曾见到。

白及一顿,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语气放软,他抬手摸了摸云母的头,问道:“……你如何找到的这个?”

云母早知如此一问,在路上也想过了,老实地说了是兄长捡到的。不过她也晓得天庭其实不喜妖物自行称王的举动,故这一点隐了没说……云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白尾不自觉地动了动,待见白及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心里清楚,师父知道那青丘小山狐的愿望内容是长安妖王,而如今长安妖王就是石英,师父若是想知道,定然也是知道的。他既然不说,便是不在意,也就是不过问。

事实上,白及的确晓得,不过他亦的确不在意,只是略一点头,便道:“……我会归还北枢真人。”

一顿,他又抬手摸了云母的脑袋,下一刻,微微皱了眉头。

白及探查云母的修为和升尾进度,他的仙意便会进入云母体内,虽是不过只有一瞬,可云母还是下意识地身体一软,心脏变得更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云母几乎是立刻有些不知所措,但还不等她明白是为何,却听师父问道:“你的第八尾依旧未生……可是机缘不合?还是生了什么变故?”

云母一怔,也不顾得刚才那股一接触到师父的仙意便恨不得贴着他抖毛的异样,忙说:“在青丘狐仙庙中接下的愿望我已经完成了,但是……”

云母此时乃是原型,情绪亦表现得极为明显,刚有低落之情,耳朵和见到白及就一直高兴地摆着的尾巴也都纷纷垂了下来,当真是垂头丧气之态。

“尾巴没有长出来。”云母道,“我感觉到尾巴其实有长进,但是不多。我既已经到了长安,想就在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事……”

云母乖巧地说着,白及便亦安静地听。只是他见云母如此,心中亦有不忍,同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忽然蹙了眉头。

……这尾巴如此难生,许是机缘……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了想,白及微顿,问道:“……云儿,你除了青丘之事之外,近日可曾感到过什么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