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了。”转过身来,尹珲双手插到风衣的裤兜里,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嗯,我要让你永远都记得,你亏欠我的。”

“不会这样严重吧?”尹珲大跌眼镜,感觉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钻进了狼外婆精心铺设的美丽陷阱。

唐嫣急了:“那当然,你想,一个大姑娘能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吗?”

这一下,尹珲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好办才好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原因,相信自己一定会很乐意地接受这个纯真无邪的姑娘吧!

“我待会请你吃夜宵,给你赔罪。”尹珲讨好着唐嫣,希望她过得开心,和刚出来一样,欢快地大笑。

“不行,我要让你做一顿饭给我吃。”唐嫣总算有了让步,不过,她的这个要求并不能难倒尹珲,因为尹珲以前就常自己做饭吃,手艺还算过得去。

于是,尹珲想也没想的就爽快地答应了唐嫣的请求:“那好,回去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唐嫣没有继续生尹珲的气,她是一个很大度的女人,似乎她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她拉着他的手,又变得活泼起来。

尹珲在工作时从来没有见唐嫣这么开心地笑过,今天她像小孩一样,天真地笑着。

“唐嫣,你笑起来真美。”

“是吗,单位里只有你这样说。”

“那是你平时太冷艳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连清扫大妈都对你畏惧三分。”

唐嫣没有说下去,好象在沉思。

第一卷奠魂曲第八话两人餐桌

更新时间:2012-2-1711:31:15本章字数:3567

等在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尹珲才觉得自己答应的未免太早了点。现在是十一点半,小超市基本都关门了,大超市也太远了,不方便。正寻思着把请客的事推到明晚,唐嫣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走!去菜市场。

菜市场?尹珲摸了摸头,自从那个女人离去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情进过菜市场,浑没想到,今天为了感谢一个女人,自己又一次走进了这里。

菜市不大,小区型的,离两个人合租的公寓也不远。夜晚基本没几个商贩了,有的也是准备收摊的。唐嫣说,以前,她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到这菜市逛一圈,买两样喜欢的菜,回家一个人做饭吃。

和一个女人逛菜市,真是一件温馨的事情,更有一种家庭的温暖。唐嫣和其他家庭主妇一样,和买菜的小贩们讨价还价,虽然只是几角钱的差异,但在她们女人眼里,这也是一种持家的表现。

“大婶,西红柿怎么卖?”

“五块钱一斤。”看到有生意上门,老婆婆很热情的招呼:“你看看我这小柿子,十分的嫩啊!这还是早上刚刚摘下来的,嘎甜嘎脆的。姑娘,你尝尝。”

唐嫣也没有客气,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一个小西红柿。尝过之后,赞叹道:“恩,真甜,真脆。不过,超市才卖四块钱啊!大娘,能给便宜点吗?”

菜场的贩子们,有城乡开发区进货在这卖的,也有许多从周边农村刻意前来卖东西的。一些人还是挺淳朴的。而这位老婆婆明显就是这种人,没有怀疑唐嫣的话,只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姑娘,我这可是无害的西红柿呀!这闭市的时间也快到了,如果你要是多买一些的话,我给你便宜五毛钱好了。”

尹珲一阵无奈,刚刚已经询问了价钱,这个老婆婆的西红柿是最好而且是最便宜的。这妮子居然还要剥削,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卖几个果子容易吗?有心想说说,可是看到唐嫣那砍价时喜悦的神色,实在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

唐嫣伸出两根手指,道:“那我买这些,行不行?”

“两斤?太少了。不如你买五斤,我给你四块,你看行不?”老婆婆也是做生意高手,决定大甩卖,以销量来决定利润。

“啊,五斤,太多了。那么多,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啊!这样,我买三斤,四块一斤怎么样?”

“那个不行。姑娘啊,那我就赔了。”

两人你来我往,为了几毛钱,砍价砍得不亦乐乎。

经过了十分钟的舌战,唐嫣终于以三块八一斤的价格勾得二斤西红柿,直让老婆婆摇头苦闷,嘴上一个劲的说:“真是赔了,真是赔了。”

唐嫣用最便宜的价格,买到了最好的西红柿十分的高兴。好像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提着袋子高兴道:“哈哈,厉害吧!”

尹珲无语,两斤蔬菜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搞得老婆婆心头直痛。估计是想到马上就收摊了,否则唐嫣绝对不会以这种价格买到这么好的西红柿的。

唐嫣把西红柿交给尹珲,准备付钱。左翻右翻,居然一点零钱都没有,全部是一百的。

尹珲悲哀的想到,人家这才是有钱人啊!只不过,这妮子会不会被老太婆鄙视呢?这么个有钱人居然为了几毛钱跟她计较了这么半天。

“喂,有零钱吗?”唐嫣用胳膊肘捣了捣尹珲,悄悄的说:“我刚发工资,没散的。”

尹珲苦笑一下,耸了耸肩,直接将两个裤兜的口袋都拉开了,用生动的表情语言,回答了这个严峻的问题。抱歉,他不是一个喜欢把银行卡,钞票,存折通通塞进口袋里的人。而唯一的一张毛爷爷,业已被无良的酒吧老板笑纳了。

“这样啊!”唐嫣微笑着的脸开始有点挂不住了,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出丑,于是,禁不住对尹珲多看了两眼,还真是越看越像,越看越有这个可能。

“咳咳……”尹珲咳嗽了两声:“喂,你一直看着我干嘛,难道怀疑我故意想看你笑话不成?”

“嘿嘿,不打自招了。”

“不带这样的啊,你没看到我这双清澈的眼神是多么的无辜吗?”

“没看出来!”唐嫣撇了撇嘴,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大娘,给!”

老婆婆吓了一跳,张大了嘴说道:“姑娘,你没有零钱吗?我哪里找得开哦!”

唐嫣想都没想,直接将钱塞给老婆婆,道:“那就不用找了。”

“啥?”老婆婆傻眼了,这姑娘脑袋没病吧?买二斤西红柿用了一百块钱,既然这么大方,为啥刚刚还讲价呢?

等老婆婆回过神的时候,唐嫣两人已经离开了。老婆婆只能无奈的将钱塞进兜中,脑袋直摇,自始自终她也没有搞明白唐嫣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到走远一些了,尹珲问唐嫣:“小糖糖,你脑袋进水啦!刚刚那么费劲讲价,岂不是白讲了?五十块一斤的西红柿,你真是有钱人!“

唐嫣白了一眼,不乐意道:“你明白什么?老大娘那么大岁数了,每天早上还要来卖东西多不容易。再说了,我讲价只是乐趣而已,这都不懂。你真是个没有爱心的人!”

尹珲脑袋冒出黑线,丫的,是我没爱心,还是你丫的有钱人的恶趣味古怪啊!

由于午夜快要到了,一些挑灯夜战的商贩业已开始收摊走人。两人抓紧时间扫荡了一圈,总算在结束之前买齐全需要的东西。

唐嫣说,她最爱吃的就是鱼香肉丝,一定要尝尝尹珲的手艺,能做出什么样的鱼香肉丝来。

作为一道颇负盛名的川菜,鱼香肉丝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要做的地道,自然少不了一些容易忽略的细节。比如肉丝的大小,腌制,材料的选取,以及勾芡浇汁等等。

尹珲没有辜负唐嫣的期望,努力地做了几道她最爱吃的菜,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还有西红柿炒蛋。在尹珲做饭的时候,她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男人忙碌的样子,真帅。”唐嫣看着尹珲,赞道。

尹珲放了汤勺:“其实女人做饭的时候更美。”

唐嫣不服气的撅起了小嘴:“那是你们男人不爱做饭的借口。”

“呵呵。”

其实,尹珲自个也不太清楚,这是不是男人懒惰的借口,但他相信,如果在厨房里有唐嫣忙碌的影子,那就一定是个美丽的天使。

饭做好了,看着桌面上由尹珲亲自下厨弄的几道菜,唐嫣有点不太相信,一个大男人,也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怎么样,没骗你吧,我说会弄菜的。来,尝尝水煮肉片的味道。”尹珲给唐嫣夹了水煮肉片,放在她的饭碗里。

唐嫣尝了一口,翘起大拇指,表扬着他。

“慢慢吃,别烫着了。”

“真棒,比我妈的手艺还好。”

“你怎么拿我和你妈比呢,她岁数比我大多啦!”

唐嫣嗤嗤地笑,说:“我比的是你们手艺,可没比你们年龄啊!”

看着唐嫣狼吞虎咽的样子,尹珲很有一种满足感。男人就是这样,总爱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这一顿饭下来,她一定会迷恋上我的手艺吧?尹珲有些臭美的想着。

要是哪一天,那个人也能吃上我亲手做的菜,像现在的唐嫣一样,狼吞虎咽的吃,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尹珲,这些都是你女朋友教的吧?”唐嫣忽然好奇地问道。

听了她的话,尹珲一阵伤感,她能教我吗?自己不想再提起她,没想到身边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以前的生活。

“我没有女朋友。”

唐嫣愕然的抬头看着尹珲:“没有?是分了吧。”

“她离开了我。”

“离开就离开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机会找一个比她更好的。让她有一天会后悔,错过了你这个好男人。”

“得,你就安慰我吧。”

“没有,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当你缘分来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爱上你。”唐嫣笑着给尹珲夹了一筷子菜。

尹珲动作一滞,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唐嫣。

她的双眼渴望着爱情,在夜里,再坚强的女人也会脆弱。唐嫣是个事业型的女性,但在自己面前,她一样表现得温柔,体贴。

第一卷奠魂曲第九话入殓师

更新时间:2012-2-1711:31:15本章字数:3273

饭后,尹珲陪着唐嫣看了一会儿电视,尹珲知道,在这种寂寞的夜里,她需要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能做的,只有把她当朋友一样,分担着她的寂寞。

但他不能给对方太多期望,让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有结果的男人身上。尹珲心里清楚,今生,她不会是自己生命中的女人。

尹珲很感动,好想把唐嫣搂进怀里,温柔地告诉她,谢谢你给我的爱情。

转过身,尹珲流了泪,脚步蹒跚的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大厅里,一片寂寞。

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在自己人生最失落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女人,愿意为自己等候。尹珲趴在窗口,仰望着那熟悉的街道,那明亮的灯光。有些不舍,却也无奈。

夜色下,马路上依然有穿梭的车流,热闹的人群。而尹珲却像木偶一样在那发着呆,彷徨得像一个忘记路的孩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地图上寻找着家的方向。他很想走出去,大声地告诉唐嫣,自己心中的那个女人无法取代。虽然尹珲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就像唐嫣心中的那份感情一样,只是一种期待,一种守侯。可是,两个人同样傻傻地为没有结果的爱情去牵挂。

客厅里,唐嫣抱着卡通枕头,默默地注意着尹珲房间的那扇门,眼圈有些微红。

先前喝的那杯伏特加酒意上涌,尹珲开始有些微醺和迷醉,他开始想念她,想念家,想念唐嫣,想念这个城市中对自己好,关心自己的所有人。

一涉及到回忆,尹珲就会想起刚毕业时的那份雄心勃勃,壮志未愁。他想在这个城市中出人头地,大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可几年过去了,却依旧一事无成。事业,爱情,家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与自己无缘。

他不知道,在这个城市中,还有多少和自己一样失落,惆怅的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在繁华的城市中继续幻想着美好的明天,沉溺于现实的苍凉。

尹珲是个化妆师,准确的说是殡仪馆的遗体美容师,他服务的对象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有残缺不全、支离破碎,也有美艳绝伦,精致细腻的。

虽然他是个男人,可他从小就喜欢给别人化妆,他帮他的母亲梳头,帮他父亲打发蜡,帮他的姐姐扎蝴蝶结,帮他的妹妹涂红脸蛋。他喜欢摆弄人的脸,打粉底、画眉毛、抹腮红,涂唇膏……尹珲喜欢化妆的过程,它能让自己获得美的享受。

但当同样的过程从现在的自己手中操作出来时,给人的印象却往往变得神秘而晦气。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和他原本关系很铁的同学在得知了他的工作后,都争先恐后的换掉了手机号码,和他切断了关系往来,就连各种周年聚会,也心有灵犀的漏掉了这个小角色。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尹珲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恐怖的代名词,傻子才愿意和一个成天触碰死尸的家伙,握手,猜拳,乃至把酒言欢。开始尹珲还不太了解情况,但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后,他也只能叼着一根烟,颓废的坐在墙角,把电话册上那一串串曾经熟悉的号码,一一划去。人情冷暖,尝过便知。就拿今天遇到的汤星来说,如果不是尹珲事先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绝对会像看到一窝苍蝇一样,避之不及。

上大学的时候,尹珲读的是理工科,这是一个和丧葬礼仪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打心里讲,他期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或为金领,或者高管,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但他却怎么也不曾想到几年后的今天,自己会成为一名入殓师。或许,命运就是这样的荒诞可笑,肆意弄人,一遍又一遍的**着你的肉体,你的灵魂。而作为受害者的你,却只能瞪着眼睛遥遥相望,毫无还手之力。

在大多数人眼里,自己的职业显得很神秘,压抑。甚至有点小小的日式恐怖,但对于尹珲而言,它就是一个工作,一份薪水,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饭碗。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尹珲特别希望在自己的手底下,他能把那些曾经生机勃勃的面孔,弄得光鲜美丽,让每一个到过这个世界的人,都能够毫无遗憾的体面离开。

其实,尹珲并不是个很胆大的人,小时候听见大人们讲故事,他就会怕的捂住耳朵,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大学毕业,在人才市场进退无门,义愤填膺之下向火葬场递出自己简历的时候,尹珲的内心却有一点小小的意外惊喜,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吧!

厌倦了与人打交道,其实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也挺好,至少不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他第一次化妆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大概只有十九岁,是车祸死的,出事的时候,她坐在一辆桑塔纳的副驾驶,车子一撞,车门可能没有关好,她就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场死去,——想当时她应该轻的像一只蝴蝶,在空中划过。

她是一个长头发高个子的女生,五官长得很精致,皮肤也特别好。她的家里人送来了一身新的衣服,让工作人员给她换上。这是个很体力的活,尹珲做不来,由几个老手一起做。他们窝在一个暗暗的房间里,那里有一个放人的工作台。尹珲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个“把风的”,就是一有人想要进来就凶凶的叫出去,因为怕有些死者的家属没头没脑的走进来,毕竟这些也算是行业秘密的。

脱掉她的血衣以后,大家开始用水给她冲洗身体,因为太多血了,尹珲就站在她头的这一边,看着他们弄。然后就是先给她穿牛仔裤,因为同事那边把她的脚提了起来,于是她的头就没有再放在台子上了,而是顺着边缘放了下来,仰望着尹珲。

当时的尹珲,离女孩估计不到两尺,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一直睁得大大的,尹珲觉得她一直在看着自己,就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似的。但是,又觉得她的眼神太过空洞,仿佛只是穿过自己的身体,看到后面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女孩的脸色很白,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可能是自然的卷发,一湿就能看出来,水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到她的头发上,再一颗一颗的慢慢落到地上。看起来特别惨淡。

如果她能看到现在这一幕,一定很痛苦吧!尹珲心想。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被几个不相干的男人女人脱得一丝不挂,如果她能感觉得到,一定很冷。就像此时此刻,自己穿着毛衣,都还禁不住的瑟瑟发抖。是啊,冬天就快要到了。

穿好衣服,给她带上一顶白色的绒帽,很漂亮,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在接任务前,女孩的家属只要求给她化淡妆,但作为一个刚出道的入殓师,一个准备雕镂出自己今生第一件艺术品的人,尹珲却想为这个洁白的天使,留下尘世中最后一抹美丽,就像流星划破天际的刹那,美得是那么让人心碎,又是那么的使人迷醉。

于是,他戴上了特制的硅胶手套,给女孩儿一扎扎的梳头发,做发型。用热毛巾清洗、敷压躯体,扑上粉底,淡抹胭脂,描眉,画唇彩,使她的皮肤尽量恢复光泽。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为她描上唇线后,女孩似乎有了面带微笑之态。这让她的母亲非常满意,不住地攥着尹珲的手,嘴里唠唠叨叨的不住在说些什么,似乎在感谢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能让自己的女儿带着最美丽的面容离开人世。

用力抽开老人的手,安慰了几句,尹珲带着职业性的礼仪退到了一边。可怜天下父母心,或许此刻的老人家,那颗麻木的心脏,早已支离破碎了吧!

伤怀旧念,新愁旧怨想继,变尽了人间……

奏乐的师傅们一个个憋红了脸,将管乐中所承载的哀思传达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就是众人绕着水晶棺,哭,一个劲的哭,不要命的哭,不过,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从女孩的遗像上,尹珲看到了他生前的样子。照片是用一张生活照复制成黑白做的,照片里面,她就带着这顶帽子,在落满雪花的山上笑,笑的好灿烂,好甜。尹珲看着这张照片有点收不回自己的眼睛。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觉得女孩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比那些包装的明星也要漂亮很多,就连黑白的轮廓,都透露着她的光亮和清纯。

第一卷奠魂曲第十话死者的尊严

更新时间:2012-2-1711:31:16本章字数:3290

仪式结束以后,家属们一哄而散,那位刚才激动万分的老母亲似乎也被两个汉子抬走了。尹珲摇摇头,刚想收拾一下心情再去布置下一场追悼会,却看到一个姑娘趴在水晶棺上,痛苦的哭泣着,久久不肯离去。从背影和帽子来看,这位姑娘和死者倒是颇为相似。尹珲好奇之余,用手捣了捣身边的同事,喂,小孙,棺材边上的那姑娘,是死者什么人啊,姐姐还是妹妹,怎么越看越像双胞胎,挺像的!

那位被称为小孙的同事脖子伸了伸,半晌才愕然的冒出一句话来,嘿,你小子眼花了吧?那棺材边上没人呀!

怎么可能,那不就是吗!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尹珲大马金刀的走了上去,轻轻的拍了拍那位姑娘的肩膀,温言道:“丫头,节哀顺变吧!”

但尹珲的手却从她的肩膀上一穿而过,毫无任何阻隔。就仿佛面前的只是一团空气,海市蜃楼。

刹那间,尹珲明白了一切,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就这样,尹珲顺利的完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场考试,正式的成为了一名实习期的入殓师,月薪八千,中上等生活水平。

中午的时候,同事们为了欢迎他这个新人,在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开了场小的party。虽说入乡随俗,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端着饭盆子在火葬场里大口吃菜的战斗力,因为这还需要强大的防御和精神系免疫做后盾。毕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永远只存在于武侠和玄幻中,现实里基本可以无条件忽略。试想一下,万一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被烧人的怪味道钻进鼻孔里,那可就有些倒人胃口了。

吃完饭,尹珲穿上灰色的工作服,收拾好那个包含各种抽屉的化妆箱,进了化妆间的办公室,

殡仪馆入口的位置是宾客室,左手出是冰柜间,装了二十只冰柜的冰柜室占据了五十平方米,也就是说有二十个停尸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殡仪馆的冰柜数都是二十,紧邻它的,就是只余十五平方米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的物品不多,只有化装箱、操作台等几件道具而已,显得空旷而寂寥。

可就是在这空旷寂寥中,硬生生地使人产生了强烈的压抑感。

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行行也都有师傅带徒弟的规矩。尹珲走进去的时候,老赵头正在那里抽烟看报纸,尹珲低下头,坐到了他的对面,他这个人不太爱和人打招呼,所以虽然老赵头是自己的师傅,但尹珲并没有叫他。

这时候,老赵头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看到它了!”

“看到谁?”尹珲惊讶的四处望了望,心说这老爷子讲话怎么只说前话不提后语啊!琢磨了半晌,才感觉老赵头是不是再说哪位同事,刚要开口。却没想那边的老赵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的说道:“反正不是人。”

尹珲惊了一跳,手里的粉刷差点没有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呵呵,说话别那么大声嘛,把老头子震聋了,下半辈子难道靠你养活不成?”老赵头慢吞吞的收起了泛黄的报纸:“其实做我们这行,讲的都是个缘字,谁应该做什么,谁应该碰到谁,都是命里注定的。也许在别的行当里,还有个碰运气一说,但在我们这里,都是缘分呐!”赵德水是馆里的老师傅,五十多岁的年纪,身穿一件绣满铜钱的唐装,个子不高,头发不多,而且也都白了,显得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

尹珲没有做声,不经意地望着他,他觉得这个老人身上有一种让自己难以描述的感觉,觉得他就像是家里的一个长者,熟悉到了别人都懒得理他的地步,静静的坐在那里,静静地打着哈欠。

“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帮工、当过泥匠,甚至还有段时间学人家修理过无线电,喏,我手里的这个收音机,就是我年轻时候自己买零件攒的。”老赵头摆弄着手里那个白色塑料都已经被氧化的发黄的老旧收音机。

尹珲是个急性子,他不想听这些拐弯抹角的话:“你怎么知道我见到鬼了!”

这时,老赵头终于抬起头,他从他那个缠着胶带的老花镜里探出眼睛来,望着尹珲,突然笑了:“都要走这么一遭的,年轻人,谁这辈子吃什么饭,都是老天爷给的,你见的东西,我没见过。当然,我看的到的,你也未必能看到!”

说到这,老人突然像孩子一样俏皮的眨了眨眼:“恭喜,天生阴阳眼的小子,你入行了。”

“入行,我看到的他没有看的?”尹珲有些困惑。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这行真的是讲缘字的,老赵头说话的意思,就是他决定收自己了。

“至于你看到的东西,你得自己解决,因为路是你选的,但不是你选它们,而是它们选你,懂了吗?”

“谁?”

“就是你化妆的那些朋友们啊!”老赵头的话又让尹珲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他正想要问个究竟,这个时候业务部打来电话,让老赵头去‘过人’。

所谓的‘过人’,说白了就是检查死者的妆容,一般遗体美容师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接到业务科通知→去冰柜取尸→确定化妆方案→按家属意愿给死者净身(洗澡)→定型化妆→为死者穿衣→送入水晶棺。

接了电话,老赵头冲尹珲摆了摆手,走吧。尹珲还没应声,他都已经走了出去。

走到冰柜那里,老赵头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三个屉子,然后就开始往外拉,拉了一下没拉动,然后,他把尹珲叫过来,俩人一起拉,仍旧没有拉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卡住了。尹珲正想出去喊人过来,老赵头却冲他摇摇头:“看来我们和这位朋友没缘份呐!”说着就又走到了前一排,轻轻一拉,屉子就打开了。后来,尹珲才知道,原来每次业务部打电话给派班,一般都有三位朋友,就是害怕你和他们中的有些没有缘分。

屉子一打开,一阵冷风就从里面吹了出来,像是三九天的冰凌扑面而来,吹得人脸上都好像要冻住了一般。老赵头动作娴熟的托起死者的双肩,然后嘱咐尹珲托起死者的双腿,轻轻一用力,就把死者放到了推车上,然后他笑嘻嘻的对尹珲说:“避一避!”

尹珲挪了挪脚,还没闪开,老赵头就把推车交到了他手里:“推你的车,跑哪去啊,又不是跟你说话。”

尹珲一惊,回头望了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时候,遗体从冰柜中取出,全身都僵硬了。没有人帮忙,穿衣服的时候,得像我这样把死者的手搁在手臂上,才能把衣服套上去。”老赵头边说边做,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与死者是“零距离”接触。

“今天还好,这位走了没多久,身体还热乎着呢!”尹珲帮着老赵头扶着这位朋友,寒冷的感觉象渗到了自己的骨髓里一样,他一点没有体会到老赵头说的热乎的感觉。直到很多年后,尹珲在给去世的恩师老赵头穿衣服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老赵头对自己说的热乎,那时候,尹珲摸着刚从冰柜里取出的他的手,真的感觉就是热乎的,那如炭火般烧灼至心的撕裂感,热乎的尹珲,泪如雨下。

粉扑,胭脂,口红,眉笔。老赵头化妆箱里的工具和普通人化妆用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把崭新的止血钳。他把死者的口打开,慢慢的把止血钳的卫生棉放了进去,尹珲这才注意到这位朋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但很整齐,依稀间还有发行的纹路,脸上有很多皱纹,看起来很慈祥。这时,老赵头把止血钳取了出来,原本白净的卫生棉上,此刻已经染上了一大块黑色的血斑:“脑淤血、心肌梗塞、肺病都会有咳血,得清口,唉!这老头还爱臭美!”老赵头依旧是边说边做,转眼间,这位上了年纪的朋友,已经干干净净了。

看着老赵头娴熟的技法,尹珲突然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一种敬仰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灵魂的工程师,生命的架构者,保证着死者最后的尊严并给予生者最后的安慰。

第一卷奠魂曲第十一话新时代同居生活(1)

更新时间:2012-2-1711:31:16本章字数:3177

看着老赵头娴熟的技法,尹珲突然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一种敬仰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灵魂的工程师,生命的架构者,保证着死者最后的尊严并给予生者最后的安慰。

于是,尹珲不自觉地冲老赵头笑了笑,老赵头也回应了一个笑容:“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臭美,哎,你这老头在世的时候肯定不是一般人呐!”说着老赵头转过身,把家属放在那个桌子上的包打开,取了个礼帽,给死者戴了上去。

看着这个么洋派十足的老人,他也笑了。

转过头,尹珲看到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白发老人,他站门边右手里捉着礼帽,然后冲自己笑着,把帽子微微往头上一带,做了一个绅士派十足的脱帽礼。

尹珲浑身一震,看了看化妆台上老人,一模一样,再一回头,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

他正要问老赵头,老赵头像是什么都知道似地,看着尹珲摆了摆头:“别问了,下一个,你得自己来!”

再说说那个被自己打开的冰柜屉子,说实话,屉子打开的瞬间,尹珲着实给吓了一跳,半天没回过神来,当老赵头那些缘分的话再次浮现在自己脑袋里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让自己清醒些的念头,于是,尹珲缓缓的走进冰柜,冰柜的里的朋友又结结实实的吓了自己一跳。

这是个残尸,半个身体像是被撞散了,脑壳也破开了个口子,幸好发茬很厚,不然的话,总觉得脑浆都像要流出来似的。

尹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使是车祸现场的直播,也都打上了马赛克。所以,自然而然的一阵恶心犯上喉头,赶忙冲到了洗手间,痛快的吐了。

吐完后,感觉好了很多,再看那位朋友,突然感觉到好像变了,没有之前那种让人彻头彻脚的凉意了。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这就是自己从那一次真正转变的吧,之后,尹珲见到过残破度远远超过这样的尸体,可是,奇怪的是,虽然也有尸体腐烂或各种原因,让胃有些冲动的尸体,但尹珲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恶心,恐怖的感觉了。

所有的尸体,在尹珲这里过人,他所看到仿佛都是他生前最美好的样子,尹珲总能把他们打扮地象生前那样光鲜,以至于,很多家属都误认尹珲之前认识他们这位死去的亲友。

后来,尹珲在这里认识了同为入殓师的唐嫣,再后来,因为某种缘故,他搬进了唐嫣的公寓,成为了她的合租密友。

天边的肚皮还未泛白,灰蒙蒙的乌云覆盖着,天地间完全被乌暗所笼罩。没有了朝阳的和煦,没有了清晨的清新,连街上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只有可数的机动车辆于柏油路面上穿梭,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死气沉沉。

尹珲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临出门时,见唐嫣也已起床。

“今天休息,还起这么早?”尹珲随口问道。

“啊,今天事情很多的。”

“哦,”尹珲说,“我要去上班了,下午见。”

“下午见。”唐嫣打了个剪刀手。

尹珲下午下班是五点整,二十分钟车程,又顺便在小区里吃了晚饭,回到住处时已是六点了。

刚打开房门,他就感觉一阵清香扑鼻,像淡淡的茉莉熏香。尹珲感到奇怪,以为走错屋子了,正要出去看门牌号。这时,唐嫣听到开门声,从自己的卧室走了出来。

“请先不要进来。”唐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