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赵得水身体状态貌似不太好,在连续咳嗽了四五声之后,这才稳住了音调:“怎么了小子,有事吗?”

“有!”

“哦,什么事?”老赵头倒是来了点精神,他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无事不登三宝殿,登了三宝殿,就一定是大事。

尹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了。”

“什么?!”老赵头几乎是用喊来说出了这两字,也正因为一时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接下来就是连续不断的咳嗽。

不光是他,连唐嫣也一下子跳了起来,目光逼视着尹珲问道:“尹珲,告诉我,到底谁是下一个?”

她不是笨蛋,从先前尹珲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就已经看出了端倪。而他现在的这句话,更是让唐嫣心中的不安,有所加剧。

尹珲没回答,只是皱了皱眉,摆摆手,示意她先坐下。唐嫣只得坐下,她知道对方的脾气,如果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算拔牙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电话那头很平静,连一根针落下来的微小悸动都没有,就像已经挂断,但却也没有嘟嘟的盲音,尹珲明白,这是赵得水在思考,大约过了五分钟,电话那头才沉重的嗯了一声,然后迅速的挂掉。

关掉手机,尹珲看了不看的就丢在了玻璃茶几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颓废的倒下身子,躺在沙发上,尹珲将头发朝后面翻卷着,露出了洁白光华的额头。

抬头望去,天花板到处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的气息,令人惊恐的是,这股冷色调始终停留在整座公寓。虽然唐嫣她们看不到,但自己却能清晰地发现,冥冥中,每个人的周围,似乎都带有这种能量波动。

有位心理学家曾经得到过这样一个结论: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人类毁灭。而是整个地球,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孤单,还有,心灵的折磨。

而对尹珲来说,最可怕的,却是自己能看见的东西,别人都看不见。它们就在树梢,大楼的顶端,向你招手,亦或者和你同乘一辆公交车,你坐在左边,他坐在右边。它们有男有女,有老又少,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

思绪如倒带般在脑海里穿梭,在回忆定格在最后一个焦点时,尹珲发现,当年在殡仪馆看到第一个鬼魂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那么真切,那么有质感,又是那么的……久违。

现在的他,就仿佛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恐惧地畏缩在角落里,迎面是无尽的黑暗。

尹珲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紧跟着的,是手腕,整条手臂,肩膀……周围的一切都在抽离变形,幻化为自己心灵最深处的那层恐惧。就连平时看来很温暖的东西,现在也变成了邪魔,恶鬼,狞笑着,肆无忌惮着。

而那股灰色的气息,就好像是站着自己身边的一位死神,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就好像自己也在俯视着它。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渺小。

“尹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咱们去报案,真的,殡仪馆不能再死人了。”唐嫣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不过她仍旧是尽量用自己的淡定遮掩住这股恐慌问道

“不要害怕,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儿的。”尹珲缓过神来,温言道。

唐嫣也不再多问,她知道尹珲是不会回答自己的,不过听到尹珲的托辞,却还是触动了内心的某一个地方,很是感动。

“哟,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呢,度蜜月还是拍拖?”沈菲菲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当下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而已。”尹珲收敛住过分的表情,淡定的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口无遮拦。

“额,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那好,我躲。你们尽情‘聊!’”沈菲菲将最后一个‘聊’字拖得老长,接着又意外深长的看了唐嫣一眼,便要闪进房间,执意成全两个人的甜蜜空间。

这时,屋子外竟然传来了清脆的叩门声。正准备钻进房间的沈菲菲停下了脚步,摊了摊手,颇有些无奈:“唉!本来不想当这个电灯泡的,结果,又来了个电灯泡。这样吧!你们两个聊,我和这个人聊,不会打扰你们的。”

说完,她便不顾尹珲那凶巴巴的表情,踏着一双粉嘟嘟的拖鞋,跑到了门边。

拧开门锁,沈菲菲发现来客竟然是一个满头汗珠的老头子,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得水。

“哦,原来是赵师傅。”她有些失望的嘟嘟嘴。

来不及换鞋套,老赵头就急急忙忙地窜了进去:“小子,我来了!”

看到赵得水身后那一排排脚印,早上才拖完地的沈菲菲,嘴撅的可以挂上两个油瓶。

尹珲则从沙发上坐起来,恭恭敬敬的给老赵头让座,端茶递水伺候,不在话下,这是茅山的规矩,也是尹珲打开始就认定的规矩。

“小子,不要忙这些琐事了,告诉我,谁是下一个。”

尹珲倒茶水的手悬在半空,愣住了,那刚沏好的龙井都逸到了桌子上,也忘记收回,直到唐嫣喊了他一句,他这才有点醒悟了过来,忙手忙叫的收拾着,不过尹珲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稍一疏忽,又把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唐嫣叉着腰,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尹珲推到了一边,自己亲自收拾起来。

尹珲有些犹豫的松了手,接着一语不发的坐到了沙发上。

“快点告诉我,到底谁是下一个?”老赵头有些急了。

尹珲的脸色很难看,至始至终都很难看,他双手用力的揉.搓着长长的头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答道:“是唐嫣,下一个是……唐嫣。”

第一卷奠魂曲第六十六话白马寺,菩提香

更新时间:2012-2-1711:31:36本章字数:3008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唐嫣手中的抹布顿时落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都难逃一劫。”

老赵头也愣住了,愣愣的看着唐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唐嫣姐姐,怎……怎么会是你?”沈菲菲不敢相信尹珲所说,有些愤怒的用手指着他:“坏蛋,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说,你怎么知道是唐嫣姐姐?如果不说出原因来,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有阴阳眼,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看到了她的背后,有一个数字”尹珲淡定的回答,脑海思绪万千,他想不出来应该怎么拯救唐嫣,总不能一辈子让他在这房间里不出去吧。

这时候他想到了欧阳雪,或许欧阳雪的警察队伍可以保护唐嫣。

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这些遇害人很明显不是被人类给残杀的,应该另有蹊跷,警察们应该对这件事无可奈何。

“什么数字?”老赵头目光如电,原本佝偻的身躯,猛的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仿佛万钧之力压在背上,让人喘不过去来。

“6!”尹珲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嘭!”老赵头拍案而起,脸上青气翻腾。

而沈菲菲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尹珲:“阴……阴阳眼,开什么玩笑,你有阴阳眼?就是能透视的阴阳眼?”说完,不自觉的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生怕泄露了春光。

如果在平时,尹珲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捉弄小丫头的机会,但是此刻,他却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做这种无用功,当下叹口气:“我说的是能看到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比如说鬼。”

“你能看到那个东西?”沈菲菲吃惊的把拇指塞进了嘴里,不过却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端起茶壶一饮而尽,而后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尹珲。

咕嘟,咕嘟……

沈菲菲灌下了几口茶水之后,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唐嫣,她笑了笑,装作毫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尹珲,你介意陪我这个将死之人去游乐场玩玩吗?长这么大,还没真正的痛快玩一次呢,对了,我还得给自己化化妆,打扮的漂亮一点。”

尹珲抬起迷茫的双眼,摇摇头。

唐嫣呆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会拒绝自己,不过很快便将不满给压了下去,是啊,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呢?当下苦笑了一声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陪我,那我就自己去了。”

说完,表情痛苦的站起身来。

从尹珲身边经过时候,尹珲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唐嫣拦腰抱住,狠狠的搂在怀里。

低下头,用责备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唐嫣,你发什么傻啊,你是不会死的。”说完,他放开手,走向了老赵头。

“师傅,事到如今,难道您还想继续瞒下去吗?”尹珲双目虔诚,第一次,破天荒的,他的眼神击败了老赵头,让对方无地自容。

老赵头退后了一步,而尹珲则迫近了一步:“您真想看着所有人,前一秒还是欢声笑语,后一秒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吗?”

“是的,我只是一个入殓师,一个微不足道的入殓师。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我比每个人都更加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知道他们,都来之不易!。”

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气力万钧!

沉默良久,老赵头的头深深的低了下去,而唐嫣则漫无目的的站着,视线不知道落往何处,最后只得是垂下脑袋,数起了地板上的花纹。

两行晶莹的泪珠自眼角缓缓的滴下来,落到了尹珲的手上,很冰,很凉,却也很烫。

尹珲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唐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的女人伤心了,可这种无声的落泪,却是第一次。

“唐嫣,走!”尹珲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谁要伤害你,就必须要踏过我的尸体。师傅,您有难言之隐我也知道,我也不会强迫您,再会!……哦,不,应该说是永别吧!”说完,尹珲义正言辞的站起身来,就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慢着。”良久未开口的老赵头终于是开口了,一开口,就让人无从抗拒。他背着手,缓缓的走到尹珲和唐嫣身边,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唐嫣呀,你先坐下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尹珲点点头,拉着唐嫣坐在了沙发上,屏住呼吸,双目迥然的盯着老赵头,唯恐一个疏忽,就会错过他说出得某个细节。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告诉你们也无妨了。”老赵头叹了口气。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生前可怜,死后可怕的女人。”

将包袱丢出来之后,老赵头反而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就仿佛挑了十年的担子,终于卸下来了。

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徜徉在以前的记忆中。

“究其源头,还得从十年前说起!”老赵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古铜色的烟斗,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将里面的一些木屑磕出来,然后取了些烟草,塞的结结实实。

‘刺啦’一声,他划亮了火柴,而后点燃,含在嘴里吸了一口,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尹珲不知道老赵头什么时候竟开始返璞归真,用六十年代的烟斗开始抽烟了,当下心生好奇。

吐出了一口白雾,浓厚的烟草味不自觉的传到了尹珲的鼻子里,呛得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而后便是唐嫣和沈菲菲连续的咳嗽声。

这烟雾不简单。

这是尹珲的第一个想法。

很快他的眼睛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阴阳眼的世界里,那些四散而开的烟雾,就仿佛是一个个慨然赴死的壮士,正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不断的将房间里面的灰色调给驱逐出去,似乎想把这些危及到自己主人的东西,彻底给扼杀掉。没过多长时间,尹珲就发现,整个房间敞亮多了,刚才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也失去了踪影。

在淡淡的芳香中,他那阴霾的心情渐渐云开雾收,变的阳光起来,消失的力量重新回到了全身的每个关节,对未来,对生命充满了爱的希望。

“师傅,您这烟……”尹珲傻傻的望着老赵头手中那烧得旺盛的火团,他已经猜出来了,这烟具有驱魔,凝神,养气的功效。

“哼哼,这烟厉害吧?”老赵头并没有着急的直奔主题,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骄傲的举了举杏黄色的粗布烟袋,紧接着手腕一翻,将烟袋锅倒了过来,往茶几上敲了敲,待将烟斗里那些黄橙橙的颗粒状物体尽数磕出来之后,重又仔细的塞回了烟袋里。

“这东西叫‘菩提香’,是河南白马寺的一位老朋友送给我的,单论制作过程,就是繁琐无比,先要取那罗汉座下摆了三年以上的香灰,用露水和湿了,拌上上好的阴沉木,在炉子里炼上九九八十一天,再如此反复三次,才算大功告成。这菩提香因为沾了佛家的光,所以天生就带有祛除不祥之物的能力,可谓是价值连城啊!”说到这,老赵头轻咳一声,原先展露在脸颊上的惬意,消弭无踪。

第一卷奠魂曲第六十七话张秀婷

更新时间:2012-2-1711:31:37本章字数:2127

“这事情,还得从十年前说起。”老赵头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天花板,极力的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咱们市的市长姓黄,单名一个琛字,当时,他还没有现在的际遇,充其量说,也只是民政部门的一个小头目罢了,而且正管着咱们这间殡仪馆。要说这官职虽小,但好歹是个吃皇粮的,外加上这黄琛颇有心机,将上司哄得是绕着鼻子转,可谓是八面来风,紫气东来。尤其是这小子面相长的还算不赖,一表人才,并且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纪,所以在外面明里暗里的惹下了不少风流债,其中就包括那个女人:张秀婷。

听到‘女人’两个字,尹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周海庆到现在,他已经听过不止三四次了,这两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暗示着什么?真是山重水复,扑朔迷离。

同时也对频频出现在新闻上的黄胖子有些感慨,万万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家伙,竟还是自己单位的老上司。

张秀婷相貌清秀,皮肤白皙,是那种善解风情女人,初来乍到,不懂得这里的规矩,在殡仪馆附近做起了死人的生意,开了家裁剪寿衣的铺子,还算玲珑。

后来她遇到了黄琛,虽不说是一见钟情,但也是差不多了,反正男人跟女人,也就那回事儿,扯不清道不明。偏生这张秀婷身上带着一股山村才有的娟秀气息,出身于城市的黄琛又哪里遇到过?当下食指大动,找个机会挑明之后,不但给她分了一套厂里的职工用房,还由着她的性子,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

到这里也没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女人对黄琛来说,也只是一个玩物,由不得真。

在黄琛这个情场高手的狂轰乱炸之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没几个礼拜就被俘获了,在一个晚上,和他发生了关系。

在这个乡村姑娘的眼中,贞操代表的就是生命,她将未来的一切都盘算的很好,等将来的某一天,和这个男人终成眷属,然后在某个黄昏,夫妻相拥在幼儿园的门口,等着自己的孩子背着小书包屁颠颠的跑出来……

带着这样的遐想,张秀婷继续沉溺在黄琛编织的爱河中,两人一发不可收拾,偷偷的开始同居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愿望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想得时候心情多甜蜜,破碎的时候,心情就有多凄凉。

事情发生在中秋节后,那晚,黄琛来了。张秀婷关上门,眉目含羞,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黄琛当时也没在意,一个穷丫头,能有什么让自己高兴地事儿,于是便装模作响的凑过了耳朵。但当张秀婷说完之后,黄琛的脸色变了,很难看,黑中透着紫气,就像是肉铺里晒了一天的猪肝。因为这个女人,怀孕了!他默默地喝了杯水,态度很坚决,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生下来,如果她不想打,自己就送她去医院。

张秀婷当场就傻了,眼珠打着转儿,要不是黄琛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黄琛走了,没留下,而且砸碎了一个陶瓷杯,张秀婷的心就和这杯子一样,碎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张秀婷还是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她和黄琛闹的越来越僵,黄琛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一趟都不来了,但张秀婷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养下来被其他的孩子指着脊梁骨,说他没有爸爸,是野种。于是便一遍又一遍的打着电话,哭着闹着要黄琛娶她,甚至有一次,还在咱们殡仪馆里撒了一回泼,当时正好是一个领导班子观摩,黄琛那脸,当场就拉的跟驴似的,好说歹说才哄走了她。

她是下了决心了,黄琛也下了决心,不给她打生活费,甚至扬言要收回房子,如果这个女人非要背着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话。张秀婷一根筋,就是不妥协,最后实在执拗不过,终于引得黄琛起了杀心,因为他早就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老婆还是省厅级领导的独身女儿,当宝贝似的惯着。万一自己这事儿传出去,被老婆和岳父知道,万一有一天,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敲响自己家房门……

黄琛知道,只要这之中的一条推论发生了,自己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哼哼,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咱不义。

于是,初露苗头的杀机,日渐稳重成熟。

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很快就得到了实施,黄琛在一个夜晚带着备用钥匙,悄悄的溜进了张秀婷的单元楼,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开了煤气,之后紧闭了门窗。不得不说,他很聪明,连杀个人,都能弄出个现场。和公安局打了声招呼,稍微点了一下,这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过去了。

大概是做贼心虚吧?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派出所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把张秀婷的遗体给拉到了自己的殡仪馆,准备立马给火化掉。他黄琛是什么人,馆长!火化个人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就在这时侯发生了。

说到这里,老赵头的情绪明显开始不稳定起来,两行浑浊的老泪也顺着那深陷的眼窝,缓缓流下。

第一卷奠魂曲第六十八话观音,指骨舍利

更新时间:2012-2-1711:31:37本章字数:3000

“怎么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不说,老赵头讲起故事来,就跟唱大戏说评书似的,将在场的三个人都给勾了魂儿,完完全全的陷了进去。

“后来啊!哼哼,这后来的事儿,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老赵头苦笑着摇摇头,一字一句皆是嗟叹不已:“当火化工人将张秀婷的遗体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没过几秒钟,就传来了她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的,揪人头皮。”

“惨叫声?这张秀婷不是死了吗?难道说,当时她还没死?”尹珲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一连抛出了三个问号。

老赵头一直没说话,直到最后,才痛苦的点了点头,双手哆嗦着将烟袋锅含在嘴里吸了几口,可是意识到里面并没有点燃的烟草时,这才怅然的垂下了胳膊。

“看样子,可能是神经性的休克,假死而已。一受到外界刺激,大脑又转起来了”老赵头如是说。

“那之后呢,张秀婷活下来没有?”尹珲有些迫切的问道。

“哼哼,小子,人心不古,六欲不生,你以为黄琛还会让她活下来?”老赵头的双目忽然绽放出一朵奇异的神采,奇怪的笑了笑,接着便心有余悸的喘了口粗气:“当时我听孙发学说,现场的几个年轻师傅听到里面不对劲,都想上去把她先拉出来看看,要是还有气儿,直接送医院,说不定还能救下条人命。可黄琛却呵斥住了他们,然后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拉下了电源的开关。”

说到这,老赵头那战栗的双手抖得愈发厉害了,手中的烟袋锅也情不自禁的摔到了地上,传来了‘铿锵’一声撞击音符,震的所有人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温度升高的瞬间,炉子里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求救声,火化炉被指甲刮的咔咔作响,一滴滴的血线顺着火化炉的白色漆面渗了出来。哈哈,哈哈……”老赵头说到这,竟然不顾几人心中的后怕,继续失控一般的吼着:“你们可知道那张秀婷一直在喊着什么?她一直在喊着,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们,让我的孩子活下去,求求你们,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再死,求求你们让我尝一尝做女人最幸福的事情。”

所有人都被张秀婷那伟大的母爱给感动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援手。

老赵头双手掩面,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埋进了双膝之间。

唐嫣和沈菲菲早就已经抱头痛哭,好像在听着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

只有尹珲一个人,双手握拳,想起如今市长那副正人君子模样,尹珲真想一拳将这个男人给揍扁,亏他还是男人,真是把男人的脸给丢尽了。

令他震撼的是,没想到老赵头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家隐修,竟然也被这件事给感动了。

或许吧!大师,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才算作大师,能辨清是非善恶,读懂人情冷暖的,才是人们心中憧憬的真正大师。

“当数千度的高温渐渐熄火之后,整间屋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脚下,都出了一地的汗,耐不住吓的,甚至直接坐倒在了地上,闷声不语。最难找的就是工作,何况是高薪?以至于谁也不会为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铤而走险。黄琛更是说了,已经这样了,大家都是绑在绳上的蚂蚱,一旦出了事,谁都跑不掉,都是帮凶。当然,为了安抚情绪,他给所有人当月工资翻了五倍,也算是一个大棒喂一颗甜枣了。火化工白着脸,打开炉子,用钩子往外套弄着,张秀婷死了,这次不是假死,而是在黄琛的眼皮子底下彻底烧成了灰。奇怪的是,她烧出来的骨灰异常的多,因为里面还包含了另一个小生命。事情很顺利,黄琛也捏了一把汗,但谁也没料到,七天之后,真正的灭顶之灾,来了!”老赵头的声音抑扬顿挫,而且讲起来也是十分的生动,众人忍不住被他的这种情感波动给吸引住了,迥然有序的盯着老赵头,听着老赵头讲着当年的事情。

“七天之后,也就是女孩子的头七。在那座火化炉的外壁上,突然渗透出了大量的血斑,洋洋洒洒的泼在雪白的油漆上,宛若桃花点点,分外诡异。馆里无奈,只好打电话找技术工人重新粉刷,但是奇怪的是,无论粉刷多少次,那些暗红色的血迹都还是会显现出来。而且,还会在深夜时分,从那些血点里流出鲜艳的人血,将整个火化炉染成通红一片!据巡夜的保安说,他多次听见炉子里发出指甲抓铁皮的吱吱声,还有凄惨的求救声,仿佛就是来自于那个被困住的灵魂,试图逃出火化炉的绝望挣扎。”

后来,黄琛迫于压力,只好封闭了这个才购置不久的火化炉,把铁门卸下,用水泥将火化炉的大锁封死,让其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进不去、也出不来的密室。但这个办法显然治标不治本,没过多久,殡仪馆便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一直到第七个人的时候,意外伤亡才逐渐的稳定下来。可是第二年的同一个时间段,也会再死七个,之后从未间断。并且每年的这个时候,只要一到夜晚,那个废弃的火化炉便有了指甲抓铁皮的声响……”

一时间,殡仪馆内人心惶惶,没有人敢继续再做下去,跟钱相比,更重要的还是脑袋呀!直到老赵头的出现,才堪堪将这一瓢覆水给收了回来。在得知前后始末之后,抱着解铃还需系铃人的想法,老赵头便决定亲自上坟山走一遭,但他随即便发现,因为张秀婷的怨气太深,再加上胎死腹中的那一股子强大执念,已经根本不可能被超度。又因为这殡仪馆风水上属于聚阴池的点儿,四面八方的咒怨一点点的被这张秀婷吸收,积少成多,到了现今,又哪里是自己可以对抗得了的?

不过这赵得水也不是个可以小窥的人物,五湖四海走过,三山五岳闯的,什么世面没见过?当下便告了辞,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河南白马寺,找到了自己的好友,白马寺主持:则成方丈。要说这则成方丈也是个趣人,赵得水驱邪镇鬼讲求的是一个灭,而他,讲求的却是一个‘劝’字,虽是截然相反,却是殊途同归。

你要问道士怎么会和和尚成为了好朋友,这其中好有个小故事,据说则成方丈有一次去外地拜会其他大和尚,在一个旅馆里遇到了一只孤魂野鬼,这小鬼打不过他,就要跑,则成的道行,想要收了他,却是稳妥妥的,但却硬是拿这个木鱼,将小鬼堵在屋子里,走也不让走,逃也不让逃,念了三天三夜的观音心经,就为了感化他,最后他没事儿,小鬼却哭了……大和尚,您牛叉,咱投胎还不成吗?当时赵得水就在隔壁,也给弄傻了,一来二去得也就跟这个老和尚交了朋友。则成方丈听了这事后,挑了挑白眉头,打坐了一会儿,说了句禅语,那意思大概就是说:老和尚我身体不行,估计明天就得嗝屁,你来得正好,我死之后,你把我的舍利放在我禅房里的观音像里带回去,镇压在这张秀婷的坟地上,这样就能克制住她的怨气,不过自己的佛法是有限的,这观音像也是有保质期的,以后怎么着,就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果然,第二天则成老和尚就圆寂了,赵得水按照他的嘱托,将则成的指骨舍利和观音像一起带到了殡仪馆,依样做了。事情才得以缓和。但赵得水知道,这东西治的了初一,却治不了十五。

老赵头抬起了双眼,看着桌子上的茶杯,重重的灌了一口,而后再倒了一杯,喝了下去,心房里升腾些暖意,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只是实在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压惊之后,老赵头神色中夹带的恐惧,也就不再那么浓厚了。

第一卷奠魂曲第六十九话四御上皇法阵

更新时间:2012-2-1711:31:37本章字数:2840

“只是实在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压惊之后,老赵头神色中夹带的恐惧,也就不再那么浓厚了。

望着他,尹珲有些痛苦的点了点头。

连佛道两家强强联手,都无法将之顺利超度,可想这张秀婷已经恐怖到了何种地步,尹珲忽然想起了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仅仅一瞥,就让自己陷入无限绝望的眼睛。

脑海里如走马灯般浮想联翩,将先前发生的一幕幕穿针引线,连在一起。蓦然间,一个小小的细节悄悄定格了,那是周海庆死亡的当晚,自己鬼使神差拍下的一组照片。

照片里,那若隐若现的小手印,以及第二天,满墙满电梯的血手印。

它们,就仿若是一只只妖冶的蝴蝶,将寿尽者拽入无间地狱……

尹珲到现在还记得,手印很小,和婴儿的发育阶段恰巧吻合。一个念头犹如晴天霹雳般袭来,难道?难道这就是张秀婷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想到这,尹珲瞳孔紧缩,刹那间就白了半边脸:“师傅,老周死的那天,我曾意外的拍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婴儿手足大小的血印,当时我没太过在意,但等到第二天再去看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您说,这东西,会不会就是那个胎死腹中的婴儿?”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秋日的肃然,让人不得不跟着郑重其事起来。

“这……”老赵头拉了个长音,多少有些迟疑:“照你这么说,那张秀婷终究还是把孩子给生下来了,这件事的确……的确很稀奇。”

不过他并没有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而是拍打了下衣服上的灰尘,微微一笑:“走,说了这么多话,也该疏散疏散筋骨了。小子,看准时间,我二人不管如何,务必要在明日太阳下山之前,将不死咒怨彻底抹杀,否则唐嫣丫头就危在旦夕了!”

说完,他俯下身子,收拾起东西来,原来他进门的时候,还带了个手提皮箱,只不过当时事态紧急,只是搁在了鞋架边上,大家也没太过注意。

“师傅……”尹珲的脸颊有些抽搐:“对付张秀婷,您真的有万全之策吗?”看来和先前那股绝望之气的对峙,终究在尹珲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老赵头将小皮箱搁在了玻璃茶几上,双手飞快的解开了钩锁,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嘿嘿,小子,刚才不还雄心壮志的嘛,怎么,经老头子我一说,心里就没底儿了?”

说完,他用两根指头弹了弹尹珲的胸口,慨然道:“都千钧一发了,还能有什么两全齐美的办法?你我二人早已入局,成为了博弈的工具,如若不能披荆斩棘,于千难万险中开拓出一条盎然生机,怕是都危在旦夕啊!自古兵家交战,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除去后顾之忧,咱爷俩儿方能背水一战。眼下我那袋子菩提香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虽然骇走了那张秀婷,但也只是暂时的,因此,这个公寓的每一个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出门之前,我会在这里摆下‘四御上皇法阵’,只要香火不灭,神坛不倒,那些魑魅魍魉的幻想就不可能破开祖师爷的禁制。唐嫣,菲菲,你们俩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叫你们的名字,千万不要走出去,知道吗?”

唐嫣和沈菲菲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连连点头。毕竟从话语中可以看出,老赵头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

“可……”尹珲欲言又止。

“你小子,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老赵头从电视机旁找了盒烟,从怀里掏出打火机,乐滋滋的点上。在他的眼里,烟草这东西,是造物主给人类的最好福音。

“现在都这个时候,咱们上哪去找神坛的道具?”尹珲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在他的记忆里,所谓的茅山神坛,无非就是几个并在一个的檀木四方桌,然后采办些黄纸,香烛,朱砂,粗盐之类的,当然,果品和祭祀的东西也是不可或缺的,那些地仙们的嘴巴可刁的很,没收着好处,谁愿意给你办事啊?

“原来就为了这档子小事啊?”老赵头哑然失笑,随即左手夹着烟,右手将自己那个小皮箱打了开来,这一看,倒让尹珲傻了眼,原来这小皮箱里竟然藏着一个袖珍的神坛,红色的里子布往外一翻,一排排神灵塑像便从格子里弹了出来,有笑得,有哭得,有愁得,有怒的,表情不同,惟妙惟肖。更难能可贵的是,箱子的两侧,竟绑着厚厚一沓子黄符和蜡烛,再拉开一层,却还有些细节性的东西,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怎么样,长见识了吧?”老赵头得意的将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的玉溪,送入了嘴里。

看到他的动作,面色一直很古怪的沈菲菲突然大喊道:“别抽!”

可是已经晚了,老赵头已经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倒是愣了神,含在嘴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吧,一秒钟后,他终于明白沈菲菲为什么不让自己抽了,这烟气一粘进嗓子,老赵头就感觉到自己的泪腺仿若火山爆发了一般,一股浓浓的芥末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

他‘阿欠’一声,鼻涕和眼泪一起喷了出来……

看到老赵头这般模样,唐嫣有些纳闷。而尹珲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等到两人瞧见沈菲菲那张憋得通红的脸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你们看着我干嘛?”沈菲菲做贼心虚。

“小妮子,招吧!”尹珲说话,干净利索。

“我……我也没干什么,真的”沈菲菲露出了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多么纯洁,多么无辜,但只有尹珲知道,如果你被这丫头的外表给骗了的话,你肯定会栽一个大大的跟头,至少,这个礼拜,他就完完全全的领悟到了。

看到尹珲依旧逼视着自己,沈菲菲倒是来了委屈,摸了摸萝莉脸:“只是你天天气我,我就想小小的报复一下……”

“然后呢……”尹珲猜得不错,果然是针对自己的,没想到让老赵头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