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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谁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而会一致觉得林氏宽容大度,有贤妻之范。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十八章 流华里•先母梦魇(上)

屋子里的气氛在陆老爷出了厅门以后瞬间诡异了起来。

连翘抬成姨娘的身份坐了实,可偏偏要和四姨娘住在一起。大家都是明白人,即便是素来不太管事儿的三姨娘,瞧着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六娘子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把嘴唇咬出血的三娘子和被三姨娘架着的几乎快要昏倒的四姨娘,终于于心不忍的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松开了三娘子的衣袖,对着正在和杨妈妈窃语的林氏道,“母亲,父亲最近总是梦到已故的大姨娘和二姨娘吗?”

林氏一愣,随口接到,“你父亲是这么说的。”她是撒谎的好手,且理由昨晚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是以眼下还真的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三娘子本是气到了极点,若不是六娘子压着,早就当着一屋子的人发了飙,就在前一刻,她一直以为六娘子是个吃软怕硬的,除了气之外,她更多的还是懊恼,懊恼自己竟识错了人,太轻易的相信了六娘子,也太高估了她…

所以三娘子是万万没想到,在事情眼看着要结束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六娘子却突然开了口。

“都道父女连心,这事儿可真巧了。”六娘子微微的垂了眼帘,神色黯然,并不介意满屋子盯着她的目光。

“什么巧了?”林氏本来就是横竖看不惯六娘子这软绵绵的性子,你急她却不急,你不急她就更泰然自若了,当下口气就有了一丝不悦。

“连着几日,我每晚都梦到母亲。”六娘子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眸中多了一点点寒光。

六娘子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个人脸色皆变。

三姨娘吃惊的张了嘴,三娘子眼神一敛,脸上怒意尽退,而七娘子则是满脸的不解,四姨娘呢也仿佛是个没听懂的,左顾右盼,依旧紧紧的咬着嘴唇,七姨娘则有趣的,干脆捂着嘴后退了一小步。

六娘子定睛去看林氏,只见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似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亲的样子我已经不太记得了,还是依稀从外祖母收藏好的画像里瞧见过几回。可即便不记得,我却能知道那梦里来回的女子便是她。”六娘子说的哀怨,眼神无焦,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这些年来我从未梦到过母亲,偏回了家,她便日日在我梦中徘徊,头两次我也怕的要命,但她却不似要害我的样子,温柔纤纤,只是那模样真的瞧不清…”

六娘子一边说,一边听到一旁一阵阵倒抽的冷气。

是了,没错,她口中的“母亲”,可不是高坐在众人之上的林氏,而是已故的赵舜华。

古代人对鬼神之说向来信从,拜神拜仙拜庙,这些都是因为古人所知有限,为了缓解人间世事疾苦而演变出来的信仰。虽也有不信鬼神的,但那在古人内宅女子的比例中绝对是极个别少数的。

六娘子仿佛回忆在了梦境中,絮絮叨叨的轻语不断,林氏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背上不自觉的爬满了凉意。

“母亲在梦里说,很寂寞。”六娘子忽然止了声,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氏。

林氏“噌”的一下从交背椅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指着六娘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先母无端托梦,莫非是因为七姨娘要进门的事儿?”一个早上,六娘子眼睁睁的看着林氏只手遮天的唱着大戏,她觉得腻歪的要死,眼下便怎么也不肯再这般作恶下去,“我喊您一声母亲,想必我自己的生母心里定是不痛快的吧。先母的牌位如今应是妥妥的摆在祠堂的,不知母亲您可给我先母奉过茶了?”

古代礼仪,妻妾之间是有严格的上下级制度的,原配和继室之间的等级也很有讲究。原配已逝,牌位立在宗族祠堂,继室进门,虽名义上是主母夫人,可在原配的牌位面前,那却是要行妾礼的。

六娘子一开口,便如一把铁锥直刺林氏的嗓子眼儿,惊响四座,连一直只顾着伤心的四姨娘都被六娘子鬼魅般的说辞吓回了神。

“母亲若不介意,我觉着我日日被梦魇所扰,不如母亲让我去给先母奉一杯茶吧。啊,先母梦里还说,她想念四姨娘亲手做的梨花薄荷香料了…”六娘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喘着气,说着说着竟庞若无人的潸然泪下。

她是小辈,有些话点到为止,即便装神弄鬼也要有个分寸。她的身份容不得她胡作非为,方才种种言辞,已是大大的折了林氏的颜面,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当众甩了她一个耳光。她若底气再硬些,林氏大可以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伺候她一顿戒尺家法。

可眼下,六娘子这一哭,却仿佛她真的是被亡母魂魄所扰,她不得已,也不知所措,只能以下犯上的冒了大不为,求林氏开祠堂让她奉茶给亡母以念先魂。

林氏气的整个人抖如筛糠,六娘子却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一个早晨,陆家的月然居承受了太多的混乱,结果在林氏的拍案呵斥和四姨娘的晕厥中,一众人才慌乱的鱼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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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林氏便气病了,整个月然居闭门不见任何人,连管事的婆子仆妇要来回事或让林氏拿主意,都统统的被挡在了门外。

而同样的,六娘子也哭坏了身子,回到浅草阁便被丫鬟搀上了床,面无血色泣不成声,连着午膳、晚膳都是一口未动的全部退给了唐妈妈。

陆老爷虽是沐休,不过却是一大早就出门应酬远道回京的同窗同僚去了,以至于到了晚上都还没有人出头来打破内宅从早上就开始弥漫的阴霾之气。

不过晚膳用完以后,三娘子终于忍不住了,便是趁着夜色抄了小路绕过了竹林跑去了浅草阁。

已临近年关,天色在接近酉时的时候就已经全黑了,眼下已经过酉时三刻,三娘子又是穿着墨黑暗纹的斗篷独自而行,是以一路到浅草阁都没有人发现她的身影。

浅草阁里头的灯微亮着,外头有个守门的小丫鬟正抱着烫婆子在取暖。三娘子探头看了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迈了步子走了进去。

谁知她还未到门口,那小丫鬟便眼尖的瞧见了她,立刻匆忙的跑下了台阶来迎。

“三姑娘,咱们姑娘正候着您呢。”小丫鬟声音清朗,有着少女般的明悦。

三娘子一愣,借着窗里透出的微弱细光,认出了小丫鬟便是六娘子身边的竹韵。她狐疑的蹙眉问道,“你们姑娘知道我要来?”

竹韵一边引三娘子往里头走,一边道,“姑娘说您今儿定是会来一趟的,让我在外头一定候着。”

三娘子闻言眨了眨眼,便是随着竹韵进了屋。

屋里烧着银丝霜炭,暖和如春,让一路迎寒奔来的三娘子一阵舒坦。其实在来的路上三娘子已想了满肚子的话要问六娘子,结果遮帘一掀,她竟看到六娘子正披着半干的长发盘腿坐在炕上提着笔描着花样子!

而一旁的揽月正在帮六娘子磨墨,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好的不得了。

“姐姐来了?”听着门口有动静,六娘子转了头,笑眯眯的冲她道,“姐姐可来的晚了,我原想着你天黑了就会来的,可这会儿都快酉时末了。”

“你…怎知我要来?”三娘子一边脱了披风一边在竹韵的服侍下上了炕头。炕头暖热,从脚底传至全身,三娘子一边说一边舒展了眉宇。

“姐姐不得要细细问问我今日在月然居那般发作究竟是什么原因吗?”六娘子收了最后一笔,对着描好的花样子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的展在了一边。

想到早上的事儿,三娘子的脸便立刻拉了下来,“原我是恼你的,那头茶都敬好了,你这边却纹丝不动,你不动也就算了,竟还拉着我。”

“姐姐能怎么动?”六娘子搁笔抬头,素净白皙的小脸被披散着的墨发映衬着,整个人竟有种轻云出岫般的美感。

其实单论五官美貌,六娘子是不及三娘子的。三娘子的美,美在惊艳俏丽,顾盼流转,正是“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会令人徒然心生敬畏,光是远观便也能心满意足。

而与之相比,六娘子则胜在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六娘子似将“从容秀雅”四个字写在了骨子里,生的明眸善睐,行的端庄大方,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不过其实眼下这般软而不弱、缓而不骄的性子还真的和她两世为人没多大关系,靠的还是赵老太爷从小对她性子孜孜不倦的磨练和顾宸玉陪她一同上家学的后天养成。

所以,眼下六娘子这般神色聚敛的问三娘子“姐姐能怎么动”的时候,三娘子是真的被问到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十九章 流华里•先母梦魇(下)

其实六娘子虽然和三娘子相识不久,可一个多月来两人交心颇深,六娘子知道三娘子是个不冲动不急躁的性子。

见三娘子不语,六娘子冲一旁的揽月使了个眼色,揽月见状,心知肚明的退出了屋子。

六娘子这才又开口道,“姐姐素来沉得住气,你也不是不知为何会抬了连翘做七姨娘,姐姐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毕竟是正妻,父亲总是偏向她多一些的。”

三娘子闻言精致的脸蛋上瞬间闪过一抹讥讽,“往父亲房里塞人算什么张良计。”

“哪里是往父亲房里塞人,七姨娘住的可是绮翠园。”

三娘子堪堪的张了张嘴,半晌才懊恼的说道,“今日你来的晚,你是不知道里头的道道,前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的,一大早天没亮杨妈妈就把连翘从屋子里带走了。姨娘…四姨娘急的团团转,无奈院子外头被杨妈妈守了个水泄不通,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去请安的时候才看到连翘一身新装正站在…她的身边。”

“姐姐为何左右要和她对着干?”其实这个问题六娘子很早就想问了。见三娘子狐疑的看着自己,她索性坦言道,“三姐姐你和我不一样,我生来遭她嫉,她处处瞧我不顺眼,这里头有她在先母面前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先母是原配,我是嫡出,她即便再能耐,也没办法和个去世多年的人去一争高下。可姐姐你呢?”

三娘子冷冷一笑,眼神由浓转淡,似一下子黯然了许多,“其实我多羡慕你,即便是遭了她的嫉,却能安安生生的过了八年,这院子里什么腌臜糟心的事儿都没瞧见,她手上拽着的人命又何止几条。那些伺候着的丫鬟就不说了,单说几个姨娘。六姨娘薄命,我先头和你说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未讲,几年前四姨娘是怀过一次身孕的,那次也巧了,是同大姨娘一起查出了喜的。”

“大姨娘是…”

“是二哥哥生母,从前是父亲屋里的大丫鬟,先夫人进门不久就抬成了姨娘。”

六娘子点点头,三娘子便继续道,“那时候…她刚进门,正是要立规矩摆姿态的时候,遇着两个姨娘有了身孕也是不管不顾的。只是那时候我太小,前前后后也有些记不得了,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当时天气热的不得了,她吩咐了厨房熬了绿豆汤解暑,每个屋子都送了一大碗,旁的人吃了没事儿,惟独大姨娘和四姨娘当晚就肚子疼了起来。结果大姨娘没挨过去,三天以后就死了,四姨娘命大,可孩子没了,人也是养了快一年才精神起来的。”

要说六娘子不惊讶是假的,想她一个现代人,也是做古人做了很多年以后才切身的体会到古代内宅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的。

妾和丫鬟一样,在内宅里地位普遍都不高。不管是嫡出的小姐少爷还是庶出的,那在妾室跟前也都是主子。

她当然知道内宅要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时候残忍到令人发指,可是对于这种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药要人性命的事儿,六娘子还是承受不得,“是她下的药?”

三娘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后来父亲查了很久,查出了是厨房的妈妈在绿豆汤里放了薏仁,两位姨娘这才小产的,且大姨娘身子本就若,一个没撑住就去了。后来厨房的人但凡是有些干系的都被打发去了庄子上,那个熬绿豆汤的妈妈更惨,是直接一碗药下去的,据说半个时辰就没了气。那阵子整个厨房里几乎乱了套,也是唐妈妈坐镇了以后才渐渐好起来的。”

“和她没关系?”六娘子可不信了。

“哪里会有这样巧,她进门还没立足脚,自然不会希望又有姨娘走在她的前头。”三娘子眼中忿忿,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尖锐了起来,“我们几个已经活蹦乱跳的是没办法抹去了,可你还未满月就被送出了府,她这般容不下人,你说两个姨娘肚子里的事儿同她没干系你信吗?”

六娘子沉默了,她忽然摒了旁的杂念,真心的记挂起了那素未谋面的先母来。

其实不得不承认陆老爷膝下子嗣不算旺,按着“青”字辈和“云”字辈的年纪来看,赵舜华在进门不多久似就抬了四个姨娘!

可按着道理来说,即便新娘子进门有抬姨娘的习惯,但赵舜华未免也抬的太勤快了些。一下子四个,那陆老爷轮到自己的还能有几天?而且正妻一般都是很注意姨娘们的肚子的,若是自己还未怀上嫡长子,姨娘房里的避子汤是万万不会断的。

可显然赵舜华却并没有遵循这一点,因为六娘子的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赵舜华似根本没有把自己生孩子这件事儿摆在首位。

所以相比较赵舜华的特立独行,六娘子倒更能理解林氏的所作所为。其实古代继室真是难为,像林氏这样,豆蔻年华进了门,不仅要做继室,还要做继母。而继室过门,很多规矩要求是不能和原配比的,首先她不能因为自己未出就死命的给姨娘们喂汤药,因为家里已经有一群小辈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以林氏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

想到这里,六娘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凝目而望,双眉微蹙道,“那今儿早上的事儿你也是看到了,姐姐还觉得我能保得住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见六娘子主动提及,三娘子瞬间松了一口气,“要说妹妹真是机智过人的,竟能想出用先夫人来压住她的气焰。”

“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可六娘子却并不乐观,“原本这事儿最好出面的不是父亲便是老太太,但父亲…偏生老太太又是个好拿捏的,吃斋念佛不说,府上的事儿也几乎不大管了。要不是咱们这些小辈每隔十日要去她跟前请一次安,我只怕老太太几乎要连我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祖母自从祖父过世以后就不太管事儿了,更何况母亲深得祖母欢心,祖母更不会驳了她的面子。”三娘子点点头同意了六娘子的看法。

“既祖母也没办法,那我又能如何,姐姐别忘了我再有能耐,还是要喊她一声母亲的。”六娘子不是在泼三娘子冷水,她只是在教她认清事实。“三姐对我的好我谨记于心,我回了府,若没有三姐在一旁时时提醒事事相告,定不会过的如眼下这般有条不紊的,可有些海口我不能夸,夸了就是害了三姐姐也害了四姨娘。”

“其实我哪里不懂。”三娘子闻言,紧握的双拳无力的垂了垂眼跟前的炕几道,“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逮着一个能帮忙的是一个罢了。”说着,她冲六娘子歉意的一笑,“不过妹妹早上能挺身而出,我还是心存感激的。”

六娘子见三娘子这般说的通,心里不禁也敞亮起来,便是一扫之前的为难,宽慰三娘子道,“可虽说没办法事事与她对着干,但若是四姨娘那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想拦着劝着一二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六妹妹…”三娘子有些激动,其实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四姨娘的事儿自己前几步就走错了。都道“关心则乱”,这话不假,正因为太在乎四姨娘和她这一胎,三娘子选择了隐瞒,也选择了拉六娘子下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四姨娘眼下的处境仿佛更如履薄冰了。

“早上既已撕破了脸,她便肯定知道以后若是四姨娘有什么事儿,我定是会出声的。”

“可为何,早上你要提到先夫人,莫非…你真的梦见先夫人…”三娘子说着说着便下意识的左右瞧了瞧,眼里写满了慌乱。

六娘子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子,失笑道,“莫不是我演的太像了你们人人都以为我魔怔了吧。”

“早上你自己也瞧见了,连三姨娘都瞪了眼睛的!”三娘子毫不夸张。

“用先母做个引子罢了,只有我摆正了位置,才能让下人摆正了位置。”六娘子不由的苦苦一笑,“像大姐姐那样忍气吞声直到出嫁估计我也做不到,与其早晚要吵,不如就卖三姐一个人情。”

“你…”

“三姐姐也别高兴的太早,毕竟早上我是犯了大不敬的,若是能镇住旁人自是最好,若是镇不住…”

“那咱们一起再想别的办法!”

未等六娘子说完,三娘子已经笑着一把握住了六娘子的双手,“好妹妹,姐姐真的没看错你,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你放心,姐姐一有机会一定会帮你打探到那家人的消息的!”三娘子深知买卖往来利益至上,若是六娘子真的想法子护住了四姨娘的周全,那她也是要想法子探出六娘子最关心的事儿的。

“诶…那就有劳姐姐了。”六娘子闻言眼角跳了跳,其实早上的事儿她自己也没几分把握。抬出先母,不过是因为林氏的一句话而已,她想着既父亲能梦着大姨娘二姨娘,那自己也能梦见母亲了罢。

用先母这个幌子护住四姨娘,是当时六娘子在林氏跟前唯一能想出来的比较靠谱的办法。但显然一屋子的人侧重点全在她的梦魇上了,以至于把她后面要说的关于先夫人记挂四姨娘的话全给打乱了。

不过错有错招,至少现在看来,三娘子以后是不会盲目的派给她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了。因为四姨娘毕竟是个孕妇,六娘子觉得若自己真的自不量力了想护而没护住,那后果应该是牵扯到性命的吧…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二十章 流华里•话里有音

那天晚上陆老爷回了府,就听着林氏哀声凄凄,抹着眼泪将早上发生的事儿给绘声绘色的重复了一边。陆老爷听着听着脸色就青了下来,不过好在脾气还算沉得住。

林氏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看着陆老爷,见他面色虽微微带怒,可却一直抿着嘴不多言一句,便知道六娘子那些小伎俩还是使在了点儿上,不由的立刻转了话锋道,“原也是我这个做继母的想的不周到,她离家多年,回来的时候自然应该去祠堂给她生母上一柱香的。”

“与你何干。”陆老爷今晚在外头应酬同僚本是聊的很开心的,可一回来就听着这些糟心的事儿自然不爽快,“她在赵家养到这么大,难免与我们隔了心。”陆老爷眉宇透倦,叹了口气道,“也罢,总归还是个得体大方的,你也忍着点,也多操心些,出了年就是大娘子的婚事,三娘子那儿可能过了端午也要走动起来了,之后…便就张罗张罗小六的事儿吧。”

“老爷!”林氏本还微微的垂着头抹着泪,听到陆老爷这番话便猛的抬了头,眼中暗藏惊讶。

“今天晚上同张大人吃酒,你也知道的,平齐张家,也算是簪缨世家了。子建如今虽外放着,可连着两年考绩是优的,估计再磨个些许日子也是要回来的。他下面的两个嫡子,大的那个16岁,小的那个12岁,去年我去永清城的时候瞧过一眼,不论是哥哥还是弟弟那都是少年有才的。”陆老爷口中的“子建”便是如今任永清巡抚的张大人,官拜从二品。

“可是…在家学读书?”林氏不敢问的太露骨,可心思却已是被陆老爷的几句话给带了起来,连眼角沾着的泪都忘记了擦。

“如今都拜在韵翁先生的门下。”

“姑苏寒山的韵翁先生?”林氏心中大动。

陆老爷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韵翁先生乃两代帝师,闭馆多年了,子建能将儿子送去他那里,可见张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而且大哥儿已经是秀才了,小哥儿据说今年也要下场试手了。”

“张家是难能可贵的一族清流,我记得祖父在世的时候,每次说起张老太爷那都是竖着大拇指的。”林氏笑着说道。

陆老爷听了这话,看了林氏一眼,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林家也是仕族之家,可除了宏图大展的大舅子以外,族上但凡为官的都做的不大,和平齐张家那是根本没办法比的。林氏这么说,其实是自恃过高了。

不过话刚说完,林氏也觉得自己将母家抬的太高了些,脸色不免有些讪讪然。可她心里念着张家的好,不由的还是开口到,“虽然初娘子的婚事前后是我张罗的,可三娘子的事儿是老爷同老太太定下来的。我呢也不是独断的,老爷在外为官,见的人自然比我这个内宅妇人要多,不知老爷…眼下对小六是怎么打算的?”

陆老爷看着面前娇容月貌的妻子,身体暖了暖,轻笑道,“你心里的算盘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女儿们着想的。沈家是块难啃的骨头,若非…我也绝对不会动了沈家的念头。不过你说的有点道理,小七性子娇嗔,若是强求,可能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再加上今天我同子建畅聊整晚,确觉张家更适合小七…”

“老爷!”林氏闻言,激动的又抹起了泪,“老爷,旁的人不懂我不在乎,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我知沈家的事儿是您势在必得的,更何况咱们同沈家虽没有确之凿凿,可口头言辞的往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但既要嫁女,便要嫁个让对方逞心如意的。小七那性子,若是真去了沈家,非但帮不了老爷,可能还会闯祸。”

“诶…都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父母的哪里能条条路铺成康庄大道的,能帮到的也只有这里了,剩下的还是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陆老爷说着站起了身,一边宽了衣带一边道,“不过除了闺女们的事儿,那兄弟俩的事儿你也要多上心。青远、青致也都不小了,京城统共就这么大点地儿,这些年来你结交的人也不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门楣低些也无妨,都说低娶媳高嫁女,老祖宗的话错不了。”

“老爷放心,眼下这不还在年关么,等过了年各家开始走动了,我自然会把两个哥儿的事儿放心上的。”林氏一边热络的应着话一边亲自服侍陆老爷进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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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当天晚上陆老爷看着是心平气和的,可第二天他下朝回府的时候还是把六娘子喊去了书房。

六娘子早有准备,她不怕陆老爷找他,相反的她怕他不找自己。

到了书房,陆老爷刚换上了便服,正在案桌前整理书信,见她来了,他也不抬头,只按着自己的所需继续分理成叠的信笺。

陆老爷不说话,六娘子也不说话,就这样视线微垂,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慢慢的磨着时间。

直到天色乌沉,府邸掌灯之际,陆老爷才松口道,“你且沉得住气,昨儿早上的劲头哪里去了?”

六娘子闻言缓缓的抬了头,仰着脖子瞧着面前颇具风采的男子,忽然觉得古代这个所谓的父亲和现代那个父亲性子上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想活的体面,又做的了低劣恶俗的事儿,说的冠冕堂皇是顾全大局,说的明白些便是为了面子可以不管不顾。

但这样的人也有一个好下手的地方,那便是若旁若无人,你和他来实的,他可能就未必会和你玩虚的。

其实相对于林氏那种花花肠子绕了满肚子的性子来说,六娘子倒更喜欢直截了当的面对陆老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六也只是实话实说。”六娘子声音轻,又带着一丝小姑娘特有的娇韵,虽明着没有说什么,可却让陆老爷脸青了脸。

“别以为在怀阳读了些书就能在长辈面前咬文嚼字了。”陆老爷一甩衣袖,瞪目道,“再怎么说也是你母亲,四姨娘的事儿哪里是你一个小辈可以强出头的,长辈的事儿不可参合,这个道理也不明白的话你外祖父这些年教你的都白花心思了。别以为口口声声说梦着你先母,你就真能这般无理的对待你母亲了!”

“小六哪里是在帮四姨娘,小六同姨娘非亲非故,为何要铤而走险,小六只是在帮自己而已。”六娘子神色从容道,“小六回府这些日子里,偏生还有丫鬟妈妈不把小六当主子,小六便想,没娘到底没了底气,如今混得主不主仆不仆的,无端端让人看了笑话。”

“你…”陆老爷是真没想到六娘子一出口会如此直接,顿时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六娘子见状,继续道,“小六不才,只能想出如此拙劣的办法,毕竟,陆府才是我的家,父亲你说对不对?”

陆府三个姑娘,初娘子性子绵柔百依百顺,三娘子八面玲珑机敏聪慧,七娘子虽然性子娇嗔可也是很听林氏的话的。这几年来,三个姑娘渐长,却是谁也没有再言语上同府上长辈这般正面起了冲突的。

所以眼下的六娘子倒是让陆老爷颇有耳目一新之感,“既你也知自己是陆家人,那便是更要好好同你母亲相处才是。”

“母亲自然是用来孝顺的。”见陆老爷生硬的转了话题,六娘子颇不以为然。

“你母亲理家素来是一碗水端平的,定不会少了你什么。”

“是。”六娘子心里琢磨着事儿,面上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主子可也不是你母亲说了算的,你若行为端正,自然有丫鬟婆子把你当主子好生供着,你若…”

“老爷,三房姑奶奶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

陆老爷见六娘子竟这般乖顺,难得的起了心思想好好教育一番,可语重心长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外头便有小厮急急来报。

陆老爷一愣,下意识的探头去看窗棂外头的天色,然后喃喃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会儿到了。”

说着他便朗声同外头的小厮道,“我马上就来,你找人去内院告诉夫人一声,让她收拾好了去垂花门候着。”

“是。”

小厮领命转头便跑远了,陆老爷随即也整了一下微皱的衣摆,然后冲六娘子点头道,“你是个伶俐的姑娘,你三姐姐每每来我这里帮我做事儿的时候都会夸你一两句,想必不用父亲多说你也能明白你母亲的不易。”

“父亲母亲的不易我明白,小六只一点不明白。”六娘子心中微动,既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就不怕问上一问。

“什么?”陆老爷正要迈步子,听了她的话不由的停了下来,转了头狐疑的看着六娘子。

“八年了,隔了八年父亲才用一封家书唤我回家过年,既不祭祖又不归宗的,小六一直在想,父亲究竟有什么事儿要动用小六,以至于这般大费周章?”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二十一章 流华里•亲人远到

那天晚上,陆老爷出门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养在怀阳八年,我并不指望你和你姐姐妹妹这般同我贴心,不过小六,父母之命难为,你外祖父母说你是个贞顺温婉的性子,可入府这些日子来,为父瞧见的却只有牙尖嘴利的撒泼性子。你这般,如何当得起陆家嫡女?”

六娘子本也不是小孩子的心思,陆文恒对她只有生恩没有养恩,中间还隔着一个红颜早逝的先母,赵家二老对她又是耳濡目染的,她的贞顺温婉也几乎只在赵老太爷和老夫人面前才端的出,再加上一个事事顺着她的顾宸玉,六娘子那属于现代的洒脱不羁的性子在古代并没有被完全磨平了棱角。

陆老爷一句“父母之命难为”,让六娘子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警觉了起来,身在陆府,可能真的要换个活法了。

六娘子是在陆老爷走了许久以后才出的书房,天色墨黑一般扑面而来,她一个哆嗦,下意识便紧紧的拢住了身上的披风加快了脚步。

外园和内宅隔了一道垂花门,只要上了回廊,那离六娘子的浅草阁也不算远了。再过十天便是除夕了,所以虽已天黑,但外头还有很多下人在忙碌着打扫园子整理物件。想着去年除夕,她是一边和外祖母理线打络子一边吃着甜腻腻的花茶守的岁,六娘子心里竟一下子空荡荡了起来。又想到宸玉的信她还来不及回,也不知道宸玉今年会不会回怀阳过年…

纷乱的思绪惹得六娘子一阵心烦气躁,正要踏上回廊之际,她余光一扫撇见了一块小鹅卵石,六娘子想都没有多想便是抬脚用力一踹。

可六娘子还没来得及畅快的舒一口气,却听黑暗里传来了一声苦叫,“哎呦!”

六娘子一惊,直觉是自己踢的鹅卵石砸到人了,下意识转身就想往暗处躲,结果就听见一个清亮明朗的声音调侃道,“六妹妹可是有趣儿的,砸到了人只想着如何去躲。”

突如其来的话让六娘子脚下一个踉跄,本是可以站的稳的,偏偏天冷地滑,她穿的厚重不太灵活,脚下的石阶上也是一片薄冰湿冷,结果她一个平衡不稳竟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二哥站在暗处吓人,也非好汉。”六娘子吃痛的“丝”了一声,眉心皱成了“川”字。

陆青致明显愣了愣,随即快步从廊子里走了出来,伸手扶起了六娘子狐疑的问道,“这么黑,你这么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