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珏的确吃的很好,她只是没想到这背后有那人的这番心思。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让人忘记过往时,也险些错失不期而至的温暖,而这温暖恰好触动了某颗心。抓下衣角,颜珏装做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位客人把厉总撞了,他们在找……”知道颜珏是和厉铮一起的,经理转过身来和她解释,还没解释完,一个侍应就拿着东西跑过来,“厉先生,找到了,不过……”

厉铮看着手心摔裂的助听器,侧脸看颜珏,“颜老师,会开车吗?”

“我耳朵不大好,没它开不了车。”厉铮指指自己左耳。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残疾,但此刻丝毫不避讳自己缺陷的男人在颜珏眼里是坦然高大的。

“会点儿。”她嘴一扯。

五分钟后,当颜珏又连超两车,副驾驶上的厉铮摇摇头,“这就是‘会点儿’。”

车窗半开着,晚八点的风送来远处的槐花香,幽幽的如初吻的味道,也吹乱颜珏的长发,她手臂倚着窗沿掖下鬓角,在过路口时踩下了刹车。红灯。

“女人和小人的话最不可信。”英菲尼迪的棕色方向盘握在手里,质感多过手感,怕厉铮听不清,颜珏特意面朝他,“难得摸到好车,没忍住。Sorry。”

一辆银色别克齐头停在旁边,恰好在颜珏的视线内,熟悉的旋律从大开的车窗传出,是Sealed with a kiss,那首以吻封缄。车内一对男女正低头交谈,男人说了句什么,女人莞尔一笑。槐花盛开的蓉北街头,行人穿梭,月色朦胧,一切似乎都和谐美好,颜珏的脸却不再轻松,她手紧紧抓住方向盘,在指示灯变色的前一秒踩下油门,车轮吱一声直冲出去。也几乎同时,身体惯性向后的她听到别克车方向传来一声“颜珏?”

颜珏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在往哪儿开?等她终于停下车时,周围的景致早就成了陌生。

厉铮本打算先让颜珏回去,再找人来接自己,可看了下四周,他笑了,“颜老师这是打算开去我家,还是你家?”

颜珏有些懊恼,她盯了远处的巷子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厉先生,你晚上没吃饱吧,我请你吃饭。”

颜珏说请他吃饭厉铮不意外,他只是没想到颜珏的饭会请在这里。坐在矮矮的木头凳上,身高一米八、一身正装的厉铮觉得自己和人潮涌动的蓉北夜市多少有些不协调。

他松松领口,“这家真有你说的美食?”

“对我来说肯定不是,但对你来说我想绝对是。”颜珏冲案板那边招招手,“老板娘,一份面,二十个烤串,多加辣。”所幸车子开到的地方只隔了夜市一条街,才让颜珏有理由避免了解释的尴尬。

厉铮解下袖口,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在熙攘的夜市里,这样的他显得更接地气了,岔开两条腿,厉铮问:“你确定我一个人吃的了这些?”颜珏耸耸肩,吃了就知道了。当初的霍东川每次不吃够两碗面三十根串是绝对不走的,如果不是他,颜珏根本不会知道这家全蓉北最好吃的辣食馆。

老板娘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吆喝着把东西端来了,“呦,小姑娘,又陪男朋友来了,咦,小伙子换人了!”老板娘的好记性和好眼神让颜珏头疼,勉强一笑,她接过东西。正是客人高峰期,老板娘没功夫多寒暄,打声招呼就离开了。老板娘一走,颜珏偷偷看了厉铮一眼,怕他问什么。

“我没戴助听器,什么都没听见。”颜珏听低头慢条斯理吃面的他说,脸彻底僵住了:你此地无银的能再明显点吗?

看来还是辣口味更适合厉铮,颜珏看着吃光最后一口面的厉铮,觉得带他来这儿是对了。

“你认识别克车里的人?”擦好嘴,厉铮整理袖管,“还是那个男的就是老板娘说的‘男朋友’?”

“厉先生,你不是没听见吗?就算听到了,你认为以我们的关系谈这个合适吗?我们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话刚出口颜珏就开始后悔,她和厉铮不算亲密的朋友,但至少算得上一起吃过三次饭的饭友,而且他对自己也不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颜珏语气讷讷的想补救,厉铮却没给她机会,“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回去再坐次快车。”

瞧,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上一秒的相处融洽并不妨碍下一秒的随时翻脸。翻脸像翻书,只有人做的出来。颜珏正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她肩上突然一重,“阿玉!”

妖孽的每次出现都很“惊喜”,颜珏揉着肩,“聂文轩,下手不能轻点?”但正是这份惊喜让尴尬迎刃化解,指着他的大黄花热裤,颜珏笑,“街口黄灯失灵了,你这是去替班?”

“瞎扯,带小雪去大棚拍照,咱应景的也换了一套。”把头顶歪着的花冠扶正,妖孽搂过一旁的娇小女生说。颜珏点头,算知道了妖孽新女友的名字。

颜珏关注妖孽,妖孽也在关注她,朝厉铮的方向挤挤眼睛,聂文轩兴奋的像摇尾巴的哈士奇,“阿玉,这位谁啊!”

如果白眼能化作大水淹死人,那聂文轩此时一定是在太平洋里练狗刨。有群比自己还“恨她嫁”的朋友,颜珏挺无奈的。

“我是厉铮,颜珏是我侄女的美术老师。”穿戴整齐的厉铮朝一身沙滩流氓打扮的妖孽伸出手,眼睛则无意识地停在妖孽另一只手上。除了搂小雪的那只,聂文轩的爪子还搭着颜珏的肩。

意识到问题的妖孽慌着收手,“你好你好,我是聂文轩,阿玉他们叫我‘妖孽’,我是她关系非常好的男性朋友,就是现在最流行‘男闺蜜’,和王小贱一个属性的,对你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想追我们阿玉尽管大胆点儿!”

妖孽一脸“此有单身女、欢迎来调戏”的表情让颜珏一阵气闷,拍拍胸口,“厉铮,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等下,”厉铮拦住颜珏,“聂先生,我开车不方便,你方便送颜珏吗?”

“方便,我俩住的‘近’。”

“那你怎么办?”被妖孽拉走前,颜珏回头问厉铮。才走出几步,她和他之间就交错的多了好多人。

那天,厉铮没大声喊,喧嚣的夜市里,他掏出手机在手里晃了晃。

那天,颜珏沿着步行街走了好远,周围的叫卖声嘈杂,可她始终觉得背后有道目光一直追了自己好远。

小雪家住的离颜珏的小区不远,妖孽送她上楼再下楼却足足花了十五分钟,聂文轩回到车上时,颜珏挖苦他的香肠嘴,“人家还没成年,你也下得去嘴。”

妖孽却不以为然,发动机的声音再次滚滚响起时,颜珏听到他说,“只是长的少兴而已,她就比你小三岁,可这吻技,啧啧……”

“老手你也沾?”颜珏眼皮挑下又闭了起来。

“所以我俩的缘分就只今天。”车子转弯出小区时,妖孽打开车头灯,灯光刚好吓跑一对躲在草丛里的猫,“喵”一声。“阿玉,有个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下周……”

“下周采风社聚会,霍东川牵头的,你是想和我说这个吗?”颜珏反应平淡,倒是聂文轩吓了一跳,他猛踩刹车,吉普车轮抓地声刺耳明显,颜珏当即捂了耳朵。

“你咋知道的?!”

“范丽雅说的。”

清楚颜珏和范丽雅之间恩怨的妖孽“哦”了一声,“昨天东川找过我,他问我你是不是一个人。阿玉,当初那事的错大多在范丽雅,东川的决定你也不能说全错,我问你如果东川主动的话,你俩现在还有没有可能?”

“呵呵。”颜珏笑了,“真巧,我今天也见到他了,文轩,知道我见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他让季雨坐我的位子,听我的歌。范丽雅撮合她表姐和霍东川这么多年,总算成功了……”

颜珏有爱情洁癖:不会把属于他们的亲密再给第三个人,无论两人在一起,还是分开。所以霍东川犯忌了,她失态了。

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只有一方还执着着,纠缠着,原地打滚痛苦的爱着。时过境迁之后,她会发现,是自己挖了个坑,下面埋葬的全部都是自己的青春。颜珏庆幸她不是一个执着的傻姑娘。所以她很快恢复了。

“靠,我怎么没看出霍东川这小子在国外呆了几年,变的这么不是东西,亏我还答应他说服你去参加聚会,阿玉,咱不去了,不止你不去,我也不去,文景也不去!”汽车喇叭被妖孽按的啪啪响,在略显空旷的马路上这声音显的几分刺耳。

颜珏捶下聂文轩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发疯,“为什么不去,做坏事的又不是我。开车。”

妖孽点点头,踩下油门,“对,咱去!对了,阿玉,那个厉铮对你好像有意思,人看着也不错,不考虑下?”

“考虑什么,他是我学生的家长。”

“唬人,有学生家长直呼老师名字的?”聂文轩的一针见血让颜珏没话可说,她也发现了,从妖孽出现后厉铮再没叫过她“颜老师”。

“妖孽,和你说句实话吧……”

“什么?”聂文轩减车速、头凑近。颜珏就势揪着他耳朵小声说,“没人告诉你,你短裤背面画的是朵菊花吗……”

伴随着吉普在公路上画出的弧线轨迹,东方天空一颗流星飞过,刚好被车里的颜珏看到。她突然想起大学时自己很喜欢的一个签名:有的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好像是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

现在想想,真像她和霍东川。

一座城,一场梦

第五章

【余杨,就是无论颜珏离开多久,味道依旧留在她骨子里的地方。】

再见到范丽雅是四天以后。

文景的尖叫声传来时颜珏正在卧室里打包行李,听到声音她放下东西走进客厅,“你见鬼了啊?”

“见、见了……”文景手指发颤,指着32寸的液晶电视有点语无伦次。等颜珏看清电视上的画面后,她理解了文景不淡定的原因。

原来女人的预言真是准备好了被另一个女人打破的,就好比当初范丽雅转投娱乐圈时,文景曾竖着三根手指对颜珏赌咒发誓“这种女人死也红不了”,再好比今日红唇依旧的范丽雅站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地出席电影《小雏菊》的首映礼一样。

《小雏菊》是大导演何盼阔别影坛十一年后回归的第一部片子,电影的前期宣传颜珏不知从电视和同事那里听到过多少,从不关心娱乐圈的她就知道一点,谁演《小雏菊》谁红。所以当一直尘埃未决的女主角落到名不见经传三年多的范丽雅身上时,颜珏同文景的感受多少是一致的。

从惊诧中回过神的文景抓过抱枕气呼呼坐进沙发,没好气地朝身后的颜珏晃脑袋。“她一定用了不正当手段,不然怎么轮得到她!”

“是又怎样?”颜珏耸了耸肩膀,倒没文景那么在乎,“她演与不演、红与不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如戏,别人的生活再精彩,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配角,何况在范丽雅的戏中,颜珏宁愿连跑龙套的都不是。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无论精彩与否。

“颜珏,如果不是范丽雅,你早是成功人士了。”每当想起与颜珏失之交臂的那次成功,文景替她惋惜的同时也更抱怨始作俑者范丽雅。颜珏站在沙发后拍拍文景,“现在也不错,起码吃粉笔灰还能和你做伴。”

人总是经历过才学会成长,现在的颜珏再不是那个得知自己作品被偷就肝火大动的小姑娘了,因为有些事、有些人她再也输不起。“一幅画而已,你不信我画得出更好的?”

“信!”文景妞头拉住颜珏的手,“是金子总能发光,何况你这么大个金矿!”

“姐姐,等我真发光了你再来挖金子不迟,下午两点的飞机,你再不松手我把你当行李打包回家了。”明天是周末,犹豫好久的颜珏还是买了回家的机票。文景一拍脑门,“我来帮忙。”

多了个文景,却是越帮越忙,所幸颜珏还是在飞机起飞前一小时赶到了机场。

一点钟,大厅人很多,广播里清朗的女声正播报着起降航班号,四周有推着行李车的旅客来回穿梭,大厅一角的自助机器前,颜珏拿着身份证排队换登机牌,她只带了简单的行李,不多,无需托运。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颜珏拿出一看,幽兰色液晶屏上是厉铮的名字。想不出电话的来意,颜珏还是歪着脖子夹起电话接听,“厉先生,有事?”

“颜老师,厉粒这两天状态不错,不知道你这几天有空再来吗?”嘈杂的机场大厅,厉铮的声音不急不徐,前面的人拿好登机牌离开,颜珏腾出手把电话换到另一边,上前一步扫描身份证,“恐怕不行,这几天我不在蓉北。”

“哦。”电话那边回了一声,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颜珏从出票口抽出登机牌,盘算下日子,“周二下午吧,周二……”

颜珏话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叫:“颜珏?”

转过头她看到两米远外的三个人,说话的是站中间的墨镜男。见颜珏看他,他顺手摘了眼镜,“还真是你!”

“我周二有时间,到时候去教厉粒,抱歉我要赶飞机,先这样。”后面还有人排队,颜珏迅速地结束电话,拿着行李走出队伍。她一向不信一见钟情,异性间依靠荷尔蒙作用瞬息迸发的火花在她看来远不及365天内的365次擦肩来的浪漫牢靠。但颜珏却相信仅凭一眼就可以决定讨厌一个人,她对丁昭东就是这种感觉。

手指勾着墨镜腿,丁昭东摆摆手把旁边的两个人打发走,“颜珏,我请你教厉粒你不教,厉铮一说就答应,差别待遇用不用这么明显啊?”

“丁先生,我们没熟到直呼大名的地步吧?”颜珏低头整理证件,正眼也没给丁昭东一个,整理完毕,她抬起头,“时间到了,我去登机,再见。”

广播里正播着颜珏的航班号,看了眼登机牌确认好登机口后,颜珏提着行李去过安检。被她晾在一边的丁昭东看着女人潇洒离开的背影,坏笑几乎僵硬在脸上,手里握着的Ray-Ban太阳镜快被捏变形时,丁昭东突然松开手,看着远处正过安检的颜珏,他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电话很快通了,丁昭东开口第一句就是,“厉铮,你说巧不巧?”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也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颜珏爱余杨这座城的理由很单纯,这里有她的家人,这里保存了她近十八年的记忆。她熟悉余杨的大街小巷,熟悉巷子里沧桑的石板砖,熟悉那每到傍晚就婉转亮起的幽幽街灯。余杨,是无论颜珏离开多久,味道依旧留在她骨子里的地方。

可此时,这座江南小城却用一种深沉的方式让颜珏犯了难。提着行李站在机场的自动玻璃门外,颜珏望着消失雨中大巴车尾灯,连跺脚都没了力气。只是迟了十五分钟,计程车、大巴车都挥手和颜珏说了拜拜。在人多车多的中国,人口数101万、计程车却只有2000辆的余杨市,真是奇葩。

无奈过后,颜珏只能认命地提着行李往那辆还空无一人的大巴走去。余杨是座小城,航班少,这一车坐满还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大巴安静停在路旁,还没等颜珏走近耳边就传来一声喇叭响,在光线低暗的水泥路段上,奥迪的鸣笛声的确听不出比捷达夏利高级多少。颜珏揉揉耳朵,看着车窗里渐渐露出的那张脸。

“Hi,好巧!”丁昭东笑嘻嘻地和颜珏打招呼,丝毫不在乎她一脸“巧屁啊”的表情。“打不到车了?大巴瞧着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真惨!”

丁昭东摇摇头有点幸灾乐祸,在蓉北机场时他就发现和颜珏坐的是同一航班,只不过自己是头等舱,颜珏在经济舱。而颜珏现在的境况他也早料到了,谁叫那女人在里面磨蹭那么久。嘲笑完颜珏,丁昭东算出了之前的怨气,朝前排挥挥手,他正打算把“可怜”的颜珏丢下自己“潇洒”的扬长而去,可丁昭东万万想不到:前一秒还背对着他懒得理自己的颜珏这一秒竟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

“相约不如偶遇,丁先生不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吧?”把包放到膝盖上,颜珏态度认真的说。她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与其被别人恶心死,颜珏宁愿做主动的一方。“江兰街欣荣小区。谢谢。”也没管丁昭东脸上现在是怎样一种复杂的表情,和前排司机打声招呼,颜珏把脸转向窗外。

梅雨季节的余杨,总是婉约在一片朦胧之中,颜珏看得入神。

没收到老板指示,司机不敢轻举妄动,透过后视镜向丁昭东做着眼神请示。丁昭东先目瞪口呆地看了颜珏一会儿,紧接着肩膀一垮冲前面摆摆手,“开车。”

纵横商海有些年了,丁昭东自信见的人不少,但颜珏这样的女土匪他几乎就没见过。

“这性格,能把厉粒教成啥样?”嘀咕一声,他仰头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颜珏是麻烦也是厉铮的麻烦,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动把几次吃瘪的记忆选择性遗忘后,丁昭东的生活又成了美好自由、嚣张霸气的。

奥迪沿着余杨高速跑了半小时后开进市区,细雨渐收,路边的老梁水果店里梁老头正整理着货架。六月梅子成熟时,她回来了。颜珏收回目光,“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开进小区不就完了,矫情。”“睡”了一路,丁昭东总算醒了,睁开眼他直接拿那种“你都使唤我一路了还在乎多这一段”的眼神看颜珏。颜珏有自己的顾虑,但丁昭东这么说了,再拒绝就真显得矫情,所以她点点头,“那多谢了。”

颜珏怎么也想不到几秒钟后的她多庆幸自己没有拒绝丁昭东,因为哪怕再迟一秒,颜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还没下车,颜珏远远就看到楼栋前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弟弟,离他最近的中年男人正揪着颜良的脖领子,剑拔弩张的样子。

“颜良你个惹祸精!”跺下脚颜珏慌忙下车,却在钻出车门的瞬间被丁昭东一把拉住,“遇到麻烦了?要帮忙不?”

虽然只见过丁昭东两次,颜珏却彻底看清了他的为人,在有热闹看时,他可以死皮赖脸地把之前自己对他的所有刻薄统统忘掉。看着一脸贱贱笑意的丁昭东,颜珏面无表情地回了四个字,然后潇洒地下车离开。

“好走不送!”

颜珏不习惯依靠男人,对交情都谈不上的丁昭东更是。盯着颜珏洒脱的背影,丁昭东一脸讪讪的,他今天抽了什么风有兴致在一个女人那儿几次找灰碰。

“Jason,厉铮是不是抽风了,怎么找了这么个凶巴巴的老师。”丁昭东无意识地问坐前排安静一路的助理,助理倒没直接回答,反而递了电话过来,“丁少,胡董问你什么时候到。”丁昭东脸色一正,光顾闲扯淡,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颜珏没注意身后迅速撤离的奥迪,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两个人身上。颜良好像有段时间没理发了,沾了雨水的碎头发打绺地贴着头皮,脸却依旧张扬桀骜,“我是把他打了,可根本不可能那么重!”

提着颜良脖领子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一脸气得不行的样子,“还不承认?不想负责是吧,没关系,我找你父母去,你家不就在楼上么!”

刚才还梗着脖子一脸天地都不怕样子的颜良听到这话,脸突然变了,他挣了挣脖子,浑身使劲儿地想挣开,“不许找我爸妈!我说了我就是气不过教训佟伟两下子,根本不可能脑震荡!”

颜珏头皮麻的几乎没了感觉,听到这儿她甩甩手走进里圈,“我是他姐,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其实不用对方说,颜珏也猜到是颜良又和人打架了,只是她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不止脑震荡,而且对方昏迷半天到现在还没醒。颜珏掏出一张卡,“既然人是颜良打的,我们肯定不会推卸责任,卡里有一万块,你们先拿去给孩子看病……”

“你打发要饭的呢!”颜珏话没说完,对方急红了眼的蹦高,“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会不会成植物人都不知道!”

“我刚从外地回来,身上没带多少钱,你总得给我时间准备吧。”颜珏一脸任人宰割的样子让颜良直跳脚,他真想拎着姐姐的耳朵对她说不是他,可颜珏接下去的一句却让颜良安静下来。“钱我明后天尽快准备,但在这段期间我希望你不要到我家来,更不要打扰我父母。”

颜珏掏出张纸,刷刷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这是我手机,有事找我。如果打扰我父母,别怪我宁愿颜良进局子也一分钱都不给。”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禁区,那里守护着他们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东西。在颜珏姐弟的这方天地里,宝贝的是“家人”二字。

站在四楼的家门前,颜良说:“姐,你真打算再给他们钱啊?不是我,真的,我和他分开时他还好好的。”

“给钱的事情不一定,不过那之前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为什么又和人打架,我走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是不是?”颜珏的话让颜良低了头,半天才蔫蔫地开腔,“佟伟说爸爸不光是老年痴呆,还是疯子,因为爸爸说你是国际都出名的艺术家,一幅画就值几千万。”

默了一会儿,颜珏拍拍弟弟的肩,拉开那扇熟悉的大门,门后,阵阵菜香从厨房传出,刺激着颜珏的味蕾,客厅那把老藤椅上,六十一岁鬓角斑白的颜峻民无意识地摇着身体,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