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前进,回忆着以前的所有欢乐与痛苦,随意寻找那条水晶手链,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沉念间忽然一声巨响,四周景物剧烈战栗,黑烟,四飞的建筑物碎片,然后脚下蓦然一空,直直坠落。

“塌方”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连尖叫都来不及,恐惧瞬间漫过全身。

当碧蓝的天色消失在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昏沉中,一股青苔的腐朽气味扑鼻而来,耳边有水滴的声音。

我痛苦地睁开眼,如预想般一片漫无边际的黑。竟然有这种事?!也许上帝给我准备的是活埋的结局,突然起了滑稽的念头,也许“简安桀”会以这种方式,如此干净俐落地消失在人世间。

肢体刚复苏时一开始的麻木感过去,疼痛渐渐袭来,浑身细微的钝痛,一时倒分不清到底伤在哪,只是奇异地痛楚并没想象中厉害。

感觉到身下地面有异,不是本应该的冷硬碎石,反而有几分温暖,还有那熟悉的清冽薄荷味。

触手是布料的质感,心猛然一颤,挣扎着起来,腰却被死死揽住,轻仰起的身体又一次倒下,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闷哼。

感觉身下的人也慢慢转醒,腰部的束缚被放开,我连忙翻身坐到一边,黑暗中一地的碎石硌地我难受,心脏更是因为某个猜测而急速跳动,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怎么会那么凑巧地和我掉到这个地方!

“你,没事吧?”清冷的嗓音带着还没恢复过来的低哑,却果然是那熟悉的声音!

眼睛已经慢慢适应黑暗,可以些微看清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前面一堆碎石堵死了去路,后面是一片幽暗。

想来应该就是塌方产生的振动导致这条年久失修的暗道这一处脆弱的坍塌,但也幸好坍塌处正好是暗道,所以方才逃过了被瞬间活埋的命运,世事总是如此,让人不知该哀叹还是庆幸。

就如同——我已经完全不想去猜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与我一同坠落,做了我的垫底。

那边传来轻轻的“啪”的脆响,像在敲击什么东西,隐约中闪现点点火星。

然后是突如其来的光明,他不知用什么点着了暗道墙壁上的火把。

密道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被青苔与渗下的水侵蚀的凹凸不平的巨大石块,还有承载火把的凹坑上雕刻着的奢华纹饰,无一不显现出中世纪哥特那特有的颓艳美。

原本代表宗教与神权的审美,发展至今已全然走样,有说,哥特仿佛是新浪漫的个性相反的孪生兄弟,是华美艳丽背后的黑暗病态…我苦笑,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心境竟然还能如此平静,说实在,比起塌方,席郗辰的出现更让我来得不能忍受。

火光中,我看见他手中执着一块精致的怀表,金属链子绕过他的指尖静静坠着,尾端似乎有一点熏黑,表盖上一颗璀璨的蓝宝石极为醒目。

“昌乐蓝宝石,传说它的发现,是在一个叫辛旺的小山村里,地质勘探队在与老人聊天时,意外地发现他们拴在烟荷包上用于点烟的蓝火石竟然很像蓝宝石,经过鉴定证实其为中国迄今为止质量最优的蓝宝石。没想到它还能恢复原本的作用。”不高的语调,像是不经意的解释。

“没有打火机?”微微的讶异过后却有些懊恼自己多余的好奇。

轻微摇曳的火光在他脸上投射出一抹晦暗不明的阴影,“我不抽烟。”他说。不知为何这平白无奇的话里竟让我产生了另有隐情的错觉。

“教堂附近那所小学曾是公爵莫那?特?埃布尔的庄园,教堂也是属于他的产业内,所以这条密道应该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暗自修建的,那时的贵族原本就有修建密道已备不时之需的潜规则。”席郗辰从墙壁上取下火把,望了眼堵死甬道的那堆碎石,“通往教堂的一侧坍塌了,但另一侧一定有出口。”原本的死地被他三言两语仿佛化成了无形。

眼前这个男人,习惯于隐忍,冷漠而工于心计,话总是说一半咽一半,让人摸不清他真实的意图,如此直白地阐述倒是头一次,我狭促,“对这里你倒是很熟。”

席郗辰看了我一眼,许久才说,“走吧。”说完举起火把向黑暗的甬道走去。

25我跟在后面一米的距离走着,即使不愿意,却也无从选择。低头拨弄一下手机,完全没有意外地毫无信号。

“地道长度不会超过百米,若是有分道,我们会浪费一点时间。”又是一句无心的解释。

“如果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呢?”我恶质地提出这个可能。

那道修长的背影停下,转身与我相隔对视,火光在他眼中不停跳动,“我会让你出去。”

“你有几成把握?”

“我会让你出去。”重复,平淡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淡郁。

我笑道,“的确,我必须出去。”顿了一下我说,“我想席先生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怕死,是的,但是现在,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与眼前这个人!

席郗辰的脸色变得相当阴沉,“走吧。”

前面的火把随着行经晃动着,我停了一会跟上去,大概走了十来米,潮湿的墙面开始变得宽广,苔藓类植物也逐渐增多。

“地面很滑,小心一点。”

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我跟着那道被火影拉长的影子迈步移动,并不答腔,老实说我已经有点体力不支——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强健,而今天一天的来来回回早已将我弄得相当疲倦,最后又神经病一样掉进了这个地道!

开始不动声色地扶着墙走,希望能节省一些体力,在找到出口前不至于在他面前倒下。

几分钟后,两边的墙面突然伸展,我们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平台,空无一物,墙壁残破,上面刻着一些浮雕,不算真正的艺术,略显粗鄙,倒像是只为墙面不至于太过单调而随意刻上去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这里应该是中世纪贵族藏酒用的储藏室无疑。

席郗辰已经走至平台对面勘探地形,那边有两个通道,我跟着走过去,看了一下选了左侧的通道进入。

“等一下。”

一个旋身,随身带着的美工刀划过伸向我的右臂,我笑着看着他,声音极慢,“不要碰我,席郗辰。”我的情绪已经压抑到极限,因为这种环境,因为眼前这个人!

刹那间一切归于死寂,他看着我,神情冷峻,慢慢地那双如子夜般的黑瞳中浮现沉痛愠色,燃起一片深不可测的烈焰,下一秒,流着血的手臂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的吻重重压下,充斥着一种悲戚,我惊觉、挣扎,却换来他更窒息的相拥,灼热的舌直探口中,在口腔内反复纠缠吮吸,犹如沙漠中的旅人汲取着最后一滴甘泉,强势到不顾一切!这样的席郗辰我未曾见过,让人心惊!

——狠狠咬下,腥甜味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散开,他抬起头,炽焰的眼眸紧锁住我,压下心底所有的慌乱我淡抿着唇直视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结果却仍被他挑起心绪!

“安桀…”他抬手伸向我的脸,“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不再恨我,不再排斥我?”

这样的话,这样谦卑的语调,这样坦诚的眼光,心口某一处好像被人抽动了一下,刺心之悸。

“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手指厮抚着我的脸,带着平和的恳求。

脸上的冰冷触觉让我惊厥,我用力挥开他的手,“我说过不要碰我!”泄恨般抹去嘴角的薄荷味。

“为什么我会允许自己来找你,你一向对我赶尽杀绝。”他看着我,眼中充满哀伤,“安桀,你对我不公平,你一开始就将我彻底否决,我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知道得不到丝毫回应。”

我压下满腔气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知道怎么把高高在上的席郗辰扯到地面,弄得他不知所措,你知道怎么把他推向绝境,痛不欲生。安桀,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的表情痛楚不堪,“你知道我爱你,只是你对此不屑一顾。”

“你…”我对他如此的直接有些无措。

他的手犹豫地缓缓攀上来,“我看到你站在附中的后门口,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看到一个陌生人而停下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你迎面走来而紧张的手心冒汗,因为看到你跟他在一起生气地冲我朋友发火,我甚至跑去参加一些比赛,只是奢望你因此会注意到附中有一个叫席郗辰的人,安桀,这些情绪我连自己都觉得可怕觉得不适从…当我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跟你成表亲后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什么的表情去面对你,我斟酌每一句跟你说的话,我小心翼翼在你面前表现镇定自若,我担心你看到我的紧张,但是显然我太看得起自己,你根本不会注意我,即使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安桀,我不想自己永远都在你的视线外,你明白吗?”

怎么可能?!

“可是,我不是要那样引起你的注意,我打了你,我当时恨不得…恨不得…”他艰涩的舔了下嘴唇,“安桀,如果我现在偿还你那一巴掌的痛,你会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他最后的那句话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那是我心口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

“是,但是即使是死罪也应该有个期限是不是?那么,我可不可以选择提早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