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有什么话待会再说!”王导又说了一遍。

知礼动了动嘴唇,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最终放弃了,转身出去拿了工具来打扫。

打扫干净之后,王导关上包间门,插着腰对知礼说:“我说姑娘,你就不会机灵点?这里的客人就乔少还算好伺候的,你怎么这么不识相呐!谁不得罪你偏要得罪乔显昇,他可是这里的老板!”

知礼皱了皱眉,小声的说:“那我明天还能不能来上班?”

王导摇头,“没办法,我得罪不起大老板。”

知礼抿了一下唇,难堪的说:“帮帮我吧王导,我缺钱,我叔叔得癌症没钱治病。让我在这里工作吧,不做服务员也可以…”

王导眉头一抬,“怎么,想做小姐?”

知礼抿紧唇不做声。包间外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包间里回荡着闷闷的响声。

良久,王导叹了一口气说:“这种缺德的事情我做不了,你这种性格也做不来小姐的,只怕到时候场子都给你砸了。算了,明天你继续来上班吧,我给你另外安排一间包间。以后见到乔少最好绕道走,别让他看见你就行。”

知礼呆滞的目光终于闪烁了一丝短暂的光芒,深深向王导鞠了一躬,“谢谢您,我记住了!”

半夜回到宿舍,黑荡荡的房间里残留着淡淡的烟味,林语情不在。

知礼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也不开灯。她望着阳台外面,零星的灯光微弱的闪烁着,灯光是黄色的,跳动着,那光是令人温暖的。好像很久之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的灯光也是这种颜色。她时常梦见自己坐在灯下,妈妈陪她玩手拍手的游戏。那记忆实在是太遥远,模模糊糊的,她只能依靠这点记忆在梦中寻找触不可及的温暖。

目光停留在阳台边缘的烟盒上,她起来走到阳台上,拿起烟盒打开来,里面静静躺着几根剩下的烟和一个火机,想必是林语情落下的。

知礼从里面拿了一根烟出来,放到唇边含住,然后抽出火机,轻轻按下,火光顿时跃起,在黑夜里摇摇晃晃。她把火机移到烟头,一会儿烟就被点燃了。她试探性的浅浅吸了一口,薄荷气味的尼古丁一下子呛进肺里,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咳得心都疼了,眼角渗出泪水来。

停息了片刻,知礼模糊的看着两只指尖夹着的烟,灰白色的一片烟雾,烟头泛着黄色的火光。像是中了蛊一样,知礼忽然爱上这种感觉,她再一次的含住烟,吸了一口。这次她把烟全数吸入口腔慢慢吞进肺里然后吐出来,她又吸了一口重复这个动作,味蕾上萦绕薄荷气味,渐渐的大脑变得清晰,无比舒适。

知礼趴在阳台边缘抽完了剩下的几根烟,狠狠的把烟头按在扶手上。她是个坏女孩了,做小三,在学校打架,在**工作,还学会了抽烟,她的心疼了一下,升起一丝快感,她还可以更坏一点,这种感觉让她难得的快乐起来,是心里的某个缺口得到了宣泄。

第五章

一夜未眠,知礼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深深的黑眼圈,皮肤暗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随便扎了个头发,拿着书去教室上课。

公共关系课,上课的学生多而杂,都是不同系的学生。知礼去的时候教室几乎坐满了人。她在最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

刚刚开始上课,教室里还有嗡嗡的说话声,低沉嘈杂,吵得知礼的头隐隐作痛。她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翻着书,纸页在她的指间沙沙作响。忽然她身边坐下来一个人,座位被那人弄出了尖锐的刺耳声。知礼皱了皱眉抬头看去。

施佩佩把她的爱马仕包包往桌上一丢,靠着椅子伸手拨了拨头发,脸蛋儿是精致的妆容,然后她侧头看着知礼。

知礼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课本,偶尔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黑板抄写笔记,权当身边的人不存在。

施佩佩略微倾身,伸手一把夺过知礼手中的笔,笔尖擦着纸页“唰地”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扭曲丑陋。

知礼抿了抿唇,没抬头,她从笔袋里又拿出一支笔,写完刚刚那个被打断的句子。

上课有十多分钟了,教室终于安静下来,偶尔有人趴在桌上窃窃私语。施佩佩眉角微微挑起,“孟知礼,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知礼深深叹了口气,收拾了桌面的东西起身换到旁边的座位,这样她与施佩佩就被中间的位子隔开了。

隔着一个位子,知礼专心的低头写字,施佩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诡异无比。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李扬怎么能喜欢你的?我真是想不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就像一个又瘦又脏的猫,你那双没神的眼睛太可怕了,充满不满与怨恨。对!就是你现在看我的这个样子。”施佩佩笑起来,她像一个演讲者正在进行着充满感情的演讲。

“你究竟想做什么?”知礼面无表情的说。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前后左右的人刚刚好听的清楚。前面一排有一个戴眼镜瘦巴巴的男同学,在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对施佩佩和知礼表示不满,依然没有效果之后,终于忍不住回头做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说:“你们别说话了行不?吵着俺上课了!”

施佩佩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反正你也不喜欢李扬,不如你帮我追到他,我给你钱怎么样?别拒绝了,我知道你缺钱,不然你也不会搞得这么憔悴是不是?做人小三挣钱是多,不过不光彩啊。我给你钱就没人说你是小三,还能给你叔叔…”

她还未说完,知礼一下子站起来,座椅被她碰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教室里。她收起桌上的课本,从施佩佩手中抽回自己的笔,说了一句“神经病”,便走出了教室。

周围的学生低声笑了起来,施佩佩也笑了起来,连同讲台上责骂的老师,知礼把他们抛在身后,奔跑起来,一直跑出了教学楼。

跑到学校的中心湖畔她才停下来,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又咳了几声。面前忽然走近一双脚,运动鞋是米白的颜色,鞋边绣着花花公子的那个兔子的标志。

跟着鞋的主人也蹲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有话跟你说。”

知礼平息下来了之后,站起来看着他说:“李扬,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知道吗?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好了。”

李扬笑了笑,有些苦涩,“我知道施佩佩总是找你麻烦,这事我会解决的。至于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可以拒绝,但是我的决定是继续喜欢你,对你好。”

知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太混乱了,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总爱找上她!她忙着挣钱,为生活愁苦,她没有心力再去理会这些个儿女情长,那是富有的人才去烦恼的事情!

李扬继续说,“今天有事情跟你说。我听说你叔叔的事情了,我手头上有些钱,你先拿去用着,不是白给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知礼摇摇头,“别这样。”

“我不想你辛苦。”李扬抓住她的手。

她寡淡着一张脸,无力再与他争辩,推开他的手,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借钱给我是你的事,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所以我的决定是不接受。你若是真的想对我好就别再来找我了,我受不起的。”

知礼套用他的话,坚决的拒绝了他,没有余地。

“你真是个无情的女人。”李扬哑然。

-

晚上,知礼准时去“金夜”上班,穿上制服化好妆,她站在夜总会的最角落里面,同往日一样望着流光溢彩的舞池。

她看见小姐亲昵的靠在客人的怀里,喂他喝酒亲他的脸颊。那个满面油光秃顶的客人高兴的张开嘴笑起来,摸摸小姐的腿,然后从西装的内侧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一张一张的塞进小姐的胸衣里面。

她又看见另一边的角落里,隐晦的灯光下面,男人抱着女人正坐在他的腿上,女人背对着她,挡住了男人的脸,但是可以看到出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了很久,起伏着。他们又靠在一起,好像男人说了情话,女人眉眼婉转笑的娇羞,跟着,男人把一大叠钞票甩在桌子上,便起身走了。

知礼闭了闭眼,声色暧昧的景象里,她看到的只有钱。

“没见过啊?你真单纯!”不知何时,看管隔壁包间的那个叫做芳芳的女孩走到知礼身边,抱着臂膀也看着知礼望去方向。

知礼看了看她,“你那里不忙吗?”

芳芳耸肩,“全场就你傻B一样守在门口,等你学会偷懒的时候就是挣钱的时候了。”

知礼没说话。

“昨天你怎么得罪乔少的?”芳芳问她。

“不知道。”知礼照实说,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他了。

“这里的女的个个都想伺候乔少,就你运气最好,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知道红了多少双眼呢!不过你傻,机会不好好把握,傍上乔少比做小姐还有前途,听说被乔少包养过的女人最差的都有一套房子!昨天你得罪他的时候多少人盼着你走呢!”芳芳说的津津有味。

“你也盼着?”知礼说,难得的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似是好心情的开玩笑。

芳芳笑起来,“是啊。”

包间的客人出来叫芳芳进去,她临走的时候对知礼说:“小姐只能做小姐,但是服务员不但能做服务员,还能做小姐,只要你想挣钱。不过千万别被妈咪发现。”

说完,她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便摆出风情万种的姿态进来包间。

知礼转过头没有理睬她了。知礼心中郁结,有一颗罪恶丑陋的种子正她心里破土发芽,她不知道是把它扼杀在泥土里还是纵容它茁壮成长,对与错,往往只是一念之差。

知礼绕着手指在暗处观察整个夜总会,脑袋不断有电影胶片似的画面一幕一幕飞闪而过,像疯长的藤蔓,围绕着她所有的思绪。

她想的出神,以至于忽略了面前正走过来的人。已经快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人冷冽的气质让知礼为之一震,来人正是乔显昇。她在暗处,他在明处,阴冷的俊容使他看起来气质独特,不得不让人注意到他。

知礼心口突突跳起来,眼睛紧紧盯住乔显昇。她不能被他看见,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她看见乔显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光影涣散,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够望见他清澈黑亮的瞳仁,犀利坚定。她看见他离她仅有几步之遥了,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屏住呼吸,略微低下头,向后缩了缩。

乔显昇走近了她,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了,时间骤然慢下来,她闻见了他身上隐约的烟草气味。他工整的西服袖子擦着她的手腕,然后与她错身而过。

知礼轻轻松了一口气,过于紧张,她的眼睛胀的有些酸痛。她闭了闭眼,眼眶里酸涩无比。

有客人叫知礼进去,知礼抹了抹眼睛应了声,挺直了腰,推门进了包间。

一进去,她就被客人拉去陪酒,呛人的烟味还有醉酒之后的男人味道散漫在整个包间,腐蚀着她的神经,刚刚心里的隐忍念头复而重现在她的脑袋里了。

To be or not to be,that a question.生存或者死亡,这是一个问题。莎士比亚的名句,在一部台湾偶像剧里高频率的出现,以搞笑的方式让知礼深刻的记住了这句话。而此刻,她为这句话艰难的挣扎着,道德与现实,究竟怎么选择?

忽然她想起十岁那年父母的葬礼之后,小叔带她去游乐园疯狂的玩了一整天,她清楚的记得做过山车时耳边急促飞过的风的声音,记得旋转木马顶部闪烁的五彩灯光,以及她和小叔那从心底回荡出的清脆笑声。

知礼想她该是有答案了。

她接过客人的酒杯,苍白的脸捎上与她不甚相符的魅惑的笑容,浅棕色绒绒的短发垂在脸侧,她仰头一口饮掉血红的葡萄酒,苦涩与清甜的味道在喉腔蔓延下去,燃烧着整个胃部。

她轻笑出声,“要不要再来一杯?”

整个晚上,知礼喝掉半瓶红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可以有这么惊人的酒量。下班的时候,她意识有点浑浊了,脑袋连同脸蛋都是热热的,她摸了摸口袋鼓鼓的钱,笑的特别开心。

回去的时候,“金夜”的门口,王导在她身后叹息:“何必这样呐?”

她装作没听见,摆手跟王导道谢说再见。

这一个礼拜,知礼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认真的上课,带小叔去医院检查,去“金夜”上班并且收入可观。这让她没有时间想郭宇恒,而施佩佩也再没找过她麻烦。看起来一切上了轨道。只是偶尔看见李扬远远的注视着她,带着委屈和不舍的望着她。

知礼知道,在她以后的漫长人生中,不会再有这么一个纯净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李扬就像她少女时代青涩的梦想,浮华美丽,虚幻纯真。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却让她触碰不得。一碰便碎。

第六章

周末的时候,知礼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天,近日连续的疲乏终于得到缓解,睡到她骨头都酥软了,舒服的不得了。

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天空暗了下去,知礼才爬下床,收拾好自己去了“金夜”。

华灯初上,A市的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钴蓝色的夜空蒙上一层灰,没有星辰相伴,城市显得有些惨淡。夏日的傍晚闷热难耐,知礼身上渗出黏稠的汗液。走到楼下,她抬头看了看低沉的天空,又折回去找了把伞带着。

再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刚刚回来的林语情,知礼见她神色黯淡。

林语情也看见知礼了,对她笑了笑,“去哪啊?”

“金夜啊。”知礼说。

林语情脸色变了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了张唇最终只说:“那你小心点吧。”

知礼愣了愣,觉着她那话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在知礼眼里,林语情一向奇怪,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人。

她也没多想了,随即点点头跟林语情道别。

一路上知礼步行十分钟左右到车站,天空渐渐下起小雨,稀稀疏疏的,在路灯下急急的落下来。周末的人出奇的多,知礼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车厢里又闷的要紧。等到了“金夜”,知礼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到更衣室,找了一块毛巾打湿了再拧干,然后脱掉衣服,从脖子到胸口、腹部还有背部都抹了一遍。抹掉一身的粘腻,知礼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她换上制服,然后简单的化了个妆便出去了。

一推门,险些撞上门边打电话的人。那男人微侧着头贴着手机,靠在门边的墙上,他个子很高,身型伟岸,西装剪裁刚好贴合身体,他一手插在口袋里面,讲电话的声音不大。

知礼轻声道歉,她看不见男人的样子,只觉得身形以及他身上淡漠的烟草气味有些莫名的熟悉。知礼想什么男人会在女更衣室门口打电话呐?

男人收了线转过身来刚好对上知礼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眸犀利冷漠,使得知礼怔怔的傻在那儿。

怎么会是乔显昇?知礼一瞬间不知如何反应,大脑皮层慢了大半拍。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神经紧绷起来,几秒之后才木讷的躲开他的目光,转身走开。心里不断默念: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

“孟知礼。”乔显昇磁性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

知礼闭了闭眼,后背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凉,神经刺激着鼻腔酸楚,一下打了个喷嚏出来。她摸了摸鼻子转过来不敢看乔显昇的脸,只是低头盯着他一尘不染的鞋面。

她等着乔显昇把她发配边疆,她甚至开始打起腹稿求饶他让她留下来了。

“你很闲是不是?”乔显昇看着她微红的脸蛋儿说,比起之前的几面之缘,她今天的气色还不错,不是苍白无力的。不知是因为闷热还是紧张,她看起来既窘迫又害羞。

知礼被他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吓得抬起头惊奇的看着他。她这人平时挺聪明的,只可惜遇上的是内敛深沉的极品,才会如此失了分寸,不知作何反应。

乔显昇视而不见她的恐慌,淡漠着一张脸说:“去1025。”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抗拒,虽然表情并不严肃但也不那么好看。知礼还是反应慢了一些,等乔显昇走过她几步了,她才转过身跟上去。

到了1025包间,知礼看见了上次同乔显昇一起来的那个让她陪酒的男人。他本来是靠着抽烟的,乔显昇伟岸的身躯刚好把知礼挡住了,待他坐到沙发上,那男人才看见知礼,面容微微惊讶,随后饶有兴趣的扬了扬眉,吐出一口烟说:“哟,好久不见呐姑娘!哪去了啊?”

乔显昇微微皱眉,“钟旭光你正经点。”然后对知礼说,“来点啤酒。”

知礼紧闭双唇,经验告诉她不能乱说话,他让自己干什么那就干什么。她没出声,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钟旭光说:“你妈是不是又让你相亲了?”

乔显昇不否认。

钟旭光笑,“怪不得最近见你没什么精神,估计被烦的够呛吧。”

乔显昇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撑着额头,“见怪不怪了。”

钟旭光按掉手中的烟头,指了指门口说:“我说你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前两天我听茉莉说你把她开了,怎么今儿又回来了?”

钟旭光口中的茉莉是“金夜”最红火的小姐,最喜欢往1025走门子。

乔显昇看了他一眼,说:“有这回事吗?不记得了。”

钟旭光嗤了一声,“没劲!”

知礼敲了敲门进来,送上几只插在冰桶的啤酒。脸色晕红,可是不知为何面相却是清苦的。

钟旭光看在眼里,心生一计。他笑嘻嘻的伸手拉过知礼的手,“丫头你心里有事啊,来,过来喝几杯,爷给你分忧解难!”

知礼吓得把手一缩,微微张唇,面上微显羞涩的表情。

乔显昇漫不经心的瞪了一眼钟旭光,转而对知礼说:“先出去吧。”

知礼如临大赦,应了声便匆匆关上门出去了。

钟旭光忍不住笑起来,“喜欢收回去就是了!你这是做什么?藏着掖着不让我碰啊!”

乔显昇也笑起来,“我是这么随便的人么?”

钟旭光见他笑比见到鬼还阴森,正了正脸说:“得,你还是别笑了,咱不说这个!”

尽管这么说,乔显昇还是想起门外的知礼。

他其实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记住她了,那个图书馆里坚韧逞强的小刺猬却又是小心翼翼的。第二次在“金夜”他的专属包间里面见到她,她开始明白了李扬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她有着说不出的独特气质,可是把她放到人群之中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之后就是把她解雇的那天,他当时已经有些醉了,心情差到极点的时候她一不小心的出现在他面前,起初她是毫无防备的傻愣,之后她看见了他却惊慌的像一只小猫,那是他走上前,酒精充斥脑袋,他竟产生了吻住她的冲动,可是最终他把那一瞬的悸动化成一句“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此时此刻见到她,乔显昇是有些惊讶的,她竟不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偷偷跑来上班。

乔显昇说不上对她有喜欢的情感,但至少是感兴趣的。

记得前些日子李扬找他借钱,说是朋友急用。他显然不相信,在他面无表情的冷漠逼问之下,李扬只得说实话,他说孟知礼缺钱给家里人治病。那时乔显昇并不是完全相信李扬的,不过还是把钱给他了,谁知过几日李扬把钱给他送回来了,并且情绪低落。他就知道李扬定是吃了闭门羹。

想着前前后后他所认识到的孟知礼,他确实开始感兴趣了。

-

几日后,在日落余晖普照的观景办公室里,乔显昇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调查报告。他一张一张的翻阅,里面记录了孟知礼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照片,详细到她的每学期的成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句“唯一的亲人孟文宏病重”,然后合上了文件。

放下文件的那一秒,乔显昇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看见进来的人,他并不惊讶。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恭敬的看着进来的那人。能够不问自入他办公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父亲——乔正与。

乔正与年近六十,腰板直而且精神旺,他历经沧桑的双目虽然浑浊但依旧有着年轻人一般的犀利,稀疏的灰白头发并不让他显老。他双手背在身后走过来,步伐慢但沉稳,俨然是一座泰山。

“爸。”乔显昇过去伸手攀上他的肩,眼里不再是往日的冷漠,而是似少年对父亲的崇敬之色。

对于乔显昇,乔正与扮演的不仅仅是父亲的角色,亦是一个良师益友,他们这对父子看起来倒像是一对忘年交。

乔正与把儿子打量了一番,欣慰之色跃然于脸上,这个儿子说来也是得来不易,三十多岁才有的他,又是家中独子,因此事事惯着他纵容他。

乔显昇的父母在他十六岁的时候离了婚,父亲又娶了他的小姨,也就是他母亲的妹妹,这在当时,简直就是家族丑闻。而乔显昇正值少年期,更加不能理解父亲的行为,他一向敬重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种伤害母亲的丑事!因此乔显昇变得异常叛逆,与父亲的关系也一落千丈,父子俩形同陌生人。

乔显昇考大学的时候也有意违背父亲的寄望,没有选择金融或者工商管理类的专业,而是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医学。直到他大学毕业,乔正与心脏病突发送去抢救,险些丢了性命。

病重的乔正与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叫医生,而是嚷着要见儿子,他声泪俱下,与乔显昇说了许多,他要把他一生的心血——乔氏,交给乔显昇。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乔显昇在经历过几乎失去父亲的惶恐之后,深刻的想清楚了。于是大学毕业之后他放弃了就业,去了乔氏从底层做起,没几年,在各大股东的看好之下做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乔显昇如此争气,所以乔正与格外喜欢他这个儿子。

他拍拍儿子的手,说:“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乔正与同夫人前些日子去澳洲游历了小半年,一回国便是到公司看望儿子。

乔显昇收起了冷漠,眉宇间有着成熟男人的沉稳与温润,看起来格外有味道,他温和的笑着,“挺好的,爸。”

“是吗?看来收购案进行的不错呐!”乔正与犀利的目光变得慈祥。

乔显昇眼眸笑的更亮了,这个父亲就连出门游玩也不忘时时关心公司的大事。他说:“您该相信您儿子。”

乔正与呵呵笑起来,神采飞扬。眼角处无意间瞥见办公桌上的文件,乔正与顺手拿起来看。

乔显昇的笑容沉了下来,认真观察父亲的表情,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文件。尽管他已经是这么大的一个成年人,但他还是有些惧怕乔正与的。

只见乔正与脸色刷的郁沉了下来,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文件的一角已经被捏皱了。

乔显昇不好说什么,闭着唇不说话,待父亲发话。

乔正与眼神复而犀利,把文件丢回桌子上,说:“晚上来我书房。”

第七章

如果说乔显昇处处谨慎、风光无限的前半生一定要找出一件他后悔的事,那就是找人调查了孟知礼。

一切错误的纠缠是从那份调查报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