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尔这才转过脸来,说了两字:“接听。”

叶慎之正在开会,见若尔打了两个电话都只响了一声就挂,以为她有什么事,就立刻回了过来,“若尔,我还有两分钟完事,等我来接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啦,我已经在车上了,你忙你的,我吃什么都行。”若尔想了想问颜佑之:“柚子,你吃什么?”

叶慎之一愣,“你说谁?”

“柚子,颜佑之,你见过的啊。”她动了动了右手手指,依然被紧扣在他左手中,无法挣脱,她手已经开始有一些知觉,他的指腹划在她手心痒痒的,想挣脱偏偏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既生气又无奈,问他:“你吃什么?”

颜佑之紧紧扣着若尔的右手,另一只手手指捏的泛白,才用最温柔和煦的声音对若尔道:“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碰的一声巨响和叶慎之咬牙切齿的一句:“散会!”紧接着就是一阵咄咄咄类似于跑步的声音,一边跑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颜佑之温和一笑如沐春风般:“你听不出来吗?若尔和我在…”

“在车上呢。”若尔抬头看了眼车窗外标志性建筑物,报了道路名称和标志性建筑物名称。

叶大少立刻吼了一句:“电话不要挂,我马上过来!”

接着他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柚子你快放手,慎之看到会生气。”

“不放。”

叶大少:卧槽颜佑之对他的若尔做什么了?“颜佑之你立刻给本大爷放手听到没有?”

方若尔:“听到没有?你这样我不好开车。”

颜佑之:“不放。”

叶大少:“方若尔你怎么还在开车,我的话你没听见吗?马上把车听到路边等我过来!”

电话中再度出现噌噌恍若雷鸣般的马达声。

叶慎之一眼就看到坐在车厢内的两人,颜佑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二话没说,立刻跑过去一把将他从车厢内拖来出来,当看到他左手还紧扣在若尔右手上时,从来都维持着完美形象的他一拳砸在颜佑之脸上,一觉将颜佑之踹了出去。

颜佑之这些年身体衰弱的厉害,哪里是勤于锻炼保持完美身材的叶慎之的对手,他身体整个撞在路边的香樟树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睛却隔着玻璃窗看向坐在车厢内的若尔。

那漫天红霞中,她弱小的身躯站在货车拖斗上,如同浴血的小狼崽一般,拿起手中的扳手用尽全力狠狠砸向那个挥刀向他捅来的人贩子身上,一下一下挥尽全力,之后将木然的目光投向他,呆呆的,空洞的,看到他没事,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面目的脸上浅浅绽出一抹笑,映着漫天血色,镌刻在他记忆中,永不退色。

而此时,她坐在车上,胳膊搁在车窗上,支着下巴看着他们打架,表情无奈带有积分纵容的笑:“看吧,我就说慎之会生气。”

这份纵容,却不再是对他。

第59章

颜佑之捂着肚子弯着腰靠在树上,眼睛直直地望着方若尔,像是濒临死亡的人生前唯一的渴求。

若尔还是那个若尔,她眼神依旧清澈明晰,笑容依旧干净剔透,她安静地坐在车上,目光温暖地望着叶慎之微微笑,笑容那么近,又那么远。

远的像是他一个人沉溺在冰冷的水中,躺在黑暗的水底,隔着千万重层层冰水,孤独地仰望着水面上的笑容,水面上的光折射出一圈圈涟漪,飘飘荡荡的散开,恍恍惚惚。

他想伸出手抓住些什么,却是那样无力,无力的手都难以抬起,像在独自看一场无声的末日电影。

全世界都是电影中的角色,只有他被这个世界遗落。

“若尔…”

若尔…

不要离开我,我的世界会崩塌。

一直以来心中唯一支撑着他的那根支柱倒塌,一直拼命一样透支自己生命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世界都仿佛天旋地转,安静又无声。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宛若失聪。模模糊糊中,他像是若尔下车走到他身边,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红裙,外面套着一件长外套,她焦急地叫着他,声音仿佛从九天外远远传来,犹如梵音。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努力和奢望,伸手抓住那片飞扬的衣角。

他想叫:“若尔,若尔,我的若尔…”

可他只能死死地抓着那片衣角,像抓住整个世界。

叶慎之身形笔直地站在树荫下将方若尔拖到自己身后,居高临下表情不可一世的宛如君临天下的帝王,望着地上的蝼蚁。

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锻炼,一米八七的身高让他穿衣看上去很瘦,实际上蜂腰长腿,身上肌理分明爆发力极强。

那一脚他下了狠力,当他听到和她坐在一起的是颜佑之,而他还在对她做什么事,那一刻叶慎之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种怕失去她的恐慌与焦急。

他再自大,也知道颜佑之在她生命中占有多大的份量,正因为太清楚,所以他要加倍对她好,用他的方式,让她的世界完完全全彻底只有他。

他已经错过她十三年,他会让她今后所有的十三年都无忧无虑。

“胳膊没事吧?”坚持不懈地治疗了四年,每天都坚持做按摩复健,她的胳膊最近才刚恢复了些知觉。

“没事。”她手指动了动,原本只有一根无名指可以动的她,现在已经有四根手指可以跟着轻微的动一动,“看,没事吧。”

叶慎之脸色却有些臭,他将她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她身上没有少一根毫毛,才揽着她的肩膀睥睨着倒在地上的颜佑之,用脚踹了踹,又踹了踹。

方若尔在他怀里动了动,把他往身后推了推:“别闹啦,柚子好像生病了,我们把他送医院。”

她蹲□想要去扶他,尚未碰到他,就被叶慎之拽到身后,“他生病关你什么事?”

说是这样说,到底不甘不愿地解开深灰色衬衫下袖口的两只纯金小纽扣,脸色臭的可以:“让开,我来。”

在若尔起身的刹那,衣角猛地被颜佑之抓住,紧紧的,叶慎之踢都踢不开。

若尔虽说已经放开,可那十三年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即使爱情不再,这世上也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感情。

颜佑之再度醒来在一座豪华的病房内,干净洁白的床单,如高级酒店般的装修,窗台上垂吊的绿色植物。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一定是叶氏集团旗下的医院。

叶氏从来都是贵族标准来打造旗下所有产业,贵不贵族大家不知道,反正贵是真的。

与贵相对的,自然也有它相对应的环境、服务及质量。

不论就学、就医还是其它。

可再豪华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都如荒芜的如同沙漠。越是豪华,越是奢靡,越是寂寞的仿佛全世界都空荡荡的。

很快就有护士进来,护士看着他面露几分责怪地摇了摇头:“身体是自己的,你这么不珍惜啊,有你后悔的。现在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护士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表情带有几分无奈何劝诫。

颜佑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护士露出一个笑容,清浅的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护士一愣,带有几分无奈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端来一碗菜粥上来:“你这胃是不是不想要啦?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被糟蹋成这样。”

颜佑之面容俊秀的极其精致,即使是身带病容面色苍白,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依然美的如同一幅水墨画卷。而看惯了生死知道生命有多贵重的护士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有健康的身体却不好好珍惜,将自己弄到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爸妈要是看到辛苦把你养大,就这么不珍惜自个儿身体啊,还不知道多伤心,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家人,你现在看来所有过不去的事,等过去了,回头再看看,就知道是多么小的一件事。”

颜佑之已经安安静静微笑倾听着,眸中笑容暖暖。

可护士总觉得,外面晴光再好,都照不进眼前年轻人的心底似的。

他自己讲自己关在冰冷黑暗的水牢中,他不想出来,外面的人再喊再拉都没有用。

可他的态度又听话的像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黑黝黝的眼睛含着笑看着你,安安静静让你连苛责都有些不忍。

他笑着听她说完,才缓缓地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护士,你知道我手机在哪儿吗?”

护士以为他要给家里报平安,帮他将装在透明塑料袋里面的他的私人物品都拿了出来给他。

他只是朝她微笑点了下头,护士就知道,这年轻人是想让自己出去。

那笑容明明比烟花还要绚烂,偏偏飘渺的不见半点温度。

颜佑之将电话拿出来,手机是开的,里面果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其中有二十多个都是来自赵艾莎。

他将一些重要电话都处理完,才拨通了赵艾莎的电话。

赵艾莎果然很着急,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夹杂着洋腔调问他:“颜,你到哪里去了?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你现在人呢?”

颜佑之缓缓笑道:“出了点车祸,现在在医院,人没事,马上就能出院了。”

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只有越快处理完这些事,他才能毫无牵挂的回到若尔身边。

若尔,你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方老爷子在知道孙女和叶慎之真的结婚之后,心整个就定了下来,无论如何,有她在,方家倒不了。

在这之后,他便安安心心的处理起方氏企业的后续事件,方家的衰落已成定局,方老爷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可方家的衰落,带给周妍的打击却是巨大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嫁入豪门,这个豪门却突然倒了。

她这些年确实挣了些钱,可再名利场里混,做什么不要钱?过去她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没有方氏再后面撑着,那些原本与她交往的贵妇纷纷都没了声音,就连过去哄着她抬着她的一些人也彻底消失。

这种骤然从天上掉回人间的心理落差让习惯了浮华与富贵的她,差点崩溃。

她急急忙忙赶回方家,冲到方老爷子的书房,方老爷子到底多年积威甚深,在走进去的那一刻她还是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只是语气依然急切:“爸,事情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老爷子只是深深看了这位媳妇一眼,“方家现在正是风雨飘零之际,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但若背后的人不放过方家…”

周妍如遭重击,连维持多年的贤良淑德都忘了演,踉踉跄跄的离开书房。

出门时遇到方若华,一席黑衣的方若华看她这模样冷哼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到方若华这样的眼神,周妍反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