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茂林哥被开除公职,她自己脸被划伤,虽然治疗的还算及时,保住了眼睛,到底留了疤。

为了这个,茂林哥很是颓废了两年,后来她和茂林哥还是结了婚,结婚之后日子凑合着过,只是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差,到最后更是连饭都吃不上,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闯荡,只是被逼无奈倒腾一点小生意,奈何最好的时候已然过去,生意做得实在不大好。

一开始好歹还是赚了些钱,但她大概着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总有不知所谓的人来找麻烦,折腾到后来也赔了不少,年纪渐大,又生了个女儿,干脆就托人走关系在百货大楼找了个活。

茂林哥最近几年也沉淀下来,不再为以前的事自苦,他身手好,有一把子力气,跟了运输公司的大老板,当长途司机,日子也算渐渐好过。

芸芸众生,谁家的生活不是如此?

王月英年轻的时候,有一阵觉得自己有运道,甚至以为自己脑海中时常出现的碎片记忆是老天给她的,因她太苦,所以给她些福气,后来才明白,世间有些事便是提前预知一星半点也无益处,何况还知道的不清不楚,不知对错根底。

这些年,她已然把早些时候的好强倔强放下些许,日子反而过得踏实了点。

只是自己的运气仍旧不好,前阵子她的小女儿雨生忽然呼吸困难,昏过去,在县城的医院检查,说是心脏有问题,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好像一发病就已经很严重,只是他们都忙,女儿也能忍耐,竟然没提前发现半点征兆。

王月英想起此事,心头滴血,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女儿一生病,到又把年轻时候的刚强找回来几分:“走吧,先安顿下,然后去大医院做检查。”

第三百九十五章 感激

徐茂林,王月英夫妻两个抱着孩子安顿好,到底还是没看到他们另外一个儿子,徐小龙。

小龙从小调皮,不怎么喜欢学习,越长大越是不求上进,但运气好,小小年纪就应聘到一家京城的大机械厂做销售,女儿还在读书,前几年也被她哥哥接到京城读高中,想必是打算考一考大学的。

想起那一对儿女,王月英心里难受,她和孩子们的关系生疏得很,到不是特别不好,只是彼此之间一直客客气气的,不像母子、母女。

可这也怨不了两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她汲汲营营地去追求那些永远也追不到的东西,没有管过孩子,后来和茂林哥结婚,又只顾自己的家,只顾雨生,也没想过弥补,感情生疏很正常。

所以她只有雨生,她要雨生好好的。

吃过午饭,夫妻两个就抱着孩子去医院求医,经过漫长的等待,做了无数个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情况不好,需要手术。

“国内目前做心脏瓣膜置换术比较好的医院,只有那么寥寥几家,你们有条件的话,最好去方肖方院士的生命研究所附属医院做详细检查。”

医生很有耐心,说的也很详细,语声温柔。

此时医院少,但是病人更少,尤其是小地方,医生们还有时间和闲心与病人认认真真地交流,不像后世,医生一天不知要看多少个病人,早就习惯从头到尾板着脸,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话。

可惜,王月英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雨生今年五岁半,懵懵懂懂,只白着脸看着自己的妈妈,小声哼哼:“妈妈,我难受。”

王月英的眼泪瞬间就落下,忽然就忍耐不住,猛地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作孽!”

当初她和茂林哥复婚之后,也不是一开始就幸福的,那时候两个人几乎走投无路,而且赵玉兰也不待见她,她性子更是倔强,死也不肯回去住,为人更是好强,有了孩子还是四下奔波,直到差一点流产才警醒。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去怀疑,是不是她怀孕的时候不注意,雨生才会遭受今天的折磨。

还是说她前半生做了太多的错事,没有报应到自己身上,到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徐茂林的眼睛一红,出了医院,蹲在大门口抽了一地的烟,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给小龙打了个电话。

徐小龙沉默片刻,请了假,来医院接上父母和妹妹,直奔生命研究所附属医院而去。

坐在公交车上,徐小龙安慰道:“菜瓜哥现在就在医院当大夫,还是大主任,医术高明,再说还有若华阿姨在,医院肯定尽心尽力给雨生治病。”

徐茂林一愣。

王月英低下头,一时无言。

到了医院门口,一个小护士过来接人,一边领着人向里面走,一边笑道:“赵主任让我来接诸位。”

王月英紧紧跟在护士身边,一步路也不敢走错,这医院和他们以前在小县城里看到的医院大不一样,宽敞,明亮,干净,布置得非常温馨,没有那种冷冰冰的残酷感,诊疗室门外安放的座椅也精致漂亮。

领着他们做检查的是心脏内科的李主任和外科的夏主任,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到三十岁,很年轻,王月英却没觉得有什么好不信任的,只看两个人诊室外面排队的病人便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专家。

也许是看菜瓜的面子,医院方面动作很快,第一时间给雨生做了全面检查。

“情况已经很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如果耽误的话情况会越来越严重,而且越耽误,手术风险越大。”

医生迟疑了下,“不过你们的孩子年纪还小,可以考虑一下不采用置换手术,而采用我们医院最新的一种治疗方法,成形术,成功以后不必终身服用抗凝药物,目前国内只有我们医院能做…”

听医生详细讲述之后,孩子办理了住院手续,徐茂林和王月英千恩万谢地告别医生从诊室出来,依旧忐忑不安,但是到底稍稍松了口气。

抬头看着丈夫,王月英刚想说点什么,瞬间脸色一变,又低下头去。

徐茂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角,低头避开。

是方若华。

多少年不见人,但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看起来很年轻,眉眼还是温温柔柔,却自有气场,所过之处,所有人自动走避。

刘院长和几个在医院外墙上贴出照片的专家紧跟在她的身后,简直如跟班一样。

一行人不知道交流什么,很快出了大门,刘院长亲自给她开了车门,目送她上车,又目送她的车离去。

徐茂林离开部队很多年,但是眼力还有,方若华前后左右跟着的专业保卫人员都是军队出身,身手极好,佩戴枪支弹药,哪怕不看那辆见都没见过的防弹车,只看这架势便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凡。

夫妻两个都有些不是滋味,但却连嫉妒的心思都提不起来,有什么好嫉妒的,他们凭什么嫉妒人家。

负责雨生病情的专家正好要去查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笑道:“你们和赵主任是亲戚,想必也认识方博士,别看她不太出现在电视上,但却是我国年轻一代最出色的科研带头人,国宝级的专家,前几年出的那桩十年来最大的间谍案,就是有间谍意图裹挟方专家出国,这才暴露,咱们国家用来换取国外先进技术的几种药物,还有合金材料都是方专家的研究室研发的…”

徐茂林木着脸,听了一耳朵方若华的丰功伟绩,到是渐渐开始没什么感觉了,现在在京城,他还不如赶紧出去找个活,打个零工,多赚些钱要紧。

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女,他还要养家糊口,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伤春悲秋。

而且,他还要感激方若华能有如今的成就,如果不是这位女士,菜瓜不会有今天的地位,自己的雨生更不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将军百战为国死·共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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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方若华到没有看见徐茂林和王月英,不过菜瓜还是提了一句,也只是一句,师生两个都没大在意。

下午要去清大演讲,方若华比较给清大面子,通常自家母校邀请,只要不是当真抽不出时间她都要去的。

演讲完,感受过清大那些天之骄子们的热情和崇拜,顺手还签了几个名,鼓励了一番自己的学弟学妹,方若华回家跟已经办退休状态的方肖和夏芬吃饭,一边吃一边笑道:“我觉得我应该写一本自传,最好写得传奇一点,唔,就叫《我在清大当博士的那些年》怎么样?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考生喜欢读,要是成了畅销书,还能赚点零花钱。”

方肖:“…”

夏芬大笑,表示支持:“成,正好我现在退休了,闲着没事,替你捉刀,咱们娘俩一块写。”

方肖:老婆你要记得,虽然研究所什么的都挂的是我的名字,但真正的专家是你,我才是咱们家文学底蕴最雄厚的那一个。

方若华到底是没有写自传,不过到顺顺当当地上了几回新闻联播,大名人尽皆知。

头几年是因为拿到了诺贝尔奖的提名,后来却是正正经经拿了一回奖,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

得奖的那一年她还年轻,四十岁刚刚出头而已,对科研人员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方若华一家子都觉得,自己在上一个小时空过得挺有意义的。

自己未婚,到最后全部产业捐献给国家,还建立了一个方若华物理学最高成就奖,估计将来无数有志于在物理学方面取得成就的天才们,都会记住她的名字。

她也确实成了学生们学现代史时不喜欢的人之一,因为要背诵的关于她的知识点真是好多。

唔,方若华对此表示挺满意。

虽然到底还是和原主的母亲等亲人没有太过亲近,但那大部分也是因着太忙碌,实在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逢年过节的礼数是半点不差的。

顾棉自己也没有不满意,逢人就说自己的大女儿特别有出息,孝顺懂事。

方若华到是觉得,和顾棉还有李家人处得关系不算差,最主要的原因到是自己确实并非原主。

如果她是原主,怕是要多思多虑,会在各种细节上计较了,例如说顾棉过年时跟她通话,永远就是你好吗,别累着,好吃好喝几句话,她要是去李家,永远会被当成尊贵的客人一样妥妥当当地对待,但对李宏,却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从里到外地带着一股子亲热。

在方若华看来,这一切都很正常,顾棉有自己的家庭,对她来说,丈夫儿子和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对前面的那个女儿,不敢说丝毫不挂念,但是会生疏是很正常的。

如果方若华愿意,‘收服’她,把她变成一个正常的有点偏心眼的母亲不难,奈何方若华她本身也不缺母爱,没这个打算,能像如今这般相处,在她看来已然是很难得。

李家人都是心眼比较正的,看她有能耐,有出息,也不会怎么琢磨她。

但这份生疏有礼,换成真正的原主在,必然是不可能释怀,说不定要经过漫长时间的阵痛和磨合,才能找到相处的窍门。

不过这些到用不着多想。

方若华没觉得自己这一次小时空之旅有哪里不妥当,安安稳稳地趴在桌子上,开始写总结。

她总结没写完,亲爹的饭菜也还没有好,窗边就出现了长裙飘飘的许岚女士。

方若华把最后两个字写完,回头笑道:“许仙子,一起吃?”

那就一起吃。

许岚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凡间食物,毒素太多,不宜入口的话,姿态优雅地吃完了夏芬给她添的米饭,然后又加了一碗。

桌子上的菜说是浅尝辄止,但每一道都下了几筷子,加起来吃的并不算少。

吃完了饭,同样没有嫌弃普通的金骏眉香茶,小口小口地抿了一杯才道:“要考试了。”

方若华:“…啊?”

考试??

“别担心。”许女士一笑,“我有内部消息,这次会考试的小时空你还算熟悉,虽然不是你曾经经历过的,却也是平行时空,对你有利。”

久雪初晴,镇西侯府斑驳的城墙上也终于镀上了几许阳光的金彩。

吱呀一声,大门虚开,一股子冷风扑面而入。

“嘘!”

应娘吓了一跳,皱眉抬头,见是老管家贺叔,还未开口,眼见他老人家拿着一小碗枇杷进来,登时脸上一喜:“小娘子早就想吃这东西了…”

一句话未说完,泪已经落下。

方若华终于从床上起来,盘膝而坐,伸手捡一枇杷剥开吃了。

“应娘,拿笔墨给我。”

应娘一愣,用手背偷偷抹了抹眼角,还是进书房找出笔墨来,只到底有些担忧:“小娘子身子骨弱,还是要多歇息,若想写什么东西,不如让应娘代劳?”

她是夫人从难民里救回来的,跟着自家小娘子才一个多月,可是也时常见夫人担忧,说是小娘子不爱读书写字,养成了个粗疏的性子,怕将来夫家嫌弃,只好在年纪尚幼,盼着还有时间好好磨练磨练。

应娘自来侯府以后,就没见小娘子要过笔墨,便是看书,也多是看市面上那些话本之类。

方若华不答她的话,挥毫泼墨,简简单单写下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天狼谷一战,我父身中二十三刀,死战不退,气竭而亡,大兄千军万马中斩杀敌帅,身陷敌营,尸骨无存,二兄、三兄也于日前先后力战而亡,方家满门唯剩小女一人,昔年先帝将金山关托付祖父,殷殷嘱托,犹在耳边…君恩深重,国仇家恨,背负于身…西夏李元昊亡我镇西军之心不死,小女携方家军残余四千众,便誓死与镇西城同在,不敢拖累子熙兄,情愿退婚,还望伯父允准,恐后无凭,立此约为证,望子熙兄早日选聘窈窕淑女,成婚之日,小妹必遥敬水酒一杯,谨恭祝婚姻和美。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案

应娘当年在家时也是饱读诗书,未成婚之前甚至还有才女之名,此时却是目瞪口呆,既不知自己是该叹夫人谦虚,小娘子的字极有风骨,哪里是不学无术的模样!

还是要大惊失色扑过去跪求小娘子改了主意。

如今侯爷和夫人,并几位公子尽皆阵亡,偌大的镇西侯府只剩下小娘子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如果再失去可靠的姻亲,小娘子将来要如何是好!

方若华却在墨渍未干时,便急急装了信,着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宁郡王府。

再不送怕是要来不及了。

因为马上宁郡王就会想起儿子和镇西侯之女有婚约,也不知道是怎么脑袋一热,就进宫请皇上赐婚,然后由太后下懿旨,将她这个可怜女孩儿接回京城,在老侯爷夫妇百日之内,紧急为二人主婚。

可人家赵子熙有心慕之人,乃是他的祝英台,女扮男装同在松山书院读书的小师妹江若雨。

但他与原主自幼定婚,原主又是满门忠烈方家之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退婚的话,结婚之后到也收了心,甜甜蜜蜜没有,相敬如宾却还算得上,若非后来有人挑唆,说破赵子熙的心思,原主自己钻了牛角尖,硬是为此抑郁而终,到也不是特别糟糕的结局。

当然,就是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方若华也不能结婚,不能回京城,她这一次不同以往,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来,方若华不光是被直接灌顶注入所谓的剧情,还被扔入原主灵魂中,与其一起度过了仿如万载一般漫长的时光,不只是短短十四载,更是数十场苦战,亲眼看那累累白骨,血肉成泥,那种滋味,方若华从没有体验过,第一次觉得所谓的联盟和帝国的历练,是真的不大容易。

哎。

再者,谁让她是来考试的?

而且抽到的考题还是——‘武死战!’

别管怎么去解题,反正一回京城就难在出来,说不定要宣告她考试零分了,就算不是零分,也肯定不及格,想她方若华不是什么学霸,但也着实不乐意自己连努力都不努力,就考个特别糟糕的成绩回去。

方若华坐在床上,七情上脸,应娘只担心的战战兢兢,

夫人深恩难报,如今她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侍候小娘子,就怕自家主子有半点不好。

千里迢迢之外的东京。

宁郡王接到镇西侯府递送来的信件时,也不禁幽幽长叹,叫来幼子子熙,把信递给他看。

“前些时候京城传闻,说那孩子骄横跋扈,大字不识一个,整日与武夫为伍,不配做我郡王府的媳妇,现在你来看看,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的女孩子,又怎能说人家粗鲁?”

赵子熙愣了愣,先是一喜,又觉得自己的喜悦实在不应该,只能低头。

“我本来想…哎,不过既然人家小姐不乐意,这门婚事确实该考虑考虑,现在想来,为父的想法也不大对,你娘的性子倔强,最是疼爱你,那孩子嫁进来恐怕不合她的意,到时候婆媳不和,为难也是那个孩子。”

宁郡王一向是个温柔的丈夫,深爱自己的王妃,一生无二色,但正是他的疼宠骄纵,到让自己的王妃半丝委屈也不肯受。

而王妃最爱的便是幼子,即便是五角俱全的好媳妇进门,她恐怕也要挑剔一二,何况是方家那个父母双亡,家中亲眷全无的孤女。

“哎呀,本王要马上去一趟开封府,见见包大人,当年他做的大媒,便是退婚,也要有媒人为证。”

“王爷!”

站在一边的老管家简直被这父子两个给蠢哭了,一把把人拦住,苦笑道,“人家姑娘还在孝期,解除婚约之事,人家能说,咱们王府可不好太着急,要不然多难看!”

秋日里天干气躁,好长日子没有下雨,忽然一下,这天气到是冷了许多。

官道上都铺了一层的黄沙,两边树林茂盛的地方还好,少树的路段走一趟就一身灰尘,即便如此,道上依旧有不少穿着皮夹袄,挑着扁担的小贩,还有赶着马车的货商穿行其间。

展昭一勒缰绳,放缓了速度,一袭蓝色长袍都被染得灰蒙蒙一片,脸上疲态尽显,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握着巨厥剑的手也稳定如初。

半月前开封府接了一桩大案子,户部侍郎江朝夫妻二人于月圆之夜被一伙歹徒冲入府中杀死,歹徒杀人之后,放了一把火,侍郎夫妇皆成焦骨,独留下江朝的一双儿女。

朝廷要员被杀,陛下雷霆大怒,责令大人尽快破案。

开封府上下一干人等,日以继夜,查了数日,终于追查到那群歹人的下落,那些人进退有据,看起来到像是军中精锐,展昭亲自带齐了人马围堵,却不曾想人没有抓到,到是捡到了几把上好的弓弩兵器。

这一下,案子更是惊了天!

开封城内,天子脚下,有人私自蓄养兵丁,还暗藏兵器,这是什么性质?至少已经不仅是两条人命的事。

而且那些兵器上的印记,都是镇西侯府的印记。

展昭略一蹙眉,心中有些烦恼。

说起镇西侯府,那是满门忠烈,从祖上一直到现今,和杨家一样,全是大宋的定海神针,八年前天狼谷一战,镇西侯方贤方子良,在缺衣少食,兵器匮乏,士卒接连大战,人困马乏之际,率残余的六万镇西军与西夏李尚五十万大军交战,坚持三个月,终于等到朝廷援军,终于以少胜多,未曾让一个西夏兵卒踏入金山关半步,但也是这一战,镇西侯父子皆亡,只剩下了幼女方若华。

方若华不光是忠烈之后,也是陛下亲封的长平郡主,身份尊贵。

要说此次谋杀之事与镇西侯府有关,包大人是真心不愿意相信。

偏偏江家有一老乳母信誓旦旦地说来人就是镇西侯府的,是那些刺客亲口所说,还说长平郡主与他们家小姐江若雨有夺夫之恨,一口咬定那位郡主深恨自家小姐,所以才会杀人报复。

没办法,既然有人举告,那必然要查一查的。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奇怪

开封府上下这一追问,虽则有些不乐意说,江家这边到底还是说了。

原来镇西侯之女与宁郡王的三子赵子熙有婚约,而赵子熙却喜欢自己的师妹,也就是江家的小姐江若雨,两个人早就情根深种,只是种种顾忌之下,一拖再拖,尚未和方若华解除婚约。

犹记得当日赵子熙立在开封府的后堂,一身萧索,满脸寥落:“长平郡主乃是忠烈之后,地位尊贵,但子熙要的是能与子熙谈天论地,思想相通之人,当年在先生门下初见若雨,便已知她是女儿身,俏丽可爱,言语有趣,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如今子熙是非卿不娶,若长平郡主怨子熙落她颜面,子熙甘愿受罚,可若雨无辜,江家无辜…”

展昭觉得为长平郡主为此事杀人着实荒唐,但案子胶着,悬疑重重,陛下催得紧,到底还是要仔细查一查,而且既然事涉长平郡主,即便是有人构陷,想来也不可能和她完全无关,他便奉包大人之命,奔赴北疆。

千里迢迢,夙兴夜寐,终于到了镇西侯府,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说闭门羹也不确切,镇西侯府的大门是开着的,可除了一个看门的老眼昏花,耳朵也聋的老大爷之外,里面再无他人,连个丫鬟下人也没有。

而那老大爷实在说不清楚府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秋风瑟瑟,展昭立在镇西侯府的同门之外,举目远望,城内颇为繁华热闹,地上平平整整,道路两边酒楼茶肆林立,小商小贩呼和声此起彼伏,瞧这热闹劲,除去行人衣着相貌略粗犷了些,到不比江南一些繁华城市差上太多。

正迟疑间,东面三个军士走过,三人排成纵队,脚步一致,手臂摆动间都是丝毫不差,展昭心中一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镇西军绝对是极为精悍的强军。

只是当初在开封时,听人传言说现下那位镇西大将军方应选乃是个文弱之人,一门心思行商贾之事,把生意都做到了开封,如今开封各大酒楼赫赫有名的将军醉就是他门下的生意,朝中诸位大臣多有鄙薄,只是此人乃是方侯爷的亲信,除了他也无人能统领镇西军,便是朝廷派出的监军何记何大人也不好多管他。

如今看来,别的不说,那些什么方将军不顶事,镇西军军备废弛的话,恐不能当真。

正沉思只听哗啦一声,街边二楼兜头罩脸地扣下来一盆污水,正好浇了其中一个军士一头。

一股恶臭飘来,那倒掉的竟是个马桶。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真好玩!”

满大街的人都静了静,二楼探头下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肤色暗淡,瞧着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神色间却和孩子似的又蹦又跳。

展昭心下一惊,默默握紧长剑,只待那三个兵士暴怒伤人便出手阻拦,这固然是那女子不对,但此人明显脑子有问题,似乎也不该因此便丢掉性命。

他一提气,待要动作,却见那个满头脏污的兵士一脸无奈兼恶心,却是苦笑起来,一边拿出手帕清理自己,一边抬头道:“柳叔,我知道你心疼芙姐姐,可她现在的情况,你得看住了他,这倒个尿盆也就算了,再恶心也死不了人,但要是万一扔下什么重物下来伤了人,你要负责任的,如果再有下次,芙姐姐就要送去疗养院治疗,你心疼也没用。”

此时,楼上才有一老人匆匆过来,把那蹦蹦跳跳的女子拖回去,探头苦笑:“都是我那婆娘心软,放心吧,回头请两个护工一天到晚盯着她,再不敢离人,小军爷赶紧进屋洗洗。”

“…得了,我要真这模样进去,你那酒楼里的客人不跑光了才怪。”

酒楼里一群客人看热闹看得起劲,都捂着鼻子嘿嘿一乐。

小军士自己塞了几个大钱给旁边卖水的老汉,要了一桶冷水直接连人带衣服浇了下去,三个人又默默把道路清理了一遍,临走叮咛:“柳叔别忘了去环卫那儿交罚款,你这是第三次了,要交二十文。”

“一定交,一定交。”

展昭就这么眼看着一场风波平平静静地过去,那三个军士继续整整齐齐地走过,还再路边挑挑拣拣,为了一文钱也讲价讲好久,买走了一堆菜。

他这心中忽然就对镇西军好奇起来,往年也不是没随包大人巡视过边疆驻军,但是像眼下这镇西军的军士这般和气的,的确是没遇见过几个。

展昭忽然觉得镇西城有些奇怪。

他今日初至,心中惦记着案子,快马加鞭直奔侯府所以还没有注意,现在沉下心再看整个镇西城,却只觉得处处和他想象中不同。

先不说繁华热闹不比诸多大城差,百姓个个面容红晕,举止有礼,完全没有想象中北疆人粗野的形容,单单是衙门口左边贴着大牌子,上书——‘缴税处’三个大字的小红楼前面排起来的长龙,就让人心下意外。

老百姓们排着队交税,这感觉怎么能不奇怪?

展昭压下心底的好奇,就近寻了个客栈打算住下,一进门却被吓了一跳,只见桌子边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这些人说着黑衣,用半块银色面具遮面,这打扮到是有些像拜月教的人。

店小二连忙陪笑:“客官请进,请进,这几位爷累得紧了,就是找个地方歇歇脚,您不要介意。”

展昭:“…”

拜月教是西北第一大教,教中弟子行事任性放诞,在江湖上素有魔教之称,不过新任教主许义泽,听说是个身体不好有宿疾的白面书生,却不知为何在教中很有威望,自上任以来,约束教众,很少再涉及江湖纷争,拜月教的名声也不像以往那般糟糕,不过还是正邪难分就是了。

此时面对一地的人,来来往往吃饭喝酒的客人们看着并不觉得奇怪,该吃吃,该喝喝,展昭也就好好坐下来吃饭,他也是很久未曾吃过一顿热饭热菜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侠

这个酒楼门面瞧着普通,菜色却极好,酒也好。展昭不是贪杯之人,却依旧忍不住小酌了一杯又一杯。

一边喝酒,一边听左右的老百姓谈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

“宁郡王家的那个小公子要和咱们郡主退婚的事,你们听说了没有?”

展昭一听郡主二字,立时侧耳。

“呸,不知哪些小人胡乱造谣,你们也好意思干听着,再听见这种话,都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一锦衣小公子登时大怒,气得呼哧半天,“郡主能看得上京中那等纨绔?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写信回去要退婚,只是京里接了信就没有回音,这几年你们也知道,郡主多忙,哪有工夫管这个,一来二去可不就耽误了时间,现在到让人倒打一耙,说的好像咱们郡主上赶着想嫁似的!”

几句话说得极快,周围人纷纷应和,展昭一听就听出来,这些人对那位郡主爱敬有加,十分尊重。

没想到长平郡主在朝中低调的很,几乎所有人都要把这位忠臣遗孤忘记,可在镇西城却有如此威望。

看来还真是该拜见一下郡主才是。

“喂,大侠,能不能帮个忙?”

吃完了饭出了酒楼,展昭正打算直接去军营,正大光明地找镇西大将军请他引见郡主,便听一老人家抬手招呼他。

老人家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腿,身前是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两个大桶,桶里还冒着滚滚热气。

“帮忙推一把成不成?”

展昭连忙过去,别说人家老者开口,就是不开口,他看到了也不会不搭把手。

一看他利利索索地推起了车,老人家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连声道谢:“真是岁月不饶人,前几年别说这点儿分量,再加上一倍也没什么,这几日秋收忙,孩子们加班加点干活,我个老头子别的做不了,只能煮两锅汤水给他们解解乏。”

展昭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说话,忽然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是这老人的态度很奇怪。

开封府暂且不算,天子脚下,东京骄民们的心态向来很好,开封府的衙役包括他这个四品带刀护卫,都没少帮老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老百姓们信任他们,对他们也无畏惧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