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牵涉到方若华，关注的人更多，霍小梅一天之内就获得了三十多万联邦币捐款。
她一笔一笔地把收到的捐款记录好，发誓自己就算还一辈子，也一定要还回去。
但凡详细了解此事起因经过的，《凛冬》的读者们，都不免觉得有那么一点骄傲。
他们喜欢的小说，是一部这样好的作品。
一时间佚名空间的访问量，资料下载量又拔高了一大截，好几个出版公司都试图和方若华联系，打算出纪念版实体书。
星际时代，小说绝大部分都是虚拟版本。
虚拟版已是做得相当完善，在星网上同样能捧在手里读，就是要求特殊的纸张材质，也绝无问题。
想要实物，也可以下载电子书，打印纸质书，都无问题。
大约也只有某些珍贵教辅材料，还有实体版本，另外也有一部分畅销书会出实体纪念版，供人收藏。
不过，实体纪念版能卖得不错的，恐怕也只有那些传世名著。
颁奖典礼结束。
第六百零九章 忠告
收看直播的观众们以前都是直接掉头去看自己的节目，此时却有一点意犹未尽，留着又把花絮和片尾曲看完才收回心神。
有些情绪动荡的，忍不住又去佚名空间，里面的大唐江湖风月，宇宙星空中无数星舰，还有英雄豪杰们的竞技场，男女老幼，都能找到让自己沉醉其中的地方。
五十铃从典礼会场向外走，走得很慢，脑子飞速运转，最后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能继续攀扯《凛冬》了。
五十铃不是小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样的人能够随意对待，而什么样的人必须郑重其事。
他没想到‘方’就是方若华。
如果早知道，他的应对会比现在更漂亮得多。
不过不要紧，虽然略微丢了些颜面，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再清楚不过，像方若华那样的人，心胸都宽广，绝不会闲来无事和自己计较。
人家都能和洛严少将做朋友。
平时连方家也没给过教训，相反，方家还因为她获得了不少好处。
至于接下来在星网上被人骂几句，那也不算什么。
“这世上，得罪一个好人并不可怕，怕的是小人。”五十铃拢了拢衣服，盘算下准备新宇宙文学奖的报名。
《苍穹》肯定够的上报名条件，但是还要请一位重量级的批评家写评论，还要请德高望重的作家来为他作序。
李彩也退场，正好和五十铃撞上，他一蹙眉，五十铃到是若无其事。
想了想，李彩终究还是欣赏这位的能力，忍不住叮咛了几句：“五十铃老师，你也许不知道《苍穹》输在哪里，你觉得自己资历深，笔力强，写出来的东西更成熟。”
“你觉得《凛冬》太稚嫩，远比不过你创作的小说，你觉得你的《苍穹》才更真实，更符合当下的现实。”
“但是读者眼明心亮，他们知道他们想看的是什么。”
“《凛冬》的背景是残酷，但是它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温暖的色调，强调的是绝境中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哪怕再是绝望，也终有一线生机。”
“但是《苍穹》从头到尾刻画的每一个人都只有恶，没有善。”
“你写背叛写得理所当然，写得没人能觉得不对，你的笔下没有人性，你的精神都是黑的，读者们又怎么会真的喜欢？”
李彩轻笑，“给你个建议，你去真正读一读《凛冬》，说实话，《凛冬》没有出现之前，你的《苍穹》读起来很正常，现在绝大多数的小说都是这个调调。”
“但是《凛冬》之后，我读《苍穹》，只会觉得哪里都难受。”
“五十铃老师，你还年轻，还能创作，可不要落后于时代。”
“你们遇见一个好的时代。”
“如今研究表明，不光远古时代的文学，艺术等拥有安抚人类精神的强大力量，而使用精神力，我们当代人也能创作出拥有这种力量的作品。”
“这是你们的机遇，当然也是危机，代表着你们的作品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你们要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了。”
李彩说完便走。
他走得轻松。
五十铃却是难得僵硬了一张脸，忽然觉得有一丝恐惧。
越想，越恐惧。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吧，作品写得阴暗晦涩，让人读来毛骨悚然，浑身难受，绝不是正常的状态。
可是五十铃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写出能给人带来温暖的作品。
他想起刚才在直播中看到的方若华，眼睛明亮，气势十足，青春阳光，拥有一个国家，拥有无数身手强健，智力出众的手下。
“哈！”
五十铃苦笑。
李彩还让他想一想，他能想什么，方若华那样的人，自然能写出《凛冬》。
而自己呢？
拼搏多年，不说一日无成，可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然垂暮，只能写出《苍穹》了。
“算了。”
五十铃一甩手，背着手回家，一会儿给黑田龙之助说一说，看看怎么运作，能让《苍穹》卖得更好，再得个奖，好好赚上一笔要紧。
方若华是谁，远古共和国主席，人家关心着世界大事，他就一写小说的，和人家比什么比。
典礼结束半个月之后，《凛冬》完结。
最后结局，疫苗研制成功，变异现象终止，地球将会渐渐恢复，霍心和未来，还有许许多多人牺牲性命和一切换取的胜利，到底还是到来了。
第一批可爱的婴儿宝宝的啼哭声响彻天地，民众的欢呼声响彻长空。
这个终结出现在一个春日的傍晚，夕阳下无数读者落下了泪水。
当天星网都仿佛为此停顿了十秒钟。
一传十十传百，一本小众的小说带来了大批量的读者，不知道多少平时不读小说，不听音乐，被人称作机器的人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翻阅。
有专业调查机构调查表明，这本书连载一年多的时间里，致力于从事星兽研究的科研人员增长了百分之四十二。
四十多家慈善机构收到了大批捐款，指明为边缘星球守备军团方面的军费支出。
明明只是一本书，但是确实从各个方面，对宇宙各个角落都有特别积极的影响。
不光是紫罗兰联邦科学院，就连民间几个著名的科研机构，在研究艺术作品的精神力量融入时，都要首先参考《凛冬》的各项数据。
紫罗兰联邦教育厅，已经开始考虑在最新教材的编撰中，将这本书的重要部分节选作为必考的考点，编入教材。
《凛冬》这本书是人人传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苍穹》，却也运作得不错，五十铃是个很擅长抓住机会的人，他得了李彩的指点，反而抓住《苍穹》最独特的特点。
他不会写温暖的文字不要紧，有时候残酷同样吸引人。
人性向善不错，但要真能把一本书写出让人惊骇欲绝的大恐怖，也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五十铃确实是一位相当了不起的作家，笔力超人一等，《苍穹》接下来的情节中，简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和阴暗，让人读了，只会感到头皮发麻的恐惧。
正因为如此，到有很多人被吸引，别管是骂还是夸赞，名气渐渐大起来，但是评论家的评论普遍不好。
第六百一十章 噩梦
《苍穹》这本书还没有结局，好多评论家却着实不敢继续看下去。
有些心思敏锐，了解小说创作的批评家，甚至感到深深的不安。
李彩又读了一小节，在家中辗转反侧，忍不住又给五十铃通信息——“五十铃老师，你这是在玩火。”
五十铃冷笑：“反正我没有写任何违禁的东西。”
这个时代对文娱作品的管制并不严苛，五十铃写的东西，严格意义上也的确不违规。
李彩没有办法，只能号召自己身边的人，尽可能地不去理会。
连批判都不要，民众很奇怪，权威人士批判的东西，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尤其是小说这类。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苍穹》结局的那天上午，五十铃在白吉星广场上做宣传时，被一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扑到身边，照着脸砸了一棍。
那孩子砸得极狠毒，五十铃的鼻子都被砸扁，虽然得到及时救治，却因为头部重创昏迷不醒，三天后正式宣告脑死亡。
这孩子也被判了刑。
他之所以要杀五十铃，正是因为《苍穹》。
因为一本书，他的姐姐毒死了自己，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公公婆婆，还有邻居家的一家三口，这么多人，全数死于非命。
那孩子一口咬定是因为那本书。
他说他姐姐自从开始看《苍穹》，就变得很奇怪，以前她挨丈夫的打，就会哭着逃走，抱着孩子离开躲一躲，看了书她却连哭也不哭了，孩子也不去理了。
星网上消息一传开，登时哗然一片，所有读者不寒而栗。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还有很多人直接去讨伐五十铃。
《苍穹》登时就从星网上消失。
方若华也得了消息，想了想也只是说：“作品中融入精神力，确实能给读者带来更大的影响，我们创作任何文学作品，都要更加小心，这是所有作家的责任。”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一个人会走到哪一步，主要还是看自己，男孩姐姐的悲剧，主因不会在《苍穹》，更不在五十铃老师。”
这个星际，悲剧无数无可不在发生。
方若华也只是感叹了两句，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正盯着自己的直播器屏幕出神。
大屏幕还是黑着屏，显示无信号，但是时不时地又有所波动。
“这是好现象？”
一直和家里联系不上，方若华也很担心。
甚至担心如果她有生之年，圣德门的人定位不到她，她就会在小时空进入轮回。
到时候即便许岚他们能找到自己，她还能回去，那么，她还是现在的方若华吗？
表面上稳重踏实，带领远古星上下人等，墨星遗民们，努力为新生活奋斗，实际上方若华心底深处，还是有相当程度的担忧。
如今有反应到是件好事。
只不过，到底为什么？
难道是她成立远古共和国，算是对世界造成了重大影响，引起波动，帮助了圣德门定位她？
可是，国家已经成立了很长时间。
“若华？”
“嗯？”
方若华正出神，叶清音轻轻拍了拍她道：“要是累了就去睡一会儿，探索舰队距离下一颗目标星球至少还有三天的路程。”
叶清音多少有些怨念，哪个国家的领导人会亲自带队探索空白地带，就是他们家这个超级能耐。
“主席，前面有星兽活动迹象，危险等级E，似乎有飞船遇难。”
方若华还没被叶清音从椅子上拖起，舰队的智脑便出声汇报。
叶清音神色一肃，即便危险等级只有E，她也认真对待。
方若华最近在编写‘宇宙守则’，是给远古星球上的众人看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在宇宙中遇到星兽，哪怕只有一只，也必须郑重对待，不可轻视。
一旦遇到智慧生物落难，不问国籍、种族，也不论是敌是友，必须尽全力救援。
在星兽面前，所有智慧生物都是天然同盟。
连通指挥室，问清楚情况，方若华一扬眉：“命令：唐门机动部队以最短速度集合，务必绞杀所有星兽，务必保证幸存者生命安全。”
“是。”
一瞬间，前方两艘战舰脱离编队，加速前行。
…
方正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恐惧，不会再害怕。
他是面对过星兽的男人。
他曾经无数次做过噩梦，也无数次从噩梦中挣脱，发誓下一次他一定会坚强勇敢。
两个月前，他在学校被人陷害，被人打压，受人指指点点，丢掉了荣誉和脸面，为了逃开那些莫须有的指责，他一时冲动报名，登上了学校和军部联合组织的，无人星球科考船。
每一年都有学生或者老师等，和军部一起进行这类科考活动，通常情况下很安全，鲜少出现意外。
没行到他第一次参加，竟然就被卷入时空乱流，还又一次遭遇星兽。
方正攥紧匕首，拿刀背用力割了下麻木的右腿，好让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可是不管用。
周围十几个军人的脸色都不大正常，飞船上所有人都忐忑不安。
方正额角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
他上一次遇见蚁兽时，也没有这么害怕，他一直觉得，比起他的同学们，他更有勇气，并不是那么惧怕死亡，那次遇见蚁兽，他惊慌之余，依旧有定力，不曾乱了方寸。
可他不明白，那次在飞马星系，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和蚁兽碰面。
飞马星的守备军团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护他们这些学生的安全。
墨星遗民们愿意牺牲自己，将蚁兽引走。
方正和大部分学生，一直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中，又有舰队精英士兵保护，他虽然也害怕，但远不到绝望的时候，自然可以表现的有一点定力。
此时，方正一抬头，就能看到模样狰狞的巨兽那冷冰冰的眼睛。
七八只比飞船还大的巨兽，围绕在飞船旁边，护卫舰和战机残破不堪。
仿佛能撕裂星兽的兽爪抓在飞船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刺的响动。
他一时间心神动荡，浑身瘫软如泥。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为什么不怕
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平复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方正深吸了口气，不去看周围慌乱的人群，绞尽脑汁去想遇到星兽之后的逃生办法，可脑子中一片空白，当年他学过的东西，一点都记不清楚。
一种不可抵抗的恐惧在脑海中蔓延。
巨兽尖利的钢牙，嗜血的杀气，扑面而至，方正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得到它们身上那股浓烈的腥臭气。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自己刻意忘记许久的二姐。
当年二姐为什么不怕？
二姐敢和巨兽拼杀，方正以为…他也可以，在今天之前，他都以为他能做到。
飞船内混乱一团，军人们开始考虑逃生事宜，方正也茫然地被推去逃生舱。
逃生舱很狭窄，为了节约空间，储存能量，能呆的地方更小，方正个子高，有些伸不开腿，蜷缩着身体茫然四顾。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终结？
“啊！”
方正瑟瑟发抖，一度绝望，耳边却忽然隐约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
“后面是什么？”
“有救援吗？”
“是不是援军到了。”
“快，快，求救信号，打求救信号。”
方正愕然，隔着逃生舱向外看，就见两艘快如游鱼的战舰义无反顾地撞向巨兽。
愣是拖着离飞船最近的那一只飞出去两米多。
两艘战舰上都印着奇怪的黑底金面的金龙旗的标识，他想了想才想起来，是了，是远古共和国的军旗标记。
星网上有介绍，说远古共和国的军旗，和远古时期，华夏民族的国家象征是一样的，好像是他那位二姐偷懒，直接就拿来用。
方正迷惘地瞪着外面。
就见战舰灵动而活泼，好像还能听到驾驶员轻快的说话声，似乎在比赛。
穿着机甲的战士，只穿防护服的战士，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却发挥出他们数百人也没有的战斗力，仅仅一个照面，连方正一个外行也看得出来，那些巨兽竟被这些援军打得晕头转向。
“呼。”
包括方正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神色和缓。
等回过神，众人想起应该去协助时，战斗已经进入扫尾状态。
巨兽被分割打包压缩，轻轻塞入飞船货仓，救援人员已经登舰，利利索索地为他们的这艘飞船补充能量，修复破损的部件，救助伤员。
方正没有特意去记时间。
只是备用氧气囊还没来得及显示消耗度——有八分钟？
最多也就是十分钟了。
十分钟解决战斗。
“诸位，请跟我来，做一下身体检查，登记身份。”一个粉红色衣袍的漂亮女孩子立在飞船的正中央，言语温柔，“大家不必担心，登记完我们会马上送你们离开空白地带，去最近的行星等待返航。”
方正低下头，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他这也算是，被二姐救了吧。
尤其是跟随一行人慢吞吞下了飞船，转入对方特意空出的星舰时，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
方若华此时却有点顾不上这些被救的可怜孩子们，她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直播器上面。
自从上一次出现信号反应以后，这反应显得越来越强烈，有时候还能出现直播间的视频界面，但也只是一瞬间，要不是她一直关注，恐怕都发现不了。
方若华觉得，也许，圣德门就要找到她了。
不过眼下只能等待圣德门那些人的努力，她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生活而已。
叶清音一脸无语地走上前：“救下的难民安顿好了，里面有不少联邦大学的教师和学生。”
方若华：“…”
既然是校友，那最好还是去见一见。
远古星球人手远远不够，刷声望的机会一丝也不好放过。
联邦大学的人，军部的人，从巨兽口中逃生，安安稳稳地坐在星舰里，一人被披了一件毯子，手里捧着热水，还有医生忙前忙后给他们治疗。
没有受伤的，也被灌了一碗药水，至少能安抚精神。
等方若华穿着她那一身，远古星球特意选定的衮服，慢慢走上前，和这些人的代表握手，亲切慰问之后，这帮幸存者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
“我一辈子不洗手！”
方正就见前面不远处，隔壁智能工程学院最年轻的副院长，校园男神，一张向来严肃正经的脸上流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还喃喃自语。
“…”
方正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二姐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讨人喜欢过。
但是他周围的人，完全不明白方正为什么不激动。
“你刚才没看见？那些士兵多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