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低声道:“我们先走。”

后头有两个小子不怎么愿意:“不救人了?六爷怎么办?”

“先盯着,我看许家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损失了钱财而已。”

为首的沉吟片刻,轻声道,如今这种情况,人活着就是万幸。

他们也是没办法,如果现在劫人,那除非把许家人都带走,要不然许家肯定要受牵连。

但就他们几个,怎么可能拼得过禁军?根本不可能带走这么多人,就是带走军师一个,也没有十足把握。

禁军统领钱风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可他的功夫绝对不比那些成名十多年的高手差。

领头的这人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许家要出事,他绝对早早地把六爷带去北疆,不掺和龙王岛的事,龙王岛上三爷、四爷那伙人固然该死,还想打北疆粮草的主意,可到底没打成。

一伙海匪而已,实在不值得六爷在南安城待这么长时间。

许家被关在囚车上的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里到都多了几分希望。

许大福实在没想到,自家那位六弟妹不光手段厉害,眼光厉害,还讲点情义。

别人不明白,他却清楚,方若华口中什么运粮食需要他的印信,都是屁话,支银子的时候,固然需要他同意,可是粮食都买到手了,许家落到如今的田地,还需要个什么印信?

这些话,不过是六弟妹想当着满街老百姓的面说一遍,落实他们许家倾力救济灾民的善行。

许家老六趴在囚车上,眨了眨眼,目送自家娘子远去,心里有点难过,娘子大约已经拿到了那份他托人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和离书。

不知道其中的遣词用句,有没有显出自己的文才和豁达,更重要的是,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心。

娘子虽好,奈何时机不好。

哎!

方若华不知还有别的人盯着这边,也不知许大老爷对她的钦佩感激之心,更不知道许六爷的心思,至于和离书,她到是扫了一眼,看出一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意思来。

抛下许家的这些人,方若华缓慢地移动脚步,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接下来她还要安排不少事情。

要在民间传扬许家的善行和善心,却不可过分,也要选择好时机。

轻重拿捏上必须谨慎。

“去独秀山庄。”

方若华吐出口气,按了按酸痛的手臂,轻声道。

独秀山庄目前在方若华的名下,这一回到是没被抄没,但是许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外面时不时有兵丁窥探,南安城的权贵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心思和精力再来独秀山庄消遣。

不过,方若华如今也算了解人性,人贪图安逸享受的心一日都不会死,享受过了独秀山庄的娱乐节目,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怕是少有能戒掉。

她的独秀山庄以灯光秀扬名天下,可是灯光秀不是日日都有,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得到,可别的节目,到是只要来喝上一杯清茶,就能看一看的。

方若华最近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给夜姑那一群小姐妹找点事情做,拉来直播间里的水友做编剧和导演,给她们编排了诸多的大型舞台剧。

要热血有热血,要煽情有煽情,还都是特别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经过市场考验,十分受欢迎。

连带着夜姑等人,也有些后世娱乐圈明星的风头,受到诸多权贵追捧。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各种麻烦,方若华却很是护短,以她在南安城力退海盗的名声,也暂时还护得住。

但不得不说,夜姑这些人的适应能力比现代人恐怕还要强上许多,手段也很出色。

都不必方若华提供太多的助力,她们就能手段圆熟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把自己等人塑造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代佳丽。

别说,她们的姿态放得越高,反而越发受人追捧,名声也越大,到也是一桩怪事。

方若华指挥着夜姑一行人,不着痕迹地宣扬许家人的名声。

这方面还没什么成效,南安郡王却已经被递送京城,王府的一干下人也被发卖。

南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大多行为谨慎,没人愿意在这等时候,还和南安郡王扯上关系,他们府里发卖的下人,自然也是少有人愿意要。

以至于那些年轻漂亮,在王府里虽为下人,却不比外头小姐差的婢女,大部分都没落个好下场。

何夜姑看着那一串被贱卖的女孩儿,还有两个女孩子不甘受辱,刚一被卖,就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墙上,尸体被破草席卷起,不知扔到何处去。

她心里也不禁有点不是滋味:“我曾经觉得,在郡王府做婢女,也是极体面的事。”

方若华沉默,半晌叹道:“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南安郡王府,连同各个受到牵连被抄没的人家,发卖的下人加起来恐怕要成千上万。

方若华一人之力,便是出钱去赎买,又岂能赎得了所有人?

她也无法让自己倾家荡产地去做出这等事。

还有许多人要靠她吃饭,靠她活命。

再说,这世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这等事发生,她总不能碰上一次,就救一次。

隔日,教坊司的秀姑姑就带着几个花魁到了独秀山庄,前些日子夜姑联系了教坊司,想让这些花魁们帮忙宣扬下这回许家在救灾事宜上卖的力气。

最近一段时间,夜姑一直和花魁们合作,推广独秀山庄新研发的胭脂水粉和化妆技术,双方相处愉快,关系也很好。

按照方若华的想法,独秀山庄吸引的客人,可不只是男人,而是男女老少,人人皆爱才好。

南安城的流行风尚,通常都是青楼妓馆的花魁们先带起来。

别看那些妇人,通常鄙夷这些人,但对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那是非常关注。

如今的花魁,也不是后世那些风尘女能比,个个面上都是端庄矜持,不给自己贴上冰清玉洁,一笑值千金的金子招牌,那根本不可能做得了花魁。

在妆容上,衣饰上的投入,也比寻常千金小姐还要多得多。

这些人,个个都是时尚达人,时尚教主一流的人物。

教坊司的头牌,那更是其中魁首,全是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在各个方面都得胜出别人一筹。

独秀山庄那日表演灯光秀,夜姑一身龙女的打扮,还有入水不乱的妆容,一传扬出去,便先入了这些花魁的眼,自然找上门来。

双方合作,算是合则两利,夜姑还有顾忌,怕方若华觉得总与这些打交道,容易招来闲话。

方若华到不在意。

就连那些官宦人家,平日请到教坊司的头牌到家里待客,也只觉荣耀,她担心什么。

今日教坊司的花魁们到山庄这边,方若华虽是有事要托付,明面上却是为了几个新款的口红。

这东西还是水友里面两个时尚达人的发明,她们两个以前上学的时候,曾经开直播教人自制可食用口红等化妆品,如今别以前写的方子贡献初来。

方若华都没有管,只是负责翻译了下方子,从准备各种材料,到安排人手制作,都是夜姑和金二麻子两个人负责,月余时间,独秀山庄自制的化妆品就风靡南安城了。

教坊司的人都是人精,夜姑稍一暗示,她们心里就明白,这点小事,与自己等人无碍,她们也愿意让独秀山庄欠自己的人情。

双方商量完,教坊司那边留下五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跟夜姑等人学化妆,其他人便告辞而去。

方若华也见了见这几个丫头,样貌都很寻常,年纪又不小,再一问,果然人人都有绝活,有人擅长做饭,做出来的清粥小菜能比山珍海味。

还有一个家里世代调香,她也是个中高手。

另外一个,郡王府出来的,竟是个可百步穿杨的能人。

方若华打量了眼郡王府出来的,一眼就看出她是那日在王府门前,被人充作小郡主的丫鬟。

这小丫头显然也认出方若华来,微微瑟缩了下,没有吭声。

没想到,她被卖到了教坊司。

夜姑到是很喜欢她,说这小丫头肯吃苦,也肯卖力气。心思灵活,上手比别人都快。

她的手上疤痕多,粗糙,其实不适合做细致活,花魁们个个养了一身的好肌肤,给她们化妆的人,手粗糙了也不合适。

但她愣是凭着比别人画的都精细,都好,手还快得很,十分讨人欢心。

夜姑瞧着她聪明,就不免多有关照,小丫头却是知恩图报,平日里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没过几日,到与夜姑和亲姐妹也差不多。

这丫头也没个名字,说是在王府里都是随主人叫,换了两任主人,叫过翠红,也叫过柳绿,现今出来,她便给自己取个名明月。

一个名字而已,她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也无人去管。

明月想脱籍,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就是教坊司的教习都看出来,心下可怜这伶俐孩子,没多说什么,只是苦笑:“谈何容易!”

官妓可比私妓都不自由,私妓有钱尚能赎身,官妓除非傍上有权有势的靠山,否则哪有自由可言?

想落籍,想从良,那得是官府的人出面给她们销籍。

即便明知艰难,那丫头也不气馁,与夜姑也说,但凡有一点希望,她也想努力一把,反正千古艰难惟一死,最近就是死了。

方若华到不讨厌这孩子的聪明劲,当今这世道,缺的就是这等有叛逆心和上进心的女孩子。

只要不是心不正,没有不能用的道理。

这日正好有闲暇,小丫头替夜姑做了个扇套送来,方若华也在,闲聊一般问起:“你既然不乐意进教坊司,当初就把自己当做那位小郡主,进了京城说不定还有另一番机遇,怎么就如此不乐意?”

明月一愣,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到底没有撒谎:“奴只是不想死。”

“奴扮作小郡主随她们进京,在路上就会被杀掉,要是不杀掉奴,肯定很容易露馅,王妃已经和蔡嬷嬷商量好了。。”

“他们派人抓了奴的父母家人,说奴不从,她们就杀了我爹、娘和弟弟。”

明月苦笑,沉默半晌才道,“可奴不是个孝顺女儿,奴也不是好人,比起听后娘的话,由着后娘随意折辱打骂我的亲爹和后娘生的弟弟,奴更看重自己的命。”

“当初在王府,爹想把我送给李管事当小妾,好换一个轻松的差事,李管事最喜欢折磨女人,我有一个小姐姐做了他的妾,三个月就死了。”

“奴实在不甘心,就偷偷绣了扇面,荷包一类,卖钱换酒,想办法交好了个王府侍卫,还跟他学射箭,奴自小臂力就不比男儿差,眼力也好,能学这些男人才学的东西。”

“靠着侍卫师父的关系,奴进王府厨房做了丫鬟,什么粗活累活奴都做,花了一年,从三等丫鬟升到二等,因为做的点心讨了王妃的欢心,还得以去伺候小郡主。”

这丫头也许是憋得久了,也或许是知道眼前的几位都是善心人,多少有一点卖惨的心思,并无隐瞒。

“小郡主并不难伺候,虽然时不时打骂下人,并不把下人们当人,可这样的主子多得很,也没什么。”

明月的神色平常,“奴还指望等年纪大了,讨好小郡主和蔡嬷嬷,想办法被放出来嫁人,总比在王府里提心吊胆好,可才做了二等丫头,没多久王爷就坏了事。”

“我们王爷、王妃只有小郡主一个嫡出女儿,向来疼她,比疼几个儿子还多,便想着无论如何,得让她有一条生路。”

“蔡嬷嬷见我身形与郡主像,又说我机灵,就逼我扮郡主,否则会弄死我爹他们。”

说着,明月平静的神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有一点郁愤,忧闷浮现出来,也有些迟疑犹豫。

“他们要我做出选择,亲人们的命重要,还是我自己的命重要?”

明月嘲讽一笑,“呵,可惜,我真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孝顺。”

第六百六十八章 纷杂(两章合一)

“我爹给了我这条命,人人都觉得我该为他去死,可要让我为我亲娘死,那我到是心甘情愿,死一千次一百次也愿意。”

“我娘知道心疼我,会拿碎布头给我补衣服,缝得特别好看,还会给我煮糖水喝,很甜。”

“但让我为我爹死,我就不愿意,说我大逆不道,那就大逆不道了,反正不愿意。”

明月面无表情,破罐子破摔一般地道,“我甚至都不怎么记得他的模样,他卖掉我,和卖掉家里的鸡鸭一样顺手,我又凭什么为他去死?”

“至于后娘和我那弟弟,他们的死活,我更不关心。”

明月停了停,一低头,掩盖目中的一丝忧虑,“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我也不在意…不在乎。”

她一连说了两次不在乎。

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些话放在外面,让人听见非说这孩子大不孝,激进些的指不定治她个不孝之罪。

可屋子里的人,却都没说什么。

方若华轻轻一叹,只道:“好好活下去。”

如此想不肯认命,如此想活好的女孩子,该有一个前程。

明月这孩子,比夜姑还惨。

夜姑虽也是贱籍,但好歹是自由身,方若华走了薛平生薛将军的关系,让她在南安城落户,脱了贱籍,如今也是良民。

明月却入了教坊司,入乐籍,想脱籍就难得多。

其实就算许家如今被抄没,但方若华的独秀山庄里,很多客人都有官府的门路,让她脱籍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方若华不觉得应该这般着急。

既然教坊司的教习喜欢她,让她待在教坊司,受教坊司的庇护,好好学点东西,也并无不可。

再者,给她脱籍,也着实得找机会,求对了人,若是她能学些琴棋书画,有一点才名,那些达官贵人们也容易因为怜悯之心,许给她自由之身。

只这般一想,方若华就有一点烦躁,眼下这个大周朝,处处是条条框框,把所有人都锁在格子里,不能越雷池一步,置身其中的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却着实是憋屈得很。

明明以前在古代待了那么多次的。

许是以往即便到了古代,也没有真正落到社会底层过,宋时开放,她又直接与最高统治者皇帝拉上关系,自是过得畅快。

后来到奇怪的聊斋,身为男儿身,社会制度又因为妖魔鬼怪众多,同样显宽松,她也没感觉有什么。

再者,那时候她是绝对的强者,金手指,金大腿,各色外挂,要什么有什么。

一直到今朝,终于感受到那些穿越女们的难受了。

“哎!”

果然还是要有强大的力量才行。

方若华又交代了夜姑几句,叮咛她仔细观察明月的品性。

若是品性不坏,才能大用。

夜姑一笑:“六奶奶放心。”

方若华点头,便让她的小姐妹们盯着赈灾之事。

自己准备去船厂检验进展。

等建起船厂,拥有了十艘,百艘的巨船,纵横海上河流,进可攻退可守,才算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之后想做什么,以后再说。

南安城县衙大牢的狱卒们,最近一段时间过得日子都不坏,油水十足。

牢里最近关了一票,在南安城跺一脚就地动山摇的大人物。

这些人固然被关押,未来不知如何,可是即便如此,指头缝里露出点琐碎,就足够他们吃香喝辣好一阵。

狱卒们面对他们,看银子的面上,也是好言好语,把这些人当半个大爷供着,不过这两天,他们十分假恭敬里到多了三分真。

这两天码头那边搭起了长排窝棚,灾民里头,老弱妇孺能一日免费食两碗粥。

虽说粥不算好,大部分都是劣质的,里面还混了各种草根,野菜,可到底是比较浓稠,不是清汤寡水,算是半干的粮食,喝到肚子里就能活命。

青壮免费的粥只有一碗,但是能以劳力换银钱或者粮食,多劳多得。

听说要坐船去一个岛上干重体力活的,每天卯时一刻去,初更归。船接船送,每天不光能吃干饭,还能吃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佐餐的虽然只是些鱼虾,却是烹饪的不坏,没那种闻不惯的腥臭味。

偶尔甚至有两块肉。

别说那些个灾民,就是牢头家两个小子也偷偷摸摸去蹭到船上干活。

一开始人家因为他们年纪小,还不肯要,可后来见他们认识几个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牢头看两个小东西没饿着没渴着,活蹦乱跳,精神气十足,也就随着他们去,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两个小讨债鬼吃得饭比他还要多上些许,如今能省下一天的伙食也没什么不好。

给灾民们吃的这些个粮食,可有大半是许家耗费家财远赴重洋弄回来的。

听说为了这些个粮食,许家的船员们还和南洋那边的蛮子干了一仗,死伤了不少人。

就为了这个,也该对关在里头的老爷们好些。

更何况,南安城的百姓们前些日子制作了真正的万民伞,感激朝廷对百姓的救助,上书给陛下。

没准陛下一高兴,会对在南安城声望越来越高的许家,网开一面。

上面的官老爷似乎也没有很为难许家的意思在。

说不定什么时候,许家的老爷们就都能放出去。

县衙的老头老李正胡思乱想,抬头就见一身黑色官服的钱风从牢房的方向走出。

他一声不吭,弯着腰向前带路。

老李有点怕这位,到是按理说比这位品级更高的那位大老爷,还更平易近人。

至少那位大老爷身上不会有这股子浓郁的,让人沾染上洗十遍热水澡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孙连安停了停脚步,扔给老李一吊钱:“许家老太太年岁高,你给她每天多上些热茶热水,别让她吃冷食。”

老李连忙说了几句大老爷心善之类的话,保证道:“老爷您放心,小的们绝不敢故意作践人的。”

钱风也懒得理会自己这个临时搭档,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心。

刚才在牢里,看到那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一脸慈祥,身在牢中也并不抱怨,反而很是关心儿孙,时常安抚儿孙们的情绪,他就动了恻隐之心。

想必孙连安递送给陛下的折子里,一定会不着痕迹地说一点许家的好话。

他们这些文人的笔杆子可是厉害的紧。

钱风嗤笑一声,他看得出来,这位许大老爷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南安郡王做得那些事。

就算有点牵连,也不过是为了巴结王爷被人利用了一番。

但是许家也不无辜,他们家赚的银子,肯定不算干净。

不过,他何必做坏人?

比许家更该千刀万剐的人家,也照样活得很是滋润,许家既然愿意花银子买命,他也不去故意结仇。

再说,别人也就罢了,路重那个路家的公子哥也向着许家。

别看路重在路家的地位,没有大公子路衡那么高,可也是路家人。

钱风只认陛下一人的命令,陛下看重自己的母家,他自然要对路家要恭敬些,抿了抿嘴角,对许家的关注也就是片刻。

片刻过后,钱风便重新把精神放在依附南安郡王的官员名单上去。

钱风二人一走,牢头就自然而然地翻出两壶药酒,又拎了一个食盒,溜溜达达送到大牢东边的牢房内。

牢房并不肮脏,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不是高床软枕,里面也是柔软的茅草铺地,还有一些松软的被褥。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太严重的异味。

环境是略有些阴森,可至少与以往那令人绝望的监牢大不相同。

牢头把酒递给至少瘦了两圈的许大福,照例笑眯眯说了些外头的新鲜事。

比如说许家的粮食都运到了,朝廷在港口东边设了粥棚,救济灾民。

至于怎么下发救济粮,还得等新任知县到任之后再说。

再比如,南安城几十万灾民给陛下上了万民伞和万民书,里面肯定提到了许家的功绩。

“大爷,您就安心吧,连我这个粗人都瞧出来了,过不了多久,您一家子都能放出去。”

许大福也是精神一振,被关起来这小半个月,除了头几天心里担心,受了罪,再之后,他固然还是七上八下的,到还不至于绝望。

这人一落难,最怕的不是忍耐,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他那位六弟妹却是深谙人心,隔三差五就把自己在外头做了多少努力,进展如何,哪一步顺利,哪一步尚在观望,不知效果如何,都清清楚楚地写成条子,递给他看。

并不是只报喜不报忧。

许大福看了人家的种种应对措施,即便看出里头的难处,也不禁觉得,幸亏在外头操持这些事的,是他六弟妹。

要是换了他自己,他除了搜刮余钱,给各方面都拼命赛银子,托关系,求情之外,哪里能想得出这么多的招数?

可到了要抄家灭族的份上,求情又能有多大的用?他再托关系,还能托到皇帝老儿头上去?

许家又没有深受宠爱的嫔妃,给皇帝吹不了枕头风?

到不如像六弟妹这样,好生拍拍龙屁,扮扮可怜,表表忠心。

许家不过小人物一个,皇帝稍微有点关注,底下的人自然就会揣摩圣意,把他们轻轻放过。

许家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比许大福还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