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大哗,夜姑失色,连舞衣刚脱了一半都不顾,抬腿就朝着高台冲去。

方若华一抬手,也不知她怎么一动作,两把短枪就都落在她手里,一手一根,在指尖转了一圈:“好轻,这材质到像咱们厂子里产的,不过是废料。”

说话间,侍卫一拥而上,反手将这对双胞胎按在地上,卸去他们的关节,连下颌都卸掉。

双胞胎死死盯着方若华,目光愤恨。

客人们吓得尽皆失色,此时见上面的主人家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但是祁县的使者已经呆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海王殿下,我,我,不是我,我们怎么可能会想伤害殿下,这两个人真是县里有名戏班子里的小戏子,我是看他们戏法耍的好才,才想…”

他说得语无伦次,方若华却半点不恼,反而从台上下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使者面前,路过那一对双胞胎,连看也不多看一眼,更没有半点闪避。

“当然不会是祁县,我想但凡长脑子的,也不会信你们想杀我。”

方若华叹息,“刺杀也算是一战术,千军万马中斩杀对方元帅的事,我也想做,不过,一旦做出来,那便大约是要不死不休,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祁县的使者一愣。

方若华起身回到座位上,轻声道:“我与大周朝再难共存,既他们不仁,我也就在此宣告,我将应战,大好天下,我方若华也要争一争了。”

在场的客人们全都愣住。

赵易寒瞠目结舌。

穆一秋先是呆了呆,随即气得脸色通红,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海王,陛下还令我携圣旨而来,只要殿下愿意归顺,前面一切事宜,皆不予追究,圣上还赐封你为平南郡主,南安城可为你封地,保你光宗耀祖,让你方家世享富贵。”

“圣上仁慈,如何会做出刺杀这等小人行径。”

在场的客人们没有说话,夜姑他们轰然而笑。

金二麻子咳嗽了声,笑道:“喂,这位大周朝廷派来的钦差,要不要我给你数一数,这些年你们那位陛下派人暗杀的大臣有多少个?”

“除了暗杀的,还有编造些莫须有的罪名随便处死的那些人,我现在一个一个地给你念名字,能念到天亮去,他老人家不搞刺杀?别开玩笑了。”

穆一秋气得脸色苍白。

夜姑指了指很低调地坐在方若华右下方不远处的白绍。

“看见这位了没?曾经的大周将军,为大周保卫北疆几十年,光是救驾之功就有两次,你们大周刺杀他刺杀了十七次,其中六次是他被押解入京的路上发生的,要不是他身边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早就死了。”

穆一秋还待说话。

夜姑直接摇摇头:“无论下令的是不是你们陛下,他都不可能不知情,这么多次了,他若是一点不知,他那把龙椅,还坐得稳吗?”

穆一秋哑口无言,一时也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夜姑他们也不再理会这几个朝廷的使臣。

方若华笑了笑,一拍手:“继续,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败了兴致。”

歌舞果然又起。

但是宾客们之间却是暗潮汹涌,哪里还有人能有心思去享受宴席?

夜姑等人也都个个绷紧了精神,底下无数探子延伸出去,安保方面这是出现重大失误,必须追责。

且消息第一时间传往各地。

战争即将来临了。

就在方若华十八岁生辰当日,海龙军当然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光是敌我兵力部署的各种资料,就堆了大半个会议室。

预演也提前做过无数次,考虑过各种概率或高或低的情况。

不过,恐怕现在开始,船岛才将真正从被动防御,转变为主动进攻的状态。

方若华却并未为难穆一秋和赵易寒,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条规则,她还是愿意遵守一下。

穆一秋深吸了口气,辗转犹豫,想再说些什么,可到了这种地步,又还有什么能说?他终于只是拂袖而去。

一出门就直接出城往回传消息。

可他传消息再快,却还是远远快不过在此时堪称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海龙军。

第七百四十章 琐碎

冬日刚刚过去不久,这日日头不小,可风到还是冷的,略微穿的单薄些,就通体冰凉,脚心手心都好像有一股子寒气往里头钻,又麻又痒,难受的厉害。

怀止县南通岭南,北至京城,往西百里,就是西北同安矿区,向东能直去东营,东营是大周朝最重要的产粮地,每年到有一小半的米粮从此地运往京城。

早在十几年前,怀止县便是比较重要的交通枢纽,也因此时常有南来北往的商队路过。

今日,县城的城门却是大门紧闭。

大门前头排了长队。

排队的老百姓们到也不着急,三三两两地凑一处说话,神态安闲。还有些干脆坐在路边的茶棚处要一碗热茶,也就一文钱而已。

闲钱多些的,可以再加两三文钱的火烧或者花生米,也能吃得有滋有味。

说起来,这一年也过得挺奇怪,就在今年秋,中秋刚刚过去,朝廷忽然就开始打仗。

到现在他们这些人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夜里,县城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雷鸣,火光四溅,照得半边天都红彤彤一片。

时间虽然很短,差不多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可是县城上下所有人都给吓得不轻。

老婆孩子都涂黑了脸,藏在地窖里,衣柜里,男人们把菜刀,擀面杖,各种能拿到手的武器都攥在手里,一整夜下来,没有一个人敢睡觉,更不要说开门开窗去看看情况。

就是风平浪静,没了动静,他们也都不敢动弹,第二天,天色大亮,老百姓们实在没法子,生活总要过下去,打工的,当差的,下地的,做买卖的,该干活还是要干活,毕竟无论如何也得生活。

大家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却发现整个县城风平浪静,就是城门口的兵丁换了服装,全是黑色铠甲的小兵士,年纪不大,精神极好,相貌也很端正。

街道上也出现一些巡逻的士兵,人人颇有礼貌,言谈举止都相当和气。

县衙那边还有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敲锣打鼓,宣讲告示。

只说大周失道,海王殿下顺应天命,取而代之云云。

很多老百姓一听这话,立时脸色煞白,几乎要吓得晕死过去。

这是造反啊!

后面安民告示写得再好,把海王殿下吹出一朵花,说得和天降圣人似的,他们也不能不怕。

如今这世道,打仗屡见不鲜,今天这个登高一呼,要称王称霸,明天那个拉起一伙人,就是落草为寇,却也做白日梦想着争天下。

但是老百姓们最怕的也是这个。

朝廷再不好,可大家伙也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朝廷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这世间的一切就比较有规矩,日子总归是能过,可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海王占了县城,后果如何,谁又知道?

而且有人闹事,就要打仗,只要打仗,倒霉的必然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乡下有亲眷的,偷偷摸摸把家里的大件都淘换成银子,绑在身上偷偷出城去投靠亲眷,若是没有门路,只能拼命买各种粮食回家。

乱世里最需要的就是粮食。

当时市面上真是乱了好几天,人人都不知所措。

好些人盼着朝廷赶紧打回来,恢复以前,也有人怕朝廷打回来,他们这些人,再给定个从贼论处,那可真是没了活路。

寻常百姓怕,有点家底的更是害怕。

世家大族中人更是有一种天地崩塌的绝望,恐怕这多年家业,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但后来的发展,却与众人想象中完全不同,朝廷是打回来了,可惜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让这什么海王的海龙军给揍得狼狈而逃。

又输了一回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半点朝廷的音讯,也不是没听到,海王的人到时常公开宣讲目前的战况。

哪一天,什么时候,大周与海龙军于何处交手,战况如何,都清清楚楚地被讲出来。

双方军事力量对比,我方用了什么战术,大周如何还击,如何被击败等等。

虽然都是为海王殿下歌功颂德的说法,可确实好听,像这类内容,那放在以前,是寻常百姓能听得东西?那是龙子凤孙们的课堂上才教的,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要老实听话就好,谁愿意让他们太懂事?

懂得越多,岂不是越不好管教?

所以即便心里有点嘀咕,觉得不应该,可大家伙还是愿意听,吃过饭,闲来无事的,不自觉就拎着茶壶,围在宣讲战报的小后生身边,听一听国家大事,有些自以为读过书,认识字,有见识的,更是不免评析一二。

但凡能评析得好,也是相当长脸,说不得还让别人尊称一声大家。

如此过去半年有余,祁县早就恢复正常,百姓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已经完全把海王座下的那些政务官们,当县衙里的老爷对待,日子与往常全无不同。

不对,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进城门不用交税了,庄户人家的田地都减了租子,官府还办了几个大的什么农庄,侍弄的粮食看不出好坏,但是雇佣的佃户,却是个个面带笑容,昂头挺胸的,显然待遇非常不错。

城内城外建起不少工厂作坊,一些大商户,还有世家大族,摇身一变变成什么股东,反正就是在厂子里有份子,能拿钱。

还有的直接开起了工厂,成为海王的合作伙伴。

他们就经常看到以前的刘老爷,李老爷,如今连在家含饴弄孙都顾不上了,每日都得坐马车出城走三十里路,去城外的制糖厂盯着,个个红光满面。

总之,半年的时光下来,人人都觉得这日子真是好过了许多。

天色渐亮,太阳越升越高。

城门还是紧闭。

还有不少商队行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由北边来的一个商队管事,擦了把汗,看了眼闭合的城门,还有迟迟进不了城,排长队的老百姓们,脸上都忍不住变了颜色,冲着前面守城的兵丁吵吵了两句:“怎么回事?我们等着交货,错过了时辰,那可不得了。”

兵丁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和管事低声咬耳朵,说了一会儿话,那管事似被安抚下来,点点头,依旧坐在一边等。

这管事气焰这么嚣张,旁边跟着他跑腿的小厮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苦着脸凑过来小声道:“柳爷,咱们出门在外,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些,如今时候还不晚,等一等也无妨。”

管事还没说话,后头挑着柴的一樵夫,闻言笑出声来:“这位小哥看着像是外地人?”

小厮愣了下,他身边的管事就笑道:“可不,这小子是新来的,以前一直在北边跟着我爷爷跑江湖,前几日我爷爷年纪大,准备退了,就把他送到我这儿学习学习。”

“是个机灵小子。”

樵夫笑道,“不过你别怕,咱们祁县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和别的县城那更是不同。”

话说到这里,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转过头去与自己同村的乡亲说起话来。

小厮心中只觉莫名其妙,能有什么不同?别看他年纪小,可其实是老江湖,从十一岁就跟着老爷四处跑,天南海北哪里没去过?

这些县城的城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都欺生,人在外地,不能软弱可欺,但也不能主动惹事,要懂什么叫服软,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轻易起冲突,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的江湖生存准则,还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