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的黄姐姐就去了,想让她娘亲好起来,可一去不归家,我再也没看到她…”

百草她爹脸色涨红,浑身都在发颤,粗着嗓子,僵硬地道:“你去做什么?家里洗衣做饭的事都是你在做,你去了,你弟弟吃什么,喝什么?”

当爹的一开始还忍着,见女儿哭得厉害,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父女三人啜泣,一时间动静渐渐大起来。

马车上,方若华蹙眉。

黛玉神色紧绷的厉害,她是大家千金,在林家深得父母宠爱,便是去了贾家,说不自在,可能确实不自在,但其实真正说怎么样的委屈,也是没受过的,此时此刻,见到这样啼哭悲惨的场面,不免有点心惊。

贾探春忍不住道:“什么功德?哪有这等事?真若神佛有灵,岂会让人骨肉分离?”

惜春年纪小,到有点害怕,她性子清冷,可同样看不得这些:“官府难道不管?”

此时,不远处凌空似乎也听到这边的动静,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挥开周围的人群,一左一右,领着两弟子,缓步走至。

方若华没看凌空,目光到落在他右边的女弟子身上,这女子年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量不矮,长得俏丽,杏儿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失声。

“种大小姐!?”

她在康王府当丫鬟的时候,也曾多次见过种家大小姐,此时自然认得出。

种灵到似是没看到她,随着凌空走到百草一家面前,凌空还冲百草轻轻一笑,道:“小姑娘,你别怕,老道我就是凌空,你瞧瞧,我是不是没长了三头六臂?放心,我也不吃人。”

他笑容和蔼,声音更是温柔。

百草一怔,情绪到确实稍稍放松了些,实在是眼前这个凌空,不是她害怕的那种模样。

种灵看了看师父,向前一步,安抚地拍了下被姐姐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儿豆豆,笑道:“你们必然是听了些不靠谱的传言。”

她摇了摇头,“我师尊得太上皇他老人家看重,近来是名声显扬,怕是有小人听风便是雨,或者嫉妒成性,诋毁了我灵云观和我师尊。”

抬起头,种灵神色平和,环顾四周,声音徐徐:“诸位,家父种桓,吾立志修道,跟随师尊已经有些时日,在此,我向各位保证,家师乃是有德修士,从不强人所难。”

“刚才我听这位姑娘哭喊,说是要代妹妹去积功德,可看她的模样,并非诚心诚意,更非自愿,这心不诚,就是日日在三清祖师面前诵经打坐,或者自己动手修道观,铸神像,做得再多,神仙看不到,自己看不到,也积不上什么功德。”

百草抿着嘴唇,一时不敢说话。

种灵语气也不算重:“所以姑娘就放心吧,你要是不愿意去,你妹妹若是不愿意去,谁也强迫不了,你爹真心想送,我师尊也不会收留。”

“师尊接纳那些诚心到灵云观来,为亲人祈福的人,指点他们,那耗的是我师尊的精力和修为,是他的一片慈悲之心,实际上,百姓来了,对我们师徒的修行,不光没有助益,到还有影响。”

“所以,大家不想来灵云观也没什么,积功德的法子极多,只要有一颗慈悲心,能解人疾苦,能救济贫弱,走在正路上,时时刻刻都是积功德,只是世人多庸碌,没人指点或许总会多做些无用功,但举头三尺有神明,好事做多了,神仙看得到。”

“如今有些信众,到我们灵云观积功德,为家里亲人祈福,受到师尊感召,同我一样,真正走上修行路,断绝了尘缘,但那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修行不易,能成大道者寥寥无几,也许修行中大家都可能陨落,这一点没什么好瞒着人的,但无论如何,怪不到我师尊头上。”

种灵说得斩钉截铁,她气质好,只看姿容便知道这绝不是一般人。

百草不禁看着她发呆,心情有点复杂,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站在那儿,行为举止有点像…方真人,女菩萨!

到也不是有多像,总之是有一点,因为这个,她到不自禁地有一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闹得太夸张,可最近弟弟病重,爹爹暴躁,她心中着实不安。

种灵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真正的亢奋和狂热,伸手从腰里取出一只玉瓶,递过去塞给百草:“这是师尊给我的药,能助人修行,匀给你一颗,拿去给你弟弟吃吧,调养身体的圣品,对你弟弟一定有好处。”

百草怔怔地握住药瓶,终于拜倒,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林黛玉有些意外,迟疑了下,看了看自家师姐。

方若华若有所思地盯着百草手里的药,回过神笑道:“种大小姐说得挺有道理。”

黛玉小声道:“可百草如此不安,其他人也有不安,灵云观大约,真有让人不安的地方。”

方若华有些意外,想一想,又似乎不应该意外。

林妹妹本就是个通透的姑娘,她从不会觉得普通老百姓经常被人说是愚民,就真的全都愚蠢了。

他们自有自己的智慧,虽然很多时候,他们也容易被人蒙蔽,受人影响,人云亦云。

方若华一早派了人查这个凌空,她到不是特别介意幻真观被人当竞争对手来踩一踩。

正常手段冒出来竞争,其实对幻真观也是一种保护。

方若华现在养着一票人,都是些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百姓,又没想称王称霸,就不需要让自己的势力太扎眼,有时候有人来‘争个宠’,到也不是坏事。

但这个凌空,似乎不大规矩,京城水够浑,不需要再来几个搅混水的了。

虽然人手不足,底下人能力也不大够,但还是查出些东西。

查出来的结果,连方若华看过——凌空确实医术超群,虽然他自己不说那是医术。

可他能救人性命,能治愈绝症,他用的药,方若华没弄到,所以也不知有没有副作用。

反正目前看来,凌空那一套说法她是听不惯,很嫌弃,他对幻真观也确实可能不怀好意,种种举动让人讨厌,但你若说他当真做了什么恶事…且看人家这女弟子,今天这番道理说得多动人!

方若华到觉得有点棘手了,除非她蒙面杀上门去,大开杀戒宰了凌空,再从他身上,或许找他为非作歹的证据,不直接杀上门,这人可不好对付。

方若华正放纵自己乱想,凌空已经被好些百姓包围,人人脸上都带着憧憬敬服。

秀春楼那边,陈员外带着好几个一身绫罗绸缎,看打扮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跟班,一路陪着笑脸,过来凑趣,把凌空吹捧地天上有地下无。

“今日你们有幸能见真人一面,就偷着乐去吧,他老人家可是真正医卜星象,无一不精的绝世高人…”

陈员外恭恭敬敬地引着凌空向秀春楼走去,笑道,“真人,不知您今日的卦还有没有留下?若是留下,不知可否露一手给咱们兄弟看看,您放心,我知道规矩,给谁算卦,自然是您来定!”

凌空一笑,温温和和,大大方方地一点头,正好走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面前,他便驻足看过去,笑道:“不如就让老道给这位公子算上一算?”

那书生愣了下,他显然也是围观的吃瓜群众,听人吹捧凌空吹捧了半天,到是看热闹的意思居多,此时一扬眉,笑道:“我辈读书人,尊的是孔圣人,向来敬鬼神而远之,相术之类,我可不信的,老先生还是去给别人算为好。”

凌空目光在这书生脸上扫过,摇了摇头:“前生屠灭万人,今生觊觎恩人之妻,动手殴母,不仁不义,你也莫要去考什么功名,早点找个没人的地处待着,否则你这一身罪孽,你自己剩不下几日的命,那也是理所应当,但是要牵连别人,未免不大公平…”

凌空声音不高不低,周围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种灵脸颊潮红,带着一丝激动,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胸口热流翻涌,盼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如师尊一般,修行有成,解黎民疾苦。

书生听了这些,却是半点不感谢他的‘好意’,还立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胡说八道!王昌那畜生把小芬的女儿卖去了楼子里,还要…”

他话音未落,凌空闭上眼,打断他:“狡辩不用,判官笔批了你的名字,死日将至,别祸害旁人。”

说着,他一伸手就想搭在这书生的肩膀上,只是刚伸出去一点,手背一痛,胳膊略微僵硬,他又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来。

书生全然不知,气得浑身发颤,但回过神,也只是咬牙怒吼:“胡说八道,你个妖道是什么东西,在此妖言惑众!”

下一刻,他的发带不知为何竟断裂开来,一截头发落地,到像是被什么利器凭空割裂。

众人都一惊,心想——莫不是这书生当真是个恶人,老天看不惯他辱骂得道真人,所以施以惩罚?

方若华蹙眉,举头朝旁边酒楼二楼看去,一眼就看到快剑云飞。

就凭云飞这张脸,小小年纪的林妹妹也要多看三眼的这种,方若华决定,不信他要和凌空这等人掺和在一处。

那书生一手抓着发带,满脸茫然,忽然大喝一声,抬头指天狂骂。

“我父为了个从我祖父手里夺来的女人,杀妻灭子,害死我娘,害死我妹妹,你不罚他,也不罚那女人,你来罚我?好,你罚,尽管罚,我郑渊告诉你,就是我把那女人…”

他话音未落,下颌忽然疼了下,舌头僵硬,说不出话,这一停滞,他也恢复神智,一顿足,转头便走。

第八百六十六章 风景独好(两章合一)

方若华觉得不大清楚前因后果,这戏看到现在也就没必要接着看了。

反正还看不明白。

那边凌空也是丝毫未受影响,看着远去的那个书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同样随着陈员外一行人朝着秀春楼而去,只是走了两步,忽然转头看了看方若华的马车。

黛玉心下一惊。

探春本来撩着车帘,本能地伸手就把帘子落下。

这也不能怪几个姑娘不够冷静,她们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遇上变故,心下自然就乱了。

方若华倚在车窗上看出去,凌空却已转了头,她也就招呼了车夫一声,驾车走人。

走了差不多一条半的街道,方若华咳嗽了声,车窗外面就伸进来一簇梅花。

梅花修剪的精致漂亮。

探春正好坐在窗边,被吓了一跳,小小地惊呼一声,那梅花登时晃了晃,到好像和她道歉似的。

方若华笑道:“我这儿可都是娇客。”

那蔟梅花就缩回去,不过片刻,又伸进来各种花,不光是冬日的,牡丹,兰花,月季等等,四季盛放的花卉都有,也不知大冬日的是从何处而来。

三春和黛玉,每人眼前都被塞过去一簇。

黛玉尤其喜欢雪梅,香气宜人,转头看方若华只是笑,便带头,大大方方地从长木杆上接下了花。

外面不知是谁,始终没有出声,但是动作徐缓轻盈,并没有给人半点冒犯的感觉。

方若华也取了一簇五颜六色,认不出品种的花朵,掐下来插在自己的发髻上,拿镜子照了照,还满好看,又是满头的清香。

不多时,她便带着黛玉她们坐在一个小小酒楼的二楼临窗位置,虽是冬日,可酒楼里似乎有地龙,房间里温暖如春,便是在窗边靠坐,也并不会冷,还能欣赏窗外街面上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

“快剑云飞和凌空勾搭上了?”

方若华忽然开口问道。

黛玉一愣,转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隔壁桌子旁边多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有一张很秀气的脸,秀气的眉眼,笑容灿烂,脸颊红润,嘴唇很薄,薄唇但因为这一脸笑容,并没有人会觉得他无情冷漠。

“如果云飞真与凌空有些纠葛,那我到要劝劝若方真人你,开年凌空那场祈福法会,还是尽量不要参加为好,据我所知,云飞这小子最近路子诡得很,似乎能以剑气伤人于无形。”

“总之,已经不是昔年可比了。”

洛风不禁有些唏嘘。

“他要是帮凌空杀人,出其不意动手,就是有武功很好的大内高手在场,也百分百察觉不出来。”

“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我也跟云飞他师父习武三年有余,练的功法比他还好,论师门,我是名门出身,他是江湖野路子,可提起武功,我就是比人家差许多,哎,也就轻功方面还有些自信。”

名门?江湖上到少有人知道折扇公子的出身来历。

方若华莞尔:“你折扇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比快剑云飞差多少,不用太谦虚了。”

说起来,这次见洛风,他到还是老样子,不过,衣着打扮到比往年精致,气色看起来也好,只是,方若华心下略有些奇怪,这人的身上带着一丝奇异的药香,她闻起来,不知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现在她的记忆极好,只有她主动去忘记的东西,很少会有她想要想起,却想不起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这人与许默宛如一人,所以,她才会凭空生出些错觉。

但…许默那家伙,身上除了肥皂洗衣粉的味,到没有什么香。

林黛玉侧头去看看自家师姐,又去看这位折扇公子。她出身,以前从不曾见过江湖人,到是来京城之后,在幻真观里偶尔见了几次。

师姐不算交游广阔,可是她心善,但凡上门求医者,从不拒绝,有好几回,她遇见有江湖人登门,师姐都好好给他们看病。

幻真观的名气,也就渐渐在江湖上传扬,不少江湖人士对幻真观印象很好,也很深刻。

林黛玉遇见的那几次,登门的江湖人都很和气,有的甚至气质温文,与读书人也无不同,便是偶尔有几个言行举止大大咧咧,不大讲究规矩的,也质朴可爱。

杏儿她们却说,也遇见过讨厌的人,登门求助不好言好语相求,反而仗着武力,便想行威胁之事。

只这些人,师姐从不肯让她碰见。

黛玉想起前几日师姐和她一起喝茶,就吐槽一个登门求医,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棒槌,说他们纯粹是脑子有坑,连行走江湖,最不能得罪大夫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是怎么长了这么大!

当然,这等人一开口就让师姐扔出了门,且保证他们从此不敢再靠近幻真观半步。

江湖人见得不少,眼前这样的,到还是头一次见。

便是林黛玉也觉得,这位折扇公子风度绝佳,着实是罕有人能相比。

风度绝佳的折扇公子表现得却是多少有点八卦,一转身,摇了摇折扇,长眉一挑:“这书生姓郑名渊,本是荆州人士,曾在丰南书院,懋林先生门下读书,学识出众,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可惜,命途多舛的很。”

“郑家祖上也曾有过爵位,不过就是个末爵,到他曾祖时便没了,郑渊的父亲有些才干,在读书方面也略有天分,中过举人。”

“后来郑家聘郑渊父亲老师的女儿,刘家小姐为妻,这刘家小姐,正是郑渊的母亲。”

“其人贤良淑德,貌美温柔,嫁入郑家,两年有孕,生下郑渊,隔年又添了一女,儿女双全,夫妻之间虽不至于多相亲相爱,却也举案齐眉,很是和谐。”

“直到郑渊十三岁那一年,他父亲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年上宴饮,多喝了两杯,竟一眼相中了自己父亲的一个妾室‘甁姐儿’。”

这甁姐儿长得确实好,但年岁已经不小了,比郑渊他爹还要大上五岁,一直病病歪歪,当初郑渊他祖父,是从流民里头救的这个女人,救回来她身子便不好,只是长得漂亮,挺得男人喜欢。

纳了甁姐,郑家待她不差,郑渊的祖母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家里的妾不上心,从没有磋磨过,虽说看丈夫疼甁姐疼的多了,也拈酸吃醋,但没出过什么大事,甁姐就安安生生地在郑家生活下来,每年都用大量名贵的药材养着,养了好些年,身体才见好。

甁姐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和郑家其他妾侍往来,看起来很安静。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勾搭得郑渊他爹,对她一万分的舍不得,为了她,气病了自家亲爹,亲娘。

别看郑渊的祖父妾侍不少,可他只有郑渊他爹爹一个儿子。

当爹的,大多数时候都拗不过自家儿子。

便是闹出这等荒唐事来,郑渊祖父还是咬咬牙,一床大被将那些龌龊事给死死捂住。

儿子要那个女人,那就要了吧,一个病病歪歪的,还不一定能活个几年。

郑渊祖父大约也是想,或许没得到,儿子就新鲜,真到了手,反而不在意。

那甁姐长得再好,能和鲜亮的小姑娘们比?

郑家当时,大概无论是谁也没想到,这区区一个小妾,竟把整个郑家给搅得天翻地覆。

自从得了甁姐儿,郑渊他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手心里疼爱,对自己的妻子也渐渐从冷漠,不耐烦,到后来的仇视,动辄打骂。

嘴里时常说要刘氏快去死,还给瓶姐儿腾出位置。

刘氏日日以泪洗面,可娘家已经没人,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郑渊当时在外读书,家里人又瞒着他,他一开始到不知道,但过年回家,看到的却是枯瘦如柴,都脱了相的母亲,还有战战兢兢,好像住的不是自己家,而是什么虎穴狼窝的妹子,一下子就炸了。

他可是郑家的嫡长孙,那是从小就被捧着长大的,如何能受得了这种事?

当时郑渊就找到他爹,想和他爹谈谈,开头时是想按捺火气,越谈,火气越大,差点没动手把他爹给揍一顿,可终究是读书人,大不孝的事做不出来,反而因为言语上对甁姐儿不恭敬,让他爹抓住一通毒打。

郑渊硬撑着不认错,被打了一顿以后,父子就几乎不成父子,饭成仇人。

因为此事,父子两个争执过好几回,次次都以郑渊被打一顿结尾,他心中气怒,也不禁迁怒到那甁姐儿身上,思量许久,干脆就想了个馊主意。

他年纪小,可胆子很大,直接去外头找了个声誉不错的镖局,给镖头一笔钱,趁着他爹不在家,自己闯到甁姐儿的屋里,把人绑了,又去找祖父,将卖身契要了出来。

郑渊直接告诉镖头,走得越远越好,到了远处,找个想娶媳妇的人家把人一卖了事,至于卖到哪儿,不必告诉他。

他一冲动,痛痛快快来了这一手,可他爹回来之后,却是暴跳如雷,子卖父妾,简直大逆不道,郑渊他爹直接拿了刀就想把他给宰了。

郑渊才十三岁,还没有长成,这回他爹是真怒了,他连跑都跑不掉。

刘氏这些年逆来顺受,却是绝不可能看到儿子出事,鼓足勇气扑过去阻拦,心中也满是绝望。

他儿子是读书人,做出这等事,万一传扬出去让外人知道,那便是人品有瑕,参加科举要找人做保人,此时一张杨开,恐怕他连科举也无法参加。

刘氏自幼读书,其实并非毫无决断之人,加上她吃了这些年苦,早没有活着的欲望,竟扑过去撞在郑渊他爹的刀上。

可她没想到,自己小女儿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心中害怕,爬上窗户张望,见自家娘亲胸口喷血,惊骇之下失足落地,后脑磕中假山,竟也…去了。

接连出了两条人命,郑渊他爹再心狠也恍惚了下,回过神,心惊肉跳,终究没赶尽杀绝,真杀了自己的儿子。

郑渊看到眼前的惨剧,浑身冰凉,再无一点力气,伤心,后悔,绝望…心如死灰。

“郑家发生惨剧,郑渊他爹却还没忘了自己的爱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不光找到人,还让甁姐儿改名换姓,认了一乡绅当义父,自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甁姐儿为继室。”

“郑渊本已心灰意冷,想要离开,但看母亲尸骨未寒,父亲便迫不及待迎这个罪魁祸首入门,暴怒之下冲过去差一点杀了甁姐儿。”

“后来还是郑渊祖父出面,压制了儿子,把孙子送回书院,隔开他们父子,又是郑渊的老师花了一年的时间,开导安抚,才让他恢复正常。”

方若华和黛玉一干小姑娘,听完这样的故事,一时都觉得身上隐隐发冷。

直播间里的水友也被炸了出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洛风轻叹:“郑渊的行为,自是不能说没有错,但天下比他恶毒,比他狠辣不孝的人多得是,凌空偏偏指他罪大恶极,单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凌空此人不能相信。”

方若华:…好像也没人说他能信。

可种灵却是深信不疑,这天晚上,她难得亲自登门,拜访方若华。

二人在园中落座,种灵已经和以前在王府偶遇方若华时,有了很大的改变。

当年在康王府,种灵也有一点高高在上,可情绪紧绷,总有戒备。

如今却仿佛是脱胎换骨。

“修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方姑娘你,这锦衣玉食,仆从成群的…若是没有坚定不移的向道之心,还是走你的红尘路吧…如今又有什么好?”

水友们登时炸了:“什么玩意儿!”

“在我们三妹眼前装逼,你算老几!”

方若华:“…”

一看水友要炸,方若华也起了些调皮的心思,哪怕是面对种灵,竟也‘争强好胜’起来。

她一扬眉,伸手一挥,园内百花盛开,花瓣飞散,芳香四溢,再一招手,半空有细雨落下,花丛中仿佛有精灵起舞,一道彩虹桥映照在半空,景色登时超凡脱俗,美不胜收,有如仙境。

“花好,雨好,风也好,修行路上,处处皆是好,我修行在心,不在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

种灵脸上隐隐发白。

第八百六十七章 世间至宝(两章合一)

半晌,种灵才略略一抬头,又恢复了些许镇定,看来她的道心还不够稳固。

可是没什么,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些寻常幻术,她早晚能看破。

话虽如此,种灵却失了精神,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心思。

把自家师尊邀请方若华参加法会的信函奉上,转身便去。

种灵努力将刚才看到的一切抛于脑后,目光冷厉,持剑追踪在不久前敢咒骂师尊的那个混账书生。

能做出殴母之事,大大不孝,合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种灵心中正不痛快,她也有许久不曾行侠仗义,恐怕这个江湖,已经忘了她。

如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便拿那什么郑渊来祭旗!

幻真观内。

方若华把信函往桌子上一扔,心里却知道,怕是这法会还真是要去一趟。

果然,康王,还有皇帝都送了消息过来,反正就是鼓动她去。

这些都是人精,别人自以为聪明,想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想想这帮皇室子孙从小生活在何等环境里,就真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一定能玩得过人家。

那个凌空,行事如此古怪离奇,康王他们早吃过冲虚二人的大亏,对这等人,不心存警惕才怪。

可这回太上皇到仿佛极信任此人,不说言听计从也差不多了,连凌空要开法会,都允许他在京城龙脉所在,离宗庙宗祠不远的凤凰山开。

皇帝大体上,也不大好反驳他爹。

太上皇的年岁大了,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如今老是胸闷气短的,太医们都不敢怎么开药,也不过说些模棱两可,让好好将养的话,开些温补的药而已。

到了眼下这等时候,皇帝还是觉得,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对太上皇能顺着些,还是顺着些好。

别看太上皇对于其他几个儿子也很维护照顾,对义忠亲王更是宠信,但是他老人家绝对没有半点要皇帝宝座换人坐的意思。

皇位传承并非儿戏,恐怕也只有被权力迷昏了头的义忠等人,才会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仗着太上皇的庇护,压服皇帝好上位。

方若华把帖子收了,继续忙自己的事,年节将至,冬日还未过去,只等熬过这一冬,灾民们才算是能缓过这口气来。

杏儿也在一边帮忙,却显见是不大专心,忽然开口问道:“…小姐,百草拿回去的药,当真没有问题?”

说到这个,方若华也有些犹豫。

那日,种灵赠药以后,方若华便去找百草要过来看了看。

说实话,凭她本身的经验,她觉得那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连安慰剂可能都不是,说不定还有害处。

毕竟,别看种灵自己都开口说是药,但那表情,那态度,根本就是当成仙露来看待。

这般夸张,方若华这位饱受虚假广告之苦的现代人,当然也就对它没什么信任度。

但是,凌空那药,方若华看不明白,里面的确充斥了一些能量,她只吸了一口,便能感觉到气血略微有充盈的迹象,到好似果真有用。

只是又带着一丝不祥。

这不祥感若有似无,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可药的确似是能强身健体。

像这类药,方若华从没有在人间凡世里见过,反而在宇宙商城时常能碰到,她自己能炼制的丹药里面,就有七八种有类似的药效。

虽说这药看着粗陋,便是宇宙商城里说明是废丹药,只当肥料一类出售的丹药,也比它瞧着更像正经仙药,但到底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