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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j□j情待罪的羔羊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

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阳光在身上流转,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陈奕迅《爱情转移》

她知道他问的究竟是哪一个为什么。

眼神闪躲了躲,盛年最终还是停停顿顿地说:“我…今天你也看到了,这才是我的生活,我还只是一个未迈出校门的学生,喜欢看一些旁人觉得索然无味的展览,喜欢逛夜市…我没有什么高档的生活质量,不像刘露那样满身名牌,甚至也还没学会怎么像她那样虚与委蛇…也许你和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

“够了!”他低喝着打断了她的话,那份薄怒从他的语气里透出来。

除却第一次的偶遇,之后的相聚时他总是含着笑意的,总是让她感觉到温暖的,温暖到让盛年忘记了自己对他的第一次印象——清清冷冷淡淡,甚至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和惘然——然而此刻,盛年却再次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那样的情绪。

“盛年,你究竟想要拒绝什么?拒绝我、还是拒绝从对梁辰楠的泥沼中走出来?”也许是被她的反复无常所刺痛,他一下子直言不讳道。

她惊愕,瞪大双眼:“你…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程家言挑眉,唇角和从前一样的微微斜勾,却勾勒出一番令她蓦地鼻子一酸的苦涩,“那样的明显,我会看不出来么?”

依旧震慑于讶然中,她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程家言垂下眼睑,卷翘的睫毛再次扇动时,眼底的受伤还在,冷郁却已无隐无踪。他双手扣住她的肩头,扣得那样紧,似乎这样就可以距离她再近一点一般。

他说,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不要想就这样把我赶跑,你亲口答应过,跟我从朋友做起,记得么?之前我一直都没有逾矩,我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不要吓到你…可是现在,我忽然后悔了。”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低醇,他的眼眸也依然那么剔透而专注,仿佛有一股魔力,像诱惑她一般地拼命地吸住她往下坠。他的指尖好似有一团火,右手缓缓地抚上她的颊,只是那么捧在那里不再有其他动作,却让她的脸颊瞬间火一样地腾烧起来。

程家言注视着咫尺前的盛年,她还是那样的眉眼,却让他此刻的心里五味陈杂。他继续说,一字一字道:“盛年,我会亲手一点一点地抹去梁辰楠在你心里的痕迹,然后用自己,填满你心底每一个罅隙。我说到,一定会做到。”

他说完,她却依旧怔忪着。

于是他俯身,凑上了她的唇。

晚风一直拂面,温温热热,仿佛情人的絮语。月色清辉如昔,银光洒满了月下巷口的那一对的肩头,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而安详,如同一幅散发淡淡清香的油画,色泽美好得令人不忍打扰。

他的唇柔软而温暖,覆盖住了她的唇,仿佛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这一吻变得如此绵长而轻柔小心。

隐隐约约,程家言终于放开她,脸上的笑容坚持而富有深意。又是隐隐约约,他抚了抚她的额顶,说:“Liv,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等所有的隐隐约约都变成她清醒过来的尘埃落定,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盛年失眠了。

对面,单姗早已睡得形象全无、不省人事,而盛年抱着抱枕,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却就是怎么都睡不着。手里的抱枕还是大二时跟单姗一起逛街买的,不知为何,盛年忽然就想起了那对情侣抱枕——那次和程家言假扮情侣参加比赛后赢得的抱枕。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细细看过那对抱枕,然而现在它们的模样却异常的清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是一颗外一圈粉色内一圈桃红的心形。

盛年拼命地眨眼,试图以此将这些记忆碎片挤出脑外,无奈却无济于事。

“姗姗…”刚刚唤了一个名字但又迟疑了,毕竟,单姗早已熟睡。

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电影胶片一般,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新上演。从程家言细心地在博物馆门口递给她冰红茶,到他说以后弹钢琴给她听、他替她挡去刘露的又一次“来袭”、他牵着她过马路、他一仰脖喝光了她喝过的冰红茶,再到夜市里他们的开怀大笑,一直到最后在F大门口,她的突然退缩防备和他的刺痛后愈加坚定。

盛年忽然发现,仅仅是刚刚相识,程家言却已经占据了她那么多的记忆。一闭眼,她居然能清晰地回想起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脸上落满皎洁的碧盘光辉,而皓月的清幽又让他天生卷翘的睫毛映下一道弧扇般的阴影。她记得他的扬眉,记得他专注的眼神,记得他的牵唇而笑,也记得…他后来隐隐约约的寂寥和惘然。

程家言不会知道,从他第二次替她挡去刘露的虚与委蛇那一刻起,在她心里,似乎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向来,盛年最害怕的便是这样的隐形夹枪带棍,尤其来人还是梁辰楠的女友。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梁辰楠已经有女友这样的事实,偏生,人家的女友已经毫不留情地开了火。

她希冀过这样一个人,一个能替她遮风挡雨的人,一个能在任何未知或暴风来袭的时候将自己护在身后、并让自己能安安心心的人。盛年曾经以为,只要她默默地等待,梁辰楠就会成为属于她的那个人。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的爱开玩笑,最终,她终于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只是那人却不是梁辰楠,而是相识不久的程家言。更讽刺的是,梁辰楠,他竟变成了她以为的“暴风”里的其中之一。

她站在程家言身侧,听着他全权替她跟刘露打太极,甚至遮挡去了她能够看到梁辰楠的视线。不似同上一回,这一次,她没有觉得慌乱或是局促,只是感觉,站在他身后侧,安心而宁静。

当之后程家言拉着她的手过马路,当他的唇也许就覆盖在了她喝水的唇印处时,火烧一般的脸颊和心跳如鼓的悸动之后,盛年猛然发觉——竟然,在面对程家言也许有意也许无意的暧昧举动时,她是那么的不平静。

这个发现来得太过突然,让盛年几乎方寸大乱。明明自己对梁辰楠依然无法释然、依然还喜欢着、依然会因为看到他和刘露在一起而刺痛双眼,又怎么能在同一时候对程家言感觉到悸动?虽然仅仅是萌发了一棵小小的芽,却已足够让盛年惊慌失措,失措到她再一次地退回了自己的防备,仿佛这样就能让她重新平复、让一切恢复原本的模样。

原来,程家言是这样一个令人无法抗拒的男子,原来,她竟也禁受不了这些诱惑。

可是还能回到过去吗?

从程家言在校门口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一切还能恢复如初吗?

从他第二次俯下身,不同于第一回的蜻蜓点水、而是轻柔绵长地吻上了她的唇之后,若是退避三舍,她的心情还能回到从前吗?

逃避,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迷迷糊糊中就要睡着,枕边的手机却又忽然震动起来。盛年一下子被吵醒,蹙眉摸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赫然是一个字:梁。

“喂?”翻身下床,盛年接着电话,依着模糊黯淡的月光走到了阳台,倚靠在护栏边。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钟了,整个大地还未复苏,依旧陷在漆墨色的熟睡之中。

电流声划过那头,却听不见有人说话。

盛年不由又“喂”了一声,隔了好几秒,才听到一个声音低低道:“小年…”

那样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她听了那么多年的梁辰楠的声音,在这样昏昏沉沉的凌晨,让盛年一下子酸了鼻头。

“怎么还不睡,你喝酒了吗?”她仰头。

电话那头传来梁辰楠的低笑,闷闷的,又仿佛在自嘲:“喝酒…我倒希望自己能一醉方休。”

静默,唯有电流声的静默。

半晌之后,梁辰楠终于再开口:“小年,你真的和他在一起吗?你…真的要就这么放弃么…”

他的语气那么认真,认真到仿佛带着无尽的惆怅。只是他的话却有如平地惊雷,让盛年惊诧到不可置信,下意识地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为什么…”

“小年,我知道你喜欢了我三年,因为,我也喜欢你。”他继续说道,依旧是低低闷闷的声音,却不啻在她的心湖投下了一枚巨大的重磅炸弹!

先是程家言,再是梁辰楠,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连续两次发现自己的小秘密早已被人洞穿,甚至后者还是当事人,盛年已经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然而这一切都不及梁辰楠的那五个字让她瞬间片甲不留——

他说他也喜欢她。

梁辰楠竟然说,他也喜欢她。

从大一开始,喜欢了他那么久,盛年也曾经无数次希冀过,也许某一天梁辰楠会发现自己对他的默默喜欢,也许某一天跨过转角,梁辰楠也会喜欢上自己。她甚至曾经幻想过,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像刘露那样光鲜亮丽,然后笑靥灿烂,如同一朵盛绽的终于迎向太阳的向日葵。

但这些都只是她曾经的幻想,当这一刻真正降临、当梁辰楠真的亲口说出那五个字时,盛年的脑海刹那空白,仿佛被一枚重磅炸弹一下子轰得寸草不留!

她只这么呆呆愣愣地倚在护栏边,手机还举在耳边,却似乎除了呼啸而过的大风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可是夏日的午夜,何来大风?

良久,盛年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真的…真的也喜欢我?”说到后来,她越说越低,依稀还带着些颤抖。

梁辰楠一直安静地等着盛年,直到刚刚她说话了才仿佛舒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笑:“怎么不是真的。小年,相信我,我喜欢你不比你喜欢我少。”

浑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冲到了最上头,盛年觉得手脚麻得厉害,迟钝了好几秒才磕磕巴巴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突然说你也喜欢我?”

“因为我以为你会继续等我。”他接话接得异常的快,生怕说慢了会错失机会一般,“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情,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就放弃…小年,你真的跟程家言在一起吗?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你真的清楚他的来历吗?他对你,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企图或者目的,又会不会只是随心玩玩而已…小年,这些你都想过了?”

他突然抛来这么一大通的问题,多而杂乱,让盛年原本已经混沌的脑子更是不堪负荷。

“可是你呢?”她忽然苦笑,“你跟刘露在一起,不是么?”

他沉默了。半晌后,低低道:“小年,对不起,目前我只能这样。她是市场部经理,而我只是主管,为了工作、为了将来能更理直气壮地和你在一起,目前我只能先委屈你了…小年,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盛年忽然觉得自己脸颊上有什么湿湿蠕蠕的,伸手一触,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为何而哭,也许是因为梁辰楠迟来的那句“我也喜欢你”,也许是因为这场告白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也许是因为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和他现在不能跟自己在一起的理由。总有一个原因,让她的眼泪就这么的肆无忌惮。

她抹去颊边的泪,吸吸鼻子,声音里的颤抖还在,却多了一丝沙哑:“让我想想吧。”

或许没想到盛年会这样回答自己,梁辰楠的语气有些急切起来:“小年,你不相信我吗?连续两次碰到你和程家言在一起,我真的忍不住了…小年,将来我真正想携手一起的人,只是你。”

盛年的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慢慢地扯开了一个弯弯的弧度。她说:“我相信你…但是让我再想想吧,今天太混乱,等我脑子清醒了再告诉你答案。”

他没有再逼她。梁辰楠应了声“好”,之后便说了再见。

按下“结束”键,盛年又揩了揩眼泪,倚靠在护栏边没有离开。

皓月依旧,星子也依旧黯淡稀疏,夜色如洗,苍穹和之前跟程家言道别时候的一个模样。亦或亘古都是这个模样。

只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偏生,第二天一大早盛年还有课。周五整个上午是盛年这一学期唯一有课的时候,一门专业课,还有一门大课。

一夜未睡的结果,自然是第一门专业课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待上到后两节大课时,盛年才终于清醒。

看看盛年的模样,单姗顶顶她的胳膊肘,小声问:“这么大的黑眼圈,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着桌上的圆珠笔,盛年有气无力地说道:“昨天…很复杂,很烦人。”

单姗显然是吃了一惊:“不会吧?程家言看上去…应该不会是这样子的人啊!”

想起单姗并不知道凌晨时梁辰楠打的那一通电话,盛年一时语塞,顿了顿之后打马虎眼道:“唉,你不懂啦,说的不是程家言。”

“不是程家言?总不会又是梁辰楠吧?”许是因为一激动,单姗不由提高了嗓音,颇有点“横眉冷对”的意思。

但看着盛年的脸颊瞬间转红,甚至连耳朵根子都粉了,又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样子,单姗即刻明白,于是愈加的恨铁不成钢:“好你个年年,我真的是都不知道再说你什么好了!那个混蛋这次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个…那个…”盛年眼神闪躲,就是不看单姗,支吾了好半天才一咬牙道:“凌晨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真的和程家言在一起,还说…说他其实也喜欢我。”

饶是单姗再做过心理准备,当盛年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也是被惊得愣住了,良久才怔怔地重复:“他说他也喜欢你?”转头看了一眼恨不得将头埋进桌子里的盛年,单姗忽然又清醒过来:“他说你就信?那刘露呢,他不是和刘露在一起么?”

说起刘露,盛年自然是闷闷的:“刘露是市场部经理,他是市场部主管,为了跟上司打好关系。”

单姗一脸鄙夷,甚至伸手点点盛年的脑门:“你是缺根筋呀!这不就是潜规则么!先不管那混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就凭他这种做法,负分!”

预料到单姗会这么说,盛年干脆整个趴了下来,头转向单姗,无奈地叹息道:“先是程家言,再是梁辰楠…为什么我没觉得多高兴,反而很烦恼?”

单姗斜睨她一眼:“呦喂,显摆呢你!”

盛年鲜少地没和她斗嘴,低低地继续说道:“我明明等梁辰楠的那句话等了那么久,可是当他真的说了这句话的时候,我却觉得心里涩涩的…还有程家言,他为什么就是不能顺着我的意思去放弃?”

听到这里,单姗也正了容,想了想,最后只是说:“跟着你的心走吧!”

意外于单姗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盛年不由讶然坐直,转头注视着她。

单姗笑:“难道不是吗?感情这回事,旁人再怎么劝都是枉然。说到底,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盛年在心底默念这十六个字,忽然就沉默了。片刻后复抬首,冲单姗微微一笑:“姗姗,谢谢你。”

然而单姗却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嘻哈大咧模样,佯装发冷抖了抖,道:“年年你说这话,真冷。”

盛年于是也莞尔一笑,刚欲说什么,却听前面教授说了句“今天就上到这里,下课”,整个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瞬间沸腾。

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从门口传来一声高呼:“请问哪一位是盛年小姐?”

盛年闻声抬头,却见门口时是一位送花小弟,手里捧着一大束的百合花,正在边大声呼问边左右张望。

这么公开的地方,身旁的同学自然也看到了,于是有人逗笑地对盛年说:“桃花盛开啊盛年,被哪位公子哥看上啦,居然送来这么一大捧的花!”

“是呀是呀,也让我们沾点你的喜气。”

先是意外,后是尴尬,待盛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围观的时候显然晚了,送花小弟在其他人的指引下已然走了过来。他头上的鸭舌帽歪歪斜斜地遮住了半边眼睛,侧着头看了看单子,将花递给盛年道:“九十九朵香水百合,请您签收。”

长这么大,头一回收到别人送花,而且竟然还是九十九朵,盛年一时间愣住了。单姗站在一旁,眼尖地看见百合里头的卡片下落款赫然是个“Evan”,于是利落地替盛年接过单子,往她手里一塞:“喏,签字。”

眼看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纵是尴尬,盛年也只能飞快地签个字,然后抱着九十九朵香水百合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直快步跑到了楼下,盛年才喘着气慢慢停了下来。身后单姗早已跑不动了:“我说年年啊…你,你跑这么快,躲鬼哪!”

倚靠在教学楼墙边,盛年捧着花只觉得手脚无措,仿佛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异样。涨红着脸,她磕磕巴巴:“就是…就是不想再呆在教室了。”

低下头,看见百合花束里的卡片,盛年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刚劲有力:知道我为什么送你九十九朵百合吗?落款处则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Evan”。

一时间,心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从前,偶尔看到别的女生收到鲜花,盛年总觉得这是件很浪漫的事。而现在,这样的浪漫竟然也在自己身上悄然绽放。

ˇ【9 一人一花】ˇ 最新更新:2013-12-27 10:05:56

【Chapter 9 一人一花】

爱上一朵花的芬芳,爱上一朵花的倔强

爱上一朵花的姿态,它在黑夜中发亮

爱上一个人的目光,爱上一个人的家乡

爱上一个人的伤疤,他在记忆的远方

爱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绽放,爱上一个人就伴着她成长

每个人都是会绽放凋零的花,请留下最美霎那

爱上一个人就陪她去流浪,爱上一朵花就伴着它成长

给你,我从盛开到凋零这一生的模样

——阿朵《一人一花》

九十九朵香水百合,多得、大得几乎要将盛年也藏在其中了。每一朵都是洁白的六片花瓣,开得那样自信那样怒绽,隐隐有甜甜的香气萦绕鼻尖。盛年看着手里的花,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朵百合,有着洁白的裙裾和翩跹的舞姿。

耳畔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轻哼,唱着“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盛年下意识地低下头,鼻尖是甜甜的芬芳,而被这一大捧花束遮住了的裙裾,正是那件淡蓝色的。

毕竟还是一个期盼着爱情和浪漫的女生,盛年心里其实是极欢喜的,就好似饮了琼浆仙露般,又好像一下子被秋千荡到了最高点。

单姗的视线一直没从盛年脸上移开过,看着盛年的嘴角尽管强力遮掩却依旧微微牵起,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而她的眉目映衬在那一大捧白色百合中,竟显得愈加粉皙。单姗不由得若有所思,或许,在盛年心里,程家言已经悄然进驻了而不自知。可能现在还只是小小的一个角落,但幼苗总是会发芽茁壮的,而梁辰楠那株歪脖子树也总是会枯萎的。

单姗正想着,不过说曹操,曹操到——一抬头,单姗就看到了十米开外神色复杂的梁辰楠,定定地停顿在那里。

未待单姗提醒盛年,梁辰楠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小年。”

梁辰楠的声音虽轻,但在那样空旷的教学楼下却清晰得让盛年的手一抖。她猛地抬首,触目就是站在不远处脸色发白的他。

盛年的脸色也瞬间刷白,一震,慌忙将手里的花往单姗怀里一塞,迟疑着要不要向梁辰楠走过去时他已经再次提步,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越过盛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花束上,梁辰楠苦苦一笑:“看来,这是你的答案对么?”

盛年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的!梁辰楠,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约会了,牵手了,我看到的都已经是这样,难道你们还不是那样的关系?”他面色难看地反问。

“那些…那些只是意外。”她讷讷。

梁辰楠眉头紧锁:“意外?那这些意外真的是太意外了啊!”

盛年还想辩解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被身后的单姗一把拽到旁边。面对梁辰楠,单姗自然口不留情,张口就是冷嘲暗讽:“姓梁的,年年就算跟程家言在一起了关你什么事!他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你又是年年的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来问年年!”

梁辰楠对单姗的印象素来也不好,因此此刻的语气也不耐烦:“我和小年之间的事,你又为什么总是要搅和?小年喜欢我,我也喜欢小年,难道这还不够理由来问她?”

单姗冷笑,几乎是鼻孔里出气:“我是年年的闺蜜,自然要为她把关。再说了,你也喜欢年年?哈,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本世纪最荒谬的笑话!你若是喜欢年年,那和刘露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自己都不清不楚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旁人!”

说着,她一把拽过盛年:“年年,我们走!”

单姗的力道太大,盛年起初没注意,一下子被她拖了个趔趄。但盛年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梁辰楠,低头静默了片刻,才复抬首道:“我并没有和程家言在一起,但是,你昨晚的话我真的需要时间来想一想…你知道吗,你的做法将我置于了一个我向来最不齿的地位:第三者。”

她停了几秒,盯着梁辰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梁辰楠,我是喜欢你,而且从大一开始就喜欢你了。不管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和刘露在一起,这些我也管不着,但是,既然你和她在一起,我怎么能够做你们之间的第三者?”

她言尽于此,转身从单姗怀里重接接回百合。

刚走了两步,只听身后梁辰楠鲜少地大声喊:“等我半年,就半年好不好!”

盛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只是继续往前走。

梁辰楠仍然在身后大声喊:“你知道我现在正忙着一个很重要的case,而程家言就是这次case最大的竞争对手!小年,他分明看出来我对你的喜欢,也知道你喜欢我,而他却追求你,你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虚情吗?”

听到这里,盛年的脚步终于顿了一秒,也终于回身。

她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你不用再说什么了,真的,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

梁辰楠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只能看着盛年慢慢地走远。

盛年将香水百合紧紧地抱贴在胸前,那么大的一捧,美则美、香则香,却也很沉。

原本盛年还想继续这么逃避下去,然而接连着后面的三天,程家言的九十九朵香水百合日日无阻,每天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送到盛年的宿舍楼下。十二点正是去食堂吃饭的高峰期,人流量那么大,因此短短两三天里盛年竟因此而“名声大噪”。

实在是无法逃避了。

窝在宿舍里,盛年盯着手机里通讯簿上“程家言”三个字,怔忪了半天,最后到底是按下了通话键。

“Liv?”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如既往的低醇。

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喂”,不是“Hello”,也不是“哪位”之类,而是他曾经说过要独占这个名字的“Liv”。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无从言语,她心底微微触动,连带着右手的食指也跟着轻轻一弹动。

但盛年很快理正头绪,清了清嗓子,低低说道:“程家言,你能别再送花给我了吗?”

他轻笑,将球踢给她:“不喜欢百合?”

盛年咬唇,有些气恼:“程家言你知道这不是百合的问题,而是你现在这样的做法真的让我很困扰。你能别再送花了吗!”

程家言没有说话,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地问:“Liv,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九十九朵百合吗?”

她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想你别再送了。”

他却没有气恼,语气淡淡的,也许嘴角边还挂着一抹笑:“你知道我住的宾馆地址的,二楼,我正在打桌球,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说完,不待盛年反应过来他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突然而刺耳的“嘟嘟嘟”声让盛年一怔,再想到他说的话,盛年不高兴地将手机轻摔到床上:“什么人嘛!”

若是单姗在,定是立刻会将盛年轰出门叫她找程家言去,偏生单姗不在。

盛年原本打定主意不去,摊开杂志翻了几页,觉得索然无味看不进去,于是又从床上捞回手机,打算玩一会儿“愤怒的小鸟”。谁知,软件还没点开,一条短信却先一步到达。

“我等你。”

短短三个字,果然是很程家言的风格。

说不气恼是不可能的,可是心底却又因为那三个字而冒起了泡泡,就好似小时候吹过的肥皂泡泡,透过圆圈框框用力一吹,立刻就有那么一大串的泡泡飞向空中,每一个都是那么轻盈,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圈。

到最后,盛年还是去了。

只是宾馆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因而这个桌球馆并不大。盛年推开二楼外头的玻璃门,里面居然只有程家言和顾康两个人。

程家言看着盛年先探探头,然后推门而入,唇边勾起笑:“你来了。”

顾康背对着门,听到程家言的话后转身,这才看到站在门边的盛年,点点头笑道:“盛小姐,你好。”

盛年也冲顾康打招呼,微笑道:“顾先生你好。”

眼力见识自然是有的,顾康回头看了一眼自家BOSS,然后放下球杆:“我去给你们倒杯水吧。”说罢就举步离开,经过盛年身边时还拍拍她的肩:“盛小姐站在门口做什么,进去呀!”

桌球馆里就剩下盛年和程家言两人。

他倒是丝毫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一般,自自然然地给球杆上了上松香,弓腰倾身摆出姿势。但只是试了试球杆,程家言随后直起身,见盛年已经走到了桌球台的对面,于是几步迈过去,道:“你会打桌球吗?一起打一局?”

盛年回答地很利落:“不会。”

她定定地看着程家言,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道:“程家言,你别再送花了好不好?”

程家言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商务衬衫,依旧那么的颀长俊朗。他执着木黄色的球杆,轻轻一笑:“是我破坏了你原本想平平静静度过大学生活的计划了吗?”

又是这样的四两拨千斤,盛年不禁蹙眉:“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分明没有打球,程家言却拿起松香又在球杆杆头润滑了一番。他一边手慢慢地动,一边抬了抬眼看盛年,再次问了遍那个一直出现在卡片上的问题:“Liv,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九十九朵百合吗?”

饶是恼怒他的转移话题,但盛年也被这个问题问烦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即使她的语气很不善,他却也还是淡淡笑着的。球杆撑到了地上,程家言右手搁在杆顶,眉目含笑,那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就这么温柔地注视着盛年,瞳仁里倒映出她那张因为气恼而红扑扑的脸。

他说:“你还记得那家咖啡屋的名字么,‘久久百合’。我很感谢它,因为,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盛年愣住了。

她曾经想过很多答案,也许是九十九朵的含义,也许是百合的花语,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过竟是这样的原因。

他们的第一次遇见是个意外,她出了那样大的一个糗,而现在他却眉目含笑地告诉她,他感念那个咖啡屋。

心里有一处一下子变得异常柔软。气恼早在听到他说那席话的时候就慢慢消失,情绪沉淀过滤下来之后,淡淡的温暖和感动在盛年心底腾起。

这就是程家言,这就是自己跟前的这个男子。从来都没有甜言蜜语,却胜似甜言蜜语;看起来时而淡漠时而轻漫,却其实细心而体贴;明明才只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却能让盛年一再地觉得安心、一再地觉得温暖而感动。

愣了许久,程家言也就这么笑着注视了她许久,盛年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语气里早没有了之前的恼怒,犹犹豫豫,盛年还是开口道:“程家言,虽然很谢谢你,但是…”

“但是什么,”他截去了她的话,“我让你困扰了吗?”

盛年忙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程家言不退让,薄唇紧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在他的步步相逼之下,盛年退缩了:“我…我不知道。”

可是她的退缩换来的并不是他的缓让,而是更激烈的逼迫:“是不知道我送的是玫瑰还是百合,还是不知道我单纯是你新认识的朋友,还是新出现的男人?”

他一字一字说得极清楚,素来或是含笑或是淡漠的眸子头一次用那样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她是他不可逃脱的猎物一样。

他的逼迫——不论是言语的逼迫还是眼神的逼迫,终于让盛年忍不住也躲不下去了。她眉头紧锁,大声道:“你为什么一直做这样没有结果的事!你答应过我先做朋友,现在这样紧紧相逼又是什么意思?”

“我答应你先做朋友,既然有‘先’就必有‘后’。你执意要躲要逃,我若不逼,你能主动来找我么?”她的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程家言也因为情绪的翻腾而喘着粗气,“You know I want much more!”

毕竟在美国长大,程家言也是急了,甚至连英语都脱口而出了。

但那句英文让盛年的情绪愈加的不平静,声音也杨高了,仰头看着程家言倔强道:“程家言,你别得寸进尺!再说你也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挑眉,笑得极讽刺:“梁辰楠,汇泰的市场部主管。你喜欢他又怎样,妨碍到我对你的喜欢了吗?”

这是程家言第一次将“喜欢”这两个字说出口,尽管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依然令盛年的心陡然之间漏了半拍。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告白,心里终归是不宁静的。

只是现下,盛年的注意力被话中的另一层所吸住了:“汇泰,你竟知道他是汇泰的?” 回想起梁辰楠的那番话,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信任和惊讶,“程家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辰楠是汇泰的市场部主管所以才一再地接近我?”

之前他只是也有些恼怒,却并未动真格,然而当盛年的最后那句话说出口之后,程家言的眸色瞬间转冷,脸色刹那铁青,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此刻写满的愤怒和冷锐,周身的温度也仿佛骤然下降。

静默。

俄而,他开口,第一次,声音冷得让盛年有如掉进冰窖里一般:“盛年,你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也太看轻自己了。”

其实在话音刚落的那一霎那,盛年自己早已后悔不已。再怎么,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用言语来伤害程家言。偏偏,无意之中她已经伤害了。

太阳开始西移,逆光,让程家言的脸庞一半在光圈里,一半却是阴影。

他双手都撑在桌球球杆顶,刚才的笑容和温暖早已消失匿迹,只剩下强忍平静的语气:“你怎样想都好,我都不会放弃。”顿了顿,他继续说,“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玩游戏,亦或是情感追求,我已经选好了我最中意也不会更改的对象。虽然结果如何我还不知道,但我先不会去想它。因为,我已经开始了。”

他说完话,没有动,依旧长身玉立在逆光之中。栗色的短发,挺立的鼻梁,还有抿起来会微微上翘的薄唇,全部都好像镶上了一层金边。

程家言慢慢松开球杆,说:“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说罢,他背转过了身,倚窗斜立。

光线那么足,阳光那么刺眼,这一瞬间,盛年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一直以来她爱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早就得到了梦想中的幸福?

这可惜,生活中永远没有“如果”。

从宾馆里出来,盛年觉得脚步迈得格外沉重。

仰起脖子,N市的天空素来湛蓝如洗,今天却是出乎意外的灰蒙。太久没有下过雨了,空中积聚了太多的灰尘,连偶尔飘扯过去的几丝几缕云都是灰暗暗的。

不过,没有好好看路的后果就是一脚踩进泥泞里去了。

这一带正在重新铺路,盛年起初并不知道,等发觉时自己的一双高跟凉鞋已经沾满了泥巴。

盛年的脑子最近总是乱乱的,程家言和梁辰楠“欺负”她不止,现在甚至连泥巴都欺负她了。无奈地叹口气,走到路边扶墙,正想用纸巾擦一下,忽然电话响了。

“姗姗啊,什么事?”

她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只可惜那头单姗实在太兴奋了,压根没听出来,只是激动地嚷嚷道:“年年你快过来,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抚额,盛年问:“看你这么激动,什么人啊?”

单姗却卖关子,依旧只兴冲冲道:“喏,久久百合咖啡小屋,快点过来!”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盛年苦笑,久久百合咖啡小屋。

这个单姗,还真是能给自己乱上添堵!

一进咖啡屋的门就看到单姗正在朝自己拼命地挥手,盛年走过去,然而越走越觉得有股异样的熟悉感。待走到桌子边一看,果然,7号桌,自己跟程家言初次遇见的那号桌。

未待盛年感到头痛,单姗已经一把拽过了她。但让盛年诧异的是,单姗并没像以往那样“豪迈”地将自己往里头一推,而是站起身来,细声细语地冲盛年微笑:“年年,你坐里边吧!”

盛年惊恐,何时见过这般转性模样的单姗?于是旋即转头,只见对面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眉眼温和,如同刚刚沏的雨后新茶,温文尔雅。

盛年顿悟,一边对单姗挤眉弄眼,一边挨着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