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催动了战马,想上前看清魔军的溃败:“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再回去对付康德!”

很多年后,依冰柯想起当年的第一战,身体还会微微颤抖。

几乎没有人可以说出人族的大军是怎么败的,也许只有一个逃出来的骑士的回忆可以形容:“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冲过来,我们垮了……”

依冰柯看着联军两万骑兵冲入了那片黑色之中,竟然瞬间就消失了。

只有地面上多了无数的模糊血肉,黑色狂潮踏过战马的碎骨,几乎毫不被阻滞地继续推进着。

“长弓手!”

巨盾兵列成一线猛地蹲下,后方十几个方阵列成弧形,每方阵五排的长弓手现了出来。这种一人高的长弓要由两个人来发射,一人扶住一端插在地面的巨弓和长箭,一人几乎像拔河一般双脚蹬地,双手拉开弓弦。

魔军还有半里的时候,第一排箭就发了出去。

划破空气的哨声中,最前列的魔军被长长的箭穿过,纷纷栽倒。但后方的士兵跳过他们继续前进。

魔人冲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箭只发射了三轮,魔兵们狂怒的脸就可以看见了。

这时前面的魔人们狂喊着把手里的弯刀甩了出去,联军方阵中像风扫落叶一样人头乱飞。

弓手飞速奔向后阵,盾兵放下巨盾拔出战刀,联军步兵呐喊着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两翼的骑兵和七八个步兵方阵也包抄了过来。

高塔上的魔法师向魔军阵中攻击了,魔军冲锋的密集处火焰升腾、电光不断,迟滞和失明的诅咒黑雾也涌向魔人们。

但魔军阵中有专门对付魔法师的神射手,他们单膝跪倒,弯弓搭箭,利箭穿过高塔上护卫盾间的缝隙,将脆弱的法师射倒。还有一种魔箭,在半空中忽然展开了翅膀,像是黑蝠一样绕过盾墙,扎进法师的咽喉。

肉搏已经展开,联军奔涌不断地冲向黑色军团,却像陷入黑沼中不断被吞没了。

只有近在咫尺的面对魔军的士兵们,才知道其中的恐怖。

“他们像恶魔一样扑向你,你只看见他的刀一挥,你的手和刀就一齐飞上了天空,然后是你身体的其他部分……他们的力量也许只有巨熊可以抵御,没有武器,他们用手和牙齿照样撕开你……那不是军队,我们在和地狱中的魔兽作战,他们血红的眼睛,咆哮的声音,士兵们仅仅是注视着他们的凶恶面孔就会胆碎……”

一小时,仅仅一个小时,太阳刚在天空中移过了一点,人族军队便已经溃败。

两小时后,战场上再也看不见一个站着的人族士兵了。

八万杀红了眼的魔兵还在提刀四处奔跑,想找一个砍杀的对象,最后只有怒气冲冲地向天狂吼。

这一战后,地面的人族才明白了,为什么圣骑士康德一直把“地狱将来”挂在嘴边。

“来吧,华优冰其斯,接受一个老骑士的挑战吧,骑士的血,必然应该洒在他所捍卫的土地上!”依冰柯大喊着,脚下的战马因为不安而一直跳跃不止。

华优冰其斯仰起头,看了前方的对手一会儿,忽然猛地催动了战马。

依冰柯战死的消息传到了丁法。

“唉。”康德把战报揉成一团,“宁愿死在魔人手里,也不愿死在我手里。”

“换了我也一样。”里德说,看着圣骑士向他投来的目光,他龇牙一笑,自己也说不清这算恭唯还是讽刺。

“魔军现在应该已经入巴斯诺城了吧,我真希望他们很快来到基洛岗。”康德站起身来。

基洛岗城的清晨,街头静谧,白色的雾气在石板道上飘过。

战甲碰撞声响起来,那是康德带着无限水武士们迈步出了城堡,要去城头上查看。

康德的马正行过一条窄街,忽然一扇木门打开了,一个穿旧灰袍的女子举着匕首,愤怒地喊叫着向他的马头冲了过来。

康德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女人,一点也没有闪避的意思。旁边里德和西坦立刻迎了上去,那女人一脚踢在西坦的小腿上,他大叫了一声,而里德一把抓住了女人举刀的手,她回身很熟练地手臂一转甩开了里德的手,然后举刀向他刺去。西坦大喊一声,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使她双脚离地,里德冲上前捉住了她乱蹬的双腿。这时护在康德马前的士兵才冲了上去,把女人捆绑起来。

康德看着这个被带到马前还在愤怒挣扎着的女人,她罩头的袍帽甩落了,露出了一头金发和一张还很年轻的脸,但怒火使她的双眼通红,那眼神中只有仇恨。

“我曾经见过你吗?”康德在马上挺起腰问。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畜生!你必须偿命!”

康德终于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依冰柯的女儿?我们曾在舞会上见过么?对不起,因为我而丧命的人很多,所以我得问问。”他看向里德,“把她押去路士林狱!”

“可是骑士……”

里德看着骑士的背影、看着西坦叹息了一声。

“他的心中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同情了吗?”

午后,康德回到了内城城堡,一个女人正在那里等他。

“看见你真让我意外,来到这战场上是因为思念吗?”看到那个女人从桌前站起来,康德用他那永远冰冷的声调说。

“我的父亲七天后就将被皇家法庭审判,他可能被绞死。”耶芙看着冷血的骑士,像在极力压制着某些情绪。

“哦,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康德摘下佩剑甩在桌上,就要向内室走去。

“你一封书信就可以救他,俄拉培德没有人敢和你作对!”耶芙跟上去。

康德回过身来冷冷看着她:“不,我还不想急着这么做。”

“你还是不肯原谅他?他已经老了,活下来也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给他一条生路吧……”耶芙捂住脸哭起来,“哦,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让我向一块石头企求怜悯……”

“我知道……我知道……”好半天她终于聚起力量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康德,“我居然还曾经向你表白……原来我早就该明白,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没有感情,你那亮光闪闪的面甲后面是……”

“是什么?”骑士冷冷地说。

耶芙极力想挣开他的手,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是一颗早已经冷透了的心!”

骑士却丝毫没有发怒:“是的,你说得对,你……你看,你无法激怒我,我不再有快乐与悲伤,也不再有同情与仇恨,我只是像铁铸的机器一样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走进门去,重重地关上,再无声息。

耶芙颤抖着爬起来,心力交瘁,倒在椅上,眼泪默默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圣骑士突然砰地打开门走过她身边,径直把一封信交到门口侍卫官的手中:“把这封信用雪鹰送去给俄拉培德,绕开魔军兵营再放飞!”

他走回来看到耶芙正望向他,对她点点头:“走吧,你自由了。”

耶芙离去了很久,康德仍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厅中,基洛岗城的下午阴冷沉寂,城堡的大厅中连蜡烛也没有点起,侍卫知道圣骑士不喜欢光亮。

此刻康德靠在椅上不动已经很久了,像是又沉入了睡梦中。

……

“你想成为英雄?你想捍卫基洛岗?你想保护你所爱的人?但你也该知道以这样的身体使用黑暗力量的代价是什么?”

“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所付的代价就是你每使用一次这力量,身体就将朽坏一分。还有你的心灵,将日渐被这力量中的冷酷无情所左右……你所有的力量,都只有从痛苦中得到。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让你成为英雄,只会换来人们对你的仇恨,你使用这力量越多,你就要失去得越多。”

“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他还有什么怕失去的呢?”

“一无所有?不,我不会嫉恨一个和我一样一无所有的人。”

“我还有什么?”

“我要剪断在深渊前拉着你的每一根绳索,就像……”那声音低沉了,“就像当年他们对我做的那样……”

雷鸣般的声音远去,基洛岗的城堡里,圣骑士康德从梦中醒来了。

“原来命运终究是来临了……”

他想起了那只在悬崖边拉住他的手。

“我到底还是没能逃出宿命……云迪……”

第四十章 世上最美的女子

从南方海洋吹来的里米娜季风越过无边的森林,掀起千里一线的层层绿色波涛。庞大的飞鸟群从巨树顶端越过,追逐着这浪线向前,一路鸣唱。云在天际变换,金色光带时隐时现地飘移,森林明暗着,像女神的脉搏,起伏着,像大地的呼吸,就这样在时间的变迁中由风雨云光不停地润泽,怀抱亿万生命。

这就是精灵之森,若星汉西南部数百万平方英里面积的广袤森林,精灵们的聚居地,数千个大小精灵部落生活在这里,若星汉三大古文明源头之一。在森林与沼泽的深处,层层根系与枝蔓间,沉埋着巨大的石塔,有时,地下的树木会顶着古老的指环长出地面……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在何时,由什么人所建造,没有人能看懂上面奇怪的文字。所有古文明的秘密,都已在数百年前的大震荡中沉沦。历史的长河被斩断了,人们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只有在故事与歌谣中追寻往昔的光荣与沧桑。精灵族人相信,那些神秘的文字之上,必然有着无尽的力量。历代的精灵学者们,都把读懂古文明遗痕作为终生追寻的使命……

这一天,又一位古文明的追寻者来到了这里。

圣骑士康德骑着他的蓝色月光立在银徽大旗下,他的全身都罩在银光闪闪的圣装战甲之中,连脸也不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在护面甲后闪着冷峻的光芒。那是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世间的洞察之眼,据说没有敌人能逃过这双眼中闪过的死亡的讯息。这么多年的圣骑士战争后,在大地上已然没有骑士敢于挑战他的尊严。

他的身后,是随他东征西讨建立银月光华盟军的优秀战士们。金色长发,永远带着俏皮笑容的里德·克莱基尔,方脸庞吊眉头的里德·优达克,黑矮汉子,常被取笑有矮人血统的西坦·莫华斯,还有个头巨大能把战马挟在腋下,扛着一根包铁大树的亚漠斯·齐曼,还有同样金色长发,脸容比里德要俊秀得多,却略显消瘦的法师阿里斯汀。

男士的阵容背后,银铃叮当,女战士们策马走了出来,魔箭手琼娜穿着小巧的红色鹿皮靴,有着阳光下良好肤色的修长的腿,皮短裙系着红色的丝带挂着镶铜飞鸟纹的箭壶,然后上面是短箭士装所无法遮盖的曲线与柔韧的腰部,很显然她有着南方某个善射的部族的血统。

她的身旁,娇小的女剑士百亚在阳光下闪得像一块多棱的冰雪。她和圣骑士康德一样,也是一身银色战甲,也许是太崇拜那英雄的统帅,所以才不在乎同伴们取笑这是情侣套装。她这一套却小巧轻盈得多,一点也不会掩盖她的曼妙身材,她也没有戴面甲,自然是不舍得让战甲挡住她的可爱面容,那是连敌人也舍不得去终止的灿烂微笑啊。

滑舌的里德正卖力地向她搭讪,百亚被逗得咯咯乱笑,可是她那弯月般的眼睛,却总是看向前方圣骑士那沉默的背影。

这支队伍只有几十人,名满天下的银月光华军来到这里看来并不想打仗。或许,这只是一次休闲的狩猎之旅?圣骑士康德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所到之处,树木藤枝自动地倒伏下去,难道是因为他的威严?不过据说那是圣骑士所骑的宝马蓝色月光的神奇力量。只有百年以上的大树,才敢高傲地立着,但当骑士经过身边时,也不禁枝叶颤抖。

但在一个地方,树木却终止了圣骑士的脚步。那里的每一棵树都笔直不弯,枝叶保持着精确的距离,它们看似一模一样却又绝不相同,列成美妙的弧圈。像是有一位同时精通数学与园林的大师安排过它们的生长,叶子放射着蓝色的光芒,远远看去像森林的阴影中跳跃着星辰的烛台。

这精灵祭台的中心,一位美丽的精灵族女子向骑士躬身深深行礼:“闪耀光辉的骑士啊,你使我的草木朋友们也不由惊伏颤抖呢,你的脚步声我远远就能听见,所以特意赶到这里来恭迎你。我是迪卡兰部落的女医祭将将丽斯,向声名远扬的康德阁下致意。能否请远方来的骑士们到我们的部落去,饮上一杯露水做成的酒呢?”

她抬起头来,眼光像森林的风一般柔和,神情和倒映蓝天的湖水一样静美。

金发里德忽地吹了一声口哨,百亚笑着在马上偏身捶了他一拳。

“我听说,精灵族美女如云,今天看来,果然是这样……”武士西坦似乎看见了美味佳肴,在马上的身子仿佛一下变高了。

“听说……精灵族都是女子酿酒,从少女时代就开始采集花叶、晨露,用胸怀将它暖以醇香……到那一天,美女们亲手把自己酿的酒敬给她心慕的男子……男子若接受,就喝个大醉,然后那一晚就……”阿里斯汀大睁着双眼愣愣地看着那精灵女子。

“哦,天哪,那我们还等什么……”金发里德就要酥倒于马下了。

“咦,这美丽女医祭说请我们的圣骑士阁下去喝露水酒,难道是?哦……”里德张大嘴说。

“哼,这个就便宜了他,精灵族美女还怕少吗?”亚漠斯擦了擦嘴上的口水。

对于银月光华战士们的戏谑无礼女医祭显然没有思想准备,有些愣在那里,脸上涌起微红。

但康德的声音却冷静得像铁:

“迪卡兰?是那个有名的精灵大部落。我还以为你们的居所在森林更深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们了,将将丽斯,很高兴你来迎接我,那么我们走吧。”

圣骑士的话有着盖过他部下的粗野流气的威严,将将丽斯的微笑重新回到了脸上,她上前轻轻为骑士牵起了马缰。

里德不由又要为骑士的艳福大吹口哨,可这次刚吸气百亚的马鞭就顶在了他的腰上,于是大家都听到了金发剑士的一声怪叫。

入夜,星辰漫天闪亮,还有许多小星在游弋着,拖着细碎的星辉一会儿滑向东,一会儿又折向北,原来是无数小小的翼精灵。作为妖精一族,她们在森林中同类人精灵们和睦相处着。

一颗魔法光芒流转于巨树下,精灵族的盛宴正在进行着,精灵族的少女们在柔软的落叶上起舞,轻踏、曼转、巧挪、飞旋,发上系着的银铃跳跃着,撩动人族战士们的心。

精灵族姑娘们的目光总是投向席中坐着的那个银甲骑士,这个骑士的传说即使在森林深处也流传甚广,精灵们传说着他的冷酷、他的毅力,他在战斗中毫不畏惧死亡。他是天神所赐福的骑士,每次重伤后他都能奇迹般地站起,仰天大笑。

这一刻,冷峻的骑士也正是她们所讨论的唯一话题。

迪卡兰族长老格德却有些不悦了,不论他如何笑容可掬地相敬,圣骑士康德就是不肯喝一杯酒,甚至连面甲也不肯掀开。

看到族长的脸色,一边的精灵侍卫们也握紧了矛,但侧席上银月光华的武士们却浑然不觉地大笑痛饮着。

“难道是迪卡兰的露水酒酿得不好?或是这歌舞让骑士觉得厌烦?”老格德不快地说,“为何在这欢聚的夜晚,却总是顶着你的沉重盔甲,一言不发呢?”

“只因我心中再容不下一点快乐,”骑士说,“黑夜占据着我的心灵,我曾发誓,笼罩大地的阴影一日不消去,我便一日不除下我的战甲,以示我时刻愿为若星汉而战死。”

格德长出一口气,脸上重露出了笑颜。树后的姑娘们不由也目光中更加了一分爱意。

“我常疑问,圣骑士那勇气与力量的来源,今日终于得到解答,”格德举杯,“那么,我老格德为骑士的信念先饮尽这杯酒。”

骑士微点点头,仿佛对精灵族长的热情并不在意。

“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魔族重回地面的消息格德族长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西方飞来的鸟儿的惊慌已告诉我一切。”

“那么,族长知道,魔人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难道魔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战败,与斯旺人重新争夺大地?”

“这次出关的依德尔魔军,不过只有八万人而已……”骑士举着酒杯在手中把玩着,“没有根据地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数千万人口的斯旺人争夺大陆……”他转过头,面甲后阴影中的光芒逼向老格德,“他们的进军目标只有一个地方——精灵之森。”

“这是为什么呢?”老格德急切地问,“在精灵的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什么?”

“他们所想要的,是精灵之森背后的,更广大浩瀚的——辽雷草原。”

格德向后坐正了身体,舞乐声他已听不见,忧思占据了他的心灵:“我明白了,那里是肥沃而又无人烟的万里草原,漫长的年岁里,因为精灵之森、星辰湖、龙谷的阻隔,几乎没有人能迁徙到那里,而精灵又只迷恋森林……大草原,正是魔族骑士所最爱的驰骋之地吧,一旦到了那里,就如狮子踏上平川,没有人再能在那里打败他们了。”

“所以,我这次来,是劝精灵诸部落,一旦魔军来到此地,千万不要阻拦,以免森林淌出鲜血,躲进密林之中,让魔军过去吧。”

老格德缓缓抬起头:“难道,斯旺人也是打算这样做吗?”

康德冷笑了:“斯旺和依德尔是千年的世仇,同一天空之下,怎么也无法共容。这次依德尔人重回地面,是人族的事情,矮人们已经退缩到雪山之顶去了,精灵们也请旁观吧。要是银月光华军也未能阻住魔军,我不幸死于战场,精灵就不必再和魔族死拼,让魔族到辽雷草原之上,繁衍生息,驯养魔兽,多年后重回与斯旺人决战,那时也请精灵族让开通道,会有新的斯旺英雄为我复仇。”

老格德看了圣骑士一会儿,大笑起来:“康德阁下,如果你在讥笑精灵族的胆怯懦弱,就请不必绕道而行,骑士的胸怀应该像天空一样开阔,精灵的灵魂也有星辰一样的高傲,我族的战士也许比不上骑士的强悍,但有人若想侵入我们世代生活的家园,不论他是谁,就必然覆灭于生长之神的愤怒之下。”

骑士没有他期待中的借势喝彩,却叹息了起来:“我说出真话,可是老族长不肯信啊。”

“当年千年战争之时,斯旺人被魔军灭了国家,全族落入依德尔人的统治,只有范克德尔的一支数千人的银月光华军在苦苦游击转战,”格德说,“是魔族贪心不足,还想侵入精灵之森,才在我们精灵族的血战下大伤元气,在密林丢下近百万尸身,给范克德尔的银月光华军以命运的转折,直到他建起银月王朝。怎么这次只有八万魔军,难道康德阁下会认为他们能通过精灵之森吗?”

骑士在面甲后无声地冷笑:“历史……以相同的场景开始,却未必以相同的场景结束呢。”

他直了直腰,把手肘支到了桌案上,托住那沉重的头盔:“那么精灵族也就准备坐等魔军的到来啰?”

老格德终于明白了骑士的意思。

“尊敬的骑士,精灵热爱和平安逸的生活就像热爱我们的故乡,精灵一旦离开森林就如大树离开了土壤,没有生长之神苏的庇护精灵就失去了力量,所以如果你想要求精灵族离开森林去中土和你们一起抵御魔军,那是我们所无法承担的。”

骑士点点头:“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现在,人族联军应该已经在里法尔崩溃了吧……”他谈论着战争像在谈论一片落叶,“那么,族长就请静静等待魔军的到来吧……记住,我所说要求精灵族躲开避祸的话,可是诚心的……”

他转过头去看着歌舞,不再说话。格德心中暗暗感叹,这个高傲的骑士啊,若是他能有几分恳求之意,说服精灵部盟派出一支军队也并非是做不到的。

银月光华的武士们似乎没有察觉正席上的僵冷气氛,还是和身边的精灵族谈笑风生,炫耀着击败诸国骑士的经历。

这时树林之中,忽然响起了一曲琴声。

于是所有的歌舞忽然都静歇了,因为没有哪首舞曲比得上这琴声美悦动听。

玎玲流转之中,人们仿佛看见一串银色的音符在树林中盘绕飞舞,升上天空,和星辰共舞。

银月光华武士们猛眨着眼,可那幻觉仍在,银色的光符真的如蝴蝶在翻飞着,引来了无数翼精灵,洒下金尘。

如果在战场之上听到这琴声,每个人都会厌恶手中的刀,如果在恐惧黑暗之中听到这琴声,婴孩也会甜美入梦。它洗涤人心,使莽汉懂得敬惜,使恶徒学会赞美。

这乐曲,把迷雾的森林变成了幻中天国。

所有人都在静听,只要音乐不停,没有人肯去打断。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停,人们甚至没有察觉它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还都静默无语。

当银色音符消隐在星空中,一个精灵女子从林中迷雾里走了出来。

她走进了巨树冠下。当精灵族人向她致意时,银月光华男性武士的酒杯全掉在了地上。

从此之后,如果再有人敢怀疑精灵少女的美貌,这些武士立刻就会拔出他们的剑,为捍卫这样的美丽,生命与鲜血似乎都不再可惜,如果两族会为一个女子而战争不休,那这美貌就是无法抗拒的理由。

那个少女笑盈盈地站着,手中捧着一把六弦状如弯月的琴,褐金色头发扎成一束轻摇在脑后,发上身上洒着银尘,像是刚才的弹奏中,笼在银色光符间洒落的,在轻纱衣上,挥之不去。

当人们在林中看见将将丽斯时,以为她是碧绿绒上的美玉,但这少女放在一百块这样的美玉之中,依然盖过她们所有的光芒。

老格德笑起来:“米米尤里亚……我的孩子,你终于肯来了吗?就是父亲,能听到你的琴声也真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