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它仅剩下的一张嘴,还是在不断地和康德说话。

“有人说像我们这样的魔怪在得到一种神奇的魔法后是能进化的……传说有一头九头蛇得到了仙女的法术,被丢进火中后,就变成了一只凤凰……康德你也把我丢到火里面去试试吧……不用再背着我了……”

“九头蛇丢进火里能变凤凰,一头蛇就最多变个野鸭!”莫卧儿赶快搭腔,他不想放过这最后的和卡夫娜吵嘴的机会。

“康德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啊,我好累啊,从前有九张嘴可以轮流吵,现在少了八个臭头就欺负我啊……骑士快和我说说话吧……”

可康德一言不发。

“前面有人……”忽然里德警告说。

所有的人都握紧了剑,但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力量把它从鞘里拔出来。这时若再遇上精灵战士,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中的月光暗淡而冰冷,小溪的岸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康德注视着前方,那脚步声竟让他充满了期待。

那白衣的女子出现在月光下,她的眼睛如泉水般晶莹,她的神情如月色般清丽。

康德怔怔地注视着她。这是多少年来一直在他梦中出现的影子啊。

云迪已恢复了当年的美丽,那种高傲沉静的气质,也又重回到了她的身上。

“云迪……”康德喃喃地说,“你又回来了……”

“有人用草药治疗了我的身体……”看着背负着邪恶魔怪的康德,云迪眼中的泪似乎已经结成了冰。“我该怎样称呼你呢?圣骑士康德?或是又一个黑暗骑士……”

“云迪……你能救救她吗?”康德放下了九头蛇。

“我曾希望你拥有力量,但不是让你与邪灵为伍!”云迪失声喊着。

“对我来说……黑暗与光明,已没有界限。”骑士缓缓地说。

云迪慢慢走向他:“你的灵魂中难道已没有一丝抗拒?你现在浑身散发着黑暗的气息,据说你的阴影已让全大陆慑服!我该颂扬你的功绩吗,骑士?”

这责问让骑士感到心中刺痛,他一直为她而追求着力量,但现在却使他们离得更远。

“是的!”康德抬起了头,“我一直自责当你坠入黑暗时我救不了你……我无法承担起一个光明神圣的理想,我不再是你的未来中那个坚强伟岸的圣骑士康德,我只是一个想在这乱世中保有一点尊严地活下去的腐朽亡灵!很可笑不是吗?一个腐坏之物,却还想像人一样地活着,我本来就不该是某些人心目中的英雄!”

云迪心如刀割,她看到这个骑士的体内,曾炽热的情感已消散,黑暗与冷酷正侵入他的身心,将他变成一块铁石。她相信他不想刺伤自己,可是他却已经再不懂说一句温暖哪怕是欺骗她的话语。

“该内疚与深深痛悔的是我……”云迪的声音变得颤抖而柔弱,“该一直自责当心爱的人坠入黑暗中无力相救的人也是我,这五年来我没有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我本该用我的全身心来守护你,用双手围护你心中那如烛火一般微弱的爱恋……但我却离开了你!”

她上前猛抓住康德的双手:“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离开你的魔兽!离开那些用邪恶引诱你的人……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还有一分生命与热量,我就把它给你,你不要绝望……我不会离开你!”

感到那温暖的生命力涌流入他的身体,康德惊讶地抬起头,他看到本年轻美丽的云迪面容正在变得苍白,银白悄悄爬上发际。他想到自己体内的黑暗是一切美好生命无底的深渊,猛地挥手把她甩了出去。

“离开我,女士!”骑士冰冷地说,“谁也不能动摇我的铁石心肠,你可曾见过亡灵需要温暖?和我的魔兽们在一起会让我更加安心,不要再试图改变我的人生。”

云迪怔怔地坐在溪水中,虽然早已知不该有希望,但绝望真的来临,她只觉得自己被抛弃在虚无之中,世上的一切光线声音都粉碎远去,也失去了一切感觉,连心痛都已感觉不到。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

里德、西坦他们蹒跚着走到云迪身前,像孩子一样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过了很久,云迪木然地站起身来,将手按上武士们的胸口,放出蓝色光华,用她的魔法力为他们疗伤。她忽然看见小百亚楚楚可怜的纯真面容,心猛地抽动了一下,当年那魔使百亚的邪傲笑声又映在她的记忆里。

“她……她……”云迪惊讶地退后着,“这就是你的选择……哈哈……”她开始悲怆的冷笑,“我真傻,为什么还要来找你?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绝望?”

她转头飞奔而去。

康德却像铁像般站在原地。

“头儿,追啊!”里德着急地喊。

“不,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而痛苦。我也不会再为任何人而痛苦。”康德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情感的颤动,仿佛连最后一丝温暖也凝冻了。

第四十四章 另一滴眼泪

云迪呆呆地坐着。

不知什么时候,罗恩来到了她的身边。

看见云迪的纯净眼神,歌手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他在女法师身边坐下,捧起她的手,感觉到她体内缓缓流动的生命源流。

“罗恩,我已不再被这世界需要……不论如何的努力挽回,终是一场空,以后,我将过着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了……”

“不!云迪!”罗恩急切地呼喊着,“你怎么能把你的生命全奉献给一人,他抛弃了你,但你的生命却刚刚开始,此刻你的身体拥有着像整个精灵之森一样广博的活力……”他握着云迪的手,声音柔缓恳切,“和我一起去学习自然系的魔法,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寻找若星汉古卷的秘密……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行程么?我是圣骑士明康恩的传人,相信我,我也终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我们仍然可以阻止魔族的入侵!”

云迪默默地看着罗恩,良久,她笑着摇了摇头:“最初的时候,我也以为我所做的一切,苦苦地努力,不过是为了拯救大陆的命运,可今天,当他终于弃我而去……我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谁胜谁败,于我都已没有了意义……”

“云迪……”罗恩看着那女子。她说这些话时,眼中已没有了眼泪。纵然得到了女神那样广博的心,却还是只容得下一个名字,愁苦从来不曾一分地散去,只是从湖郁积成大海。

游吟歌手知道她的眼中没有自己,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没有了康德,她会怎样。

“终有一天你会正视我,”罗恩想着,“那是我成为伟大的法师,打败这黑暗的骑士康德的那一天!你可以无视曾珍惜你的人,但你不能无视指掌你们命运的人!”

“罗恩,你是用什么救了我?什么药能如此神奇地解救被黑暗侵蚀的人?”

“女神之泪。那是用世上最美丽女子的眼泪加上精灵族的奇药,再使用《若星汉史诗》中伟大的斯坎拿之咒……我是多么艰难才得到那失传的古卷并破译它……”

“把那个咒文告诉我好吗,罗恩?”

夜 精灵部落

银瓶公主感到了那颈上短剑的冰凉,她连呼吸也禁住了,看着眼前这位绿色长发的女法师。

云迪带着一丝冷傲的微笑,打量着这精灵公主:“你就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听说你的哭泣和微笑同样让人心醉。”

银瓶公主的美貌能使无数女孩不愿与她同处一地,但她现在却知道自己无法压倒这持剑女子的容光,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美,如果说银瓶公主是让人不忍触碰的冰晶花朵,那云迪就是风雨也无法摧去光芒的辰星。

这容颜间的辉光相映甚至淡去了短剑在项上的凉意,女孩间用眼光传递寒冷,对公主来说,一个高傲的眼神比一把匕首更刺人心。

“你是谁?你想得到什么?”

云迪微笑着说:“我只想看看你哭。”

罗恩在银瓶公主的楼外树下心神不安地站着,本来没有人会注意他,但对于爱人的眼来说那是另一回事。他并不知道楼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得到若星汉古卷的喜悦,使他又想来吹奏笛子。

“咦,罗恩,你怎么会在这里?”将将丽斯欢喜得一下跳过来,吓得罗恩手里的笛子也飞了出去。

“啊,你是想学那些精灵小伙,到银瓶公主的楼下弹琴歌唱吗?可惜从来没有人能在银瓶公主的琴技下不羞愧,也没有人能跟上她那繁复无双的音律节拍,你认为你会是吗?”将将丽斯生气地说,“银瓶公主一直爱慕的是那个能应和她琴声的神秘人,可我不曾听过你有那样的乐技。”

“我……所以我才不敢……”罗恩做出困窘的样子,“能在音乐上向银瓶公主学习是我的愿望,但我又知道她不会有时间理我……”

将将丽斯叹了一口气,这半真半假的话也许经不起推敲,可也许她内心也害怕着罗恩说出其他的理由吧。“傻瓜,我和银瓶公主是那样好的朋友,你想向她学习琴技,为什么不向我说呢,我会帮你的。”

我真的愿意帮他和银瓶公主坐在一棵树下吗?女医祭心里暗问着自己。

银瓶公主在屋中抽泣着,不是因为害怕,那一半来自被另一个美丽女孩欺负的委屈,一半来自云迪伸到她鼻前的辛辣植物。

她的眼泪滴进了云迪举着的小瓶中,云迪的短剑架在她耳边,使她不敢抬头,哭泣还得保持姿势,世上没有比这更难受的哭法了。

但听见楼外将将丽斯的声音,银瓶公主开始计划反击。

她抬头假装抹去眼泪,云迪伸手便去拦她:“别擦。”

一道银光,那是银瓶公主手上银镯的闪光,她扬起手来反握住云迪的手腕,那护身银镯的光芒流上云迪的手。女法师觉得手上一下没了力量,银瓶公主的手一挥,碰落了她的短剑。

可这反使云迪腾出了手来,力量对于一个战士至关重要,可对于一个法师来说,刀剑才是累赘。云迪伸手一点银瓶公主的身体,精灵公主只觉得半边身体都要被冰冻了,慌张中大喊了起来。

听到银瓶公主的喊声,将将丽斯冲上小楼,只见一个陌生女子从门口走出,将将丽斯刚想催动魔法,可哪比得上云迪发动魔法的速度,被云迪一道电光击中了胸口,打翻下楼去。树下传来了罗恩的一声惊呼。

精灵族被惊动了,云迪紧握那装着银瓶公主泪水的小瓶,向树林中奔去。

银瓶公主从楼上冲出来,念动咒语,恳请森林的万物来帮助她。云迪在森林中疾奔着,树林在她的耳边啸叫,无数植物枝叶像要扑向她,精灵公主虽然能催动起遍野的魔藤与毒蜂,但这些低级生物仿佛都敬畏于某种力量,不敢接近圣光护体的女法师。

精灵战士们纷纷涌了出来,在将将丽斯的指引下,敏捷地向林中搜捕而去。

他们互相用叶哨传递着信号,惊动了林中的无数暗哨,树梢指引着林中的每处可疑动静,驯养的猎狐和黑背枭在林中如无声的幽灵,射向它们的猎物。

林中深处闪起电光,击破这些喧嚣,那是某个暗哨被打下枝头,或是一只猎枭被击的羽毛四散,女法师虽然奔跑的速度不如精灵们,但接近她身边的人必遭到魔法的惩罚。

这时神箭手辛其格林走出了部落,肩上停着他的白翼猎鹰。

“去吧,雪梭,去为我指引方向。”

随着猎鹰啸叫腾起,辛其格林如飞而去。

云迪奔到了银月光华军的营地,可这里已空无一人。

女法师明白,自己早该想到康德他们受伤后不会留在这里,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奔来了。

她四下望着,黑夜中没有踪迹可辨认。林中传来无数声响,精灵们在逼近,一声怪啸,一只白翼鹰出现在她的上空,像是为死神引路的丧歌。

森林的另一处,密林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魔藤遮掩下的古堡。

康德大步走进了这堡中,一位银徽骑士迎了上来。

“赫立丹骑士,这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康德阁下,照您的指示,我们秘密修建了这城堡,没有惊动精灵族。按照这里的气候与物种,我们精心选择了七种魔兽正在培育繁殖,它们是可在地下伸展的蛇藤,当它在地下生长展开,很多魔怪可在它的根基上接种,比如贪食者,比如可射出魔箭的细腰魔眼树,还有空中的夜枭,可装在毒窠中投掷的毒蚊云……”

“都是些精灵族惯用的东西……驯养的同时,尽快找出克制它们的方法。”康德命令着,“我们需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你们要做好准备,抵御精灵族的进攻。”

“放心,骑士,所有的魔兽一产生出来,我们就将它送上岗位。”

骑士点了点头,带着受伤的武士们走向城堡深处。

这城堡一直通向地下,在无数巨甲虫和巨工蚁的挖掘下,短短几十天这地下已有了庞大的结构。一行人走过巨大的石墙边,听着地下的怪吼声,魔兽升级室里,无数魔兽互相厮杀着,更高级的魔兽正从血泥中脱颖而出。控制这些怪物并不是容易的事,但康德能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声音正在和这些魔兽共鸣着,他走到哪里,哪里的吼啸声就狂热起来。

魔王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涌动欲出。

他很害怕听到这些声音,那使他感到身体内黑暗力量的海洋在咆哮,他的灵魂便如这海上的一只孤船,苦苦支撑,但没有了魔兽,他又有什么力量去立足于这个世上。他不知道一旦黑暗力量涌出,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一个狂笑的嗜血的魔灵吗?成为所有战士法师历险的最终目标,最后成就某位英雄的传奇?不,他不想变成那样,他不想失去他的朋友们,尽管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只是为他召唤魔兽的权力而敬畏他。

他又念起了云迪的名字,这个女孩为他而来到这里,付出了那么多,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也为她而献出了太多,这之间,真的只是为了拯救世界的宏愿?如果这样两个命运相系的人也变成仇敌,他还能剩下什么?

又一支箭呼啸而来,云迪被弓箭逼得再无路可退,靠在了大树上。

辛其格林带着精灵箭手们围了上来。

“又一个想得到女神之泪的人,人族是怎么了?”辛其格林皱紧了眉头,“银瓶公主是天神赐给森林的礼物,是绿叶与星辰的造化,你们竟敢欺辱她,把她当成药材!”

“我只是好奇,若星汉最美丽的女子长得是什么样?”云迪此刻却露出了笑容,“的确很美,我都不忍伤害她,但女神之泪我一定要拥有。什么泪水那么珍贵,要使你们用箭指向人族的骑士们!”

“你再敢说这些羞辱我们的话语,我就把你钉在这树上,那时你所流的就不只是眼泪!”辛其格林拉满了弓,这样的距离下没有人逃得过他的箭。“有人在魔食花洞中撒下了药粉,使你们的人得以脱逃,那是谁做的?他们现在在哪里!”

云迪知道撒下药粉的那个人就是罗恩,她笑着说:“那撒药的人便是我了,可给我药粉的人却是你们精灵族的重要人物……”辛其格林果然被她的话所吸引,不自觉又上前了两步,“你说那是谁?”

见辛其格林已进入闪电术的范围,云迪猛一抬手,可是法术还未施出,辛其格林反应却奇快,一箭已射到,云迪的右手被立时钉在树上!她惨叫起来。

辛其格林笑着走上前:“一个不过中阶的魔法师,也想和我对抗。你好像没有问过你的同伙们,我初见他们时,是不是叫他们莫要在我面前动弹,他们动哪只手,我便射哪只!为何还有人敢在我面前抬手呢?”

他走到云迪面前,伸手拭去云迪痛出的眼泪:“你也很美丽,只不知你的眼泪,能不能治好你的伤口呢?”

云迪痛得身体颤抖,还是冷笑出声:“这是我的不对,强求了,只不过有的秘密,我只能藏在心底……”

“秘密?那是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法师施法术时都要抬手?”

腾的一声,火焰在辛其格林身上爆燃了起来,这位精灵神射手过于自大,走得离女法师太近了,云迪在敌人毫无察觉时完成了施法。辛其格林惨叫一声跳了开去,滚倒在地。

一边的精灵们立刻射出了箭,云迪一只手被钉在树上,无法躲闪,但她另一只手挥起,一个气旋在她面前产生,把箭支卷飞。同时地上的落叶忽如飞蝗袭向精灵,正是那天乌第斯拿所尝到的空气法术中的叶刃风。精灵们惨叫着被割开皮肉,丢下弓矛逃去。

云迪忍痛拔出了右手的箭,那剧痛使她跪倒在地,几乎晕了过去。好在她是医师本职,左手一指,用冰冻住了伤口,疼痛减缓了。看着仍在林间冲撞惨呼的辛其格林,她抬左手又补上一道闪电,把精灵打飞出老远。但远处哨声又起了,云迪转身没入林中。

第四十五章 火浴

在地下走了不知有多深,走过无数迷宫般尚未修整完全,爬满巨蚁的甬道,在一间石室外,康德听到一个女孩清脆的喊杀声。

他走进那石室,看见中心陷下的角斗场中,一位女剑士正在和巨足昆虫们奋力拼杀着。她纤细的身材,手中细长的银剑,和那些被魔法与药剂催大的巨虫不成比例,几次看她被裹入巨钳大口之下,但银光闪处,钳飞足断,那小小身影有着巨虫无法奈何的力量。

在石室的一边,巨工蚁们正忙着把那些堆成小山的各种魔兽尸体清理搬走。

骑士皱眉摇了摇头:“百亚,你练得这么疯狂。”

“圣骑士阁下!”一声欢呼,那个女孩已跃出夹击,来到康德面前,坑中巨虫们还在为失去目标发着愣。

“你不带我在身边,我只好拼命锻炼,这段时间我想我的技能又提升了,若回剑士行会,能评为金徽剑士吧。那样以后我就能保护你,不会再有人敢靠近你!”

“保护我?”康德轻叹一声,如果我将来和魔族作战呢?

“最后一剑……百亚,只愿你刺入的不是我的胸口。”骑士心中暗暗说。

此时在堡中黑暗的另一处,赫立丹正和一个阴影谈着话。

“康德来到这里了?”

“是的,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计划呢?”

“耐心,机会一定会来临。圣骑士必须死,毕斯麦大人要靠我们拯救依亚!”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来求我制女神之泪了。”那湖边木屋中的老医祭说,同时偷眼望了一下窗边的信鸟。

云迪却在一边怔怔出神。圣水的力量使她现在充满了青春的光焰,可是却掩不住眼神中的沧桑。

“但女神之泪需要制很长的时间……”

“所以……”云迪上前用短刀逼住了老医祭,“这次你带上药材和我走吧。”

……

又一天过去了,在湖后林处的深处,云迪紧紧握住手中圣洁的药水,女法师想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失败,她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骑士醒来,他发现自己已开始分不清梦里梦外,同样是在无边的黑夜里行走,前方只有若隐若现的点点星辰。梦里自己是孤身一人,梦外虽然有着武士部下们守护,可一旦自己失去这圣骑士的外壳,他们还有多少人肯留在自己身边?

所有人都钦慕那战甲上的光辉与力量,他们远远地站在台阶下仰视着,触及不了他真实的身体。康德想起,自己的手,竟然许多年没有触碰过他人了。

落魄佣兵团被送去疗伤,人们又把九头蛇放入魔力的泥沼。看着卡夫娜慢慢地沉入泥中,康德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她。

骑士独自来到地下的最深处,为自己预留的居室里,这里没有家具,空空四壁,如同坟墓。的确是一个最合适亡灵待的地方。骑士静坐在室中心的土台上,听着大地深处的寂寞之声,久久不动。

过了很久,他开始解下自己那圣骑士战甲。

据云迪说,在未来的那个康德,因为体内存在魔王的灵魂,也因为背负着圣骑士的重任,所以不敢脱下那重甲。现在一切似乎已不同,魔王离开了他的身体,但一切似乎又未改变,只要他还想背负着那救世骑士的重任。

康德轻轻抚着那闪亮的甲胄,他看见自己缠满绷带的手在精美的暗纹上滑过,抚过火鸟、圣泉和星座。人们相信这些银纹是神秘的力量来源,而康德知道,因为离开了这盔甲中的黑暗力量,身体中朽灭的沙漏又开始流动,即便在阴冷的地下,腐臭也开始逸出。如果他离开这战甲睡上一觉,也许人们再找到他时,只能看到一堆皮骨了。

可他是多么希望抛开这沉重的外壳,抛弃一切的重量。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渴望扑向大地,渴望散化成沙,融入泥土,消失无痕。那时世上再没有康德,这世界的存亡、人心的爱恨,再与他无关。

是这战甲,这战甲阻拦着他!把他与呼唤他的大地隔开。

他能听见他内心的声音,如地心巨龙的沉吟,呼喊着,冲破这坚硬的囚笼,要融入大地!要融入黑暗!

如果一个人被锁入一个人形的铁箱,无法动弹,却又不会窒息死去,那么也许不出一刻,他便会发疯;二刻后,他将仇视这世上所有的人;三刻后,他便会诅咒这世界与他一起毁灭。

而康德的灵魂在这铁箱中关了五年了。

他对所有的人都漠然,他冷酷无情,他不在乎身边人的生死,战场的尸骨也不会使他动容。他知道没有人比他更理解魔王,因为任何人在这样的铁箱里被锁,都会变成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