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在地下曾经有亡灵法师想控制她的灵魂,但我以为女神之泪已经治好她了。”

“女神之泪?原来这就是那位给人族和精灵带来仇恨的女子。不,你们不知道真正的女神之泪是什么,事实上,这种神药的效力没有人能预见,这和那位献出眼泪的女子有关,她是女神还是凡人,身体是健康还是病弱,心地是善良还是恶毒,当时是为爱而流泪还是因为恨……最后所制成的药都是不同的。”

“你是说,她体内的黑暗并没完全被除去?”

“不,很奇怪,如果女神之泪能使她恢复健康,那说明这药有效,没有复发的道理。而且,现在她体内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亡灵的死亡系……”

“那是什么?”

古树医祭停了很久,才缓慢地说:“那是血……像熔浆一样,燃烧与滚动着,一种无比强烈的欲望,可以照亮大地,也可以摧毁一切。”

“你所说的是……”

“她可曾有接触过魔王?”

……

罗恩呆呆地站在夜中,整个夜晚都站在那里,他知道有一个可怕的答案,却一直不愿让它进入他的脑海。

第二天的黎明来临了,绯金色的剑刺破树幕,天际流着大片华丽的云霞。

据说这样的天象,是混乱时代的征兆。

如果一会儿森林后升起的太阳有一层燃烧的金晕,那么,这个早晨将和一千年前,卡奇云德带魔军破土时的一模一样。

罗恩忽然后悔为什么要从古卷中学习到如何预见世事。

当他终于转回屋中,老古树医祭正看着他。

“你是否已作出决定?”

“是的。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老医祭举起一杯药:“给她服下,但我不确信被杀死的是她腹中的魔神之子,还是她自己。”

罗恩举起那杯药,一直注视着。

老医祭起身走了出去。

云迪醒来了,无力地睁开双眼。她看向罗恩。

“我快要死了,是吗?”

“不,不会。”罗恩说,“你不会有事,我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将来……如果你找到康德……把古卷交还给他……驱除他心中的黑暗,告诉他,我从来也不想离开他。他并不是孤独的,请他不要再伤害他自己,伤害爱着他的人。”

罗恩默然不语。

过了很久,他开口说:“康德……在未来难道不是投靠黑暗的人吗?”

“所以我的使命,就是不让他沦入黑暗。”

“命运是可以抗拒的吗?也许,一切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云迪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像是很疲劳了。

“云迪,你是否……”罗恩感觉到他的牙齿每一颗都像巨石般沉重,“是否可能怀上了一个孩子?”

云迪惊愕地睁开眼:“发生了什么事?医祭他说了些什么?”

“我不该问她这些,”罗恩想,“这只会让她抗拒。”可是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噬咬着他的心。

“一个黑暗的种子已布在了你体内……我不知道……也许他来自康德……”他无比痛苦地说,“但是,那确实是黑暗且邪恶的,这或许意味着,康德体内的魔王力量也没有被驱除……”虽然康德已经深浸于黑暗是他早知道的事实,可是歌手却没有想到云迪也被这锁链所牵住了,她已不再纯洁,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她甚至可能成为未来人们所憎恨诅骂的人。

可云迪的心却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她支撑着起身:“我要去寻找他,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为何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罗恩紧按住云迪的肩,大声喊着:“你清醒一点,现在你很危险,黑暗力量在你体内就将破壳而出,他也许生长得很快,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云迪直直地注视着罗恩:“你要做什么呢?杀死我吗?杀死这个孩子?”

罗恩转过头去回避女法师的目光:“不……我不……不明确。”

云迪沉下双目,出了一会儿神:“你先出去好吗?我想静一会儿。”

罗恩在屋外树下坐着,烦乱使他无心进行对古卷中法术的修习。这些天他一直处在得到力量的兴奋之中,白天随云迪在森林中寻找康德,晚上在她睡后独自修炼钻研古卷魔法,虽然有一种魔法可以使人驱除疲劳,但那需要魔力的支撑,郁闷的心情下,罗恩终于感到了疲倦,他沉沉睡去。

当他被闹声惊醒,发现一群精灵战士已经围住了他。

“那女人在哪里?”一位战士首领问。

“你们想做什么?”

“那是魔神的女人,必须被杀死。”

罗恩冷笑着:“这是你们可以决定的吗?”

“把她交出来!”矛尖逼上了他的咽喉。

心中掠过一丝不安,罗恩想起一个空气法术,他默念咒文,精灵战士们忽然发现自己脚下掠起旋风,随后每个人都被一个风旋卷了进去。罗恩一挥手,这些旋风就带着他们飞远了。

待罗恩冲进木屋,发现云迪已不在了。

一个绿发女子跌跌撞撞奔走在大森林中,她不想让别人来决定她和她的孩子的命运。也许当选择和康德一起时,她也就选择了背叛世人的一世孤独。

丁法城下,大战开始了。

看着魔军的闪亮铁甲层层涌来,每个听说过雪山阻击战之惨败的斯昂人士兵都手心出汗,而当魔军的喊号声也能听见时,许多人就连汗也出不来了。

为了抵挡魔军立刻进行山洪般的冲击,有军官一声喊号,法师们点燃了一道又一道火墙。火光后敌人的影子模糊了,但依德尔人山呼般的喊号声却一浪高过一浪,能听出敌人的气势正在涌向最高峰。那呼声像是要冲熄两军阵之间的火焰一般。

为了压制这声势,联军代统帅平达马上挺起身,抽出长刀高举,四下环顾着。

长号声立刻响起来,各方阵士兵在本阵军官的鼓舞下开始大吼,虽然不如依德尔那样整齐,但随着士兵们把战前的恐惧与兴奋一齐化成喊声,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持久,从东到西,从前阵到城头,二十余万人,近百个方阵的喊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绵不绝。士兵们听见周围数里之内呼应不断,感到了己军人数上的巨大优势,情绪更加高涨,开始抖动兵器,喊声也从单音节的呼喝变成了嗬哟哟哟的野性长音。

但依德尔人那头,始终保持着喊号声的速率,像是不论外面狂风骤雨如何,不论敌人气势怯弱还是骇人,这喊声也绝不会动摇丝毫。斯昂族老军官们都暗暗叹服魔军的纪律军容,不知在地下如何的环境下,能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

为对付魔族的飞龙军,联军在阵中准备了许多超大强弩和空气魔法师,可天空中月亮高挂,却看不到飞龙的身影,联军将领心中暗暗不安。

火墙燃起的频率明显减慢了,双方的心理准备都已作完,法师们在控制着血战的大幕,当最后一堵火墙熄灭,白刃血战就要开场了。

可是依德尔人的战前准备似乎才刚开始。

随着第一道巨大的闪电击到联军中,城下的平达和城头的军官们全部抖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联军的方阵开始颤抖,被击中的方阵中冒着浓烟,号声一片,人群四下涌动,几近崩溃。

“我们面前的是炼雷震军团?”平达震惊地想,斯昂人并不知道魔军四军团在地下伤亡过大不得不混编。从之前对战局的猜测,根据魔军的旗号(如果的前锋军一直打着六翼神龙军旗)和推进速度,人族将领们还以为这支魔军会是六翼神龙,一直头痛着如何对抗飞龙军,对出现这样远距离的巨型闪电攻击几乎毫无防备。

无法有效地克制闪电,军阵陷入了惊恐,现在只有抢先发起冲击。

平达军刀前指,城头长号响起急促的高音,前军各方阵军官挥刀喊喝,军旗手冲了出去,接着数个方阵涌了出去。

本来人族准备取守势,通过法师众多的优势,以前军挡住魔军冲击,后阵法师使用火墙地陷诅咒等众多魔法打击魔军,然后由侧翼骑兵包抄。但现在被迫转为冲击,法师只有跟在步兵的背后冲上去,稳定的阵形无法保持,看似主动进攻,战略上已落为被动。

当步兵们踏着还滚烫燃着小股火苗的地面冲向前时,魔军前方的步兵阵开始向左右移开,冲在前面的斯昂士兵心中一凉,因为他们看见了那强悍的黑甲魔骑兵。

法师们气喘吁吁地追近步兵们,只看见前方大乱,他们又跑近数百米,开始准备放魔法,可是这时魔骑兵已和步兵绞杀在一起。斯昂步兵借助人多的气势,围住魔骑兵一阵乱砍,但随着魔骑三路冲进,步兵阵很快被切割成长条,腹背受敌,四下全是震耳的马蹄声。

法师们看见魔骑兵已从步兵阵尾冲出,围着人族步兵砍杀,心中恐惧,不少人转头就跑。有一支专门负责击杀法师的骑射手绕过步兵阵冲了过来,弓弦声声,法师们连连栽倒,只恨没有多带回城卷轴。虽然法师们密集使用法术也能造成不小的威力,但被骑兵们分散包抄,箭从四面飞来,这些从各地召来的法师没有那样的胆气。

背后掩护法师们的人族步弓手冲上前,可骑兵快捷忽突,又已追近法师们,弓箭的掩护效用不大。魔骑兵们射杀了将近一半的法师,在步弓手的眼皮底下呼啸着奔回去截杀步兵去了。

见阵营脱节得如此厉害,平达命令骑兵提前发起进攻。

一支光箭从城头射起,两边山坡的树林中,隆隆的烟尘扬起,人族的骑兵开始投入战斗。

居高临下冲击,两翼各一万的骑兵很快冲到了魔军主阵前,魔族使用密集步兵阵和箭阵硬碰硬地阻击。因为魔军阵形密集,人族骑兵甲胄力量也相对不足,所以一时大队骑兵拥在了魔军阵前,竟冲不进去。

后面的马匹挤不过去,无奈地转旋着,头顶上利箭破风而来,骑手不断倒地。

如能用骑兵压迫住魔军成为密集阵,外围使用法师,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但现在魔军的骑兵游奔在外围,没有法师可以靠近。平达只得再次下达命令:“后阵中的骑兵预备队冲锋,驱逐外围的魔骑兵们。”

于是在魔军步兵方阵的外围,一层人族骑兵,一层魔族骑兵,再一层人族骑兵,无数马匹冲突绞杀,交错缠绕,战场成了骑兵的舞台,战役的天平也将由骑兵的角逐来决定。魔骑兵虽少,不到五千,但马速快战力强悍,在近三万人族骑兵间冲杀,以喊喝声来四下呼应,像穿梭的恶鬼身影,从人族骑兵群中穿过,翻起血光一片,烟尘扬卷遮蔽了月光。

如果这样缠杀下去,那是人族所希望的,光城外就有十万斯昂士兵投入了战斗,被丘陵树木切开的狭小战场使魔军无法使用奇袭、绞杀战的话,魔军没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外围的人族各国军队还在不断接近中。

但是,魔军的飞龙军,飞龙军在哪里呢?平达身上一阵阵发冷。

这时城中传来了纷乱之声,城头的士兵一起回过头去,指向天空发出惊呼。平达不用回头也知道,飞龙军终于来了,他们在天空绕了一大圈,出现在了城后。

路华美亚率近千飞龙军掠过城市,她低头俯看着,那些房顶上射来的软弱箭支,和法师们中级的空气法术,在曾从枯法卡宫杀出的飞龙军面前显得太可笑了。路华美亚在寻找一个看起来强大一点的敌人,好一箭射穿他的咽喉,但她失望了。

随着飞龙上投下火焰弹,丁法城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城头旗帜纷乱一片。平达知道,当那些战场上厮杀着的士兵回头看到这火光,他们的心理将面临崩溃。

俄拉培德

“联军已经在丁法溃散了,各国军队都担心魔军下一个目标是自己的国家,他们的骑士们带兵回国,而且国王们拒绝再派兵来俄拉培德……战争将结束了……”宫殿中,毕斯麦叹息着,“魔军如果北上,将没有人能守卫俄拉培德。”

“康德呢?康德在哪里?”阿依古王大喊着。

毕斯麦摇摇头:“陛下,你忘了吗?因为你不喜欢康德掌握着联军而威胁你的权威,你吩咐我制订一个计划去除掉他。现在,他也许死在精灵之森中了。”

“现在怎么办呢?十几万的联军居然会失败?谁来守卫俄拉培德?”

“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与魔军合谈,我的陛下。只要他们不侵犯俄拉培德,我们也不再阻拦他们进入精灵之森……”

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一个卫士惊慌地冲了进来:“是他,他回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门口,那黑影沉重的脚步声正叩响大殿。

第五十章 守护

在精灵之森的中心,有十二棵参天巨树,它们的身躯之伟岸,你在几百里外就可以看到。普通人从树底爬上树顶,需要一天的时间,它们的生命就像大山一样久远,也许在神灵之前,它们就已经注视着大地了。

这十二棵古树被精灵族称为森林生命守护之神,它们的荣枯象征着森林与大地的命运。在树下,精灵族各部落的联盟大会正在举行着。

“丁法城之战失败了,魔族通向精灵之森的道路打开了!精灵们,我们将作何选择?是战死,还是避让?”

“没有人可以侵入我们的家园,我们会誓死守卫我们的生息之地!联合起来吧,当年魔族也被我们所阻挡,今天他们一样会溃败在这里!”站上高梢大声呼喊的是欧优加部的族长之子风索兰曼。

“可是当年精灵之森几乎被焚为焦土,精灵族战死了十分之九,我们的血成就了人族圣骑士们的功业,在精灵之森血战之前,那些家伙不过是四处流窜的马匪……现在,人族又想把战火推向我们,他们有着几千万的人口,却不作抵抗,故意把魔族推向我们,我们不能再愚蠢地被人所利用了!”一个老者,阿米达部的长老之一罗苏说。

“是啊,精灵之森经不起再一次的战火了。”有人附和着。

“我们的孩子也不应被推向屠刀!”母亲们喊着。

“精灵族不是为战争而生的,只要能保住森林,我们应该和魔族谈判……”

“年轻人,不要热血上涌地就把全族引向危险和灭亡!”长老们挥动着木杖。

“和魔族谈判?你们居然认为能相信他们?”风索兰曼着急地呼喊,他望着他的伙伴、苏其克部的族长之子克鲁武和申加部的族长之子寒莫。这些年轻人曾约好要勇敢地对抗魔军。可是老人们的反对让他们焦躁了。

“先把使者派出去吧,表明我们不想战争,不论结果如何。”罗苏喊。

“好的。”“同意。”传来许多支持声。

“难道你们想放魔族进入精灵之森?这不行!”风索兰曼大声反对。

“如果他们同意放下武器,我们就允许他们通过。”佛卢曼部落长老将克喊。

“你疯了?你这是在投降魔族!”风索兰曼喊。

“不要对长者无礼!”欧优加部的族长、风索兰曼的父亲老哥达罗克怒斥着他的儿子。

“派出使者是我们的耻辱,魔族只有区区八万,我们全族有上百万人口,他们进入精灵之森就像小甲虫掉进了大湖,必定覆灭的。”克鲁武喊。

“他们已经横扫了西陆全境,连人族都不敢和他们对抗!”罗苏胡须乱颤,“年轻人退下去,这是长老们的会议!收起你们的妄想,别以为凭几副弓箭就能成为英雄?你们太幼稚了!”

“你们也没有见过战争。年迈使你们的勇气像枯叶一样落光了!”寒莫反唇相讥。

最后这些年轻的主战派在老人们的怒骂声中被驱出了会场。

风索兰曼正在古树的荫下激愤地和他的伙伴们交谈着,忽然有人来向他报告了什么。

“怀着魔神胎儿的女人?天哪!”风索兰曼抽出了剑,“危险已经进入森林了,让我们找到她,用那魔种的血祭我们的箭尖!”

“孩子,你即将出生……你将选择何种的人生道路……是否有神灵带你走向那光华生命之处,把问题在你耳边询问?……当只能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会选择力量?……或是爱情?”

在精灵之森的最深暗处,传来这喃喃虚缈之声。黑沼泽边,倒着那白衣的女子。

云迪陷入了迷乱的幻觉中,眼前的黑暗之森在动荡扭曲,像是无数的魂灵在舞蹈。她的身体滚烫,能感觉到腹中有一团火越来越炽热。这是魔神之子么?昏沉中她无意识地反复吟咏着那祝福诗篇,像是无数女神赶来她的身边,想感化这个可能将世界带入烈火的魔婴。但那烈火只是越燃越旺,烧灼得她发狂。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巨树下颤抖,什么时候又在黑暗中狂奔,树枝划破了她的肌肤,她觉得每一处破口流出的血见风就燃烧了起来,自己带着金色的火焰,像苍白的妖灵踩在风上,在森林中奔跑,奔跑,无止无休,直到燃尽的那一刻,一个恐怖的影子将在她的灰烬上啸吼而出,他的光芒将直刺天国神殿。

罗恩花了十天的工夫才初步修习出从古卷中所背诵下的感应术,但这已使他受益极多,虽然还只是初级,他已经可以隐隐听到森林的声音。他虽还不太能辨别那含义,却能感到周围草木安宁、愤怒或是惊恐的情绪。在静默中,他终于体察到一股强大的黑暗在森林的深处孕育。运用起他飞快的速度,他向那里疾奔而去。想到云迪还带走了若星汉古卷,一旦她落入邪灵的控制……罗恩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在森林深处,云迪感觉到那力量将吞没自己,没有孕育的喜悦,只有惊慌与恐惧。她能感到那胎儿灵魂的不安与躁动,出于母性她试图安抚他,让他相信自己。而理智却又告诉她,必须消灭这个灵魂。在神志稍为清醒的时间里,她翻阅若星汉的古卷试图找到什么方法,可是,古精灵文字却是她所不能认识的。

可再后来,当她在昏昏沉沉之中,却总是梦见自己在阅读那古卷,之上的每个字符她都无比熟悉。猛然惊醒后,她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不是梦,那是她体内新的魔神在借她的身体阅读那古卷,因为没有文字是可以难倒魔王的。

这种恐慌使她试图把古卷藏起,但没有用,一陷入昏迷,她就眼睁睁看着那古卷上的字在她眼前流动。她知道她的体内新的灵魂即将完成,她必须快些作出决定。

在清醒时,她努力回忆那古卷的内容,试图从中找到压制魔神力量的方法,可是古卷太浩大了,她所能从梦中记住的只有极少而混乱的部分。每天在迷乱与幻觉中度过,她觉得渐渐就要失去自己了,这种痛苦当年在地下受亡灵巫师折磨时也承受过,但亡灵巫师是试图以恐惧拘禁她的灵魂,代之以虚无,而现在,她却能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另一个灵魂的存在,这是比亡灵巫师的灵魂拘锁更可怕的事。她终于体验到了康德的痛苦,这的确让人苦不欲生,却连杀死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了。

终于在那一夜,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响起在她的内在深处。

“哦啊……”

那声音悠远得像没有源头,缥渺却又无比真切,因为它就响在心中。那像是一个孩童的声音,极幼小的孩童,还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那魔灵感受到了云迪的震颤,沉默了一会儿,它说了第二句话:“你是谁?你为什么惊恐呢?”

“你又是谁?”云迪不想与他交谈,却又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在问。

“我……我……”魔灵显然还没有记忆,他的心中空白一片,“我是谁?”

云迪听见这叹息,忽然涌起了人性的力量,她凭着母亲的本能在迷觉中引导这个灵魂:“你是一个婴儿。一个孩子。”

“孩子?”

“你是新生的,你是一片空白,过去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到你,你将自己选择你的生命。”

“生命,那是什么?”

“生命,是……是很多的日子,这些日子里你会体验到许多的感情……欢乐,痛苦,失望,梦想……也许还有仇恨。”

“感情……”

“是的,你是有感情的,你……你将会信仰一些事,你会相信一些人,你会……你会愿意……愿意奉献你的一生为你所爱的……所爱的人,一切……”

“一切……”

“以后你会明白的。如果一个生命没有热爱,他就不配有灵魂,他就体尝不到欢乐和痛苦,他的一生都将空虚无趣……”

“你是谁?”

“也许你出生时我就会消失,也许你不可能见到我……如果,如果可能……我愿意把你看作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我们会保护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会爱你,让你成长……当你长大后,你也会像我们一样,去保护你所爱的人……”

“你是谁?”

“我是……你的母亲……”云迪在梦中流下了眼泪,“我当然是你的母亲……你要记住……我是爱你的……你是我的孩子……”

“你会保护我吗?”

云迪几乎没有犹豫:“是的,我会。”在梦中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向魔灵作出了许诺,因为他是她的孩子,哪怕他一出世就将成为全世界仇恨的目标,她也会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