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颉颃一愣,光想着和她打赌要她认错,却忘了这是她二十年都挥散不去的噩梦。他搂紧她连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

宋儒儒一把将他推开,修颉颃第二次掉进排水沟里,她狠狠地一跺脚,虽然狼狈不堪但依旧目光凶残,气势逼人,“你下次就是跳楼我都不会拉你!”

修颉颃从排水沟里爬起来,也是一身的狼狈,“那我还是赢了吧”

“好啊,算你赢了!但我讨厌你!”

他咧嘴笑起来,“你讨厌我没事,但你是我女朋友了。”

本章含有高难度动作,非战斗人员请勿模仿。

问:作死技术哪家强?(*/ω\*)

74,你有没有很遗憾很想修补的事呢?

PART 74

宋儒儒真的没有见过比修颉颃脸皮还厚的人,两人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好意思提赌局?!

可修颉颃不仅好意思,他还有不怕死的勇气再次提醒她,哪怕此刻宋儒儒凶得吓人。“我们可是打了赌的,只要我一动没动却没被车撞到,就是我赢了!”

宋儒儒抬手指向不远处紧急停下的那辆车,“你还有心情管这个?我要是司机我就告你妨碍交通!你死不要紧,你还连累人家司机师傅赔偿你,还得一辈子做噩梦,闭上眼都是你被撞飞的样子!”

“不会的。”修颉颃笑起来,“我和司机师傅签了协议,他撞了我我不要他赔偿。”

“啊?”宋儒儒一时没回过神来,她惊诧地看向那辆车,方才太过紧张都没有仔细看,此时一瞧原来是一辆保时捷卡宴她身边好像只有一个人无论到哪里都开着豪车,她正想着时车门一开,司机就走了下来。

“修专家!我技术好吧!”姬师傅声音洪亮,健步如飞地走过来,“我可是老司机了!”

宋儒儒一下就明白了,“修颉颃!原来人都是你找好的!”

修颉颃冲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像你说的,我总不能真的妨碍交通还连累人家司机吧。”

姬师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你说你们也有意思,好好的给钻石都没用,非要在这山道上吓唬一下才能在一起,你们这是孽缘啊”

“谁要和他在一起了!”宋儒儒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刚才承认我赢了啊!”修颉颃着急地说。姬师傅公事公办,只能做不在场证明,“我刚才在车里什么都没听到。”

宋儒儒无赖地坏笑了一下,修颉颃急了,伸手指向摔了两次的排水沟,“它可以作证!”

“噗嗤”她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但立刻就收起笑容,“好吧,就算它能作证,可你只说要我做你女朋友,你又没有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神婆称霸江湖多年,即便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也能逆转局势,靠得便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修颉颃一下傻眼了,她说的没错啊!自己只给出了结论,却没有给出期限条件,在逻辑的世界里没有条件的限定,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被推翻的!

姬师傅是过来人,他当然能看出宋儒儒并非真的要耍赖,而是眼下有自己这个电灯泡在,再加上她刚刚输了赌局面子难堪,免不了要给自己找台阶下。等她气消了,还不就顺水推舟了?但此刻他也不便就此提醒修颉颃,只好顺着宋儒儒的话打哈哈,“宋博士说的没错,这事急不了一时,可以考虑三天再答复修专家!”

宋儒儒抿了抿嘴,骄傲地应了一声,“恩。”

一听说三天后就有答复,修颉颃也恢复了精神,“好,那我等你三天。”

“我们去吃饭吧!”姬师傅忙了一通早就饿了,他指向不远处隐隐露出庙顶的上天竺寺,“吃碗素面也是好的!”

“您自己去吃吧。”宋儒儒嫌恶地拎起自己沾满泥土的衣服一角,“我得回家洗澡换衣服,一会还要去医院呢。”

姬师傅扁扁嘴,“就知道做媒人没好处,算了,我自己去吃好吃的。”

“你们是哪天回八卦村?”修颉颃问道。

“明天吧,总得回去过中秋啊。”因为这趟姬师傅和姬书记是带了老婆一起来的,两位夫人赶上国庆假期当然要在C市扫荡一圈,不买够绝不走。姬师傅今天来帮修颉颃,只剩姬书记一人陪逛街,早已苦不堪言。

他这么一说,宋儒儒也想起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往年的中秋节她都是去童小悠家一起过的,今年童小悠自己都不在家过节了,她要去哪里呢?

姬师傅热情地与他们挥手告别,并邀请他们冬季来八卦村新开发的温泉酒店度假。卡宴在山道上渐渐远去,姬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两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修专家性格这么正直,肯定不会和搞外遇搞出孩子的人有关系那人究竟叫什么来着,修好像和飞机有关,修跑道?修引擎?”

下山的路上,宋儒儒问修颉颃,“这个主意不会也是姬师傅出的吧?”

“不是,我是请他帮忙的。”修颉颃有些得意地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宋儒儒点点头,“我想也是,脑子正常的人都想不出这种办法”

“不正常的办法有效就好。”修颉颃有了三天的答复心情甚好,任她说什么他都乐意听。

宋儒儒佩服他无所畏惧的天真,好奇地问他,“要是我刚才不去推你,你也真的不动?”

“你一定会推我的。”修颉颃特别笃定地说,“所以我没有考虑你不推我的后果。”

“那你就一点不担心不害怕?”

“会害怕的。”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每次开车载你的时候都很小心,害怕不小心出事会连累到你,但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没那么害怕。所以我很怕你推不动我反而会受伤,别人我不相信,才去请姬师傅帮忙。”

宋儒儒撇了下嘴,嘲笑他说,“难不成姬师傅开车就能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

“但他能保证控制不住的话,撞我不撞你。”修颉颃语调平和地说,“那就够了。”

“你是不是傻?”她虽然心中一暖,但嘴上还是略带嫌弃。

可就像她知道的那样,在修颉颃的认知体系里面子没那么重要的地位,况且他一向有自知之明,“我是挺笨的,所以我才不明白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承认错误、放下包袱才会更轻松呢?”

她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山道曲折盘旋,繁密的树木从她眼前飞快地闪过,过往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她独自一人为母亲守灵,她手捧骨灰盒与月真师傅一起告别故乡,上学时她拿到最头疼的作文题就是《我的妈妈》,高考时她独自一人去考场独自一人回家,大学军训时大家轮流打电话给父母抱怨辛苦,她却不知道该向谁撒娇

“承认错误有什么难的,可承认之后就能改变一切重新来过吗?”她侧目看向修颉颃,过去的悲伤或许可以渐渐遗忘,可未来呢?她认了错又能如何?

修颉颃懂得她的心情,过去的阴影在他们的人生里是不可能被轻松抹去的,甚至在无形中还影响了他们的成长与性格的养成,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有这样的经历,但已经发生的事不可逆转,唯一可变只有他们自己。

“改变过去很难,但我们可以修补过去。”

“怎么修补?”宋儒儒疑惑地问他。

“你有没有很遗憾的事?”修颉颃问她,“我父亲去世后,我常常感到孤独,很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好爸爸,可以照顾好我妈妈,也可以成为我的榜样。幸运的是,后来我妈妈遇到了可以照顾她的人,我也重新有了一个好爸爸。过去还是会让我难过,但我却不觉得人生遗憾。就像你说的,所有的过不去都因为委屈和遗憾,那只有把遗憾修补了才能两清啊。”

“可是修补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啊,时移势迁,情况也不一样了。”那些让她难过的曾经早就无法复制,又怎么去修补遗憾呢。

修颉颃笑了一下,问她,“你知道破损的青铜器是怎么修补的吗?”

“我又不是学考古的,我怎么会知道。”宋儒儒嘟囔了一句。

“修复青铜器的第一步是诊断,对青铜器现状进行分析检测;第二步是给它洗澡,去除表面的附着物;至于第三步才是整形和补配,补配常用的是树脂加铜皮,偶尔需要翻模铸造,用的材料则是树脂、铜和锡铅合金。”他说起青铜器时总是格外有精神,语调里都是满满的热爱,“你看,青铜器距离现在的时间可比我们的过去要长得多,时移势迁,它们或腐蚀、或破损,有的可能因为挤压全都成了碎片,可只要认真去做就能将它们修复好,而且修补的材料也与原来的材质并不相同。”

“所以啊,修补的意义不是再现过去,也不是非要一模一样才能称之为修补,我们修补的是一份不要留下遗憾的心情。”他说着又问了她一次,“你有没有很遗憾很想修补的事呢?”

宋儒儒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有。”

有同学反应修老师智商情商随机,其实我觉得修老师智商和情商倒是一直发挥稳定的,他始终都是那个耿直BOY,只是这份耿直在不同的场景下有不同的表现。

喜欢儒儒的时候,他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掏心掏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同样的,他认为儒儒有错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接表达,所以看起来就显得情商负数。他不会撒谎也不会掩盖自己,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一如往常,示爱,怼人,他闭着眼~

至于智商部分修老师也是多年不变,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非常卓越,但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他不强行装逼,往往虚心求教,比如接受姬师傅的建议背题撩妹,然鹅他的耿直人设决定了他做不了不是自己内心认同的事,以致于题目立刻就背飞了。

在此我个人建议修老师还是用自己的方法撩妹吧,虽然耿直的箭突突突乱飞,但总有一两个能射中红心,对吧~

PS,明个依旧是推拿日,我约了医生每周三去推拿,这样有规律一些,后天周四恢复更新哈

又PS,万圣节快乐,给你们吃糖糖??ヽ(▽)ノ?

75,诸法因缘起,缘谢法还灭。

PART 75

午后的医院格外安静,月真师傅早饭后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尽管门窗紧闭她依旧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她想起自己认识宋佳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宋佳宁怀孕六个多月,大腹便便地上山来请平安香。那时月真师傅还只是常去寺庙禅修的居士,宋佳宁点香叩拜完,因为身体不便一直无法将香插进香炉里,月真师傅就上前替她完成了动作。

宋佳宁双手合十道谢,月真师傅看着她的肚子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大肚子还一个人上山?”

宋佳宁只是从容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第二次见面时已是次年的春天,那天是农历二月十九观音菩萨的圣诞。寺庙里从一早就挤满了香客,月真师傅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看到了宋佳宁,她独自抱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即便是在推搡拥挤的人群中依旧神色淡定从容,月真师傅一眼就认出她来。

“怎么又是一个人”月真师傅走过去,替她稍稍挡开周围拥挤的人,“小心挤着孩子。”

宋佳宁也认出了月真师傅,这次便不再沉默了,“谢谢您。”

月真师傅把她从人群中领出来,带到一处禅室坐下,“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那些人都散了你再去。无论早晚,心诚则灵,若是那么多人都挤在菩萨面前许愿,菩萨也听不清愿望了。”

宋佳宁笑了起来,“您说得很有道理呢。”

月真师傅看了一眼她怀里熟睡的孩子,长得很是秀气安静,“这孩子倒挺听话。”

“是的。”宋佳宁看着怀里的女儿幸福地点了点头,“她特别懂事,不怎么哭闹。”

待到月真师傅忙完再回来时,宋佳宁已经离开了禅室,只在蒲团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佛偈:诸法因缘起,缘谢法还灭。

此后约有一年的时间,月真师傅都没有见过宋佳宁,再见时月真师傅差点没有认出她来。以前无论是大腹便便独自上山,还是抱着孩子涌入人群,宋佳宁都格外从容不迫,清秀的五官透着独有的淡泊气质。可这一次,她整个人憔悴不已,目光也不似以往柔中带刚,那双清亮的眼眸黯淡枯竭,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月真师傅忍不住走上前去,她身边站在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孩子,一岁多点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轻轻靠在母亲身上,怯生生地看着月真师傅,

“你还好吗?”月真师傅俯身问宋佳宁。

宋佳宁抬起头来,看到月真师傅的刹那,她忽地泪如雨下,尔后悲痛大哭。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月真师傅手足无措,直到后来月真师傅才理解,那是一个人独自强忍着悲伤,无论多么绝望都逼着自己坚强,可一有人寒虚问暖她就再也撑不住了。

直到那一次月真师傅才真正认识她,她叫宋佳宁,那一年二十五岁,单身,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叫宋儒儒,此外她没有任何亲人。

一个单身女性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很容易成为周围人群议论的话题,但宋佳宁对此不闻不问,不气不恼。一开始月真师傅以为她是参悟了佛法,才能做到万事皆空,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有异于常人的坚定,因为那份信念足够强大,所以一切在她看来都无足挂齿。

因为年轻美貌,追求宋佳宁的人也不少,但她无一例外都拒绝了。她过往的感情史是一个谜,孩子的父亲也是一个谜,但纵使身处迷雾,她依旧清白立世,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只能擦肩而过。

直到有一年春节后,宋佳宁告诉月真师傅她换了一份新工作,做著名指挥家修翼的助理。她当时心情很好,便比平时话多了些。

“音乐厅附近就有一家托儿中心,周末要是有工作我可以把儒儒送去。”

“工资比之前高了不少,儒儒的电子琴也弹旧了,等到年底她生日我就可以给她买一架钢琴了。”

“乐团有一首曲子是交响乐加古琴曲混合创编的,那是他最喜欢的《胡笳十八拍》”

那是月真师傅第一次从宋佳宁口中听到“他”,这个“他”应该就是宋儒儒的父亲。关于“他”的全部信息只有《胡笳十八拍》,月真师傅知道那是由蔡文姬所作的一首琴歌,全曲凄楚哀怨,弹的是蔡文姬思乡离子的沧桑愁苦。

后来宋佳宁陆陆续续和月真师傅说起过一些往事的片段,无论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说的时候她总是面带微笑,仿佛一切回忆都是幸福的。

月真师傅曾想或许宋佳宁会从容一世、淡然一生,形容她的词语都是清白干净、平和美好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突如其来来的大火既夺去了她的生命,也夺去了她的清白,那些美好与从容都被烈火烧成灰烬,化为无数涂抹在她身上的黑。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月真师傅所知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模糊的“他”,没有姓名,没有身份,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的存在。

“他”只存在于宋佳宁的记忆中,随着她生命的消失也一同烟消云散,她与他留在这世上的全部痕迹便是宋儒儒——一个年仅六岁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月真师傅记得宋佳宁曾说过一句话,她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儒儒幸福就好。

幸福是什么呢?

月真师傅记得宋佳宁写过的那句佛偈,诸法因缘起,缘谢法还灭。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际会,若无因缘起,便无因缘灭。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断因缘,让一切有变为无,让一切实成为空,一切皆虚幻,不可说。

宋儒儒回家换了身衣服才去医院,她到的时候月真师傅已经睡下了,小尼姑说月真师傅一个下午都在看佛经所以累了。宋儒儒拿起床头的经书一看,是一本《大乘起信论》。

一瞬间她好像才真正明白《大乘起信论》直指人心的原因,也许每个人的心不一定有两扇门,但人生的每一段旅程都必然会有两种选择,是从此执着一生,还是坦然前行。她虽没有执着一生,却也执着了二十年,坦然前行会是怎样的体验呢,她想要去试试。

半夜的时候月真师傅才睡醒,宋儒儒却不在陪护床上,月真师傅坐起身费力地看了病房一圈,才发现昏暗中靠在窗前看月亮的宋儒儒。

“月亮圆了吗?”月真师傅问她。

“快了。”宋儒儒回道,“后天就是中秋了。”她说完回到陪护床边,和衣躺下,仿佛并无睡意。

月真师傅有些忧愁地看了她一眼,宋儒儒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含义,侧脸问道,“你是想问我修颉颃的事吗?”

月真师傅和天下的寻常父母一样,心有所虑,嘴上却不敢说太多,怕惹孩子不快反而愈发逆反,她犹豫了片刻才点了下头。

可宋儒儒却不是青春期中二少女,也没那些逆反心理,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必为了忤逆谁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我挺喜欢他的。”她简单明快地说,“我也当边尧是好朋友,所以无论是他们哪一个我都不想为了八字而绝交。”

宋儒儒的坦白倒叫月真师傅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掉下来了,尽管结果是她最担心的一种,却也不用再整日担忧揣测了。“你是不再相信命了吗?”

“其实信命的时候我过得很安心,好像每件事都可以提前预知,遇到任何问题也不必去细究原因,只要把一切都归为命中注定就能不用为任何事负责。”说起她曾经无所不能的过去,宋儒儒神色自豪又欢喜,可她说着语调一转,流露出些许的焦虑和不安,“要是我不信命的话,未来就变得模糊不清了,遇到任何问题我都要去分析思考,以前做错的事还要去认错,今后的任何情况也都要自己负责。”

“不信命也许我会活得很辛苦,可是师傅,相信命运的二十年我也并不幸福。”每一份的安宁背后都是她日夜背负的重担,每一次逃避之后都是无止境的自我开解,“是我跑错了路啊,或许最终的结果不一定会改变,但如果我能够跑对,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而我错了就不可能有任何希望。”

“所以从今以后,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会将它交给命运。”

我终于快要写到真相了。。流泪(╥╯^╰╥)

76,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PART 76

第二天午后,修颉颃来医院接宋儒儒,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修补过去。

从C市中心出发向西南城郊开去,约莫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就可以到达C市最大的公墓,宋佳宁的骨灰就安放在这里。

虽然昨天下了雨,但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打破了每逢扫墓必下雨的规矩。宋儒儒没有手捧鲜花也没有带其他任何。修颉颃并不知道他们要来的地方会是这里,自然也是两手空空,等到了公墓入口他才觉得稍有不妥。

“空着手不好吧”

宋儒儒笑了,“我去你家见你父母你都不要我买礼物,怎么你来见我妈妈却要带礼物?”

“我不让你买你还是买了啊”修颉颃小声说,“我去买束花吧。”

“不用。”宋儒儒摇摇头,“我妈妈不喜欢花,她喜欢别的礼物。”

“是什么?”修颉颃问道。

宋儒儒抬起手冲他指了一下,“你啊。”

修颉颃清俊的五官稍稍变色,“你要做法把我打包送去给你妈妈吗?”

“我妈妈喜欢看书,你回头给她念书吧。”她从包里拿出宋佳宁生前常看的一本普希金诗集递给他。

修颉颃接过书小心翻看,宋儒儒走在前面带路,进了入口后她先是向左走了几步,又忽地转身折回向右边走。修颉颃低头看书,一个没留神宋儒儒已经撞到了他面前,好在他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推住她,奈何修颉颃抬手的高度恰好是宋儒儒的身高,他宽厚的手掌抵在她脑门上,将她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尽数撸起,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又分不清左右了”

宋儒儒忍着怒火把冲天的刘海撸回来,“我没有不分左右,我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修颉颃微微一愣,他还未开口,宋儒儒就自己先说了,“因为这是我第二次来。”她第一次来是为了安放骨灰,此后二十年再无踏足。她不是不思念母亲,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这里变化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修颉颃将手里的诗集合上,牵起她一只手来,“那你跟着我走吧。”

宋佳宁的墓坐落在公墓最高处的山顶,虽然宋儒儒从未再来过,但墓前并无荒草,石碑也不破败,碑前虽无水果鲜花,却有点过香灰的痕迹。

“看起来师傅倒是常来呢。”宋儒儒浅笑了一下,在墓碑前郑重跪下。她张开嘴,却隔了许久才发出声音,那声音喑哑低涩,一点都不像她平日干脆利落的嗓音。

“妈妈,我来了。”

非常简单的五个字,宋儒儒说完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因为隔了太久太久,二十年来她有那么多的情绪,那么多的故事,开心的、难过的、遗憾的那些本该每天都向母亲倾诉的话一句句积压在她心里,一天一月一年,三年十年二十年,最后筑成了她心中坚硬的堡垒,将她的心全然封闭。

修颉颃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一点点释放出情绪。天气晴好,山顶的风却很凉,他将外套脱下轻轻搭在她肩上,尔后打开诗集朗声念了一首《致凯恩》。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岁月就那样静静地消逝, 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他的声音本就如高山流水般清隽,此刻山高风疾,他念出的每一句诗都被秋风卷起,隽永如斯。

宋儒儒的哭声渐低,最后归于平静,她轻轻站起身来,将墓碑上深刻的一行字细细抚摸了一遍。“对不起。”她轻轻说,“你教了我那么次,我还是没能分清左右。”

“那天的路好黑,我一个人跑了好久,没有报亭,也没有小卖部,一个人都没有”

“一直跑到头我才发现跑错了方向,等我跑回去的时候火已经好大了”

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回家向母亲承认错误,她战战兢兢害怕被责骂,但她更害怕的是再也没有机会认错了。

“妈妈,我跑错了路,是右边,不是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