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宠你儿子了,他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
温茗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缴费单,不想再继续同程佩交谈下去。但程佩还在兴头上,她不依不饶地攥住了温茗的胳膊。
“你就给句痛快话,到底救不救,你要是不救的话,我今天就…”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温茗打断程佩的话,顺势甩开了她的手,“是我报警把他送去强制戒毒的,我觉得这才是救他最好的方式,如果你不认同,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程佩险些撅过去,等反应过来了,立马抄起一个枕头朝温茗砸过来,“你说是你报的警?你有病是不是?那是你亲爹!”
温茗没躲,程佩又拔了输液管,跳下床来,抡拳砸她。
因为病着,程佩力气不大,温茗受得住,也就由着她了。
“当初生你的时候,我就和你爸说了,要不得要不得,养儿防老,养女儿顶个屁用!看看,现在叫我说中了吧!你这个小白眼狼,这些年白瞎了喂你的米饭,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给我滚!”
正和温茗的意。
她握紧了手里的单子,头也不回地拉开了病房的门。
门外,走廊通明。
她一抬头,看到秦延倚在墙壁上。
第十章 盛夏与你10
第十章 盛夏与你10
“你怎么在这里?”温茗蹙着眉。
秦延侧了侧身,面对着她,手一抬。
温茗看到,自己的钱包正握在他的手里。
“掉了。”他说。
“你捡到的?”
“不是。”
是门口的一个老大爷捡到的,她跑得急,老大爷追不上就转而交给了他。
“那怎么在你手里?”
秦延清了一下喉咙,说:“这不重要。”
因为老大爷看着温茗从他车上下来,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谢谢。”温茗说。
秦延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要走。
“诶。”温茗拉住他。
秦延的目光扫过她的手,她的掌心很凉,有一种异于季节的冰凉。
“还有事?”
“有烟吗?”她知道他有,“我想抽烟。”
秦延停了两秒,说:“去外面抽。”
住院部的门口,路灯明亮,温茗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着秦延给她递烟。他的手指很长,但不是那种绣花针似的修长,而是粗粝带茧的,一看就很有力量。
温茗接过烟,又问他要了打火机。
风在枝头摇曳,她身上已经回暖了,火光跳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觉得燥热。
烟点燃了,她轻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男人的烟,太浓太烈,她抽不惯。
秦延默默地站着,冷眼瞧着她咳红脸的样子。
半晌,她终于适应了这味道。
“你不来一支?”温茗晃了晃手里的火星。
“不抽。”
“看来烟瘾不大。”
秦延没出声,他的烟瘾是不大,他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最近刚开始的。他看得出来,她也是。
温茗又抽了两口,咳嗽断断续续的,烟圈都吐不利落,但是,她就是死擒着那根烟,好像,这是她此时唯一的支点。
“你刚才都听到了么?”她问。
“一部分。”
“从哪句开始?”她的瞳仁里有一抹强掩的镇定,眨眨眼,又淡下去。
秦延觉得自己触到不该碰触的东西。
他的耳边回荡着刚才的那些对话,寥寥几语,却让他看到了一个畸形的家庭。吸毒的男人,不讲理的老人,扭曲的三观…联系起之前在戒毒所发生的那一幕,让他对此时正在眼前抽烟的女人,瞬时多了几分怜惜。
不管怎样,她是好的。
“养儿防老,养女儿顶个屁用。从这句开始。”
温茗笑了,一看就是撒谎,他一定都听到了。
“这个世界总是充满偏见的。”她弹了弹烟头,烟灰擦着她的头发飘走了,“抽烟的女人,离婚的女人,大龄单身的女人…或者,就只是女人。”
秦延等着她的后文。
“当然,也有一些偏见是男女通用的。比如,纹身。”
浩瀚的夜幕,妖娆的女人,她坐在路灯下,执着香烟,吞云吐雾的模样,每一帧都有悖世俗的目光。
但此时,她的声音,却洋溢着别样的善意和温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延说,“我不会后悔纹身这个决定。”
第十一章 盛夏与你11
第十一章 盛夏与你11
温茗看着秦延离开了医院,她又坐了会儿,才折回去,把医药费和住院费都缴清了。护士不停地打电话给她,说老太太在病房里哭闹不止,让她去劝劝,她没答应。
程佩的性子温茗清楚,这个时候,若她再回去,必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倒不如由着她,累了自然会罢休。
护士对温茗的态度表示不理解,说话语气又急又冲,最后挂上电话的时候,直接指责她没良心不孝顺。
对于这样的评价,温茗早已习惯了。
可良心是什么,孝顺又是什么呢?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而已,她懒得费口舌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她不需要给每个人都留下好印象。
出了医院,天都已经黑了。
温茗直接打车去了董凌凌那里。
董凌凌的棋牌室在柏安市的瑞口街,瑞口街是条著名的“high街”,所有深夜无眠男男女女都喜欢来这里找乐子。
棋牌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温茗一进门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前台站了几个客人,有男有女,听到声音,都回过头来看她。她搓了一下鼻子,正要找董凌凌,就见她从二楼跑了下来。
“哎哟霍少,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拨了一下上翻的头发,对着董凌凌叫:“有没有大点的包厢啊?我这几个朋友今天在你这里玩,你可得给我招待好咯。”
“行行行,霍少一句话的事儿。”董凌凌一边招呼着这群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客人,一边对温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等一下。
温茗点点头。
一行人随着董凌凌上了二楼,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过道里。
前台的小妹许久没见温茗,兴奋地叽叽喳喳,但温茗没什么力气搭理她,她快饿死了。
“有没有吃的?”温茗问。
“茗姐你还没吃饭呐。”前台小妹转身往柜子里一阵翻找,然后给温茗推过一盘瓜子来,“水果都在楼上,这里没什么吃的,你先吃点瓜子吧。”
温茗知道没得挑,她顺手把柜子上的那瓶啤酒也打开了。
她平时不喝酒,怕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但今天,她特别想喝一点。
棋牌室的对面,是一家酒吧,酒吧的招牌上挂满了小灯,忽明忽暗,有点缭乱的美。
温茗才喝了两口,脸颊上就有了颜色,瓜子壳被她咬得“咯嘣”脆响,却一点都不招人嫌,反而很有趣。
前台小妹托腮看着她,说:“茗姐,你怎么磕个瓜子喝个小酒都能美成这样?”
温茗回眸笑了笑:“什么样?”
“就是…就是不言不语,也有万般风情绕眉梢。”
“董凌凌喂你吃什么了,嘴这么甜?”
“没有啊,我说得可是大实话。你这样太秒人了,我要是男人,看到就心动。”
正说着话,二楼有人下来了。
第十二章 盛夏与你12
第十二章 盛夏与你12
是董凌凌,还有刚才被她称为“霍少”的年轻男人霍一北。
温茗嘴角还维持着笑意,淡淡的一抹,配合着她慵懒回眸的角度,的确有点惊艳撩人。霍一北一时有点挪不开目光。
前台小妹悄悄挤眉弄眼,一脸“看我说中了吧”的得意表情。
温茗不以为意,低头继续嗑瓜子。
“霍少,我就送到你这里了,你慢走。”董凌凌甜腻腻的声音飘过来。
霍一北回神,临走,略为浮夸地强调一句:“让他们吃好喝好,账都挂我名下。”
董凌凌连连点头:“好嘞,你放心呀,绝对不跌你的面儿。”
霍一北出去了。
董凌凌原地冲他挥了挥手,直到门口那辆白色的法拉利轿跑掉头开走,才转身。
温茗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瓜子壳落在她的手边,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死丫头,不是说不来吗?”董凌凌拉开凳子,在温茗面前坐下。
温茗看着她:“刚才怎么说话的?怎么这么快就现出原形了?”
董凌凌“哼”了一声:“你能跟人家比吗?那可是照顾我生意的金主。你是什么呀?就会来我这里骗吃骗喝。”
“很有钱啊?”
“可不。”董凌凌也捡了一把瓜子,嗑起来,“看到刚才那车没,最新款的,少说也要上千万。”
“那种跑车空间太小,坐着不舒服。”
“啧啧啧。”董凌凌白了温茗一眼,“你还嫌弃上了。那你倒是说说,什么车坐着舒服?”
温茗想了想,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竟是刚才抱住秦延腰身的感觉。
那种性感的,狂野的,自由的,心跳的感觉。
她喜欢,那样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
“行,在我面前说说就说说,到外面可别拉仇恨了,多少姑娘巴不得坐那样的跑车,你太清新脱俗会被鄙视的。”
“我一点都不清新,我也很世俗,但是我知道,我不喜欢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温茗说罢,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董凌凌和温茗十几年的朋友,温茗的过去她都了解,她知道,温茗此时嘴上是在说车,但其实话里话外都与车无关。
她说的,是她的感情。
“行了行了,乱七八糟地讲些什么呢。”董凌凌拿过温茗的酒瓶,一口气将她剩下的酒都喝完了,她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扯开了话题,“对了,你家的那个老祖宗今天没为难你吧。”
“就那样。”
董凌凌不信:“你上辈子一定是刨了他们母子两的祖坟了,这辈子才能被他们这么虐。我说你是真有良心真孝顺,不然,就干脆点,和这两个老拖油瓶断绝关系算了!”
温茗看着窗外的行人,默不作声。
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评价就会不一,就像有人说她孝顺有良心,有人说她不孝顺没良心。
这个世界,活着就是一种复杂。血脉相连的亲情,哪有说断就断那么简单。
第十三章 盛夏与你13
第十三章 盛夏与你13
温茗喝了点酒,一夜睡得特别踏实,虽然早上起来她的房间仍然闷热无比,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很糟糕。
她冲了个澡随便吃了点早餐,就下楼开门了。
今天一早就有客人预约,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小姑娘,来温茗店里好几次了,很热切地想要一个纹身。尽管温茗多次提醒她,有纹身并不利于她接下来的面试和找工作,并且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考虑,但是小姑娘到一直都没有听从温茗的建议。
她说:“老板姐姐,你以为还是旧社会啊,大家都觉得搞个纹身就是地痞流氓的标志。现在时代都变了,人们的思想都进步了,纹身就是一种爱好一种时尚,我觉得有纹身很神秘很性感没什么不好的啊。如果一家公司会因为我有纹身而对我产生偏见,那么,我也一样看不上他们狭隘的企业文化。姐姐你都干了这一行了,怎么观念还这么老土啊?”
温茗笑:“我不是对纹身有偏见也不是观念老土,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毕竟现在很多单位仍然是不接受纹身的。纹身对我来说只是工作,几个小时几天就能完成了,可对你们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自然会尊重你的选择。”
小姑娘准点到店里,几天不见,她还是活力四射,看到温茗就“姐姐、姐姐”地叫不停。温茗挺喜欢她的。
纹身的图案是条小锦鲤,按照小姑娘的说法,这是一条能转运的小锦鲤。
温茗通常对于客人自己选择的图案都不会发表看法,但小姑娘却兴致很好,一边嗷嗷叫疼,一边对温茗解释:“小锦鲤它真的特别灵,微博上好多人都信。我每次有什么愿望,都会转发许愿,最后真的都能实现。它能让我考试顺利,身体健康,我觉得把它纹在身上,能让我安心。”
温茗笑而不语。
“是不是挺傻的?”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挺好的吗?”
“嗯,很多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正如很多人相信佛陀,诵经抄经,让心有所依托,相信锦鲤,也是一样的道理,完全可以理解。”
“对啊对啊,姐姐你说的真对。”
“信与不信,正如纹不纹身,都不过是一种自己的选择罢了,无需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而且,人生在世,有一个信仰,会活得比较有支点。
锦鲤图案很简单,色彩也并不复杂,温茗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最后,处理完毕,她拿出了保鲜膜给小姑娘包扎纹身的伤口。
小姑娘不解:“为什么要裹保鲜膜呀?”
温茗摘下自己手上的一次性塑胶手套,扔进垃圾桶,开玩笑道:“因为小锦鲤还很新鲜。”
屋里忽然起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带笑的轻哼。
第十四章 盛夏与你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