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不来便也罢了,可现在,她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而返。

但下车了又能说什么?

列车就要开了,仅剩的时间来不及让他把一切讲给她听,也来不及让她谅解或是等待,这样的道别又有什么意义?

“秦队。”

“…”

秦延猛地站起来。

“秦队!”

木强跟着站起来,想拉住他,可是,已经拉不住了。

秦延就像闯出笼子的困兽,快速地拨开眼前不断向他推进的人潮,逆流而行,狂奔在狭长的过道里。

可是,他跑不过时间。

“哗。”

列车的门在秦延眼前合拢。

秦延停在原地,望着这道黑森森的门,一下子清醒过来。

尽管心痛如绞,可是,他还是庆幸自己没有下车。

理智了这么久,如果在最后一秒疯狂,他对得起谁?

他不能这么自私。

秦延一点点往回走,木强和任玥正好追过来,看到他还在车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火车的“轰隆”声在耳边不断回响,世界却是那么安静。

秦延用模糊的视线看着窗外。

窗外的月台仿佛在跟着列车跑动,可是月台上跑动的女人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温茗没有看到秦延,还在不停地奔跑寻找。

秦延看到了温茗,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两人就像是隔着长风深谷,进不能,退不舍。

可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上卷完)

第一章 红尘道场1

两年后。

火车驶进长长的隧道,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温茗靠着座椅,合上手里的书。忽然,她感觉到肩膀一沉,紧接着,鼻尖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发胶的味道,又香又腻。

“起开。”温茗推了一下枕在她肩膀上的脑袋。

那人赖着不动。

“我说起开!”温茗提高了声调。

对面发出“嗤嗤”的笑声,带着几分凑热闹的闲情。

这时,有光从窗户里落了进来,光晕渐渐变大,直至将整个车厢都照亮。

温茗歪头,看到霍一北的闭着眼睛,正一脸陶醉地蹭在她身上。

“霍少,我说你也太会找机会了吧,这么几十秒钟的时间,你就靠上了?那到晚上天黑了,你还了得?”董凌凌坐在温茗的对面,一脸的笑意。

董凌凌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陈昊飞,是霍一北的发小,也是董凌凌的新男朋友。董凌凌和他刚交往不久,正是你侬我侬的蜜恋期,走到哪儿都跟连体婴似的,手不牵在一起都好像会得不到养料供给,看得周围人好生肉麻,可是他们却完全不觉得。

“就是就是。”陈昊飞随声附和,“一北,你也太不要脸了。”

霍一北睁开眼睛,悄咪咪地瞄了一眼温茗。

温茗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上,霍一北顿时就气短了,他支起脑袋,含糊着道:“不好意思啊,刚刚打了个盹。”

董凌凌和陈昊飞笑起来。

温茗不为所动。

“笑什么笑?我真就打了个盹而已。”霍一北摸了摸腮帮子,挺直腰背,虚张声势,“我是那种趁机占便宜的人吗?”

“你是。”

“你是。”

陈昊飞和董凌凌异口同声,毫不留情。

温茗不理他们,又拿起了刚放下的书,她手里的书是三毛的《你是我不及的梦》,这一路来,她不时地翻一翻,望望窗外,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霍一北拿上烟,对陈昊飞使了个眼色,就往过道里走。

陈昊飞恋恋不舍地看着董凌凌,两人嘴对嘴吻了一下,才松开了手。

“腻歪不死你们。”霍一北不耐烦地抱怨。

陈昊飞笑着跨过去,揽上霍一北的肩膀,说:“别羡慕,等你追上温茗,指不定比我们还能来事呢。”

霍一北扫了温茗一眼。

她坐在车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隆冬之色,天空透净,浮云不见了踪迹,入目的风景都很素,她也很素,但那窈窈恬淡的身影,却偏偏总能让他看到生机。

霍一北追温茗两年了,可是,一直没有追上。

追她太难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要踮起脚尖去触碰眼前的海市蜃楼。

明明近在眼前,但是,越伸手越明白遥不可及。

很多朋友都劝他放弃,大家都说温茗长得虽然好看,但性格太寡淡了,总是冷冰冰又不言不语,没什么乐趣。

可霍一北不以为然,他永远记得,他喜欢上温茗的时候,她是个能把瓜子都嗑得风情万种的女人,那一秒的心动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将目光从温茗身上挪开了。

这两年她的确变了不少,可是,这种后天的冷淡反而让她美得更有层次感和神秘感。

他就好她这一款。

--

霍一北和陈昊飞找地抽烟去了,董凌凌磨蹭着过来,抽掉了温茗手里的书,坐到温茗的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

“真没想到,你会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北疆玩。”

温茗勾了下唇,把书拿回来,放好。

“是我没想到,你们三位老板愿意屈尊陪我坐火车出行。”

“冲着霍一北那厮的殷勤劲,就算你说想蹬着脚踏车去北疆,他也铁定陪你啊。”董凌凌昂了下头,“至于我和我家那位,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再说了,坐火车挺好玩的啊。你听这‘匡哒匡哒’的声音,你看看外面的美景。”

温茗点点头。

“茗,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们一起去北疆玩啊?”董凌凌不依不饶。

“因为正好我自己也想去。”

“你自己也想去?”

“嗯。”

温茗的视线挪向窗外,眼前的风景不停地往后撤,她的思绪也在往后撤。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在月台上追着一列火车奔跑,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追到。车站的工作人员将她拦下,把她当成随时会引发动乱的恐怖分子一样提防着,她无所谓别人的目光,她只在乎,这列火车的终点是哪里。

有人告诉她,这列火车的终点是北疆。

北疆。

从此这两个字就刻在了她的心上。

尽管她知道,铁轨那么长,火车中途的站点那么多,她要找的那个人未必就是在北疆,可是,她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对那个地方的渴望。

她想去看看,一直想去看看。

“我还以为是霍一北打动你了呢。”董凌凌有点失望,她晃了晃温茗的手臂:“你就一点点都不喜欢霍一北吗?”

温茗摇摇头,完全不留一丝余地。

“我觉得霍一北对你挺好的呀,他这么一个大少爷,跟在你屁股后面穷追不舍两年,打不掉骂不跑,换我,我早感动了。”

“感动不是爱,我不能因为感动就和他在一起,我良心过意不去,这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董凌凌长叹一口气,盯着温茗,说:“就咱姐两在这里,你少给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直说得了,就说你心里有人。”

温茗不作声了。

董凌凌甩开了温茗的胳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嘿,还真让我说中了是不是?你这丫头,也太死脑筋了吧?”

温茗垂着头,重新拿起书,想终止这个话题。

董凌凌哪里肯,她一把夺过书,砸在桌面上,桌上两个保温杯颤了颤,险些都落了地,幸亏温茗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我说你这两年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本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每天兜着忧郁,麻将也不打了,就知道捧着本书看三毛装文艺,敢情是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秦延啊。”

温茗愣住了。

秦延这个名字,她好久没有听到了。

曾经辗转在唇畔,后来却彻底淡出了她的生活,这会儿重新听到,就像是触到了电流,浑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是啊,她还惦记着秦延,分分秒秒没有忘。

--

董凌凌原本还想继续给温茗洗洗脑,但是霍一北和陈昊飞回来了,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回一副牌,吵嚷着说要打牌。

三缺一,温茗自然逃不了。

霍一北瞅着坐在他位置上的董凌凌,挥挥手,说:“怎么的,抽支烟的工夫你就挪过来了,想篡位啊?”

董凌凌站起来,给霍一北让位的时候白了他一眼。

霍一北没在意,径直走到温茗身边,将牌往桌面上一摔,笑道:“爱妃,睁大眼睛看好了,看朕怎么给你赢个江山回来。”

董凌凌扶了下额,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霍一北是这样的人,这家伙别是个傻子吧。

再想想,也是,追一个姑娘追了两年没追到还能乐呵呵的,不傻也轴,就跟温茗似的,忘一个人花两年都没忘掉,两人一模一样。

四人开始围在一起玩牌。

霍一北和陈昊飞卯着劲儿想出风头,但最后赢的人只有董凌凌。

对此,董凌凌洋洋得意:“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棋牌室老板是白做的吗?”

“…”

吵吵闹闹,开开玩笑,时间也消磨的很快,不经意间,天都已经黑了,窗外的世界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车厢里充斥着各种食物的味道。

温茗有点累了,牌桌上的另外三人也开始哈欠连天。

“吃点东西睡觉吧。”陈昊飞提议。

大家点头同意。

霍一北去买了几桶泡面和一堆果腹的零食来,他们三个吃泡面,温茗选了面包。

吃完东西,困意更浓了。

董凌凌挨着陈昊飞,两人窝在一张小床上就睡着了。霍一北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玩了半个小时的游戏,也昏昏欲睡。

温茗不大放心行李,只得强忍着睡意,边看书边值起了夜。

火车跑跑停停,中途过了好几个站,车厢里的乘客走了一拨又上来一拨,耳边时而嘈杂,时而安静。

半夜十二点多,董凌凌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温茗还坐着没睡,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轻声地说:“茗,我来看着,你睡会儿吧。”

温茗点点头,放下书,揉了揉发涩的眼窝,拿起洗漱袋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狭长的过道里,只有微弱的光。

温茗慢慢地走着,每走几步,就能听到响亮的鼾声和磨牙声。她有点庆幸,好在霍一北和陈昊飞睡着的时候都很安静。

洗手间灯火明亮,温茗简单地刷了牙洗了脸,正往脸上抹霜,就听到火车又进站了,慈临站。

慈临是个小站,客流量不大,车厢里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

温茗照了照镜子,从洗手间出来,正遇上火车开门,她一抬眸,就看到门口站着个男人。那个男人背对着她,伸手往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飞快地递给了站台上的另一个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拿了东西,并没有上车,反而快速掉头离开,隐匿进了夜色。

温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走道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口哨声。

门口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

温茗借着模糊的灯光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顿时停住了呼吸。

秦延?

第二章 红尘道场2

“秦…”

温茗还未发出声响,就见秦延朝她扑了过来,他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推回洗手间,关上了门。

狭**仄的洗手间里,还飘着温茗牙膏的清新味道。两人身子贴着身子,紧搂在一起,暧昧的气氛在发酵。

温茗睁大了眼睛看着秦延,秦延却撇头竖耳察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口哨声越来越近了。

“别说话!”秦延低头轻声地警告。

温茗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耳边的口哨声忽然停了,很快,厕所的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卧槽,深更半夜还有人占坑呐!”

门外传来男人的抱怨声,紧接着,那人又踹了一脚门。

温茗看了看秦延,秦延快速地扯落了温茗左肩头的外套,将她扎在裤腰里的毛衣衣摆松松垮垮扯出一半。

“你…”干嘛?

温茗不明所以,想问问清楚,但秦延没让。

他一手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手慢慢拉开了门。

门才开了一半,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就凑了进来。

温茗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抓住了秦延的胳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如何的衣衫不整。

“哎哟,翰哥是你啊。”刀疤男恭顺地点了点头,目光一转,扫到温茗,立马又轻佻地笑起来:“我说怎么一觉醒来不见翰哥呢,原来是来这里逍遥快活了。”

秦延一掌挡开了刀疤男,先把温茗推了出去,紧接着自己也往外一迈。

三人站到了走廊里。

刀疤男嘴角噙着笑,时不时地抬眸瞄温茗一眼,那油腻腻的目光让温茗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