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声细气道:“小末,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家。母亲来了信很想见你。京城你还没去过吧,我带你四处散心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

他自言自语的讲起京城,那里的风景秀美,那里的东西好吃,那里的戏园子热闹,那里的杂耍好看。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低低的回响在耳边,象极了小时候,师父哄我睡觉时的温存爱护。我的心渐渐平静了许多,只是有一处地方一直隐隐做痛,象是被剜掉了一块。

突然,我的右手被他握住了,我心里一慌,连忙往外抽。他却用两只手掌合住了我的手,仿佛是一只蚌壳包住一颗珍珠。

我被毛巾蒙着眼,却清晰的感觉到,原来他的手掌如此宽大,包着我的手竟绰绰有余。我挣了两下,却是徒劳,大蚌壳纹丝不动。

“小末,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猛的一惊,立刻条件反射般的拼命想要抽回手,他却更紧的合着手掌。

我的脸有点发烫,幸好我蒙着眼,看不见他的面容,还不至于太过尴尬,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表白爱意,可惜却不是云洲。我心里的痛楚和酸涩越发的强烈,眼眶又涩了起来。

“小末,我知道你未必喜欢我,可是,有我喜欢你就够了。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我的,是不是?”

他好象俯下了身子,那一声“是不是”温温软软近在耳畔,清晰无比,如同春风拂过,柳烟才黄,蜻蜓点过小荷尖尖。

我心尖处茫茫然一怔,是?或,不是?

突然,一股男子气息扑在了我的脸上,唇上温温湿湿的一软。

我的心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般,我立刻一个鲤鱼翻身想坐起来,毛巾一动,从我额头上往下滑,我正要抬手去捂。

一只手稳稳按住了毛巾,依旧安好的盖着我的眼睛。

他轻轻把我按回到床上躺下,缓缓将毛巾往上移了移,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喜欢一个人,还是不喜欢一个人,都要时间,是不是?”

我依旧茫然,是?不是?

他放开了手。片刻之后我听见门一声轻响,随之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我缓缓拿下脸上的毛巾,吹熄了床前的蜡烛。

夜色清淡,月也昏沉。我看着窗格,幽幽叹了口气,多想此刻有一个身影在窗外轻轻问我一声:“小末,你还没睡吧?”

如果时光重来,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翌日一早烧就退了,但是我却没有一点胃口,两天只喝了两碗小米粥。师父想起往日我一顿不吃便萎靡不振,焉巴枯萎,生怕我饿出个三长两短来,急的直跳脚。

七师叔来看过我之后,却道:“小末,这夏天来了,少吃点也无妨,穿衣服好看。实在扛不住了,师叔我给你输点内力。”

我有气无力的谢绝了七师叔的好意,抱着被子黯然销魂。

第三天早上,小荷包给我梳头发的时候,看着铜镜里的我,叹道:“怪不得有病西施一说,小姐这一病,更好看了。眼睛水汪汪的,像秋水横波。”

我怏怏地朝镜子里看了看,以前圆润的脸蛋如今成了瓜子脸了,本来我的眼睛就大,这么一来,整张脸上好像全是一双眼睛了。小荷包说我眼睛水汪汪的,却不知道我心里已经淹成汪洋大海了。

房门前光影一闪,江辰白衣翩然,身姿轻盈的走了进来:“小末是想我才望穿秋水吗?”

我一见他,立刻将秋水结了寒冰。那天,他乘我发烧有点糊涂,居然,居然亲了我一口!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是,怎么报仇我却想了好几天也没个眉目。我总不能也去亲他一下把这便宜捞回来吧?寻仇无门,我只好用眼神杀将过去。

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气息稍有些急,似是风尘仆仆云游归来一般,我有点奇怪。他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左三层右三层的,里面竟包着一个食盒,隔着盖子我都闻见了诱人的香气。他打开盖子,一碟一碟从食盒中拿出几道菜,竟是城中食为天饭店里的几道名菜。

他将筷子递到我的手上,热切的望着我,满怀希翼道:“这两天你吃不下饭,我特意去山下买的,一路施了轻功来回,食盒外又包了几层棉布,还热着呢,你多少吃一点可好?”

我看着桌子上温热的菜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渐渐心里涌上温热的一片感动。抛开我与他的亲事不提,单论师兄妹的关系,他一向对我委实不错。眼下这份心意,实在让人感动,算了,他亲的那一下,我只当是被一只大蚊子给叮了一口。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我,带着怜惜和心疼的表情,柔声道:“小末,你别再瘦了,我最喜欢你圆圆的脸蛋,配上两个小酒窝,真是漂亮又可爱。旺夫,嗯,还旺财。”

前两句我听着还比较顺耳,最后一句,我听着怎么像是说我是貔貅或是金蟾?我瞪了他一眼,难道就因为我长的旺夫旺财,才喜欢我?莫非前几日,我听见他对我说的那几句表白是我发烧烧糊涂了,产生的幻听?

我怔怔的看着他,真是檀郎俊俏,秀色可餐,可是却看不透他的心。我一向不喜欢操心,更不愿意费尽心机的猜人心思,恨不能对方句句都是白话,句句都是真心,直接摊在我眼前,一览无余,一清二楚。我喜欢云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虽然话少,但他每一句话都很真诚,让人信任。而江辰的话,常常是云山雾罩,需要抽丝剥茧才能看出里面到底是蝴蝶还是幺蛾子。

再说,我总觉得和长的太好看的男人在一起,虽然赏心悦目,但却不能延年益寿,因为桃花太多,七挡八挡的费心费神。特别是江辰这样的风流性子,一双明眸,看人的时候噼里啪啦的乱冒火星,将来,我不挡桃花吧,我会被戴绿帽子,我挡吧,又显得我心胸狭隘,小气善妒。这事,两难。

一想到和他的将来,再一想到和云洲的过去,我思绪纷杂,心如刀绞。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翻江倒海,喷薄呼啸,可是我面对他,就是难以出口,因为我并不想伤他。

他只是不适合我,并不是坏人,我其实也喜欢他,如同喜欢何小乐,如同喜欢师父,但这样的喜欢,却不是那样的喜欢。那样的喜欢,是怦然心动,是患得患失,是眉间心上,是天上人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样的喜欢,只有一份。

女儿装,见公婆

夜深月升,有一句话在我心里堵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问一问师父。

师父见到我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忙问道:“小末,你怎么不大高兴?咱们江湖儿女,又不时兴那个民间的哭嫁!”

我的确高兴不起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自觉自己这种性格,需找个沉稳有担当的男人,江辰,我实在拿捏不住他的性情。一想到嫁给他,我就有种前途渺茫,吉凶难测的感觉。再一想到云洲,我更是心里难受。

“师父,我与江辰真的非成亲不可么?”

师父眉头一蹙,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嫁他?”

我低着头迟疑了片刻,小声道:“我,我喜欢的并不是他,这门亲事难道不可以取消么?”

师父俊美的脸色上幽幽浮起遗憾和惆怅的神色,似是无可奈何,似是木已成舟,半晌才叹了口气才道:“小末,师父倒觉得他与你很是般配。你知道么,那一日我去给云洲提了亲事,众人知晓后都觉得是你高攀了云洲,唯有江辰,说你比云洲更好。可见在他心里视你为珠玉。”

我顾不上羞赧,鼓足了勇气道:“可是,我喜欢的却是云洲。”

师父又叹了气道:“云洲当日对我说,他的亲事不能私自做主,他虽然愿意和你在一起,却要征得父亲的同意,要先写份家书回禀父亲。过了数日,他却绝口不再提及此事,也没给我回复,想必是他父亲不同意。他的父亲位高权重,官宦之家最看重门当户对,你身世不明毫无背景,想要进云家,困难重重。江辰之父是我的师兄,他母亲对我也颇为敬重,你嫁过去,他母亲一定会看在我和逍遥门的面上,对你关爱有加。小末,师父让你嫁给江辰,一是顾全了你的名声。二来,我觉得你嫁去江家绝不会受了委屈。”

我明白过来,为何那日云洲在房中饮酒。他虽然对我有意,却也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那么容易,他父亲那一关如何过,是个问题。必定是他父亲不同意,而他又一再的误会我与江辰有情,所以才畏足不前,绝尘而去。

我从师父房中出来,站在廊前一地月光里怅然若失。明月依旧,物是人非。我和云洲,只能如此错过么?我觉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的踏入了一场困局,当下一棋即定生死,只是这最后一子,能否力挽狂澜?

我想试一试。

师父见我病愈便决定让我们五月初一动身,这样正好赶上回江家过端午节。他还特意下山去城里采办一些礼物,作为对江辰母亲的见面礼。我虽然心里难过,但是看着师父一副半是高兴半是惆怅的嫁女模样,也只好先隐忍不发。但我心里一直在想,去了归云山庄,怎么样让江母看不上我,将这门亲事取消。这样,我也不会伤了江辰。我心里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我见到云洲,将所有的误会澄清。即便那时我已与他无缘,即便那一日不知是何年何月。

逍遥门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喜事了,江辰和我是这一届师兄弟里最早成亲的一对,于是当仁不让的成为众矢之的。师叔师兄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终于有了共同话题。大家互相交流所见所闻,探询往日的各种蛛丝马迹,最终确定我们俩的私情由来已久,大约是从江辰第一次给我烤野鸡吃就私自定下了终身。

因此,七师叔慎重的告诫众位师兄,以后下山成亲凡是生了闺女的,千万不能养成好吃嘴,更坚决不能单独和小子们出去烧烤。不然铁定就给拐跑了,我就是前车之鉴。

我,无语。

五月初一,我带着师父准备的礼物下了山,为了避免一路单独和江辰在一起尴尬,我特意把小荷包也带上。

江辰在城外的渡口包下一条船,走水路去京城。锦绣金陵,六朝金粉,我从未去过。若不是顶着江家儿媳这顶帽子去见婆婆,我必定欢欣兴奋。

我和小荷包都是第一回坐船,不同的是,小荷包可以兴奋的从船头跑到船尾,我却不幸的从船头晕到船尾。

船上的船工们如履平地不说,连身怀六甲的船家娘子也是身轻如燕的来回忙活,我“柔弱”的自惭形秽,悄悄将宝剑从腰间解下来压在枕头下了,实在没脸让人知道我也练过武功,唉。

江辰一副体贴关切的模样,柔声道:“娘子,这点小风小浪你就犯晕,实是让人揪心。”

一声“娘子”生生让我呕了一口酸水出来。

船家娘子正巧送茶水进来,见我皱着眉头干呕,江辰正温存的为我抚背,立刻一副觅到了知音的神情,好心问道:“莫非夫人也有了身孕?”

身孕!我生生又被吓出一口酸水儿来,险些呛住自己。

江辰嘿嘿笑了几声,对船家娘子道:“这个嘛,还需请大夫瞧瞧才知道。”

我有没有身孕他还不知道?居然在人前如此胡说!我羞愤交加,也不顾船家娘子就在跟前,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哎呦”了一声,依旧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船家娘子笑呵呵道:“当日我知道怀了身孕,一想到他爹干的好事,也足足恼了他好几天呢。”

江辰笑的越发欢快。

我估摸着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我趴到窗户边看着江面,茫茫一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江水还是江水,不过,比看着江辰一脸坏笑好的多了。

“娘子,你都看了小半个时辰了,不如换个风景吧?”说着,他就靠了过来,我没有回头也大约感觉到他约莫离我只有半尺之遥。不知为何,他一靠近我就立刻身子发僵。

别的风景?我僵着后背仔细瞅了瞅,除了江水还是江水,偶尔江面上飘过几叶小舟。我不禁问道:“那有别的风景?”

“为夫不就是么?”他在我身后含情脉脉柔情款款的来了一句,我立刻麻利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口酸水也麻利的呛住了我。

他嘿嘿笑着倒了杯水递过来,我低头抚着胸口随手就去接,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我这心口猛的一跳,慌慌张张的拿过杯子,一看,他用的竟是我送他的那只竹杯。

“小末,我每次用的时候都觉得杯子里的水都是甜的,你觉得呢?”

水我没觉得甜,他的话倒像是拌了蜂蜜似的甜的不像话,一想到日后时不时要听这些腌了蜂蜜的话,再一看杯子上的“酒入愁肠,化成相思泪”,顿时我愁肠百转。

小荷包一刻闲不住,船头船尾的乱跑。舱里大多是我和江辰两个人面面相觑,两两相对。他时不时含情脉脉的看我,眼中劈里啪啦乱冒火星,让我觉得周身都像是被小火苗幽幽烤着一般,许是烤鱼吃的多了,如今也尝到了被烤的滋味。

我习惯了他以往和我在一起时戏谑、调侃、桀骜等诸多表情,实是不习惯他这样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我只觉得浑身发痒,脸上发烫。我以手支额,想挡住小火星儿。

不料,江辰袍子一撩,挪到我的正对面坐下。小火星换成了暴雨梨花针,细细密密铺天盖地,飕飕的飘过来,将我罩的滴水不漏。

他笑眯眯问:“小末,你怎么不穿那件绿裙子。”

我想起那春光乍泄的一腿横踢,顿时脸上热了,干咳了一声,装没听见。

他凑近了,扯住我的袖子。

我心头乱跳,忙道:“你要做什么?”

他笑呵呵道:“小末,你打算穿着这件衣服去见我母亲?”

“不成么?”

“你穿着如此宽绰的衣服,我只怕吓住她老人家,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真的有了身孕。”

我吓的连忙站起身来,又羞又恼的磕巴着:“你不要胡说。”

他嘿嘿笑着:“我娘一向喜欢东猜西猜的,我看你最好换件衣服。”

“我只有这种衣服。”

“那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买。”

我,头疼。说实话,我是故意穿这件衣服去见他母亲的,金陵一行就是让他母亲看我不顺眼,将这亲事退了。可是听他这么一说,我还是先换身衣服的好。

夜晚,江面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渔火。前面不远就到了秦淮河的外河口。船桨不疾不徐的划拉着水面,一声一声象是拨动着心弦。

突然,舱外传来琵琶声,静夜之中十分动听,声调低缓幽远,略带沧桑。我朝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条挂满花灯的画舫里飘出乐声,正缓缓朝着我们的船靠了过来。

我好奇的看着画舫,只见绮窗珠帘,花灯璀璨,人影绰约。真是如梦如幻的好看。

江辰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边,凑到我耳边轻语道:“没想到这里也有了秦淮的灯船。”

“什么是灯船?”我略一回头,险些蹭到他的肌肤,他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不嫌热么,我往边上挪了挪。

他轻声笑了笑,揽着我的肩头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片刻工夫,那画舫靠近了来,船头一位美娇娘抱着琵琶俏立船头,笑容甜的如甘蔗汁儿。我正看的过瘾,只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两位公子要听曲么?”

两位公子?我怔了一下,很挫败的摸摸脸蛋,只能宽慰自己,天黑,她眼神不怎么好。

江辰笑道:“多谢,不必了。”

我怎么觉得他笑的幸灾乐祸的?

画舫往一边划去,隐约听见舱里有娇笑声传来,空旷的江面上听的十分清晰。

“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惜是一对断袖。”

我,无语,默默回了舱内。

江辰挤着眼睛,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小末,你总该信我的话了吧,这身衣服,你是非换不可的。”

我悻悻的哼唧道:“我可没钱买衣服,你看着办吧。”

他笑呵呵道:“我是你的丈夫,吃穿用度自然不会让你操心。”

丈夫!我耳朵边开始酥酥的热,是他的呼吸熏的?夜深了,舱里关了窗户,此刻竟有点闷热。江辰还离我甚近,我往边上挪了挪道:“你别站的太近,热。”

江辰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蒲扇,给我扇风。我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问道:“你也热?”

“热,比你还热。”他盯着我,重重的叹了口气,脸色微微泛红,呼吸也有点急促,好似有点不舒服。

“你不舒服?”

他点点头,似笑非笑:“不舒服。”

“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略略深了些:“这个病,大夫也治不了。”

我惊道:“不治之症?”

他摸了摸额头:“那倒不是。此症好治,就是得找一位良医,每日每夜的治,长期调养方能好。”

没日没夜的治?我同情的看着他道:“此症,委实棘手,可找着了良医?”

他笑眯眯的点点头:“找着了。”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含笑不语,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两眼之后,拿扇子挡着脸接着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从没见过有人生了病还如此欢乐。

翌日一早,船停靠在秦淮河边,付了船资上岸之后,应接不暇的繁华街景一如画卷。人群熙攘,街市喧腾,峥嵘盛世,华章异彩,京都风情的确是人间胜景,让人眼花缭乱。

江辰在岸边叫了两顶小轿,我正要与小荷包同坐一乘,他却抢先一步将我揽进了轿中,小荷包也十分有眼色的麻利的钻到另一乘轿子里,还挑着轿帘子道:“姑爷,将小姐搂紧了,小心晃得又吐了。”

她到底是谁的丫鬟?

“这是去那儿?”

“自然先给你买衣服去。”

我猜也是如此。

轿子里本来不挤,怎么越坐越挤?而且,我越是往边上让,这轿子里越是挤。我意会过来,江辰他故意挤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气的回挤!不料,这一回挤越发和他挨得近了,就连绝对不该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实是失策。

于是,我纵向避让,他横向侵占,这一路真是悠长,悠长。

轿子停在一处繁华的大道上。我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面前一个阔绰的店面,牌匾上写着“一衣不舍”四个描金的大字。这名字,够奇特,一眼难忘。

江辰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买衣服,做衣服,这里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嗯,真好。真会做生意。”

“是我家开的。”

我怔了一下,他已经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了。

进了大门,只见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很多,但举止不俗,衣着华美。店铺东侧的柜台上摆着各色布料,西侧整整一壁挂着成衣。

一位中年妇人一脸喜色的迎了过来:“哎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夫人提起呢!”

江辰点点头:“顾嫂,这是少夫人。”

我顿时脸上发热。一个称呼瞬间就将我从黄花女儿扒拉到了已婚少妇,实是冤枉。

“你将少夫人领到后厅,挑几件最好的衣服。”

“是是,前日刚从杭州来了一批料子,刚做好几件新衣,还没上柜呢,正巧给少夫人试试。”

我被顾嫂领到了后厅,这店铺真是大气派,后厅里又分了男女两个厅,各有丫鬟侍候着。女厅里两面墙壁都是成衣,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一片,顿时花了我的眼,小荷包“啊噢,天哪,妈呀”叫了几声之后,埋头于衣服之中,再也顾不得看我一眼。

顾嫂从一片花花绿绿中挑了一件淡绿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浅紫的,放在桌子上,笑嘻嘻道:“少夫人,冰肌雪肤,穿这些浅色最是好看。”

我讪讪道:“哦,噢,好。”

“少夫人去里面试一试,那里不合身,我立刻让人改,一盏茶的功夫就好。”

我拿着衣服去了里间,先穿了那间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几年的逍遥门白袍子,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都穿不出去似的。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小荷包又“妈呀”了一声,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我,我抽了口凉气,这丫头,难道和师兄们一起待得时间久了,眼光已经变态了?

顾嫂瞪着眼睛:“哎呀,啧啧,真是,天哪。”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嫂说出一个实质性的词,到底如何?

我怯怯的问:“嗯,顾嫂,不好么?”

“呀,好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

我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的小声哼道:“顾嫂说笑了。”

“哪里说笑了?这女人就象是花,花朵艳丽的通常没香气,香气浓郁的通常花朵又一般。我见过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样貌稍差,样貌好的,身材又差强人意,象少夫人这样,容貌身材一等一得好,可真是少见稀罕,美的天怒人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