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汪极其难得的温泉和仙潭。

但,这处仙洲因为在天界的边缘处,而且与其他许多的仙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天庭的神仙们一直没怎么在意过它,这里有处温泉的事情便也没发现。

直到有一天,在凡间的某处,有一只年老的凡间狗熊无意中到了这个岛。它原本是凡间一处山头上熊族的王,但它后来年纪大了,眼睛昏花,牙齿稀疏,时常腰酸背痛外加风湿疼痛。于是另一只年轻的狗熊便篡了它的位,夺了它的权,抢走了它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母狗熊们,将它打得重伤,抛进海中。

它扒着一块浮木载沉载浮,居然漂到了这处仙洲。它爬到这处水潭,本来打算喝口水,不幸一头栽进了水潭。被迫泡了泡温泉。

泡进温泉之后,狗熊忽然发现,它眼也不花了,牙齿也长齐全了,腰酸背痛全没了,风湿也好了。它成仙了,变成了一头仙熊,而且是一只看起来还不满一岁的幼熊。

一头狗熊忽然成仙,天庭不久后便得知,接仙兽上天庭这种事情碧华灵君向来自告奋勇去做。被碧华灵君抱进怀中抚摸之时,狗熊很害羞,它已经能说话了,诚实地道:“大仙,我不是幼熊,我是头老熊。”

碧华灵君凝望着暖雾腾腾的潭水:“于是小仙便得知了这个温泉。”

他转过目光,凝望着丹絑:“来帝座,我们一道进去泡泡吧。”

丹絑负手站着,也望了望潭水,缓缓道:“清席,你是想看看我泡进去后,能不能变成一只雏凤么?”

碧华灵君笑道:“怎么会,帝座本就是上仙,怎能还如同凡物一般,变幼还童。”

丹絑一言不发,缓缓宽下外袍。

碧华灵君遂也解衣。

丹絑宽衣宽得极快,将外袍抛进草丛中后,继而便是内袍,然后是里衣。

再然后,他老人家踏进潭水内,潭水不算很深,丹絑泡进水中,眯起双目:“嗯,果然舒服得很,许久没泡过了。”

碧华灵君也踏进潭水内,在丹絑身侧泡下。

丹絑倚在潭壁处,仍眯着眼道:“我方才还想说,倘若这水真的能返老还童,我刚重新出壳不久,怕是没变成雏凤之前,先变回一个蛋。”

碧华灵君道:“那帝座为何轻易便相信小仙的话?”

丹絑懒洋洋道:“唔,反正我变成蛋也罢,雏凤也罢,都算你的,大不了就是清席你再重头孵我一回,或者养我一阵。于我,其实都无所谓。”

丹絑的神情,在水雾之中,确实很无所谓,更像很享受地无所谓。

丹絑泡在水中,道:“清席,这个温泉,我很喜欢。”

碧华灵君道:“喜欢便好。”

丹絑接着道:“这里寂静清幽无甚打扰,你我在此潭中共浴,此情此景,很有意趣,不妨趁此意趣,你我在潭中双修?”

丹絑知道,碧华灵君定然会又找个借口,迂回拒绝。但要是不把这句话说一说,总觉得对不起此大好情景。

.他半闭着眼,听得碧华在他身侧道:“帝座愿与小仙双修么?好。”

丹絑顿了一顿,确定听在耳中的确确实实是个“好”字。

碧华灵君已缓缓挨上了他,一手放在他的腰侧。

丹絑道:“清席,你…愿意?你可不是在哄我罢。”

碧华灵君确实不像在说笑,他的另一只手已放在了丹絑的肩上,凑近丹絑的颈侧,舌尖轻轻触着丹絑颈肩处:“当然不是,小仙还担心,帝座方才说的那句话,是当说笑哄我的。”

清席,这个态度变得,突然太热烈了。

丹絑思索,难道是这个潭水另对仙有什么别的作用?将清席泡坏了?但是本座,并没有什么变化。当然,本座确实年纪大了些,法力强了些,兴许水就不会有作用了。

不过清席这个热烈的态度,实在甚好甚好。

丹絑便老实不客气地搂住碧华灵君:“我一直想着与清席双修之事,怎会拿这个说笑。”

碧华灵君用唇轻轻触着他的耳侧低声道:“那小仙,怎样都可?”

丹絑心花怒放至极,正巴不得先怎样后怎样然后再怎样,更怎样怎样,应道:“嗯。”

碧华灵君那只放在丹絑腰侧的手,缓缓解开他围着的最后一块布巾:“小仙若是犯上…”

丹絑道:“双修乃两情相悦之事,我也曾说过,于上于下,我并不计较执著。”

他老人家想事情,一直比较深且长远,譬如眼下,倘若说,我其实更想抱你一抱,万一清席被泡坏的地方就此正了过来,那便后悔莫及了,所谓不妨先退一步,日后便时日长远,海阔天空。

丹絑一边这样想,一边便不客气地松解清席的那块布巾。

碧华灵君彻底欺身而上,轻轻咬住丹絑的唇,忽而又松开,低低问道:“帝座不觉得,小仙的态度有些突然么?不想问,是否有什么缘故?”

丹絑心道,只盼你从此就这么被泡坏下去才好,一面微笑道:“凡事如果都追根究底,反倒无趣,突然的,我也喜欢。”

碧华灵君也笑了笑,双目中似乎也有雾气浮动,两块布巾在水中缠绕沉浮,丹絑听见碧华灵君在耳侧低声道:“其实我一直喜欢帝座。”

丹絑闭着双目道:“嗯…我…嗯…也一直喜欢清席。”

恍惚中,似乎是碧华灵君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道:“是么?”

丹絑觉得,这个是么问得很多余。

他当然一直喜欢碧华灵君,千真万确。

打从他决定要找个让自己不再寂寞的对象,觉得碧华灵君十分合适时,他就一直十分真心。

碧华灵君,是他老人家这亿万年来,最用尽心力对的一个。

下了很多工夫

即使当年对待白华,也未曾花过如此大的精力。

当然,白华那一次,也是因为白华太过性烈,往下那么一跳,让他顿觉无趣,便就此罢休。

他老人家真的花心思到底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过。

譬如如今。

丹絑眯着眼睛想,双修,嗯,修得很满意。找个伴儿这件事果然没有决定错。或者这个决定确实很好。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验证。

碧华灵君替他理平衣襟,丹絑望着碧华的双眼,来日方长到底有多长,他老人家暂时懒得去想。

一百年后,北斗宫天枢星君潜修完毕,初次出关。其余六星皆来恭贺,北斗宫仙光更胜,玉帝在灵霄殿上赐衔,亲封天枢星君为天枢天君。

天枢领封之后,照例要到各上位仙君处,一一拜见。

玉帝之下,他首要去拜见的,便是丹霄宫的紫虚仙帝丹絑。

丹絑是在天枢潜修后才现出原身,因此,他虽见过天枢,天枢此次拜见他,却算是初会。到了丹霄宫门前时,立刻有仙使前来迎接,天枢进入宫内,一路只见殿阁楼台,都极其华美辉煌。在丹霄宫最高处的殿阁中,天枢伏身跪拜,起身后,见殿上的座椅中,坐着一位异常耀眼的仙帝。

一一拜谒完毕后,各同阶或仙阶稍低的仙僚或仙友们方才纷纷来拜望天枢,北斗宫中每日连着仙君们来来往往,异常热闹。

头一日,东华帝君便先来了,随便聊了几句后,说起重新拜见之事,东华帝君便随口问道:“你此次是第一次见到紫虚仙帝罢。”天枢道:“是,没想到出关之后,便听说,紫虚仙帝与神霄仙帝皆返天庭,实在甚惊甚喜。可惜神霄仙帝因在静修中,未得拜见。紫虚仙帝果然仙仪非凡,且十分亲切,还与我说了甚说,很是随和。”

东华帝君举着茶盏道:“哦,其实这位仙帝,你见过的,你还记得当年碧华从一颗蛋里孵出一只老虎,还曾抱着老虎时遇见你么,那只幼虎,其实就是丹絑仙帝所化,他那时故意诓着碧华养他。”

天枢疑惑地皱眉,东华帝君摇头道:“唉,碧华啊…”

天枢道:“我出关后,听闻碧华灵君的事情,也十分惊诧,他为何竟然会…”

东华帝君道:“这,实在不好乱说什么,不过碧华没上诛仙台,总算如今在凡间的荒山野岭,还挂着一个土地的虚衔,已经是玉帝开恩了。他和丹絑仙帝之前的事情,又怎好妄论对错?他原本就该明白,丹絑帝座既是仙帝,与寻常小仙岂能相同。帝座原本就从没跟凡字沾上过边,连寻常小仙都抛却了的凡间之情,帝座又怎么会有。妄生凡情,本就是犯天条的大错。”

第四十八章

三九寒冬,雪压苍山,冰挂悬满枝头。

它缩在一块岩石后,半个身体都埋在雪中,肚子下的雪融化成了水又再冻结住,将腹部的绒毛一绺一绺地冻成了小小的冰条。它努力地蜷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

肚子很饿,眼前像有星星在飘,它觉得有点困。

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角碧青色的衣摆出现在它眼前,一个声音在它头顶上响起:“你这只虎崽,为什么会蜷在这里?”

一只手伸到过来,似乎想碰它,它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炸起毛露出獠牙吼了一声,狠狠给了那只手一爪子。

那只手居然没有被抓出一点痕迹,但却收了回去,它面前的那人蹲下身,笑了笑:“你的脾气还挺大,乖,我没有恶意。”再伸过手,手上晕着淡淡的光,很温暖,“我就是这座山的土地,来,我送你回窝吧。”

它不安地缩了缩,疑惑地盯着那个人,那人的双手轻轻伸到它的前爪腋下,将它抱了起来。

一瞬间,它觉得异常温暖,落进了一个舒适的怀抱,它扭动一下,肚子下被冻住的绒毛也瞬间干透了,那只温暖的手缓缓地抚摸它的头顶和脊背,它竟觉得无限心安。将鼻子埋进柔软的衣褶中。耳后被轻轻搔了搔,它惬意地咕了一声,闭上双眼。

“唉——”

鹤云使站在阶下,听见阁中的软榻上传来一声叹息。

仙光闪闪的紫虚仙帝正斜倚在软榻内,端着一盏盛满琼露的琉璃盏,望着面前玉案上的一面仙镜。

紫虚仙帝染上这个看镜子的毛病,已经有几十年了。似乎从他老人家将碧华灵君始乱终弃之后,这个毛病就开始露头,并且一年两年的越发变本加厉。

鹤云使对帝座的这个毛病不敢妄加评价。他一如既往默不做声地侍立在阶下,丹絑一声叹息之后,望着镜子幽幽地道:“又是一个…”

继而饮了一口琼露,将琉璃盏放在案上,起身负手看着栏外变幻缭绕的仙雾,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每每看到此时,本座就在想,当年那么做,确实是对的,对他…唉,对他也好…”

鹤云使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阶下侍立,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丹絑凝望了片刻栏外风景,转身向回廊行去,行至鹤云使身边时,略停了一停:“本座要去外面走动走动,不必跟了。”鹤云使应了声是。

当年,碧华主动相邀,与丹絑在仙洲的温泉上双修一场。丹絑其后微有忧虑,生怕碧华灵君是被温泉泡得,水汽进了头壳,等晾干了冷却了之后就转回去了。但自从那时之后,碧华灵君的态度便一直持续下来,丹絑当然大喜,觉得应该是给清席看了一回自己雏凤的模样之后,清席便情根深种。温泉双修之后,他老人家便趁热打铁,向碧华灵君道:“清席,自此之后,你我可算从此天长地久,永为仙侣了?”

他深谙机不可失的道理,先将仙侣这个名分趁机确定下来,以后即便碧华灵君哪天心窍转回去了,有这个名声,他就不好跑了。

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碧华灵君的双眼,一手捞着碧华灵君肩侧的发,低声如斯询问。碧华灵君也凝望着他,用唇触了触他的唇,道:“只要帝座愿意,我,求之不得。”

丹絑再次心花怒放。

从仙洲回天庭,丹絑立刻亲自去找玉帝:“我已与碧华做了仙侣,双修也修过了,此事在天庭,算是犯天条罢,我虽位阶稍比其他小仙们高了一些,也不可因此破例,你不用留什么情面,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玉帝皱眉盯了他片刻,沉默不语。

丹絑又道:“要么,便和极东荒岛上的那两个小神仙一样办。我与碧华一同去的那个仙洲,我觉得颇不错,不然我与碧华便从此到那里去住,如何?”

玉帝皱眉再沉默片刻,颔首。

碧华灵君与丹絑仙帝有了私情,此事震动天庭,丹絑的毛病,满天庭都知道,因此众仙们纷纷私下去找碧华灵君,含糊隐晦地向他打探原委,婉转地暗示他不必强忍着屈从于仙帝,倘若当真有什么,仙僚们都可略尽绵薄之力。其中数东华帝君说得最直截了当:“碧华,帝座的喜好,众仙皆知,因此你不用顾虑什么…即便是仙帝…行迫使之事也当受责罚。”

岂料碧华灵君竟然道:“此事确实不是迫使,乃是自愿。真要是迫使,也是我迫使帝座罢。”

东华帝君大惊,上下打量着碧华灵君,委婉道:“你…竟是自愿?你难道真的看上仙帝他老人家?凡情萌动?…你…不是一向不爱长翅膀的么?”

碧华灵君微笑道:“并非不喜欢,而是,惟独只能留一个在心里,其余的,便容不下了。”

东华帝君寒毛林立,再次直直地盯着碧华灵君半晌,方才长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飘然离去。

碧华灵君府中的小仙童们一向的担忧变成了事实,如被天雷轰顶,都成了木雕泥塑。碧华灵君将他们叫到座前,曰从今后碧华灵君府便不复存在,他们亦将再行入其他仙君座下。小仙童们哭成了一团,不愿离去。府中的灵兽们可凭自愿,有的去了其余仙君座下,小雷狼与琳琅兽随着池生和云清到了仍在潜修的浮黎座下。桂溱和两只小云豹被南极仙翁讨去,元路和元休去了西岳帝君府。其余灵兽们也各有出路,只有傥荻和玄龟执意要随着碧华灵君一起去仙洲,它们随在碧华灵君身侧比较久,不愿再追随别的上仙。膏药狐粘在傥荻身上,扒不下来,只能一同捎上,渐濛与傥荻聊得异常投机,情谊深厚,便也自愿相随。出傥荻与玄龟意料之外,葛月居然不愿意继续追随碧华灵君,恳请去东华帝君座下。十分令傥荻诧异,它便拖着膏药狐去找葛月:“你我和老玄算是跟在灵君身边最久,我原以为我们三个一定会走到哪里都跟着灵君。”

葛月没什么表情,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是我个人的打算。”他一向如此,傥荻也知道说不动他,拖着膏药狐走了。

丹絑在丹霄宫中统共就没有住过多久,因此拔腿便走,毫无需要交代的地方。他先吩咐鹤云去找几个仙工仙匠在仙洲上盖了座金灿灿的府邸,再去和浮黎道了个别,便一挥衣袖,去仙洲了。

碧华灵君临下界前,被玉帝召去。碧华灵君跪在灵霄殿上,照例先爽快认罪:“罪仙仙根不稳凡心未清,引诱仙帝,妄动凡情,罪本不可恕,多谢玉帝开恩。”

玉帝道:“一个接着一个,各个都不肯安生,究竟以为,成仙为何,仙又为何?你这一番,或也是一场历练。”

丹絑与碧华灵君同在仙洲,起初,确实十分逍遥惬意,过得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第四十九章

仙洲上的府邸,倚山而建,恰把那汪温泉划入了后院,环抱温泉的山壁恰好因形而用,做了天然的院墙。府邸自然是及不上丹霄宫的辉煌华美,却别有自然之趣。最适合丹絑与碧华灵君这种幽居的仙侣。

白天与清席形影不离,晚上与清席在温泉中共浴,丹絑觉得满足至极,觉得此应该就是所谓胜过神仙的眷侣生活。

偶尔,他也会和碧华灵君一同去别处转转,碧华灵君依然会时不时弄些毛茸茸的灵兽们回来养,闲暇之余,他老人家与碧华灵君一同在庭院的高阁中坐,看茫茫的沧海风景,丹絑有时也会伸出手,和碧华灵君一起抚摸那些灵兽的毛皮。

到了夜晚,共浴之后,碧华灵君为他披衣梳发时,他更觉得惬意无比。

但过了一些时日,丹絑却渐渐有了疑惑,有了相偕相伴的清席,他理应不再寂寞了才对,但为何反而慢慢觉得越来越——空虚。

这座仙洲确实不错,但呆了两三年后便觉得小了,有些局促。

与碧华灵君成天价在一起,十来年后,能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为了解闷,他本最不耐烦下棋,也学着下,下了两三年之后,越下越头疼。

其实他们倒是能时常去凡间走走,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致。

丹絑觉得,日子就像那汪温泉一样,不冷也不算烫,永远温吞吞的,无波无澜。

就只有双修时,丹絑觉得还甚是满意。不过他最空虚的一样,便是他觉得,碧华灵君对他和对那几只毛茸茸的仙兽,怎么比较怎么相似。

清席白天行走坐卧都和他形影不离,但清席行走坐卧也总有一两只或四五只小仙兽形影不离。

清席与他夜夜共浴,清席也天天替小仙兽们洗澡。

清席替他披衣梳发,清席也给小仙兽们搔痒梳毛。

这样一样样比较下来,有天夜晚,沐浴过后,丹絑在床榻之上向碧华灵君道:“清席,你觉得待我容易些,还是待那些仙兽们容易些?”

碧华灵君俯身亲他颈项:“这怎么能一处比。”

丹絑眯着眼嗯了一声,解开碧华灵君的衣带,这一样确实是不同,不能比。

但除却这一样呢?

丹絑越琢磨,就越觉得寂寞。

他有时候回忆起当年,在天地之间任意来去,快意酣畅。

手中握的剑,脚下踏的云,都是真实的。

众仙跪拜,魔族的血在剑下溅洒,那也是真实的。

乃至后来,在丹霄宫中,看小神仙们来来去去,芳香醇洌的仙酿,甘美的果品,都真真切切,能掌握在手中,确确实实。

他忍不住经常这样想,想的时候忍不住会叹息。

有天晚上,他躺在榻上,心不在焉地懒洋洋合着眼,碧华灵君替他盖上锦被,忽然问道:“为何叹息?”

丹絑道:“哦,没甚么,可能方才有些。”

碧华灵君坐在一边低首凝望着丹絑,慢慢道:“其实凡间与情相对的,并非只有天长地久,还有一个词,叫做厌倦。”

丹絑蓦地皱眉:“清席,你在说什么?”

碧华灵君笑了笑,一手支首,半斜躺下:“丹絑,你与我在仙洲之上,已过了三十余年了罢。”

丹絑应道:“嗯,才三十多年。”

碧华灵君道:“三十多年,如果在凡间,并不算短,足够让一个人从初生到已过而立,也足以让一个人从少年到白头。”

丹絑睁开眼道:“清席,你究竟想说什么?”

碧华灵君道:“如果觉得日子没怎么样便没有了,那正是乐在其中,如果觉得日子越过越长,这种日子就到了该改一改的时候。我想说的就是,三十多年已足够长,如果厌倦,可以尝试一换。”

丹絑直望着碧华灵君的双眼,一言不发。

碧华灵君再笑了笑:“帝座,你与小仙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不寂寞么?”抬手将丹絑身上的云被整了整,“若是已觉寂寞无趣,就换换罢。”

丹絑继续望着他,而后闭上眼,嗯了一声,掀起云被将碧华灵君也盖住,扯开他的衣襟。

碧华灵君似乎也叹了一口气:“唉,帝座,你啊…”

叹息化在虚空中,最终他还是俯下身,亲上丹絑的唇。

第二天,丹絑独自在僻静的地方徘徊,望着虚无的某处,一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