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傅容抬起头,朝母亲姐姐笑道:“先吃这么多,免得这会儿吃饱了,晌午没胃口。”

这一笑如雨后第一缕阳光,驱散了遮在傅家众人心头数日的乌云。乔氏喜极而泣,将碗递给巧杏,捧着官哥儿小脸亲了又亲:“官哥儿真好,姐姐最喜欢你喂的饭了,晌午还喂姐姐吃啊。”

官哥儿被娘亲亲得痒痒,扭着胖乎乎的身子伸手够姐姐,傅容抱起弟弟,也来了一顿亲。

她的弟弟在这儿呢,那些不好的事她都不要再想了,好吃好喝好睡,一家子圆圆满满的,那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傅品言父子得到信儿后匆匆赶至,晌午时分,一家七口人终于再次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了。一开始由官哥儿喂傅容,傅容是真的缓过来了,面对一桌自己喜欢的菜哪能不馋,官哥儿慢吞吞的满足不了她,便自己拾起筷子夹菜。

其他几人都看她。

傅容甜甜一笑,厚着脸皮道:“你们都看我,是不是觉得我秀色可餐啊?”

傅宸哈哈笑,夹了一根豆芽菜朝她比划:“确实秀色可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不馋人吗?”

“我是豆芽菜,那你就是黄豆!”傅容马上回嘴,哥哥练武后黑了不少,原来也是白面书生的。

傅宸还想再扯,被傅品言瞪了一眼。

~

精心调养几顿,傅容脸上总算又恢复了血色。

十三这日,天晴无风,阳光暖融融的,傅容姐妹抱了官哥儿去赏梅花。

正月时节,除了暖房里养的花草,园子里头也就那片红梅林子值得逛了。

“咱们坐会儿吧。”傅宛担心傅容身体撑不住,体贴地道。

傅容傅宣都点头。

小丫鬟们上前,将早就备着的锦垫铺在梅树中间阳光灿烂的地方。

姐仨围在一起坐,傅容抱着官哥儿,低头问他:“官哥儿你说,哪个姐姐最好看啊?”

官哥儿聪明着呢,第一次被这样问时他老老实实地指了二姐姐,结果被三姐姐痒痒了一顿,次数多了他就懂了,三个姐姐挨个瞅瞅,靠着傅容胸前道:“都好看。”

傅容非要他选一个。

官哥儿就是不肯说,傅容威胁要挠他痒痒,官哥儿怕了,赶紧把手里的梅花送给三姐姐:“姐姐戴,好看!”

臭小子狡猾极了,傅容捏捏他小脸,低头道:“官哥儿帮姐姐戴。”

官哥儿无比认真地将梅花插到了姐姐发间。

傅容放弟弟到地上,从兰香手里要了两朵梅花,让弟弟给另外两个姐姐也戴上。

“都好看!”回到姐姐们中间,谁都没问他,官哥儿自己笑了。

傅容忍俊不禁,拿朵花逗他:“官哥儿也戴一朵,官哥儿也好看。”

官哥儿看向傅宛傅宣,见两个姐姐都在笑,高兴地凑了过去。

小孩子再聪明也有限,戴朵梅花美.美地笑,逗得三个姐姐乐个不停。

坐了会儿,傅容将弟弟交给傅宛,起身道:“我去洗手,一会儿再回,你们想吃点什么吗?”

傅宛看向傅宣,傅宣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吃的,便道:“端壶花茶过来吧,我有点渴了。”

傅容应下,领着兰香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解了手,傅容去涂手霜时顺便照了照镜子,见弟弟戴的梅花有点歪,忍不住想扶正,快碰上又放下胳膊,反正都是家里人,歪点就歪点呗。

“我先走了,一会儿你慢点走,别弄洒了。”叮嘱兰香一句,傅容自己朝花园走去。

却没想走到月亮门前,里面冷不丁转出来一道身影,四目相对,两人都吃了一惊。

傅容最先回神,退后两步,有些防备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徐晏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身桃红褙子的小姑娘,莫名心疼。

上次看见她,她一身白裙,雪肌玉肤,明眸似水。眼前的她个子高了,身段更纤细了,容貌更美了,可她瘦了太多,原本略显丰润的脸颊清减下去,一双水眸带着提防,像是受过伤的幼鹿,看得人难受。

“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利索了?”他情不自禁地关心。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温柔,眼泪来的毫无预兆,傅容急忙转身掩饰。

她怎么就哭了?

眼 前的徐晏,不是新婚期间背着她逛园子的相公,不是晚上给她洗脚早上替她描眉的相公,也不是在她跪了一天祠堂后体贴为她按揉肩背膝盖的相公。他只是个陌生 人,不是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不是那个虽然护不住她却比父亲哥哥更宠她的男人,她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该在他面前露出来。

是她决定不要他的,那就不该再眷恋他对她的好。

“你到底是谁?”摘下发间梅花顺便擦了泪,傅容背对徐晏道,冷了语调。

徐晏眼前还是她落泪的可怜模样,那一瞬她看他的眼神,好似有无数委屈要诉,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到他怀里般,可就在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时,她飞快转了过去。

徐晏苦笑,除了委屈,其他的一定都是他的错觉,她都没能认出他,又怎么会投怀送抱?

“三妹妹,我姓徐,字云升,跟令兄是好友,方才在书房看书累了,出来透透气,正要回去。”徐晏温和地道。其实他是趁傅宸出去时偷偷溜过来的,本想去花园里碰碰运气,走了几步又觉不妥,万幸苍天可怜他一片忧心,终究给了他见她的机会。

傅容疑道:“我哥哥怎么没陪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擅自跑过来的吧?

徐晏面现尴尬,不太自然地道:“他有事先行了一步……三妹妹,我,之前我与你在竹林寺讲经院外有过一面之缘,今日重逢,惊觉妹妹清减不少,我身为半个兄长,心有不忍,还请三妹妹好好照顾自己,早日恢复康健。”

傅容对徐晏哄人的手段很了解,这人脸皮也厚,才见一面就喊妹妹,前世她听了如此明显的讨好,心里真是美得冒泡,只是眼下,为了徐晏好,她免不得要狠心一回了。

“原来是世子,你我不熟,我实在当不起世子一声妹妹,更不劳世子如此惦记,传出去恐惹人非议。我哥哥书房在那边,世子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冷着脸往前走。

“三,三姑娘!”短暂怔愣后,徐晏快跑两步拦住她,低头看她眼睛,呼吸微乱:“你说的对,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向你赔罪,你别生气好吗?”他太急躁了,她又不知他倾心许久,第二面就如此热络,她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风流子弟?

徐晏后悔极了,退后两步,诚恳地朝她揖礼,“云升失言,还望三姑娘恕罪。”

傅容看着少年头顶的白玉簪,心中复杂。

从前就是这样,只要她露出一点不快,徐晏便会立即道歉,不管谁对谁错。

“你……”

“浓浓,怎么回事!”

没等她开口,身后传来傅宸不悦的呵斥,傅容咬咬唇,到底不忍心在哥哥面前给徐晏难堪,匆匆往花园里面跑了。

听着小姑娘匆忙的脚步声,徐晏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若她向兄长告他一状,他怕是再难进傅家大门了。

心上人走了,他的沉着冷静也瞬间归位,抢在傅宸开口之前,徐晏歉疚地将来时就准备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方才一时兴起,想来外面透透气,不知怎么就逛到了这边,无意冲撞了三姑娘,实在惭愧。”

他是客人,又是世子,傅宸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好直接发作,况且他不得不承认,徐晏算是目前最配浓浓的人了,在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心之前,他再舍不得,也不能先冷了徐晏的心,万一妹妹中意他呢?

“云升别这么说,是我待客不周,该陪你过来的。刚刚我那三妹没欺负你吧?她性子最娇,谁要是得罪她,肯定要遭埋怨的。”傅宸伸手请徐晏往回走,笑着打趣道。

徐晏有点走神,心不在焉地道:“正堂多虑了,三姑娘大方客气,还为我指了路。”

埋怨,她刚刚那样,算是埋怨吗?

脑海里是她驻足落泪,是她离去前犹豫咬唇的模样,徐晏又疼又喜,她没告发他,真是心软。

不由道:“三姑娘大病一场,伯母跟她都憔悴了许多,我们府上有宫里带回来的补药,回头我派人送来,希望她们早日恢复元气。”

傅宸哪好要他的东西,客气婉拒。

只是下午徐晏就派人把东西送了过来,人参血燕,全都是宫里才能用上的极品。

怕傅容多心,徐晏送礼的名头是孝敬乔氏。

但大礼之后的心意,昭然若揭。

乔氏跟傅品言商量:“还是先瞒着浓浓吧,等郡王府真提亲再问浓浓也不迟,现在提了白白乱她心。”

傅品言颔首,“理当如此……素娘最近起早贪黑照顾浓浓,确实该好好补补,你也用点吧,都是好东西,浓浓一人也吃不完,回头郡王府有事,咱们还差不多的礼回去。”

乔氏明白,丈夫不想让郡王府以为自家有借女儿占郡王府便宜的意思。

说完话,傅品言去书房做事,他前脚刚走,傅容来了,“娘,帖子都发出去了吧?”

生病时那么多人来看她,现在病好了,当然要请客回谢这份心意。

乔氏唤已经长成十四岁大姑娘的女儿到身边,意味深长地道:“都发了,明天你的那些好姐妹们一准都来,她再邀你共赏花灯,你正好应下。”

傅容抱住凑过来的弟弟,笑而不语。

她当然要应下,亲眼看齐竺倒霉,可比赏花灯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别以为你是我亲戚我就不杀你,再喊一声妹妹试试!

徐晏:三妹妹。

傅容:在呢。

肃王:(╯‵□′)╯︵┻━┻

☆、第34章

傅容用筷子将碗里的饺子夹成两半,挑了里面的虾仁喂弟弟,收回筷子时,发现父亲正用一种犹豫担忧的目光看她,她看过去,父亲马上笑了:“别只顾喂他,你也吃,在家吃饱了,免得到了外面馋,那些摊上的东西都不干净。”

亲昵自然,仿佛方才的担忧是她眼花。

傅容知道父亲怕安排好的人出差错,不小心伤到她,就今天一日父亲叮嘱她的次数傅容都快记不清了,有点不被信任的烦躁,更多的还是满足。

饭后回芙蕖院换衣服之前,傅容走到父亲身边,笑着问他:“爹爹不放心,跟我们一起去吧?”

傅品言无奈地看她:“你们一群孩子逛,我去算什么?”

傅容上上下下打量他,忍笑道:“爹爹把胡子刮掉,再出来谁知道你是我爹爹还是我哥哥?”

这 话是奉承,却也是真心话。傅品言面嫩不显老,今年三十四岁,五个孩子的爹了,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平时又注意保养,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真如二十出头的俊朗少 年。傅品言自己也知道,只是女人喜欢你好看,官场上讲的可是资历,面嫩容易叫人轻视,故此早早把胡子蓄了起来,为他添了三分成熟稳重,配上那双深邃的眼 睛,儒雅睿智。

“少贫嘴。”傅品言无心玩笑,又叮嘱一遍:“跟在你哥哥身边,一步都不许走远,记住了?”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在女儿与齐竺同行时动手,无奈齐竺主动相邀,女儿又想凑这份热闹。

“知道知道,总把我当孩子。”傅容不胜其烦,连忙闪人。

傅品言目光移向长子,傅宸嘴角上挑:“父亲放心,儿子就是不要命,也会护浓浓周全。”

明明在笑,明明在承诺保护妹妹,话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阴狠。

那人想害他妹妹,今晚便是罪有应得。

傅品言点点头,没再多说,过去寻妻子了。

傅宸先去门口等妹妹。

夜色弥漫,被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抢出一团团光亮,巷子口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傅宸扭头看去,是齐家的马车。

车缓缓停了,齐策率先跳了下来。齐竺探头瞅瞅,见只有傅宸一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外面冷,我就不下去了,在车里等浓浓,还请傅二哥见谅。”

傅宸看着车里笑靥如花的姑娘,前所未有的恶心。

什么叫蛇蝎美人,他总算是领教到了。自家母亲貌美又有手段,傅宸从不认为女人有心计是缺点,但将心计用在无辜人身上,还是他的血亲身上,若不是顾忌齐大老爷,他们哪用如此暗中布置,早就直接找上门直接朝她脸上划几刀了。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同往常一样客气地笑笑,转而对齐策道:“还是阿竺懂事,我那三妹但凡出门,从来没有准时的时候,总要害我多等一阵子,今日劳你们跟我一起等,真是……”

齐策瞅瞅自家马车,放低声音道:“都这样,刚刚我也在外面等了一刻钟。”

他会套近乎,傅宸乐得配合,二人相视一眼,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笑完了,齐策看看傅宅里面,关切而不过分热络地问道:“前阵子三妹妹大病,我不好登门拜访,听阿竺说三妹妹瘦了不少,郎中可有确切诊断?”

一提这个,傅宸当即就把信都城里的郎中们挨个点名数落起来。

齐策状似认真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眼睛却暗中留意里头。

他还真有点想傅容了。

开始没觉得,后来迟迟不见,祖母寿宴上她傻乎乎冲出来撞他的狼狈样子,她坐在傅宛身边瞪他的凶狠眼神,她站在船头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笑脸,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因此得知她茶饭不思,卧病在床,他便想快点见她一面。

大病一场,他关心两句,她应该会很欢喜吧?

终于瞥见人影时,齐策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穿了身天蓝色的圆领锦袍,在夜色里那蓝色近乎白色,衬得他面如朗月,身似玉树,既有书生的清隽,又有习武之人的英姿。如此翩翩佳公子静静地站在那儿,注视着渐行渐近的姑娘,桃花眼里温柔多情,换作旁的姑娘,恐怕一颗芳心早就飞过去了。

就是傅容,也想怪老天爷眼瞎,为何将这样一幅皮囊套在他身上。

同是惊艳,齐策看傅容就是全心欣赏了。

小姑娘瘦是瘦了,个头照年前比长了不少,身披梅红色绣花斗篷,袅袅娜娜走过来,里面白裙隐隐若现。待得近了,目光从那纤细曼妙身姿移到她脸上,但见眉如竹叶弯弯,眸似星子璨璨,朱唇微厚,丰润红艳,面若美玉,莹润无瑕。

最醒目的是她额间一点火凤花钿,张扬狂妄,哪里像大病初愈,分明是浴火重生。

齐策悄悄攥紧了手,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娶到傅宛。

这样的美人,再娇再坏,男人也愿意宠她。

“三妹妹,好久不见。”

他微微低头,温柔地叮嘱,“看你瘦的,以后定要精心调理,再来一回,别说伯父伯母正堂,就是我们,看着也不忍。”

傅容已经笃定齐策口蜜腹剑了,这次没有再哆嗦,只回以一笑:“多谢齐大哥关心,我都记得的,好了,咱们快出发吧,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齐竺挑帘叫她:“浓浓过来,咱们坐一辆车。”

“好啊。”傅容笑着应道,她们是好姐妹,当然要同车而行。

车夫早将木凳摆好了,傅容提裙踩上去,傅宸刚要过去扶妹妹一把,齐策仗着位置较近抢先一步,在傅容回头前握住她手,“三妹妹小心点,别踩空了。”

他的手又大又暖,傅容却浑身发寒。

因为松手时,齐策食指从她手腕一直划到中指指腹才彻底离开,经过手心时带起异样的酥.痒。

似有若无的挑.逗,最是勾人。

齐策到底想做什么?

强忍着回头看他的冲动,傅容假作不知,快速钻进马车,坐稳后手贴着斗篷用力蹭了两下。

齐竺没留意她的小动作,羡慕地看着她:“浓浓你真好看,今晚我不用赏灯,光看你就够了。”

傅容嗔她:“每次见面都这样说,再说我不理你了,只跟映芳玩。”

齐竺坏笑着抱住她胳膊:“映芳回本家过节去了,你想找也找不到,只能跟我一起玩。”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笑声飘到外面。齐策正要上傅家马车,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心想婚后姑嫂俩能维持这样的表面和气,也就够了。

很快,两辆马车前后驶出了巷子。

自始至终,谁也没发现巷尾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站着两个人。

“王爷,咱们也走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

每逢解禁,商铺林立的庆安街便成了信都城最引人的去处,几乎每个铺子都会挂出灯谜来添份喜气。饭馆用最贵的席面当彩头,绸缎庄当然是难得的好料子,就连街头卖包子的摊主,都做了两个大包子当彩头,给娃子们猜着玩。

国泰民安,灯影繁华里,百姓们都面带笑容。

傅容对自家爹爹很有信心,再加上前世的阅历,她没有试图分辨人群里哪个是父亲安排的人,也没有小姑娘第一次暗算人的忐忑紧张,而是拉着哥哥尽情地欣赏两侧花灯,不着痕迹地跟齐竺保持距离。

至于齐策,他跟她说话,她就笑着回答,没有疏远也没有回应他别有深意的眼神。

真以为披着副好皮囊她就会中他的美男计吗?

徐晏比他俊多了,眼里的温柔也是真的,她连徐晏都不要,会被他蛊惑?

再一次应付完齐策的没话找话,傅容毫不留恋转身,刚想寻个有趣的摊子逛,目光忽的顿住。

斜对面的灯铺前,徐晏形单影只。隔街相望,他微怔之后露出惊喜,大步走过来跟傅宸齐策寒暄道:“你们也出来逛了啊?怎么没叫我?”

傅宸呵呵笑,心想没叫你你不也找上来了吗?

齐策客气多了,只道以为徐晏没空,暗中则观察傅容反应。

傅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像是发现了宝贝一般,拽着傅宸跑向前面的摊子,轻柔声音在周围嘈杂人语里依然清晰,“哥哥,那盏灯笼好看,你快买给我!”

齐策心生无奈,看来她是真的太喜欢玩了,所以今晚不怎么爱搭理他。

徐晏犹记得前日傅容的冷淡言语,不禁惶然,她是不是看出他是故意凑上来的,所以才跑开?

两个少年心思都在傅容身上,往前面追傅家兄妹时脚步就有些快了,连齐策都暂且忽略了妹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梅红色的艳丽身影。

齐竺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来?

气自家哥哥也被傅容迷惑,更怨徐晏一眼都不看她。

心里有气,脚步慢了下来。

冷不丁的,肩膀突然被人攥住,没等齐竺反应过来,人就被强行转了个方向。

惊慌当中,她想叫哥哥,另一道愤怒粗噶的声音却盖住了她的。

“你个骚.娘们儿,老子在外拼命挣钱给你花,你竟然背着我偷.汉子!我叫你偷,我看你没了那张脸他还上不上你!”

人群哗然里,男人猛地举起陶罐朝前面泼了出去。

齐竺绝望尖叫,本能地抬手捂脸。

烫心烧骨的剧痛里,她听见类似锅里油煎的滋滋声,那么近,那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今晚,约吗?

傅容:出了这种事,你竟然还有心情风.花雪月?

肃王:她毁容,与你我何干?

傅容:……

肃王:晚上见。

额,第一次对坏人这么狠,佳人好怕怕呢,么么哒~

☆、第35章

傅容被傅宸搂在怀里,耳边是人群唏嘘,有大人的惋惜,有小孩子恐惧的哭声,纷纷杂杂。

傅容想挣脱哥哥看看齐竺到底怎么样了,傅宸紧紧按着她脑袋不许她回头。

外出捉.奸等字眼陆陆续续被人说出口,最后傅容听出来了。

一个常年在外干活儿的男人年底回家,发现家里妻子与隔壁汉子好上了,心怀恨意,得知今晚两人又要私会,特意准备了一罐子热油,准备报复。刚刚那妻子眼看丈夫追了上来,心急之下拿齐竺当了挡箭牌。

热油泼面……

傅容试着想象那情景,浑身发抖。

怎么会这样?

父亲不是说,安排贼人抓住齐竺,拿刀威胁时不小心往齐竺脸上划一道的吗?

为何……

是因为她意外病重,父亲临时改了主意?

脑海里一片纷乱,傅容听到齐策似哭非哭地喊妹妹,声音里隐隐透露着手足无措,听到徐晏冷静地安排人去请郎中顺便通知齐府,听见齐策近乎嘶吼的愤怒质问,听见一声声闷打里陌生男人的赔罪哀嚎还有女人尖细的求救。

唯独没有齐竺的声音。

是晕倒了,还是……

回想齐竺那声痛苦绝望的哀嚎,傅容再也兴不起往那边看的念头,埋在哥哥怀里,控制不住地抖。她恨齐竺,恨到想用毁容来报复她,让她一辈子不敢看镜子,生不如死,但她没想过用如此残忍的方式。

刀子划一下,热油泼到脸上,都是毁容,可非要选择一个,傅容相信没人愿意选后者。

傅容不怪父亲心狠手辣,再狠也是为了她,是齐竺咎由自取。她也没有同情齐竺,她只是,一时有点无法接受如此折磨人的方式。这跟仇怨无关,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傅容也忍不住感同身受。

渐渐平静下来后,傅容对齐竺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了。

曾经想过用同样的方式去安抚她恶心她,现在傅容彻底放弃了,她已经报了仇,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齐竺的消息,不想知道她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更不想亲眼去看。

“哥哥,你先送我回家。”傅容低低地道。

傅宸听见了,拍拍她肩膀,将她斗篷上的帽子遮起来后才喊徐晏:“我先送三妹回去,一会儿再过来,这里有劳你先照看一下,伯玉那边……算了,他现在也顾不上咱们了。”一脸沉重惋惜。

徐晏看看缩在兄长怀里的小姑娘,料到她吓坏了,又怜惜又后怕,点点头,没有多言。

傅宸最后看一眼被人群遮掩的那个地方,扶着妹妹走了。

~

马车拐出庆安街后,周围渐渐寂静下来,傅宸看看闭着眼睛脸色发白的妹妹,担忧地问:“不忍心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下手太狠?”

傅容摇摇头,怕哥哥误会,连忙解释清楚:“不是,爹爹哥哥都是为我好,我没那么笨,为了仇人埋怨亲人。我就是,说不清楚,就好比,你往一头猪身上泼油,我听说了照样难受,过一会儿就好了,哥哥别多想。”

傅宸轻轻地笑,低声道:“我们也没想这么狠,可浓浓你不知道,看你吐得脸色发青,看你躺在那里只有昏睡时才能进点东西,我们心里有多难受。所以这都是她活该,你不用有任何不忍,你想想,如果你有三长两短,她会难受吗?”

傅容本就不是愧疚,听哥哥这样说,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也没了,长长地舒口气:“好了,再也不想那些事了,咱们自己过咱们的。”

傅宸笑着摸了摸她脑袋。

到了家,兄妹俩一起前往正房暖阁,傅品言乔氏正跟两个女儿打叶子牌,官哥儿早歇下了,由乳母抱了下去。兄妹俩前后进来,傅品言抬眼打量,见一双子女安然无恙,笑了笑,一边打牌一边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容坐到傅宛身边,歪头看牌。

傅宸开口,只说出了点事,一家人心知肚明,都没有追问。又玩了两圈,傅品言放下牌,对三个女儿道:“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跟妻子既然知道了,怎么都要过去看看。

姐妹三个一起出了屋。

夜黑,灯笼照着也不是太清楚,傅宛一边牵一个,先送傅宣回去,这才问傅容:“今晚姐姐陪你睡吧?”她不知道父亲具体如何做的,只知道齐竺肯定遭了秧,她担心妹妹心软,夜里做噩梦。

傅容摇摇头,见姐姐满脸担心,故意打趣道:“要是姐姐想跟我一起练腿,那就来吧。”

“我才不陪你一起疯。”傅宛捏了捏妹妹的脸,妹妹还能开玩笑,她也就放心了。

到了路口,两人分别回了自己的住处。

傅容感觉有些累,洗漱过后就让两个丫鬟出去了。

今晚该梅香守夜,送走兰香,她关门熄灯,摸黑爬到了外间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