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口说无凭,真闹起来,乔氏傅容娘俩一起哭着喊冤,她那儿子心一软就偏过去了,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迁怒沈晴,认定是沈晴诬陷,真那样,她撮合沈晴傅宥的计划铁定要泡汤了。

她不能说。

但她也不会让傅容顺风顺水。圣旨已下,她没法破坏这门婚事,却有的是办法给那边添堵。

“好了,别哭了,洗洗脸吧,一会儿她们都要过来了,别叫人看了笑话。”老太太柔声劝道。

沈晴听话地去了。

没过多久,三房女眷陆续到来。

老太太朝傅宁道:“大丫头跟我过来,祖母有几句贴己话跟你说。”

傅宁有些惊讶,慢慢走过去,虚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室。

出来时,老太太笑眯眯的,傅宁脸色有些不对。

傅容察觉到,傅宁不经意般看了她两眼。

看又不愿让她知晓,这不正常。傅容偷偷观察老太太,没能在那张老脸上看出什么,再看可能知道内情的沈晴,对方面带浅笑,与平时无异。

带着疑虑,傅容同傅宝等人一起出去送傅宁。

“二婶母,三婶母,你们都留步吧,外头热,我娘送我就好。”到了通往外院的月亮门前,傅宁笑着劝道,目光落到几个小姑娘身上:“妹妹们也都回去吧,改日咱们再聚。”

乔氏三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傅容几个姑娘上前一一话别。

傅宁也没许傅宝送,趁与太子碰头之前,飞快将老太太的话跟林氏说了一遍,“娘,我总觉得,三妹妹不是那种人,可,表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事有些复杂,短短功夫林氏也无法判断谁是谁非,握着女儿手道:“事情没成,你就不用想了,安心在宫里养胎,这边娘会暗中留意,有消息立即给你递过去。阿宁你记住,现在没什么比养胎更重要,懂吗?”

傅宁乖顺点头:“女儿都懂。”太子碰谁她从不在乎,只是两个妹妹的心思,她想摸清楚。

~

傅容晚饭后才从傅宸口中得知凉亭里的事。

她有点懵,跟着是哭笑不得。她没得罪沈晴吧,怎么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盆脏水?

不过她也好奇没打过几次交道的傅宥为何如此相信自己。

妹妹没生气,傅宸气也消了些,靠着椅背解释道:“你三哥聪明着呢,会被她一个小丫头骗了?别的不说,她勾搭上太子算是攀高枝,对你有什么好处?妹妹根本犯不着去设计她,真设计也不会将大房的人拖下水,两边不讨好。”

傅品言在一旁悠闲品茶。

乔氏也没把沈晴的小算计当回事,问傅宸:“那润之有说如何处置此事吗?”

傅容傅宣一起看向兄长。

傅宸摸了摸下巴:“润之说,那人毕竟是他亲表妹,又一直养在侯府,因此争执起来,传出去是侯府丢人,希望咱们别跟她计较,他也会跟大伯父大伯母解释清楚,再训诫她一番,过两年给她安排一门亲事嫁出去。”

乔氏点头道:“是这个理,沈晴不敢得罪亲舅舅舅母的,她的婚事或许老太太能做主,嫁妆可是侯府出,她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咱们往后别理她就是,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怄气。老太太那儿,就让她继续哄着吧,那么大岁数,别气着。”

说得好听,嘴角却有幸灾乐祸的笑。

傅容知道母亲为何笑。最能伤到自己的人,往往是最信赖的人。她们与其现在指出沈晴再被信任外孙女的老太太倒打一耙,不如继续瞒下去,沈晴如此做派,早晚有一日老太太会看清楚,越晚知道,就越气。

见母亲跟姐姐都在笑,好像忘了旁的事情,傅宣不放心地添道:“哥哥记得告知二姐姐一声,让她过来时也防着点。”短短一个晌午,沈晴先是觊觎大姐姐的男人,又随口诋毁三姐姐,这等阴险之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旁人出手?

几个孩子都不傻,傅品言很是满意,吩咐几个小的回屋睡觉,他去正院找傅品川说话。傅宥信任归信任,他也得替自家女儿分辨一句。

次日早上,林氏就派人给傅宁送信儿去了。

接下来侯府一切如常,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一件事。

进了七月,天气稍微凉快了点,特别是中元之后,夜里傅容都不再踢被子了。

这早她还在睡懒觉,乔氏没好气地赶了过来,一边扯女儿被子一边笑着骂道:“下聘的大好日子你也能睡着,真是够心宽的,快起来梳妆打扮吧!”

傅容揉揉眼睛,在母亲喜气洋洋的唠叨中认命坐了起来。

下聘而已,有什么睡不着的?

却不知肃王府里,她的未婚夫都练完几套拳了,神清气爽。

☆、第106章

王爷娶妻,在京城可算是一件大事,其热闹不亚于状元游街。

下聘这日,百姓们也都想看看肃王府准备的聘礼。

结果众人的视线还没落到那一抬抬系着大红绸缎的聘礼上,先被马上的肃王爷吸引过去了。

嘉和帝登基后,算上这次,已经有三个皇子娶亲了。太子俊朗,可惜距离他娶亲已经过了五六个年头,百姓们几乎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二皇子康王前年娶的妻,百姓们倒是记得,但那位爷的体型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围观的路人们都替康王胯.下那匹马捏了把汗,也为即将过门的康王妃唏嘘。

直到今日,京城百姓们才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龙子。当徐晋策马缓缓行过来时,街道两侧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盯着马上的俊美男人,特别是那些新媳妇小姑娘,一颗颗芳心都要飞了出去。

徐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没想到百姓们都这么闲得谎,那么多正事不做,一个个都跑过来看他的热闹。说实话,两辈子第一次娶亲,娶的还是颇费一番周折才定下来的狡猾姑娘,徐晋确实希望这场婚事办得隆重,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傅容是他的王妃,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被众人如此围观。

然不愿意又如何?

高贵如王爷,要娶妻,也得按俗礼来,不可能丢下聘礼,他先单枪匹马跑到岳父家……

因此骑马只需两盏茶闲暇就能到的一段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约莫两顿饭的功夫。

景阳侯府门外,傅品言傅品川跟傅宸兄弟几个早就等着了。

徐晋翻身下马,客客气气朝傅品言傅品川行礼:“景行拜见岳父,大伯父。”

傅品言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指着门内请道:“王爷快到屋里坐。”

这个女婿身份尊贵,他可不敢直呼其字,更不敢露出任何对爱女即将被抢走的不舍。

傅宸到底年轻气盛,仗着两人平时关系也不错,往里走时咳了咳,笑着打趣道:“王爷,浓浓从小被我们宠坏了,性子有点娇,将来她嫁了过去,若是做错什么,还请王爷稍微包涵一点,别一下子吓着她,她胆子小最经不起训斥,有错回头我们再劝她改。”

王爷又如何,现在他徐晋要娶他的妹妹,他当哥哥的就不能因为两家身份软脚虾似的直不起腰,真那样,妹妹嫁过去了更不受人待见。

“正堂。”傅品言沉着脸看他,“王爷岂是你能说的?”

梁通笑呵呵打圆场:“岳父别急,正堂也是太关心三妹妹,当初我下聘时,正堂可没这么客气,我记得那会儿我要是不答应一辈子对二妹妹好,正堂就敢不让我进门。”

傅品言还想再训他一顿,徐晋笑道:“岳父太客气了,少渠说得是,婚书已换,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私底下相处,岳父只需把我当女婿看,不必拘泥于虚礼。也请岳父正堂放心,景行会好好照顾三姑娘,她在傅家如何过,到了王府可以同样过下去。”

傅宸不太满意。

梁通娶妻时保证不叫二妹妹受一点委屈的,徐晋这话说得也好听,却没有实在话。

傅品言知足了,人家堂堂王爷肯和颜悦色地同他们这明显是高攀的亲家说话,已经给足了面子,难道他还指望真把他当普通的女婿看?

一番热闹,众人到厅堂落座,聘礼都抬到了傅容的芙蕖院。

傅宝秦云玉推着一身红衣的傅容走到院中,陪她一起看嫁妆。秦云玉是徐晋的姨亲表妹,对徐晋一些好东西都听说过,现在在聘礼里见到了,便黄鹂鸟般清脆地给傅容指点起来。

“傅姐姐你看,那对儿红珊瑚是姨母整寿生辰时四哥从南海找来的,一共两对儿,送给姨母的只比这对稍微高一点点,当初我娘偷偷跟我说她觉得四哥可能会把这对送她,这回她可要失算了……啊,四哥竟然把这套八柄玉如意都搬过来了,当初他得了赏,我跟表姐想分两柄他都没舍得给,果然媳妇跟妹妹就是不一样啊,我要找姨母告状去!”

小丫头叽叽喳喳,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副眼馋妹妹样,越发显得徐晋很看重这门亲事。

傅容也没料到徐晋出手如此阔绰,当初郡王府的聘礼就让她大开了眼界,但跟徐晋这份聘礼相比,郡王府好像一下子沦为普通勋贵之家,每一样都被比了下去。

因为这些意外奢华的聘礼,傅容终于体会到了一个待嫁娘该有的兴奋。

新郎不一样了,她的这辈子,还会有更多的变化。

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一步一步打量这些稀奇宝物。

旁边傅宛跟傅定之妻秦云月并肩站着,笑着看小姑娘们闹傅容。她们两人喜讯传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如今都显怀了,一边站着两个小丫鬟护着,免得在这热闹日子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们碰着。

傅宣没有傅宝那么活泼,就在傅宛身边站了,对面是沈晴与傅宓。

傅宣悄悄观察沈晴,见她笑容自然好似真的在为姐姐高兴,心中不喜,迅速别开眼。

沈晴呢,笑得有多开心,心里就有多恨。

她没想到傅容竟然有本事让大舅舅叫她过去,说了一番她只能咽到肚子里谁都不能告诉的话,而她除了安分守己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眼睁睁看傅容高嫁,傅容之后是傅宝傅宓傅宣,她却要遵从大舅舅的安排,嫁一个出身注定不会太高的人。

看着那边眉眼如画的待嫁娘,沈晴只觉得刺眼,垂下眼帘。

余光里却见傅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前面的一箱聘礼,那眼神……

像是在看她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却依然忍不住渴望的东西。

~

聘礼送了,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眼看那日头好像才升起来就又落了下去,一次次提醒她住在家里的天数越来越少,傅容开始不舍了。她以为嫁过一次,如今再嫁离愁会淡些,可是没有,她舍不得越来越聪明的弟弟,舍不得古板安静的妹妹,也舍不得这种清闲自在的闺阁时光。

“你怎么又把官哥儿叫过来了?”晚饭后乔氏想指点女儿房中事,进屋却见傅容靠在床头给官哥儿讲故事呢,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我都没瞧见你是何时把他抱过来的,幸好不是外面的小贼。”

“娘,我自己走过来的,没用姐姐抱。”官哥儿笑嘻嘻跪坐起来,探头给母亲看。

乔氏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伸手将人提到床外侧,俯身哄道:“今晚.娘有话跟你姐姐说,官哥儿回去自己睡啊,明晚再过来陪姐姐。”

官哥儿扭头扑到姐姐怀里,抱着不肯走:“明天姐姐就被姐夫抬走了!”

傅容明白母亲不说完那番话是不会放心的,虽然不舍,还是将小男娃扶了起来,亲了一口道:“官哥儿记错了,姐姐后天才走呢,来,姐姐抱官哥儿回去,等你睡着了姐姐再走。”

不是明天走,官哥儿放心了,乖乖由姐姐给他穿衣服。

哄完官哥儿,天彻底黑了下来,有点凉。

乔氏见傅容好像格外舍不得弟弟,回屋后柔声劝道:“嫁过去后好好服侍王爷,争取早点生一个胖小子,到时候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

孩子一直都是傅容的心病,提一次她就心烦一次,怕被母亲看出来,她装羞般转到床里侧,“娘你说什么啊,我不听。”

长女怕羞,次女又来这一套,乔氏早有准备,没一会儿就哄着傅容陪她一起看小册子了。

傅容假装用枕巾遮住眼睛以下,免得叫母亲误会她脸皮太厚看了这个都不脸红,跟着就心不在焉地听,偶尔胡乱点点头,待母亲翻到一页类似叠罗汉般的画图时,瞬间想到那晚徐晋拿过来的册子。

那姿势,几乎一模一样的。

但是有时候,留一步比做全了还羞人。

傅容脸皮终于热了热。

跟上辈子连地方都差点找错的肃王爷相比,这辈子的徐晋,因为先占了她好几次便宜,特别是去年有天晚上将她枣般囫囵啃了个遍,他对她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五月里他学大禹治水,虽没进家门,门口认得可特别准……

“娘你别说了,我都懂了。”傅容一把抢走小册子,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里头。

乔氏说得也差不多了,恋恋不舍地拍拍娇娇的女儿,默默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第二天侯府一片繁忙,全都在为接下来的大婚准备。

傅容什么都没想,白日里跟姐姐妹妹弟弟待在一起,晚上乔氏终于得空了,她又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最后乔氏担心明早女儿起不来,硬是将人从身上扯开,按到被窝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

肃王府。

徐晋一早醒了,换好礼服后从内室走了出来,问许嘉:“六殿下他们都到了吗?”

大喜的日子,王妃又是自家王爷早就看上的,许嘉满脸都是笑,“到了,安王殿下,六殿下,秦二少爷,郡王府世子爷都到了,正在厅堂里喝茶。”

寻常百姓家迎亲,男方通常去叫上亲戚相陪,王爷娶妻也不例外。安王是嘉和帝钦点陪自家王爷迎亲的,六殿下秦英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要陪新郎闯门去,至于徐晏,那是自家王爷特意请过来的。崔洵倒是想来,王爷没让。

徐晋点点头,大步去了前面。

“诸位久等。”徐晋含笑跨进厅堂,歉然告罪。

徐平正在品茶,听到声音抬头,其他几个小的都站了起来,只有他依然端坐。

徐晋朝他拱手:“今日劳烦七叔随我跑一趟了。”

徐平笑着放下茶杯:“景行大喜,我本就要来讨杯喜酒喝的。”

徐晋豪爽道:“好,今晚景行定会多敬七叔几杯。”

转而去同徐晧秦英等人说话。

徐平继续看了他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目光落到面前的茶碗上,突然记起当日在庆国公府,傅容被吴白起欺负时,徐晋态度似乎有些不对,紧接着又想起永泰寺长生池旁,他与傅容一家人偶遇,没说上几句话,徐晋就到了。

原来那时候,徐晋已经看上傅容了?

徐平低头笑。果真如此,这个侄子还真能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叫他忘了提防。事情已成定局,徐平对没能娶到傅容并没有太大失望,唯一的遗憾,是辜负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也没能信守承诺,怕是在傅容心里,他注定要落一个负心人的骂名了吧?

非他食言,实乃有人抢先一步,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跟她解释的机会。

“四哥,恭喜。”

“我说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你信吗?”

耳边传来徐晋刻意压低的声音,徐平自顾品茶,恍若未闻。

徐晏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看着面前一身大红喜袍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无论他怎么想,徐晋都赢了,至少,他马上将迎娶她过门,那个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他的姑娘。

“我信。”收起心中苦涩,徐晏尽量露出一个诚心的笑,“四哥文武双全,与她乃天作之合,云升先祝四哥与四嫂白首到老,儿孙满堂。”

她希望他遇到一个好姑娘谈婚论嫁彼此交心,现在她要嫁人了,他也由衷盼望她幸福。

“借云升吉言。”外面有人喊吉时到了,徐晋不再多说,率先踏出屋门。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很快就在礼乐声里抵达景阳侯府。

傅容早已梳妆完毕,正在跟家人作最后的话别,听到外面一阵阵鞭炮声响,全福人走了过来,托着红盖头道:“王爷来迎了,王妃戴上吧?”

傅容看看身边已经显怀温柔浅笑的姐姐,看看眼露不舍的妹妹,还有秦云月傅宝等送嫁女眷,再摸摸赖在她身前的弟弟,点点头。

全福人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轻轻将盖头遮到了她头上。

“姐姐看不见了。”官哥儿想要掀开挡了她姐姐脸庞的盖头。

傅宣赶紧将弟弟抱走,小声道:“官哥儿听话,别闹。”

傅容微微仰起头,接过全福人递来的象征吉祥圆满的红釉宝瓶,暗暗攥紧。

全福人笑盈盈扶着她站了起来:“王妃请起,对,慢点走,咱们不急。”

头顶是沉甸甸的凤冠,傅容想快走也不行。走得慢了,路却好像短了,转眼间就到了正房,慢慢停在了她的新郎身边。红盖头遮得严,只留了一小片天地给她,就在这片天地里,她看见徐晋的喜袍黑靴。

拜别父母,她随他一起往外走。

亲人宾客围在两侧,各种吉祥话一片嘈杂,但傅容听见了,听见有人喊云升,有人喊安王。

都是陪他来迎亲的吧?毕竟都是皇室子弟。

傅容笑了笑,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稳稳地跟着身边的男人,直到被哥哥背起走向花轿。

从今以后,徐晋就是她的天了,只要他不塌,她便会一心跟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知道大家想看什么,但是,在这和谐春风吹满地的时候,那个心理活动之复杂动作技巧之难,都要求我费心费力啊,所以留到明天吧,争取写出新意!

☆、第107章

肃王府距离景阳侯府并不远,不过迎娶讲究来去不同路,回去时接亲队伍特意绕了一个大圈,也算是让京城百姓们都见识见识肃王娶亲的气派。

新郎容貌举世无双,侯府嫁妆珠光宝气,傅容这个新王妃的面子是有了,就是早上没有吃东西,脑袋上还戴着沉甸甸的凤冠,这样一路颠簸,真是有点头重脚轻,以至于花轿停下时,哪怕提前得了喜娘提醒,傅容还是晃了一下,差点朝前扑过去。

刚坐稳,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王爷要踢轿门啦!”

紧接着,前面传来一声轻响,盖头底下多出一道亮光。

喜娘探进身子扶她下轿,傅容一手交给喜娘,一手紧紧攥着宝瓶。

肃王府正门前围了一众看热闹的人,除了世家子弟,徐晋的几个兄弟都来了。

太子跟康王站在正门左侧,笑着看徐晋在那边接新娘下来。台阶下面的人因为徐晋喜娘遮掩看不清楚,他们这些站在台阶上的,可是瞧了个彻底,于是摇扇子的康王慢慢停了下来,对面成王与徐晧也不说话了,秦英崔洵呼吸都有片刻停顿,他们旁边的徐晏更是怔住。

太子的眼睛也看直了。

新娘只是露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可那手指纤如嫩笋,芽尖般的指甲上涂了大红蔻丹,红如霞白如玉,在一身红嫁衣的映衬下没法不叫人看过去,看过去了,又没法不被那手的美诱惑。都说真正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无可挑剔,现在太子算明白了,若真有机会让他摸摸这只小手……

他正憧憬,那手被人塞了一团红绸,跟着就重新掩到了宽袖之下。

再看已经站稳的新娘,娇娇小小,若没有凤冠撑着,大概也只到徐晋肩头。一双小脚掩在大红缎面的绣花鞋里,除了下轿跨火盆时露出过几瞬,便一直躲在长裙下头,如美人羞涩遮面。

太子眼巴巴地看着新娘子从他身边走过,人走了,仿佛有淡淡清香残留。

他呆呆地望着新娘的背影。嫁衣宽松,显现不出女子姣好的身段,但她步履轻盈别有一种味道,那是天生的灵韵,旁人轻易模仿不来的。

“大哥,咱们快进去吧,看你眼睛都直了!”康王低低地笑,悄悄用扇柄戳了戳太子腰间。

太子终于回神,瞪他一眼,领着众宾客跟了进去。

到了堂屋,便要拜堂成亲了。

跟徐晋夫妻交拜时,傅容心里无限感慨。

上辈子,她经由一顶小轿从侧门进了肃王府,被安排在芙蓉园里,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夜幕降临,徐晋连晚饭都没陪她用,过来直接与她同房,从此她成了他的一个姨娘。

这辈子,她因为提前搬去庄子几日跟徐晋有了瓜葛,他再三纠缠她努力摆脱,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成了他的人,只不过这次是三媒六聘嫁过来的,做他的肃王妃。

礼毕,傅容再次由徐晋牵着,前往新房。

女客们都在新房这边等着呢,傅容看不见,但她听到了秦云玉崔绾跟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笑声,听到了秦二夫人的招呼,还有其他夫人的声音,里面好像有人喊太子妃……

这些,都将是她嫁给徐晋后,平日里要打交道的女眷了吧?

前世徐晏家里的亲戚都在京城,她在郡王府还真没有什么亲戚要应付,如今徐晋的王府里没有公婆同住,但一干亲戚都在京城,她是少不了走动了。

成亲毕竟是大日子,在这热闹的场合,傅容脑袋里总是不经意冒出各种琐碎念头,直到由喜娘扶着落座,周围说笑声突然安静下来,傅容才回神,一垂眸,就见金漆秤杆一端稳稳地探到了盖头底下,一点一点上卷。

亮光突然而至,傅容本能地闭上眼睛。

她听见一声声惊叹,听见秦云玉小声跟谁说话:“傅姐姐,不,四嫂真美!”

新嫁娘再羞涩也不能一直闭着眼,傅容轻抿朱唇,慢慢睁开。

身前是穿红袍持金秤杆而立的高大男人,是她的新郎官,傅容慢慢抬头去看。

她好像看见了徐晏,他一身喜袍,满眼惊艳,嘴角傻傻地翘着。

可是定睛一瞧,她看到的是徐晋平静如水的脸庞,只有那双凤眼里,暗波涌动。

傅容羞涩地低下头。

徐晋收回视线,示意全福人继续执礼。

结发为夫妻。

徐晋从头上剪下一缕,看着傅容剪好她的,他再递过去,看她低头打结。他亲眼看过她编长命缕,知道她手巧,可是现在看着她熟练地将两人长发结在一起,看着她嘴角羞涩地抿着,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辈子。

他是第一次成亲,她不是了。

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她记得曾经的一切,这套新婚礼节她全同另一个男人做过,她一定记得徐晏掀开她盖头的情形,一定记得她同徐晏喝过交杯酒,也记得她跟徐晏的新婚夜,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她曾经跟徐晏做过的吧?

有过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新鲜了。

那一瞬,徐晋真的希望她不是重生的,她的所有第一次,包括回忆,都应该由他给。

他可以把徐晏请来,让他知道傅容这辈子属于他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徐晏根本不记得上辈子,这个徐晏也不是他真正嫉妒的,他嫉妒的那个,是她记忆里跟她同床共枕三年的徐晏,是他这辈子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从她记忆里赶走的那人。

迎亲时的兴奋喜悦好像全淡了,勉强维持一丝笑,徐晋接过酒杯,坐到她身旁。

傅容红着脸侧转过身,只等男人抬起手臂她再绕过去。

徐晋盯着她细长低垂的眼睫,一动不动。

全福人怔住,小声提醒,徐晋恍若未闻。

全福人不由看向女眷那边。

秦二夫人没料到平时稳重的外甥这会儿居然看新娘看呆了,笑着上前提醒道:“景行看什么呢?快点把礼全了,前面还等着你去敬酒呢,想看媳妇晚上再看啊!”

傅容头垂得更低了。

徐晋目光移向旁边的亲姨母跟全福人,轻声道:“姨母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秦二夫人愣了一下,看看全福人,迟疑道:“全礼后再说不行吗?”

徐晋垂眸看酒杯。

秦二夫人懂了,笑着打圆场:“行行行,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主意大的,那我们先出去给你让地方,不过我们走了你要先喝完交杯酒才能说话,千万别忘了!”

崔绾母亲谢氏打趣道:“我看景行就是害羞了,不想叫咱们看他喝交杯酒呢,走吧走吧,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咱们都听他的!”

秦二夫人想想也是这个理,跟谢氏一起推着小姑娘们出去了。

“不许偷看,都给我去院子里等着,你们四哥出来你们再进去认人。”

外面传来秦二夫人亲昵的笑骂,傅容视线从门帘那里收回,看看身边古怪的男人,低头,轻声埋怨道:“王爷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晚点再说吗?传出去叫人笑话。”

因为和好了,她不是那么怕徐晋了,说话自然放得开,如果徐晋一直冷冰冰,她肯定不会妄言。

“你真丑。”徐晋先抢过她手里的酒杯放到一旁,才平静地道。

傅容震惊看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说她丑?敢情掀开盖头后他面无表情,是因为嫌她丑?

怒火噌地涌上胸口,傅容气得肩膀颤抖,凤冠上垂下来的流苏也跟着轻轻摇动,可是对面男人无动于衷,叫她发脾气都不好发。傅容搞不懂徐晋现在在想什么,也不想懂,气急败坏转过身,“王爷早就见过我了,既然嫌我丑,又何必答应娶我?”

话是这么说,手却将一直藏在袖口的小镜子拿了出来,悄悄照自己。莫非妆容花了?

还没看清楚呢,先看到镜子里多了男人半张脸。

傅容赶紧将小镜子塞回袖口。

徐晋再也绷不住,一把从背后抱住她,胸口震动:“浓浓,你,谁让你上花轿也藏着镜子的?”

又喊浓浓了,又笑了,傅容的脾气再也憋不住了,狠狠地抬起胳膊肘撞他,顺势下了床,背对他道:“那不是怕妆容有损污了王爷的眼吗?没想到还是污了,王爷快走吧,免得对着我这个丑妇倒胃口!”

“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徐晋叹口气,伸手将人扯了回来,仰头看气鼓鼓站在身前的小姑娘,凤眼里光华浮动,像是看到桃源仙境才会有的神情,惊叹与渴望交织,比任何言语赞叹都让人信服他对她的喜欢与满意,但他还是亲口说给她听了:“浓浓最美,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说着一手按住傅容后颈,示意她低头给他亲。

傅容看出他之前真是开玩笑了,气消了大半,但还剩下一小半的,正要躲开不给他亲,心头一动,装作害羞的样子闭上眼睛,乖顺地随着他手上动作低头。

徐晋喉头滚动,眼看就要碰到她红润的唇了,他也闭上眼。

然而就在他碰到她唇想要含住时,有什么东西忽然砸了下来。

傅容再也忍不住,飞快挣脱徐晋环着她腰的手,躲到屏风后偷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