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狼君 作者:李息隐

文案:

宝千里迢迢陪哥哥进京赶考,哥哥却拐着杜侍郎家千金私奔了

被逼为奴为婢的喜宝才知道,杜千金的未婚夫简直就是一头狼

小心翼翼伏低做小地伺候这头狼,终于熬得出头之日了

他却说:“给我做夫人吧……”

喜宝:“呵呵……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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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喜宝,江璟熙 ┃ 配角:秦简 ┃ 其它:欢喜冤家,小甜文,HE,萌宠

第一章

雪后初晴,冬日暖阳照耀在梅树枝头,梅花竞相绽放,冷香扑鼻。

杜府后院里的梅花开得最好,红的白的交相辉映,而又似乎不甘寂寞,竟攀着红墙,绽放到了围墙外头。

围墙外头的行人瞧见了,都会停下步子,然后闭着眼睛,贪恋地嗅上一嗅。

而院里的梅树下,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蹲在水井边吃力地捶洗着衣物,一双白嫩的小手早已冻得又肿又红,可她毫不在乎,依旧极为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先将衣物打着皂角搓洗一遍,然后又从井里打了清水过洗,最后再一件件拧干、晾在事先搭好的麻绳上。如此之后,才算完事。

“喜宝,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好找。”一个穿戴尚算不错的中年妇人矮着身子钻到梅树下,神色几分紧张地道,“快别忙活了,大小姐正闹着脾气呢,非得叫你剥核桃给她吃。”

叫喜宝的小女孩有些为难,她轻轻揉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小手,垂着眸子吞吞开口说:“可是秦妈妈,我刚刚才洗完所有衣服,手还冻着,怕是不能立即给小姐剥核桃吃了。”

秦妈妈这才瞧了瞧四周,见着五颜六色一大片,惊讶道:“呦,你将囤了几天的衣服都给洗了?”真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冷的天气,府上丫鬟都蹭着厨房里的活做,只有这个傻丫头才会做这些没人肯做的活。

瞧她那双小手,冻得都破了皮,差点没烂掉,真真可惜了那副好皮肉。

她不但长得好,做事也勤快,难怪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这样吧,我再去跟小姐说说,你先回屋暖暖身子去,晚些时候过来。”说着便解下了腰间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了二十文钱,塞给喜宝,“拿着,你娘还生着病,凑点钱给你娘买药。”

喜宝见着钱眼睛一亮,立即伸出红肿的小手去接过,然后向着秦妈妈道了谢。

“你也甭谢我了,你这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说着叹了口气,又左右四处瞅瞅,见没人,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方才小姐愣说今儿厨房里的梅花糕做得不好,让人给扔掉,我趁着没人时又给捡了回来。你拿去吃吧,别让旁人瞧见,若是瞧见了告到小姐那里去,我的饭碗可也就丢了。”

喜宝紧紧将尚还热乎乎的纸包抱住,听了秦妈妈的话后拼命点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一定不叫旁人瞧见,我不吃,我要拿回去给我娘吃,我娘可爱吃梅花糕了。”她皮肤很是白皙,只是因着天气缘故,双颊处冻得有些微红,可偏生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黑漆漆水汪汪的,漂亮极了。

秦妈妈瞧着喜宝,啧啧叹道:“你这样貌生得真叫好,却可惜了,只是个丫鬟的命。不过,我看你们家公子待你倒是不错的。”说着便笑了起来,“你家公子生得英俊,又中了举人,若是来年会试再中得进士,必是个有前途的。”

提到张天佑,喜宝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什么公子不公子,那是她亲哥哥。

喜宝告别了秦妈妈,怀里揣着热乎乎的梅花糕,一路小跑着往自己跟母亲的小屋子里跑去。

这一处偏僻简陋的院落,是杜府下人们住的地方,冬寒夏热。

喜宝跟母亲殷秋娘虽然不是杜府下人,但因着哥哥张天佑跟杜侍郎介绍时说殷秋娘是她乳娘,所以她们才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娘,您瞧我带了什么回来给您吃。”喜宝喜滋滋地推开门,将梅花糕从怀里掏出来,捧到殷秋娘面前,“看啊,是梅花糕呢,娘您最爱吃的梅花糕。”

殷秋娘不到四十的年纪,发鬓微白,却身量适中,面容姣好。

她放下手上绣活,慈爱地抚了抚女儿额发:“喜宝真乖,娘不吃,你也爱吃,你留着自己吃。”

喜宝小心翼翼拆开纸包,发现里面只有两块,而且还被压得扁了,不自觉嘟了嘟嘴,有些失望。

殷秋娘瞧着女儿神色,一阵心酸,她叹道:“要是你爹还活着,必不会叫你受这样的苦,可惜你爹死得早,你也没过多长时间好日子。”看着女儿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心疼得落了泪,“你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苦了我的孩子了。”

喜宝最怕母亲伤心落泪了,大夫说了,母亲的眼睛越发不好,不能再流泪,否则会失明的。

她见母亲又哭了,吓得赶紧伸手去擦母亲脸上泪水:“娘您别哭,女儿一点不觉得苦呢,您瞧,我们现在至少三餐温饱啊。”又晃了晃手上纸包,“看,还有梅花糕吃呢。”

说着便塞了一块到殷秋娘嘴里,随后又将另一块塞入自己嘴里,细细嚼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其实,张家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喜宝也过了几年富贵小姐的悠闲生活。

只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突然一病不起,最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没能将父亲的病治好。

父亲走了,家里一下失了顶梁柱,喜宝真真觉得像是天塌了一般。

她至今仍然记得,家里的下人们是如何落井下石的,他们将能拿的都拿走了、能卖的都去变卖了,连一床能暖身睡觉的破棉被都不留给他们。

那个时候哥哥十六岁,正在城里的书院念书,娘为了更好照顾哥哥,便将乡下房屋租了出去,然后带着自己进城去有钱人家做短工。

殷秋娘的绣活好,便经人介绍,去给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绣嫁妆。

哥哥所念的书院是城里最好的书院,光一年的学费就得百两白银,这么多钱,都是娘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最后哥哥秋闱中了举人,而娘熬坏了眼睛,哥哥竟然说娘只是他的乳娘……

喜宝知道,张天佑不是娘亲生的,所以他不心疼娘。

而喜宝是娘亲生的,她会很疼很疼娘。所以,她常常趁娘不知道的时候在府里四处找活干,能挣几文是几文,她要攒钱给娘买药治眼睛。

到了晚上,喜宝趁娘睡着的时候,将秦妈妈给她的二十文钱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一放进了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罐子里。

钱装进去后她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清脆的声音,她笑得眉眼弯弯,甜美的模样煞是可人。

正因喜宝长得好,所以很不得杜家大小姐的喜爱,杜小姐隔三差五就会找喜宝的茬。

杜家大小姐杜幽兰,乃是京城名门闺秀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又是弹得一手好琴。早在去年春天、乐阳大长公主举办的桃花宴上,就已被江家六少相中,大婚之日就是今年的冬月初八,也就是三日之后。

昨儿个下午,秦妈妈跟喜宝说,大小姐想吃核桃让她去剥,其实是大小姐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呢。好在是被秦妈妈给挡了,不然喜宝又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秦妈妈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了两次,第二日一早,秦妈妈又来找喜宝了。

喜宝穿着红底白花的半新袄子,梳着双环髻,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绸带挽起,绸带被风吹得贴在双颊上,娇俏鲜嫩。

秦妈妈站在门口说:“昨儿个我跟小姐说,你洗衣服将手洗得冻出血了,她嫌恶心,这才算了的。今儿个一早,小姐才将梳洗打扮好,便说想要见你。这不,我就又来找你了。”

喜宝是那张公子带来的,又不是杜府丫鬟,秦妈妈不好以命令的姿态指使她做什么。再说,那张公子是老爷的贵客,又是姑苏城秋闱解元,他待喜宝这丫头也不错,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有一天麻雀变凤凰呢。

所以,不管怎么说,秦妈妈对喜宝还算蛮客气。

喜宝实在不想见杜小姐,有些为难道:“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秦妈妈站在门外,搓着手:“你可帮帮忙吧,去见见小姐,指不定是好事呢。”她眼睛一亮,又说,“对了,指不定真是好事儿,我瞧小姐昨儿虽然心情不好,可今天起来神色还算不错。”

这个杜大小姐,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又长得美,狂傲得很!谁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又耍什么花样!

不过,喜宝不想叫秦妈妈为难,便点头:“我跟你去。”

路上的时候,喜宝向秦妈妈打听得到,这杜小姐可能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所以才如此情绪不稳的。

到了杜小姐的闺房后,杜小姐难得地对着喜宝笑了笑,然后挥退了左右。

杜幽兰峨眉淡扫,略施粉黛,端的倾国倾城。

她笑嘻嘻地向着喜宝招手:“你过来。”见喜宝警惕地看着她,她急了,一弯腰便将喜宝拽到她跟前,娇嗔道,“你那么怕本小姐做什么?本小姐又不会吃了你!找你来,不过是问你件事。”

“什么事?”喜宝见杜幽兰笑得诡异,狐疑地看着她。

杜幽兰闭着眼睛娇艳一笑,然后似是想到什么,忽又忧伤起来。她生得明艳动人,表情也甚是丰富,真真是一颦一笑都能叫人软了身子。

喜宝感叹,这个杜小姐生得可真是好,难怪哥哥几次私下偷偷跟她说,若是杜小姐未有婚约,他必是娶其为妻。

这边喜宝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那边就听杜幽兰说:“喜宝,我不想嫁入江家了,我做你的嫂嫂可好?”

第二章

喜宝惊得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杜幽兰,吞吐开口:“小姐您在说什么……”说着便垂下眸子,语气也有些弱,“喜宝只有一个娘亲,没有哥哥的……我才没有哥哥!”

想到张天佑,喜宝心里就生气,哥哥都不认娘了,她还认这个哥哥做什么。

张天佑虽然不是娘亲生的,可张家落难时,到底是娘辛苦挣银子供他念书的。若不是娘,他早就被退了学,哪里还能有今日荣耀,哪里还能得杜侍郎赏识?

虽然哥哥待喜宝不错,但只要喜宝一想到娘熬夜辛苦挣银子的模样,她就恨张天佑。

杜幽兰笑睇了喜宝一眼,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戳喜宝额头:“瞧你这胆子小的!难不成你还记着我的仇?”抿了抿唇,娇嗔道,“我是捉弄过你,可还不是因着你长得一副好相貌嘛。况且,我瞧张公子待你那么好,我……”使劲一跺脚,“哎呀,我就是嫉妒你嘛!”

她对张天佑,真真可谓是一见钟情。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于后花园弹琴,忽而听得有人以笛相合,琴笛合奏,两人之间竟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她当时就动了心,一曲弹罢便起身去寻吹笛之人。

她一眼望去,便于夕阳下瞧见一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长身玉立,姿色秀雅,握住笛子的手似乎忘记收回,笛子还凑在唇边,也正傻愣愣地瞧着她。她还从没见过那么清俊好看的男子呢,温文,儒雅,真真是品淡如菊的谦谦君子。

只是可惜了,她已经跟江家六少有婚约在身,她跟他只能是有缘无份。

若是昨晚没有发现一个秘密,她或许还会愿意嫁去江家,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爹娘那里偷听到一个秘密,她誓死不会再嫁给江璟熙。

她原就该是张天佑的妻子,她跟江璟熙不过是一个错误,她现在要纠正这个错误。

喜宝见杜幽兰一会儿眉眼含笑一会儿满脸忧愁的,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想到刚刚杜幽兰说想要做她嫂嫂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就要嫁去江家的么?说的什么胡话!

“喜宝!”杜幽兰终于回了神,似是下定决定做了选择般,心情明快了不少,“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他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啊。”拉着喜宝的手,又说,“等我成了你大嫂,你也就是我小妹了,等再过两年,我就给你找个好夫家。”

喜宝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她不知道张天佑到底跟杜幽兰说了什么,但感觉有些不妙,便小心翼翼瞧着杜幽兰,“您不是只还有三天就要嫁给江家少爷的吗?怎么可能会嫁给我大哥……”

“总之,这个你就别管啦,我自有我的办法。”她跟张天佑有婚书为证,就算说到皇帝那里,他们也是占理的一边,还怕什么!

杜幽兰没什么心眼儿,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人还是不坏的。她敢爱敢恨,行事不矫揉造作,她恨你的时候,可以处处与你作对,但想要待你好的时候,也会拼了命对你好。

她觉得前些日子着实过于刁难喜宝了,此番便想要尽力弥补,便从自己的梳妆镜上拿过一对金耳环塞给喜宝。

“这是给你的。”见喜宝不肯要,她硬是往喜宝手里塞,“给你便拿着,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出去。”

说着便做出想要往外扔的姿势,喜宝这才肯收下。

喜宝的手肿起来了,手面鼓得高高的,馒头似的小手紧紧攥着金耳环,眨着眼睛说:“谢谢大小姐。”

杜幽兰开心道:“原听张公子说你是他妹妹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你也默认了,我便觉得开心。好啦,本小姐现在要去做一件大事,你先回去吧。”

喜宝见杜幽兰肯放她走了,便急急退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大门,候在外面的秦妈妈便迎了上来,细细打量喜宝一翻,见她无事,方道:“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喜宝感激地看着秦妈妈,点头道:“小姐没对我怎么样。”

不但没有,而且还说了不少胡话,但这个她可不敢跟秦妈妈说,只道:“我要急着回去照顾我娘,昨儿个的事,谢谢秦妈妈了。”

秦妈妈见喜宝长得好看,而且勤快懂事,很喜欢她,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回去瞧你娘吧,你娘身子不好,记得给她买药。”

喜宝应着,然后告别了秦妈妈,一路小跑着往殷秋娘处去。

回去后,喜宝将杜幽兰方才跟她说的话都一一说了,然后有些焦急地问:“娘,可怎么办?杜千金是有夫之妇,哥哥怎么能这样!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

殷秋娘捏住绣针的手颤了好久,突然放下手中的活,抬眸望着喜宝:“女儿,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至今都未娶妻吗?他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娶妻。”

喜宝有些不明白娘的话,摇头:“女儿不明白。”又试探性地问,“不是哥哥常说的,大丈夫当以前途为重,先立业、后成家么?”

殷秋娘深深叹了口气,眸子里似乎有泪泽,她道:“那都是你哥哥跟你说着玩的,其实他一直都是有未婚妻的。杜侍郎跟你爹是同窗,都是淳化二十七年的进士。他们同时高中,一时开心,便给杜小姐跟你哥哥定了终身大事。你爹在的时候,两家还有往来,后来你爹去了,渐渐的关系也就淡了。”

如此说来,那杜小姐说的倒也不是胡话了。

喜宝说:“娘,可是杜家已经不再承认这门亲事了,哥哥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无权无势的,能有什么法子!”她似乎有些原谅哥哥了,也心疼他,“只希望哥哥能够想得开,等来年高中,再另择一门好亲事。”

殷秋娘眼睛不好,尤其是近些日子以来,经常眼花。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片刻失明的状态,她怕女儿担心,只得日日强撑着。

喜宝见娘累了,便扶着她往床边去。为娘掖好被角后,她则拿着娘尚未绣完的绣品继续绣了起来。

她性子静,乖乖坐在一旁,低头认真干活,一句话不说。

殷秋娘见女儿如此听话懂事,心里又酸涩又欣慰。她不知道,若是喜宝的爹瞧见了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也心疼喜欢……

喜宝才歇下没一会儿,那秦妈妈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秦妈妈急匆匆推开门,对着喜宝母女说:“可不好了,不知道大小姐对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将你们家公子赶了出去。现在府里来了家丁,也要将你们母女赶出去呢,我是先赶着来给你们透个风的,呆会儿不要被吓到。”

殷秋娘咳了几声,喜宝赶紧跑过去将她扶住,殷秋娘对着秦妈妈说:“这些日子以来,谢谢秦妈妈照顾,我们母女这就出去。”

秦妈妈倒是承了谢,往身后瞧了瞧,然后道:“我可先走了,叫旁人瞧见,我怕是也要被赶出去。”又望着喜宝,“喜宝,好好照顾你娘。”又独自叹了口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便就走了。

喜宝扶着娘走出了杜府,她转头朝四周望了望,没见到哥哥的身影,竟有些害怕起来。

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娘身体还不好,若是没了哥哥,可叫她怎么活。

殷秋娘知道女儿担心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娘有手艺,你又如此乖巧懂事,还怕无路可走吗?喜宝,别怕,你越怕就越会觉得无路可走。我们去找找你哥哥,顺便逛逛这京城,娘也好好看看京城现在的样子。”

喜宝很听娘的话,娘这样一说,她又一点不怕了。

“娘,那我们晚上住在哪里?”她捏了捏袖口里的那对金耳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腿道,“遭了!”

那个存钱的罐子落在杜府里了,那里可存着好几百文钱呢!是她背着娘偷偷干活,辛辛苦苦挣来的呢。

殷秋娘心思细做事稳重,女儿偷偷攒钱,她不会不知道。

“算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又指着前面一家面馆,“你也别气了,娘带你去吃面。娘给你叫两碗面,每碗里加两个蛋。”

喜宝很好养活,打小吞口就好,只要有得吃,哪怕只是咸菜配白粥,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喜宝陪着娘吃了面,才出得面馆,便迎面差点撞上一疾驰而来的骏马。

骑马的是一位紫袍金冠的英姿青年,青年二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脸煞气样。

他右手高高抬着马鞭,左手紧紧握住缰绳,面含怒气地盯着吓得跌坐一旁的喜宝,毫不怜香惜玉,沉声呵斥道:“找死!”然后手一用力,又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喜宝见虚惊一场,赶紧去扶娘,然后便听左右的人说:“那不是江家六少么?怎么急匆匆的!”

有人答道:“你不知道了吧,他未婚妻跟人跑了,怕是现在急着去杜府讨说法呢。”

“怎么回事?你可得与我细细说说!杜小姐怎么就跟人跑了?京城里多少女子哭着喊着要嫁入江家呢,那么好的亲事,她怎么还跟旁人跑了?莫不是中了什么魔症?还是被鬼付了身!”

“嗨,这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是住在杜府的一个举人,不是京城人!”

“啧啧,可真新鲜!放着江家少奶奶不当,竟跟着一个小小举人跑了,这杜家,可闹笑话喽。”

“唉,那谁知道呢!不过,江家可不是好惹的,总之,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喜宝听着四周百姓的热议,转头望着母亲:“娘,哥哥跟杜小姐私奔了……”

第三章

殷秋娘这一跤摔得有些重,她只感觉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模糊,连女儿喜宝都瞧不清楚了。但她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眼前画面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喜宝双手抱住娘的胳膊,吃力地扶着她,有些惶恐地问:“娘,江家人去杜家讨说法去了,他们会不会抓到哥哥?要是抓到了哥哥,将哥哥送到官府去可怎么办……”

殷秋娘握住喜宝的手,安慰她:“放心吧,你哥哥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见天色不早了,又对喜宝说,“娘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上一晚,等明天再去找其它住的地方。”

京城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前两天又下过雪,而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更冷。真真是寒气逼人!

喜宝穿的都是前两年裁做的旧袄子,这两年她长了个儿,旧袄子穿在身上,明显短了一截。

袖子也短了,她两只洁白纤细的手腕就露在外面,两只馒头似的小手冻得红红的。喜宝觉得站在这里很冷,但她怕娘担心,不敢说。

殷秋娘心里酸,看着女儿冻得都快烂掉的双颊,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丈夫死了,儿子走了,而自己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后喜宝可怎么办才好?她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喜宝还没托付到好人家呢。

喜宝见娘哭了,一下子慌了神,立即将娘抱住,也委屈得哭了起来。

天又开始下雪,先是飘的雪花,然后越下越大,不多久,殷秋娘跟喜宝身上便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天色渐晚,旁边有打马而过的富家公子,见到这场景,自然知道她们怕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富家公子身着淡紫华服,一头墨发以金冠高高束于发顶,肤色白皙,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带着风流玩味之色。他跳下马,唇角荡着笑意,缓步走过去,半蹲在喜宝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喜宝。

喜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出红肿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后,对殷秋娘说:“娘,喜宝觉得冷,我们走吧。”她见娘紧紧地闭着眼睛,后又缓缓睁开,可目光却没有瞧着自己,奇怪道,“娘,喜宝在这儿呢,您怎么了?”

殷秋娘寻着声音将眼睛对着喜宝,悲戚道:“喜宝,扶娘一把,娘的眼睛有些累。”

“哦。”喜宝听话地去扶娘,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撑住娘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说,“娘,您别担心,喜宝有银子的,给您买药吃。”

好在她早晨留下了杜小姐的那对金耳环,耳环换了银子,可以给娘买药。

喜宝要走,富贵公子却拦住了她。喜宝不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要走,富贵公子身子灵活一动,直接又挡住两人去路。

殷秋娘感觉有些不对劲,问女儿:“怎么了?”

喜宝心里有些慌,觉得奇怪,娘难道瞧不见了吗?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娘眼前挥了挥,见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便知道,娘怕是真的瞧不见了。

她委屈得很,但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没事的娘。”她抬眸瞧了瞧眼前的富贵公子,眸光里有倔强之色,恨恨地说,“只是面前挡了一条狼狗,女儿有些不敢走。”

其实喜宝胆子并不大,但若是有人惹急了她,她也不会任人欺负。

富贵公子轻笑一声,慢悠悠道:“真是好大胆的丫头,京城里敢对本公子出言不逊的,还没几个呢。”

殷秋娘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自然感觉出了不对劲,慌道:“公子大人有大量,请别与小女计较。我们是外乡来的,不懂京城里的规矩,若是小女哪里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饶了小女。”

“还是这位婶子会说话……你们是南方来的?听着口音不像北方的。”他站直身子,垂眸瞧着喜宝,见她又大又黑的眼睛里蓄着水珠,小小的嘴巴还倔强地噘着,心痒道,“这个小丫头的个性本公子喜欢,我瞧你们好似走投无路的样子,小丫头若是跟了我,我可以给你们找住处。”

“娘!”喜宝慌了,她紧紧抱住殷秋娘的腰肢,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眼睛狠狠瞪着那公子。

殷秋娘抹了把泪,恨恨说:“即便是在京城,也得说个道理。我们母女是良人,断不可能为奴为婢!还请公子给让个道儿。”

旁边,给富贵公子牵马的随从突然跳了过来,指着母女俩鼻子骂:“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个婆娘,识相的就别废话,拿了银子将女儿丢下,赶紧走人!”

随从这几嗓子一吼,周围突然围来了许多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富贵公子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了,他虽然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但那些不是婢女就是烟花女子。而眼前这个讨喜的丫头是良家女,他自然不好下手。

“四少,要不要奴才将她们捆了,直接给您送府上去?”那随从继续出主意,“您难得回来一次,想必老爷不会说什么。”

富贵公子既不想闹事,但又不想放了喜宝,眨了眨眼睛,权衡了利弊,方道:“算了,回去吧。府里出了老六那样的事情,怕是老爷子正大发雷霆呢,我若是再闹出点事儿,不妥。”

刚说完,一个纵跃便跳至马上,握住马缰又回头看喜宝:“小丫头,本公子且先放过你一回,若是下次再叫本公子瞧见你,可就不会再放手了。”然后骑马疾驰而去,马蹄溅起一地的雪花。

周围百姓中有人说:“这是谁家公子?好大的派头!”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穿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妇人,妇人见那富贵公子走了,赶紧快步走到喜宝母女跟前,伸手便将殷秋娘扶起,道:“妹子,你也真可怜,唉,你家公子也真是......”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原本以为喜宝这丫头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殷妹子能跟着享福呢!没想到,“唉,也怪这丫头长得实在太好。这样吧,总之我也不去杜府做工了,你们去我家,我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自从江璟熙单枪匹马闯入杜府、在杜府大闹一场之后,秦妈妈便就逃了出来,反正她也只是去杜府做短工的,又没有卖身,留去自如。秦妈妈从杜府往自家走,需要经过这凤华街,才走至这里,便见到这边围着一群人,她有些好奇就走过来瞧瞧,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喜宝母女。

喜宝见到秦妈妈,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哭道:“秦妈妈,我娘的眼睛瞧不见了,可怎么办!”

秦妈妈自然看了出来,叹了口气说:“你娘的眼睛,是生生给熬坏了。”又握住殷秋娘的手,“妹子,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如果不嫌弃,就去我家住。我家虽然简陋,但好歹能让你们有口饭吃。再说,喜宝这孩子懂事勤快,我很喜欢。”

她看着喜宝,越看越喜欢,突然眸光一亮,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殷秋娘感激地说:“那给您添麻烦了,您真是我跟喜宝的大恩人。”

秦妈妈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却生了两个儿子。”想到那大儿子跟大儿媳,她就伤心,“唉,我们也算是有缘。我早早没了丈夫,你也是,以后老了,也算有个伴儿。”

殷秋娘母女觉得心里暖暖的,感叹着,还是好人多的,也不再推辞言谢,跟着秦妈妈去了她家。

秦妈妈夫姓秦,丈夫死了有四五年了,生有两个儿子,家里经营着一家打铁铺子。

前年大儿子娶了媳妇后,两个儿子便分了家,她自己跟着小儿子过。

分家的时候,按照孩子他爹的遗嘱,家里所有钱财归长子,但打铁铺子跟这几间屋子归次子,婆娘一定要跟着次子过。

秦家的打铁铺子,早几年赚了些银两,但近几年来天下太平,铺里的生意也就不太好。

秦家长子秦大柱娶了媳妇后,便卷了银子便独自搬出去住了。可这二柱,却还没有攒够娶媳妇的银两。

秦妈妈也头疼得很,二柱也十八了,难不成要打一辈子光棍?

秦家的打铁铺子跟住房是在一起的,秦记铁铺在西街街尾,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屋。

秦妈妈一走进自家铺子,便见二柱只穿了件汗衫,正蹲在一旁使劲敲打。

屋子里面的炭火烧得很旺,所以一点都不冷,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喜宝见铺里暖和,可开心了,只要不挨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