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先前萧怀朔问道这一件时,他已含糊带过一回。

他只能道,“正月里。”

“月初还是月底?”

“……月底。”

如意缓缓眨了眨眼睛,张广心中不由一紧。心想糟糕,他这一日确实是大大的失策了。

众人俱都没听出什么所以然,然而如意和张广的面色却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改变,分明就是已问出了什么。他们便不由都望向如意。

如意便又道,“那么——使君究竟是何时到雍州上任的?”

张广不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萧怀朔身旁掌书记,他立刻便道,“使君先任湘州刺史,去年三月,陛下以竟陵王为湘州刺史,徙使君为雍州刺史。竟陵王嫌弃湘州偏远,不愿赴任,一直拖延到五月才动身去湘州。待到了湘州,完成交接,起码也要到七月。使君到达雍州时,恐怕已临近九月了吧。”

如意道,“是今年二月。一直到今年二月,你才到雍州。”

众将士一片哗然。

张广只避而不答。

如意便道,“据我所知,使君自恃是竟陵王的长辈,轻慢了他。竟陵王上任后发觉府库账目和财物不符,将使君强行扣留下来清点交接,谁知不久后李斛便围困了台城。一直到今年正月,竟陵王离开湘州前往建康勤王,你才终于寻机逃出湘州。到达雍州时,已是今年二月。是也不是?”

张广没有反驳。

他其实不蠢,只是被竟陵王刁难、八九了几个月,心中意气难平,以至于行事暴躁、偏执起来。

到雍州后,他本还担心雍州刺史萧懋友不会和他交接。却得知顾淮已驱逐了萧懋友,鸠占鹊巢。他自以为同顾淮是世交好友,且他是天子亲封的雍州刺史,顾淮肯定会将雍州交还给他,谁知顾淮迟迟不肯。他怕再沦落到当日在湘州的地步,只能再度出逃。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因遭逢乱世竟沦落到无容身之地的地步,如何甘心?

一时被急怒冲昏了头脑,才会想要借临川王之手,夺回雍州。

此刻被如意点破了他心中隐疾,恨恼的同时,他也总算回味过来。

临川王即将领兵出征,眼下他最忌讳的就是打击士气——他的失误不在于轻慢了临川王,而在于轻忽了顾淮名望之重。

他羞恼至极,反而笑起来,“我虽隐瞒了些小事,但顾淮驱逐刺史,强占雍州确属事实,他……”

萧怀朔打断他,道,“孤自会派人查明原委,就不劳使君道听途说了。”

也不待张广再说什么,便挥手令人将他请下去,软禁起来。

此间事了,如意也很快向帐中将领们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晌午的时候,萧怀朔终于解决了诸多繁琐事务,快步向如意房里去。

进屋也不及打招呼,便直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意便先端了茶水给他——张广来时,她其实也才刚得到消息。本来打算等萧怀猷忙完公事再告诉他,却忽然得知张广说顾淮图谋反叛。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拖延不得,便当机立断前往军营。直接当面将张广的诬告戳穿。但是——

“张广的事便如我先前所说。而顾长舟也确实在雍州……”还是那句话,不论他的理由是什么,身为江州刺史却掌握了雍州的权柄这件事本身就令人不安。如意又道,“不过,雍州刺史萧懋友投奔了西魏。究竟是被他逼迫,还是有旁的缘故,尚还不得知。”

萧怀朔没有再说话。

如意便道,“但我觉着你不必忧心——这不是宽慰你。雍州虽多重镇,但去了雍州便要直接面对西魏随时可能发动的攻袭。且雍州地狭且贫,江州地广且富,不管怎么想,若顾淮真有野心,江州都远远比雍州更适合作为发家之地。他没有理由离开江州,亲自去攻打雍州。”

萧怀朔道,“我知道……”

他知道,但这半年他见多了人心惟危,见多了鄙陋贪婪。他能从理智上推断出顾淮去雍州一事必有内情,但在感情上……他信不过顾淮。

毕竟他不是天子,和顾淮不是“微时故交”,他不清楚顾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且顾淮也未对他表露过善意,甚至当年还是导致他储位之争失礼的诱因。且顾淮近来还做了许多有损自己的人望和口碑的事。他没有信任顾淮的理由。

如意忽的说道,“我去雍州。”

萧怀朔不由一怔。

如意便道,“我亲自替你去看看雍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顾淮另有隐情也就罢了。若他另有居心,我也会想办法处置——放心,我会小心的私下活动。在确认安全之前,不会贸然现身。”

萧怀朔只道,“不行。”

如意争辩道,“可是我留在南陵也已帮不上你什么……”

萧怀朔便凝视着她,诚恳的说,“阿娘在徐州,阿爹已……如今我身旁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若连你也要离开,我不知该怎么支撑下去。何况今日若不是你在我身旁,张广的事哪里能这么顺利的解决?”他顿了顿,终还是缓缓的叫出了那个称呼,“阿姐,留下帮我吧。”

就如意离开他单独行动一事,萧怀朔已和如意争执过一回了——上一回还是二月初,徐茂的使者从淮南来,带回徐思和琉璃平安的消息。

如意终于松懈下来后,曾一度想离开南陵,出去替二郎筹集军资。却被二郎以她伤势未愈为借口劝止了。

如今她伤势已几乎痊愈了,而自从她手下的商队被萧怀朔打散之后,她留守在南陵的种种不方便之处也越发凸显。她再次借机提议,二郎却又拒绝了。

如意不是个迟钝的姑娘。

她能感觉得出萧怀朔和过去不一样了。就算他口口声声叫着阿姐,她也全然感觉不到暖意。他整个人都变得阴沉多思——倒也不是说这不正常,毕竟他们遭遇了太多事,若还像以前那般天真无邪才异常。何况二郎自幼就是心机深沉的性子——但过去他们姐弟间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如今被他凝视着,如意每每都会有种被束缚住的错觉。

——他在同她玩手段,利用她的性格弱点迫使她按着他的意愿行事。

如意不由烦乱的叹了口气。他拿爹娘来说事,她岂能狠得下心?

然而到底还是意气难平,忍不住抬手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怨道,“你快些长大吧!”

萧怀朔只勾起唇来,轻轻对她笑了笑。

他生得最像徐思,那美貌容易惑人。而那笑容诚恳、专注,温柔得令人打从心底里难过起来。

第七十二章 (上)

扬州,吴郡太守府。

妙法公主倚坐在角亭上,那角亭坐落于山石错落之处,下有水流潺湲,琼花照水而开,四面绿竹猗猗。

竹荫之下清风徐来,凤尾摇摇,龙吟细细。她手搁在瑶琴弦上,静静的出神。炉中一炷香尽,依旧没拨动一下。

丫鬟们手持拂尘侯在一旁,对她的失神恍若未觉。主仆一行似在听风。

忽而自竹荫深处的小径中传来孩童欢笑奔跑的声音,片刻后便有两个锦衣幼童从竹林中跑出来,叫着“阿娘”便向角亭这边来。

妙音公主才忽的回神过来,望向两个孩子,无神的目光里色彩便明媚柔和起来。

大的那个已有六七岁,手脚麻利,捉着一枝杏花先跑到妙法身旁,小的那个才三四岁,跑起来还摇摇晃晃的,便手脚并用的绕着山石间的石阶上来。还没上来呢,便已一边攀援一边试图对妙法伸出手要“阿娘抱抱~”身后乳母丫鬟们都虚伸着手免得他向后跌倒。

妙法公主无奈的上前圈住他的小胖腰,将他弄到台阶上来。

两个孩子便一人抱住她一条腿,目光晶亮的仰着头争抢着同她说起话来。

这一日她却不嫌他们吵得头痛,只温柔含笑的望着他们。

然而片刻后便有侍女来报,“郎君请殿下到前厅说话。”

妙法公主目光立刻便又黯淡下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她道,“他不是在会客吗?”

侍女答道,“是在会客——但这一次来的,似乎是沭阳公主……”

两个孩子不解的仰头望着妙法。虽说来到吴郡后她和琉璃、如意一直都保持着往来,但两个孩子懂事后确实不曾见过除她之外的公主。提到公主,他们便只以为是他们阿娘。

妙法无心注意到这些,只抬手抚了抚两个孩子的额头。

她听丈夫提起过——似乎台城城破之初,徐仪趁乱闯入城中,救出了徐妃和沭阳公主。她虽不知道琉璃不在寿春好好的待着,跑到吴县来做什么。却总还明白,眼下琉璃来到吴县,就意味着徐仪的势力意图干预这里。

她当然知道徐仪想做什么。

必然是怕如今风向转变,三吴一代抗拒李斛的决心发生动摇,所以游说来了。

若游说真能令她下定决心,倒也不错。

可是——台城失陷了,如今李斛锋芒锐利、势不可挡。短短一个月里,他刀锋所向,南兖州和南徐州几乎尽数投降。如今他集中兵力对付三吴,还有谁敢抵抗他?毕竟李斛屠城的战绩历经二十年,依旧在汝南、淮南一代口耳相传。

她也不是没想过抵抗,可是她在吴郡日久,很清楚三吴上下的风气——这里是天下世家的大本营,吴姓士族祖居于此,而侨姓士族也爱此地山水形胜,历来聚居此地。因此非世家出身的郡守在三吴从来待不长久。这里上上下下都已被世家风气给浸透了。

而世家门风,盛世时雍容华美,可在此乱世之中,展露出来的却多是庸懦。

上个月,李斛派人接管广陵,其人只带了两百部属,赶到广陵时已人饥马疲。而广陵人强马壮,有铠仗、金帛无数。幕僚们都劝郡守杀了李斛的人,固守城池以待时机,但广陵郡守立刻开城投降了。李斛的人不费一兵一卒接手了城中人马、财物,连带广陵郡守的私家部曲。最后只留了一匹马给他,令他自行返回建康。

当然,世家子弟也并非人人都庸懦至此,但大致风气便是如此。

乱世骤然降临,而他们既无面对的勇气,也毫无应对的策略。只茫然混沌的随波逐流,任由贼寇宰割。还有些人在贼子杀上门之前会效仿谢安石从容淡定的下一盘围棋,以安人心,但谢安石退敌的策略和胆识他们是没有的。结果只是错失逃跑的最后时机。

妙法公主很清楚这些——因为她本人或许也是这些士子中的一员。

她也没有退敌的底气和策略。

就算她想抵抗,但也忍不住会想,语气抵抗后战败而被屠戮,苟且偷生显然是个虽不光彩但更符合人性的选择。

……她怎么人心拖着这一双懵懂稚童走向绝路啊?

她叹了口气,终还是命人看好两个孩子。自己则起身离开庭院,往前厅里去。

太守府前厅。

琉璃坐在上座,心不在焉的握着茶盏,虽她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静、从容。但不可否认的,这个地方令她感到不自在。

她和妙法、妙音两位公主的感情,说“泛泛”未免有些美饰——她们感情相当紧张,以至于糟糕。早些年在宫中碰见,不得不打招呼时也必是剑拔弩张。每次面对两个姐姐她必然绷紧了精神全副武装,不肯令她们占去一句话的便宜。

她很擅长和两个姐姐言语交锋,互相贬低。但她不擅长和她们示好。

她很怕她们的糟糕关系会令徐仪的努力功亏一篑。

但她想做一些事——她必须得做一些事,若她依旧如当年那么无用,日后她有什么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母亲?

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

徐仪目光一垂,扫过琉璃攥得发白的手指,没有说话。

——琉璃的表现在吴郡太守、妙法公主的丈夫周楚的衬托下,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碰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仪就已经看出来了,今日他想说的事这位郡守做不了主——并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资格,而是说他没有这份意愿。

面对李斛的攻势,他很明显已方寸大乱。是战是降他完全拿不定主意——或者说在逃避做决定。这个时候旁人那任何理由来说服他都是没有用的,他需要的是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替他拿定主意,令他只需遵从便可。

他没有做决定并且承担其后果的担当。

而以他今日的地位,能替他做决定的人,整个三吴其实就只有一个人选——他的妻子妙法公主。

他先前试图从容淡雅的引着徐仪说茶茗——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偏偏要说这么雅而无益之物,可见他确实是个天生的贵族。

可惜不论徐仪还是琉璃,都没有捧场奉陪的意思。

而他也显然并非真有这份雅兴,在持续的冷场中,渐渐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感受。变得焦虑不安起来。

从令丫鬟去请妙法公主后,他便不由自主的时不时瞟向门外,手指不时在桌面上轻而乱的敲击。

待妙法公主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庭院中,他猛的便站起身来,表情也不由自主的松懈了。

徐仪便也搁下茶杯,起身跟在琉璃之后,迎了出去。

琉璃多虑了。

睽违五年之后,这姐妹二人的再次相逢和她过去的每一种设想都截然不同。

她们对面站着,先看到的是对方身上素白的衣衫、不着脂粉的面容,和对面那个活生生的亲人。泪水在一瞬间便涌上来。

她们都是亡国的公主,身后家园破碎,而她们的父亲不久前刚死于敌手。以往的龃龉在这一刻尽数消弭。

琉璃不由自主的上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道,“……阿姐。”

妙音心中一酸,也不由落下泪来。她抬手轻轻拍了拍琉璃的肩膀,道,“活着就好……”

第七十二章 (下)

姐妹二人便说这半年巨变之中,宫里所发生的事。乐文小说 章节琉璃从李斛围困台城说起,将自己的亲眼所见与辗转听闻尽都告诉妙法。

妙法听她所说多是维摩优柔寡决以至贻误战机,却对二郎推崇有加,不由暗想——琉璃果然已彻底倒向萧怀朔和徐茂一系了。

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一时琉璃又说到城破时,天子传见萧怀朔,令他带着密诏出逃。妙法便打断她,问道,“当真有那份密诏吗?”

琉璃听她这么问,不由急于辩驳起来。然而开口前心中忽的一动,暗想,她质疑这份密诏的存在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对响应萧怀朔抗拒李斛一事还心存犹豫?

自幼面对两个嫡姐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感再度涌起,她很快便冷静下来,道,“当然有。阿姐,你是不想给阿爹报仇了吗?”

妙法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琉璃道,“阿爹死在李斛手上。阿爹临死前留密诏给二郎,令他讨伐李斛光复帝京,阿姐却怀疑这份密诏有假。难道不是?”

妙法其实已被她说中心事,只不肯承认罢了。琉璃越激切,她便也越平淡,“那密诏谁都不曾见过,当然要问一问真假。”

琉璃便有些上火,道,“是真的——阿姐待如何?”

妙法道,“不管是真是假,李斛逆贼害我家国、毁我山河,都当群起而讨伐之。不过……维摩才是阿爹亲自册封的太子,天下皆知道他是正统,没道理越过维摩去追随二郎。”

琉璃凝视着她,目光如火,语调却清明冷静,“那么,这次李斛假传阿兄的诏令征讨东吴一事,阿姐是怎么打算的?”

这却正是妙法为之忧愁踟躇之事,她一时哑口无言,不由避开琉璃的目光。

琉璃却已明白妙法先前诸多辩解,都正是在为这件事寻找借口,怒道,“如今阿兄落在李斛手中,就是一枚傀儡罢了!阿姐奉他为正统——怎么不干脆奉李斛为正统呢!”

妙法恼羞成怒,道,“放肆!”

姐妹二人一时便对峙起来,互相怒视着,谁都不肯退让。

却在此时听见吱呀一声门响。屋内争执的姐妹俩,手足无措的周楚和观察局面的徐仪俱都被惊了一惊,同时循声望去。

便见两个年幼的孩童正一上一下的叠在门边,抻着头向里瞧。正是妙法和周楚的两个孩儿。他们长大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人敢对他们阿娘疾言厉色,一时都有些怔愣,不留神便推动了门轴。

对上孩子漆黑懵懂的目光,姐妹俩个立刻便各自别开头去,做出和睦的模样。

妙法便招手令两个孩子过来,道,“虎奴、狸奴,过来拜见你们姨母。”

琉璃也赶紧取了先前备下的见面礼,道,“我是你们三姨——你是虎奴,你是狸奴对不对?”

一场争执就此消弭无踪。

待妙法命侍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后,姐妹二人便都有些尴尬。

琉璃的气势和思路被打断了,再接续起来便有些不伦不类。何况她素来坦率直接,想说的其实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要她有理有据循循善诱,她也做不到。只是想到自己到底还是违背了来之前徐仪的叮咛嘱咐,差点就和妙音厮打起来,心情便有些沮丧。

“阿姐仔细想想吧。哪怕为了这两个孩子,阿姐也不能对李斛低头。”

妙法不做声——她正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才犹豫不决。

因这两个孩子,她对人生眷恋不已,故而没有拼死抵抗的魄力。要她弃城而逃,她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唯有投降一途。可其实真要她投降,她又何尝不感到羞耻?

她正心乱如麻,忽听到一个温润又清朗的声音,“其实,向李斛投诚也未必不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她如获救星,忙循声望去——却是徐仪。

从一开始妙法对这个人就充满了戒备。因为这个人的立场太明确了,甚至都无需他开口,妙法就知道他会说什么——他要说的话她早在心中思忖过无数遍,那是一条高尚但代价庞大的路。就只对萧怀朔这个没有退路的人有利。那是她最急于否决的选择。

她也知道,唯有徐仪开口,今日这场游说才算真正进入正题。她完全不觉着在心计和嘴皮子上自己会是徐茂的儿子的对手,所以早想好了一言不合便端茶送客。

但她完全没料到,徐仪竟用她最想听的话开口。

琉璃勃然而起,“徐仪,你这是什么意思!”

妙法却不能不听一听他的理由了,便也望向他。

徐仪只瞟了琉璃一眼,便上前对妙法道,“诚如公主殿下所说,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如今储君嗣位,传续的正我大梁的帝统。何必还要舍近求远、舍长立幼?”妙法不由点头。

徐仪又道,“既如此,天子罢废一郡长官,令李斛的部属取而代之,那也算天子之政。同逆贼一战固然痛快,可若不愿违抗天子之命,倒也说得过去。”妙法便不表态了。

徐仪继续道,“且殿下毕竟是天子长姐,待回到建康之后,或许会损失些身家财物,乃至人身自由,但至少爵位、性命暂时都能保住。可是——”他话音一转,忽就咄咄逼人起来,“能保住多久呢?”妙法公主一惊,恼怒而又震恐的望着他。

琉璃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心中一振。

他道,“殿下莫非以为,李斛的野心就止于夺取建康、夺取东吴吗?”

“他还想怎么样?莫非他还想当皇帝?!”

徐仪只看着她不做声,妙法先是说笑,渐渐目光沉重认真起来——她试图说服自己,李斛不会这么自不量力。天下诸侯兵强马壮者不知凡几,并非人人都如东吴这般柔弱可欺。他以区区几万兵力就想同天下诸侯对抗,未免过于夜郎自大。

可是……金陵陷落、广陵不战而降,南兖州与南徐州不战而降。李斛以八千骑兵起家,江东望风而降。若连三吴也不费一兵一卒被拿下,谁知道李斛会膨胀到何种地步。万一他当真要杀了维摩,登基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