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谢清溪这边,其实她就是身上溅了血,又被那歹人抓着从高空中摔了一下。就算大夫再三保证了,贵府的小姐绝无大碍,可萧氏照样死死抓着她不不许她下床。

可她眼瞧着陆庭舟后背被砍了一道,眼看着他被人抬上马车,此时如何能不担忧。

“娘亲,小船哥哥为了救我被人砍了一刀,我一定要去看他,”原本她还想要假哭来吓唬萧氏,可是一想到之前陆庭舟不顾自己的安慰,将手中仅有的短刀掷向那歹人,她眼眶就是一热。

萧氏被吓得如今后背还汗湿着呢,虽然现在是一个活生生地女儿在自己的面前。可是一想到方才她遭遇的那些,就是想她都吓得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溪儿,你若是出事了,叫娘可怎么活。你听娘的话,好生躺着,好生歇着,”萧氏压根不管什么恪王爷也好,小船哥哥也好,只按着不让谢清溪下床。

“娘,娘,”谢清溪看着她娘那样,竟是有些魔怔了,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好在一直在身边的谢清懋也瞧出萧氏的不对劲,走过握着萧氏的手,声音温和地说:“娘,我是清懋啊。你累不累,我看你担惊受怕到现在也累了,儿子扶你去歇息吧。”

“可溪儿还没睡呢,”萧氏指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立即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说:“我累了,我现在就睡。”

后来又是谢清懋劝着,又是沈嬷嬷哄着,才将萧氏哄着去正房歇息了。而谢清溪虽然也想去安慰她娘,可又怕再刺激了她,索性带着丫鬟跑到前院来了。

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她不过早上从家里出去,可回来的时候再看着这家中的花草树木,竟是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她刚到前院时,就看见四周守着的小厮。待进了陆庭舟休养的院子时,一进门就听见里头凄厉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她竟是不敢进去瞧陆庭舟了。

她就靠在捎间与内室的门边,红色珊瑚珠子串成的门帘就在旁边,她只消掀起这朱红的帘幔,就能走进内室看见陆庭舟了,可是她垂着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脚。

就在她犹豫间,突然听见谢树元的声音,只听他说:“王爷对谢家的大恩大德,下官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这样的恩情。如今小女不在,便由下官带小女给王爷磕头谢恩了。”

内室里的谢树元没等陆庭舟说话,就是跪下,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响亮的声音可知谢树元实在是真心实意。

可是此时已经将头转过来,对着他的陆庭舟,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谢树元这是在撇清自己和小丫头的呢,他带女谢了恪王爷的恩,那就是表示是咱们谢府欠了王爷你的恩情,以后你让我谢家做牛做马都行。

“谢大人护犊情深实在是感人,”陆庭舟脸上还挂着笑,他又问:“不知谢六姑娘如今多大?”

谢树元不明为何陆庭舟会突然换了话题,只如实道:“小女如今不过三岁稚龄。”

“本王今年十三岁,虽说皇子成婚都晚,不过再晚也不过是拖到二十成婚,谢大人多虑了。”陆庭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树元,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

谢树元老脸一红,他怎么听不出陆庭舟的言下之意。恪王是先皇的老来得子,又是当今太后的亲子,皇上的亲弟弟。虽说皇子成婚都有些略晚,可再晚也是到了二十就赐婚的。那时候谢清溪才是十岁的小丫头,这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可能落到他头上。

他实在是见恪王竟是连性命都不要的救自家女儿,所以心底才隐隐有这样的担忧。原本不过是想借着谢恩的借口,将两人的关系撇开。可却恪王爷这么直接拆穿,饶是谢树元这般老练的人,此时都觉得尴尬。

因为人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想太多了,你女儿年纪这么小,本王的老婆怎么也不会是她的。

谢树元虽有些尴尬,可是心底却如同放下担子来。谢家是文官出身,靠着科举起家,如今看着一派花团锦簇。可是他家到底是没有根底,比不上京城那些积年的国府、侯府,而且谢家的立身之本便是忠君。

虽说恪王爷是宗室的人,可他身份敏感,谢树元小心地觑了陆庭舟一眼,见他微微闭目,又想起他身负重瞳,心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不说这位王爷日后的前程如何,但他到底不是溪儿的良配。

在门口的谢清溪自然将这对话听的明明白白,她到底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孩,如何听不出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原来他竟是个王爷,可她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之间差的不是身份。

有些遗憾不是有心就能弥补的,而时光就是他们都不能弥补的遗憾。

他和她最大的鸿沟是差着的十年。

谢清溪心里有些失落,素云跟在她旁边,见自家小姐只站着并不见面,还以为她不好意思呢,便劝道:“这位公子为着救小姐受了伤,咱们姑娘真是懂事,自个受着惊吓还急急地过来道谢。怎么到这反倒不进去了呢?”

“小船哥哥身上有伤,如今正休息着,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别打扰了他们,”谢清溪低着头就往外头走。

素云有些奇怪,可还是跟着自家姑娘往外头走。她见姑娘小小的身子往前走,又想着今日谢清溪着实是受了大罪,便上前道:“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抱着你走。”

“不累,不累,我不要你们抱,我谁都不要抱,”原本心里就失落的谢清溪,突然跟被点着的炮仗似得。

谢明岚听了丫鬟说的话,手掌捏成一个拳头,连呼吸都有些粗重,她问:“六妹妹回来了吗?”

身边的丫鬟叫宣墨,是她搬出姨娘的院子后,姨娘怕她身边都是太太的人,特别给她的。谢树元虽将她和四姐姐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可到底没做绝,江姨娘给了丫鬟还是让她留在了身边。

只是如今姨娘被关在院子里头禁足,她倒是见不着了。为着这事,谢明芳在院子里已经发了好几回的火,可每次都被身边的嬷嬷教训。谢明芳也到谢树元跟前告了好几回的状,可谢树元不仅没惩罚那嬷嬷,还特别给了赏赐,并发话说姑娘们若是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只管惩处了便是。

如今连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们姐妹都没法跟着一起去,可见这次父亲着实是恼了她们。

谢明岚再自持聪明,这会也有些慌张。可不过一日的功夫,竟是听说自家那个六妹妹被人拐了。

“这会子回来了,先前忍春回来叫人的时候,奴婢就听二门上看门的婆子说了,说忍春大爷那样沉稳的性子,那额头上的汗就跟淌水似得流,带了人就急急又出去了,”宣墨是个好打听的性子,任谁她都能说上几句。

先前谢明岚觉得她不稳重,可是如今迁出了姨娘的院子,她单过的时候,就又觉得宣墨是个得用的了。

谢明岚一听谢清溪居然被找回来了,这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了。每年有多少小孩被拐了找不回来,怎得就她这样好的运道,竟是立刻就被找了回来。若是没了她这个嫡女,府上只剩下三个庶女,以她的聪慧和重回一辈子的先见之明,何愁出不了头。

虽说这回被谢树元惩处了,可谢明岚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急躁了。若是真想除掉这位林表姑,也该再仔细想些对策。如今这么匆匆行事,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赶紧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如今亲妹妹遭了这样的大难,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当去看看,若是不去瞧,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

待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时,就匆匆出了门,在路过二姐谢明芳的院子时,却刚好遇见谢明芳的丫鬟红樱。

红樱见四姑娘一身简单的装束出门,便问道:“给四姑娘请安。”

明岚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二姐明芳同自己一道去时,便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往哪儿去?我二姐呢?”

“二姑娘今个午膳用的少,这会子饿了,说是想吃燕窝粥甜甜嘴,打发奴婢去厨房里拿呢,”红樱不过也是随口说一句。如今江姨娘被老爷禁足了,这府里伺候的谁不会看风向。就是红樱这几日去厨房里拿饭菜,那些厨娘都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不过她哪敢将这些事告诉二姑娘,要不然以二姑娘那样的性子定又要闹上一场。

谢明岚有些诧异,这府里都乱成这样了,她这个二姐难道没得着消息?不说去看看嫡母和妹妹,居然还要这要那的。

她方抬脚要往明芳院子里走,可是一瞬间却又顿住了脚步。这府里统共四个女孩,谢清溪是嫡女不消说,这吃穿用度上自然比她们都好,就连父亲的宠爱也是她们都比不过的。

谢明贞是长姐为人性子宽厚,就是姐妹间也多有礼让,又素来会奉承嫡母,这也是谢明岚赶不上的。

如今只剩下二姐姐和她,这有对比才有差距。前面那两位都是如今的她比不上的,若是有个又不懂事又蠢笨的衬托着,岂不也显出她的好来。

这么前思后想着,谢明岚到底还是没有进去,只抬脚去了嫡母的院子。

此时谢清溪刚回来躺下,就听丫鬟说谢明岚来看她。这种时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她都不愿搭理,更何况是谢明岚呢,只让丫鬟说自己睡下了。

嫡母那边正在歇着不宜打扰,妹妹这里又睡下了。谢明岚虽脸上不太好看,却还是在正厅里坐了下来。

待谢树元从陆庭舟那里回来时,就看见她一人端坐在前厅里,旁边只有自己的丫鬟站着。

“女儿见过父亲,”明岚瞧见父亲过来,便过去请安。

谢树元有些皱着眉头,看着她位置旁边摆着的一盏清茶,便问道:“你怎么一人在这坐着?”

谢明岚见谢树元这般问,却急急说道:“女儿听了妹妹的事情,心里也后怕地很。所以就过来给母亲请安,顺便看望六妹妹。只是母亲因六妹妹的事情,也受了惊吓,如今正歇着。所以女儿便想着在这里略坐坐,待母亲醒了,也好进去侍候。”

谢树元见她小小的人儿说出这样明理的话,也心中宽慰,觉得谢明岚倒是比先前懂事了些。

他也安慰她说:“你母亲和妹妹受了些惊吓,这芝兰院里也忙乱地很。你先回去,待你母亲身子略好些了,你再过来请安也便是了。我儿有这份孝心,为父也甚为宽慰。”

“爹爹可别这么说,女儿先前不懂事,倒是让爹爹和母亲都担心了。”谢明岚垂着头说道,这么小的人儿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怜爱。

谢明岚见今日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说,只乖巧地听了谢树元的话便离开了。

谢树元先是去看了谢清溪,之间小女儿头发早已经被散开,一身脏衣裳也被换了,如今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过他刚在床边坐下,小人儿就睁开了眼睛,一双圆圆的眼睛倒是没了往日的光彩。

“爹爹,”谢清溪轻声叫了一句,就起身扑进谢树元的怀里。

谢树元这找闺女找了一天,真真是又急又怕,如今见女儿扑在自己的怀里,慌忙抱着,末了连眼眶都有些湿润:“都是爹爹不好,不该独留了你们在那里。日后爹爹再也不这么大意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让爹爹和娘都担心,”谢清溪何止是后怕,今日若没有陆庭舟,只怕她真的回来了。

她又担心陆庭舟,还是问了句:“小船哥哥还好吗?他为了救我,被坏人砍伤了。”

谢树元先是没明白小船哥哥是谁,紧接着才醒悟,原来是恪王爷。

他有些严肃地瞧着谢清溪道:“溪儿,你口中的小船哥哥乃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弟弟,也是先皇嫡子,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超一品恪亲王。便是为父见了他,也要下跪行礼。你年纪小又不知他的身份,略亲厚些倒也无妨。但是这小船哥哥的叫法,往后可再不许了。”

谢树元倒是不担心谢清溪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才是个三岁的小女娃,估计只觉得这个大哥哥亲厚又救了自己,这才随口叫的。

谢清溪被他教训了一顿,只得垂头称是。

谢树元又安慰了她一会,哄着她睡觉。谢清溪虽睡不着,可还是乖乖地合上眼睛装睡。没过一会,谢树元便去看萧氏去了。

萧氏喝了大夫开的安神汤,也早已经睡下了。谢清湛因为妹妹是跟他一起乱跑丢了的,又惊又怕后,也睡在萧氏的旁边。倒是谢清懋让人搬了个椅子,就坐在萧氏旁边守着。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次子犹如小大人般,守在娘亲和弟弟旁边。

“那位少爷伤势可还好?”谢清懋本就成熟稳重,又知道自己妹妹是被人救了的,谢树元进来后,便问道。

谢树元点了点头,却又说:“那位在咱们家略休养几日,便会离开的。所以你要看着湛儿和溪儿,别让他们打扰了恩人养病。”

谢树元倒是没和儿子说起陆庭舟的身份,此事倒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陆庭舟走了。

谢清溪这几日都待在芝兰院,萧氏不过是那日吓的太过,如今休养了几日早已好了。这会她是打定主意要看住了谢清溪,先前只当她还是小孩,她满府的乱跑也从不约束。

可是她竟然胆大到,在外头都敢乱冲乱撞,萧氏自觉是自己没管好女儿。所以谢清溪静养这几日,她算是真正过上了,古代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待她得了消息后,陆庭舟已经走了好几日。

待素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谢清溪端午那日带着的那串玉葫芦不见了。这可是老爷赏的,素云找了好几遍,这才确定真的没有了。

那日小姐回来时,身上的衣裳和项圈都好好的,只除了手上的手镯不见了。不过过了几日,老爷又遣人送了回来。

素云禀了太太后,萧氏也只说了声知道了,想来这东西定是在路上的时候丢了。不过如今女儿好好的,不过是丢了一串玉葫芦罢了。

六月的某日,谢树元到了苏州的码头上,待过了一会有人过了请他上了船。他到了船上,只见一个穿着苍蓝锦袍的少年立于船头。

“下官见过王爷,”谢树元上前见礼。

陆庭舟没有回头,只眺望着这波澜壮阔地江面说道:“皇兄时常在朝中称赞谢大人,说他是经世之能臣。不过我觉得皇兄倒是漏说了一点,谢大人教子的厉害可一点不输于他当官。”

“下官如何当得王爷如此赞赏,不过是尽心尽责罢了。”

当日谢树元带人从沈家别院救出那三人之后,因那帮匪人杀了好几个官兵,因此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沈家的别院藏了拐子,后来谢树元又从里面找出了好几个孩子。

因着这些日子被拐的足有几十个孩子,因此那些孩子的家人几乎将沈府围的个水泄不通。沈秀明虽有大善人的名头,可如今这事一出,旁人皆说他是伪善。毕竟这拐卖妇女孩童实在是丧尽天良之事,那些好人家的女孩一旦被拐卖,最后不是被卖为奴婢,便是被进了青楼。

谢树元抓住了首犯,严刑逼供之后,将他们近日拐的孩子查的一清二楚。而那些已经被卖往别处的孩子,他自然也是要寻回的。

所以苏州布政使司张峰便趁机向皇上上书,说拐卖孩童一事实在是罪大恶极。如今歹人虽被抓住,但是还有孩童未被救回,还请皇上下旨,江南各府各州通力合作,尽早将被拐孩童找回。

张峰的折子到了京城后,竟是得了朝中不少大臣的附议。是以皇上便下旨,命彻查此案,并特别嘉奖的谢树元一番。

“经此一案,谢大人在苏州的名望可谓是达到顶峰,日后升官指日可待,”陆庭舟笑了笑。

谢树元一脸恭敬,沉声道:“多亏皇上圣明,被拐孩童才能得以找回。如今各司各府通力合作,不仅是苏州便是其他州府的孩童也被找回了大半。”

“好了,本王今日就将启程回京,日后若是再见,只怕便是谢大人高升回京之时。”

陆庭舟转身看了他,笑着道:“陆庭舟在京中恭候大人。”

待谢树元走后,江风大起,陆庭舟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如松背影渐渐消失。待过会,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串玉葫芦,仔细看着每个葫芦上面都有水波一眼的纹路。

他看了一会,扬唇笑了下后,便挂在自己的腰间。

我哄哄你的话还真相信呢,陆庭舟撇撇嘴。

我救的小丫头,你想撇清我们,逗我呢。

☆、第26章 棋高一着

第二十六章

春晖园虽有些小,可平日不过是当作姑娘们上学的地方,倒也还够用。如今快过了卯时两刻,不远处有个绯红的身影一溜小跑着过来,而跟在她身后穿着浅绿比甲的人也是一路跟着。

待到了春晖园门口,绯红身影总算停住,站在园子门口歇气。

朱砂赶上来的时候,赶紧给六姑娘顺气,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道:“太太早就说过,这位先生严格并不因小姐是姑娘就松懈了,如今这迟到了,我看小姐如何是好。”

谢清溪一边顺气一边听自己丫鬟在这说话,她顺过一口气倒是笑了:“你这丫头如今倒是越发胆大了,竟是敢教训起我了。”

朱砂听了倒是一点都不胆怯,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好性子,从来都不会苛责底下人。如今她跟在小姐身边,别说是这府里得脸,就是这苏州府别家的小姐见着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谢清溪虽是这么说,可是眼睛还是瞟了一眼园子里头。

自打去年先前那位先生回想准备秋闱后,谢树元就给她们姐妹重新请了位先生。这位先生快到六十了,胡子白的都看不见一根黑的,可是为人严肃又刻板,就算是教闺阁小姐们,都拿出当年教科举学子的劲头来。

谢清溪虽也读书,可是仗着自己以前的底子,在姐妹当中虽不是最出众的,可也不是落后的,要知道她可是谢府姑娘里头最小的。可自打这位先生来了之后,看了她们的各自写的帖子后,只说六姑娘写字是极有灵气的,只是不肯下一番苦工。

谢清溪这辈子投了这么个好胎,亲爹当官极厉害又会搂银子,亲娘是侯府嫡女在后宅说一不二,她上头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她有那么刻苦上去干嘛,她们家又不指望着她去考状元。

可这位白老先生却是位较真的,觉得六姑娘既是在书法上有灵气,就该好生下一番苦工,也好不辜负这天赋。于是白老先生不仅私底下教导她,还给她布置了额外的功课,每日二十张小楷。

刚开始谢清溪还好生写了,可是过了两日就胡乱了事,结果却给这白先生请了戒尺出来,打了她三手心。

这会可把谢清溪哭惨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打呢,连着萧氏和谢树元都被惊动了。可这会一向对她毫无原则和底线的谢树元,居然还夸了先生,并且告诫她若是下回再敢偷懒,就是他亲自教训她了。

自此被教训过后,谢清溪再也不敢偷懒耍滑了。

就为着这事,谢明芳可是好一阵得意,话里话外讽刺了她好几回。再加上谢明岚因着字写的好,被先生夸赞了好几回,谢明芳得瑟地简直没法瞧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多再被先生打板子罢了,”谢清溪昂首挺胸地朝着里面走去,可谁知进去后,只看见三位姑娘并她们的丫鬟在,却没见先生在。

春晖园院子虽小,好在这正堂够宽敞。四张桌子倒是摆的一齐,只是这难免有中间和旁边之分。当初就为了这座位,四个姑娘之间都起过争执呢。

谢明芳倒是出了主意,说是按着年龄大小一并排开,这样倒也省事。她打的倒是好算盘,若是按着年龄排开,就是谢明贞坐在最左边,谢清溪坐在最右边,让她们姐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不在意坐在哪里,反正她们这些小姐读书,不过是为了养性开阔眼界,倒也没人真指望她们有多大的才学。

可谢明芳这样处处争事事争的性子,她实在是看不过。合着好事都该落到她们姐妹身上吧,于是谢清溪不乐意了,直接坐在中间的位置,还拉着谢明贞一块坐下了。

谢明芳又拿出江姨娘那套哭功,说谢清溪欺负她是姨娘养的,如今学堂里竟是连个位置都没得坐。后头居然连谢树元也搬来了,谢清溪是人不犯我我不惹人的性子,不是她为自己说话,实在是这姐妹间的口角,十有九次都不是她挑起的。

谢明贞是个好性子的,退让了一步,坐到了最左边的位置。而后谢树元做主又让谢明岚坐在了谢清溪旁边,反倒是谢明芳坐到了最右边的位置。

谢清溪倒是乐和了,可气的谢明芳脸都黑了好几日。不过谢清溪实在是想不通,她们姐妹一处长大的,有多少次谢明芳被谢明岚撺掇着出头争这争那,结果她自己什么好处没落到不说,最后好事都让谢明岚占去了,她怎么就死不长记性的呢。

不过人家是一个姨娘生的嫡亲姐妹,说不定就愿意呢。

“六妹妹,今个先生还没过来呢,你先坐下吧,可被撞见先生了,”谢明贞见她过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让她赶紧过来坐着。

朱砂将谢清溪的书袋放在桌上,也笑着对她说:“可亏小姐没迟到。”

“可不就是,要不然又得挨先生的板子,到时候到爹爹面前哭,还得吃挂落,”谢明芳幸灾乐祸地声音响起。

谢明岚倒是转头对谢清溪说道:“六妹妹昨日的功课可带了,今个先生可是要检查的。”

“带了,多谢四姐提醒,”谢清溪客气地道谢。

说实话,若是比较谢明芳和谢明岚这对姐妹,她倒是更喜欢谢明芳些。虽然谢明芳为人鲁莽又蠢笨了些,可是让她去做杀人下毒的事情,给她十个胆子倒也不敢。可这个谢明岚就不同了,打小就什么事情都敢做,又是背地里捅刀子的阴主,她一般也不愿和谢明岚待一块。

“怎么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到,先生可是从来不曾迟到过的,”谢清溪心底窃喜,但还是问谢明贞。

谢明贞安静地摇头只说不知。

待过了一会,就有个丫鬟过来,说白先生被老爷请到前院去了,听说谢清懋带了几位在学堂里要好的同窗回来,正向老爷请教学问。所以谢树元就一并将白先生也请了过去。

白先生虽然现在教的是谢府的小姐,可那是因为他年纪实在是有些大,自觉精力已不适合教那些科考的学子,怕耽误了人家,这才到了谢府做先生的。

谢清溪一听今天白得了一日假,高兴地跟什么似得,赶紧让朱砂收拾了手上的东西回院子。

如今她也有了自个单独的院子,不过却是紧挨着萧氏的芝兰院。

她转头问谢明贞:“大姐姐,你待会干嘛去?要不去我院子里玩会,先前二哥哥给我找的鹦哥儿,如今都会学舌了,可有趣了。”

“谢六妹妹的好意,姨娘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我先回去瞧瞧她。若是下午得了空,再去也不迟,”谢明贞说道。

谢清溪点头,这几日方姨娘的院子一直在请大夫,她也是知道,略安慰了几句就带着朱砂便扬长而去了。而谢明芳见她只问了谢明贞,当自己和谢明岚竟如无物一般,便有些生气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鹦鹉,再会说话不还是个小畜生。”

屋子里头的丫鬟都垂目,而谢明贞当没听见这话,待她的丫鬟收拾好东西后,打了声招呼便也离开了。

这会谢明芳和谢明岚的丫鬟都收拾好了东西,等着两位小姐呢。谢明岚见她二姐生气成这样,倒是也奇怪,平日她不是和谢清溪最不对付的,怎么谢清溪不请她去院子里玩就气成这样了。

于是她站起身挽着谢明芳的手说:“二姐姐何必这样生气,若是二姐姐也喜欢鹦鹉,只管求了二哥哥便是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妹,难不成二哥哥还会推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