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笑着答应,可没想到,九公主刚刚进去,就见皇帝跟前的太监来传赵如意:“皇上请安郡王妃去寿康宫。”

在皇后娘娘这外殿坐着的人不少,此时都转头看了过来,大约心里都在想,这位郡王妃真是得太后和皇上看重呢,略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传她。

可这件事却不是一点风吹草动,赵如意在路上听太监说了两句,只说太后叫心口疼,可到了寿康宫,人还是往日那些人,却偏有点阴云密布之感,皇帝铁青着脸,太后却是脸色青白,已经躺在了床上。

赵如意行了礼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回看起来,太后娘娘这才真是急怒攻心呢。

皇帝对着赵如意,脸色才缓和了一点:“母后跟前的宫女香茹下毒毒害皇后,刚才被查出来了,母后闻之,恼怒不已,刚审了那贱婢几句话,便觉得心口疼了。”

啊?赵如意都吓一跳,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她问前因后果的时候,她连忙道:“太后娘娘有圣寿的人了,可恼不得怒不得呢。”

其实赵如意最想问的事,这是怎么查出来的啊!

赵如意连忙上前诊脉,太后这是真气,从脉象上看,恼怒的现象是极其明显的,这个年龄的人,情绪波动大了,极易中风,赵如意便开了方子吩咐煎药。

皇帝没打发她走,她琢磨了一下,也就没主动走,赵如意多伶俐一个人啊,她觉得既然皇帝拿着这么大个把柄,总不会什么也不做吧?说不准叫她在这里伺候着,就是免得等会儿说起话来,把太后真给气死了。

若真是气死太后,那对皇帝也是很棘手的。所以赵如意就悄悄退了两步,移到近墙边去,假装自己不在,只竖着耳朵听。

皇帝待煎好了药,众人伺候着太后喝了药了才说:“一个贱婢,本是罪该万死的,为着她伤了母后的身子,如何了得,依朕看,她既然已经认了罪了,说是怀恨皇后而下毒,也就这样处置了便罢。”

太后这真是一张脸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不少的样子,叫皇帝捏住了这个宫女,她也只能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虽说这是大罪,只这贱婢是母后宫中之人,朕想着,为防物议,倒是不声张的好,横竖前儿也说皇后只是急病罢了。”

为防物议此话极为诛心,可太后娘娘想了半日,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她不能硬气的说只管往外说,这话若真是往外头大张旗鼓的说,那名声她如何担得起?便只得又点点头:“皇帝说的是。”

赵如意悄悄抬头张望了一下,见皇帝听了这话,脸上也并没有太多得意的样子,神色平和的又道:“宫里事务繁多,事事都要母后操心,今日倒为着一个宫人气成这样儿,怎么了得?母后也是有了圣寿了,日日劳心,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不管如何,还是母后的身子骨儿要紧,若是有个不好,倒都是朕的罪过了,朕想着,母后今后倒是不要理会那些事,只管安心颐养天年才好,凭是什么事,只管吩咐皇后去办,也就是了,母后说可是?”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不管是太后真的要毒死皇后也好,还是只是宫人要毒死皇后也好,太后都已经不宜管事了,即便只是那宫人自己私怨动手,可她也是寿康宫的人,太后当然也有一个管束不力的名声了,既然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住了,那自是精力不济,就再不要管别的事了吧。

太后强势了多年,连前朝之事都能辖制皇帝,更别说内宫了,这是她老人家的地盘,宫里种种事务,包括公主出阁,皇子选妃,宫内的晋位赏罚等,向来是太后娘娘说了算的,十几年以来,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说是掌六宫事,但实际上却不能做主,只是个陪衬。

赵如意便想起了当初她第一次进宫给太后看病,太后娘娘威重令行,而皇后娘娘全程几乎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赵如意琢磨了一下,这位隐忍而淡然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借这件事露锋芒了吗?

太后的脸色极为难看,可是这样的把柄被人捏住了,自然再说不出个不字来,待皇帝领着人走了,太后再也忍不住,猛的就把伸手可及的东西摔了一地,一只粉彩茶盅摔到地上,碎片和茶水溅了满地。

寿康宫的宫人们眼见得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早就战战兢兢的了,此时一声脆响,呼啦啦就跪了一地的人,这宫中人命如草芥,谁不害怕?

只有香凝原是太后娘娘跟前得用的人,此时跪爬了两步,劝道:“太后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啊。”

太后是皇帝看着用了药的,这会儿药效还没过,倒是还掌得住,气的脸色铁青,心口不住起伏,也没倒下去。

香凝是极知道太后的,爬起来给太后抚着背劝说着,又连忙使了眼色给一边的人,那人就忙招呼着跪了满地的人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恼道:“打了一辈子雁,今日倒被雁啄了眼了!平日里见她不言不语,疲软的面团一样,倒也有这样的本事!还真是小看她了。”

她自己有没有做这件事,自己当然清楚,如今自己宫中的大宫女毒害皇后证据确凿,她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正是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皇后中毒之事皇帝瞒的极紧,且本来就没有太医诊出来,唯一知情的只有赵如意一人,是以太后恼怒自己居然没有得到半点儿风声,否则,定然是要有防范的,后宫诸事都不会全无因由,若是知道皇后是中毒,太后自然会思索这背后的可能,大约就不会被打的这样措手不及了。

这便是太后最为担心的事情了,颓势一旦开始,就遏制不住,一败再败,人人都敢来踩上一脚,最终溃不成军。

太后觉得,这一回便是皇后踩到她的头上来了,香凝一头伺候着,一头却说:“依奴婢想来,也不一定是皇后娘娘,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凶险的事,一个不慎,说不准就成了真了,谁敢轻易做呢?且还只着落在一个宫女身上。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虽则香茹是咱们宫里的,但终究不过是个奴婢,即便是有人心中那样想了,也不敢真说是太后娘娘不是?这只是奴婢的一点儿小见识,胡乱说一说罢了。”

太后因不是自己干的,所以首先就一心怀疑是皇后栽赃,毕竟今日所出的结果,也是皇后得利,这会儿叫香凝一提醒,这怀疑果然就摇摆不定了,毕竟若是自己的话,要狠下手来给自己下毒来栽赃人,这样大风险的事儿,她是做不出来的。

“莫非…”太后思忖之后,声音很轻的道:“难道,是…皇上?”

香凝恭敬的低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这样一想,也是极有道理的,皇帝被她压制了多年,自然也想自己大权在握,完全掌握朝政,旧年里已经有了那样一场争斗,此时趁着自己势弱,乘胜追击,打击自己在内宫的控制,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皇帝的性子,太后还是深知道的,敦厚有余,狠厉不足,原本就不是一个帝王的好人选,无非世事弄人,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了而已。

照太后想来,皇帝应该做不出给皇后下毒栽赃自己这种事来,可转念一想,皇帝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早已经不是当年,谁都会成长,或许现在的皇帝已经够狠厉了呢?

太后想着便有些举棋不定了,不过到底事关重大,没有这样仓促下决定的,良久,才说:“再看吧,如今虽然已经踩到了头上,也还不没逼上来,总还不到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香凝应了一声,太后又吩咐:“你悄悄往那府里说一声,我如今不自在,张阁老夫人还该递牌子来问一问的。”

这显然是有话要传给张阁老了,香凝连忙便出去传话了。

皇帝带着赵如意从寿康宫出来,见赵如意一言不发,闷头走路,一点儿也不像以往,不由的问:“你被吓到了吗?”

皇帝的心中,居然还有一点忐忑,怕赵如意觉得自己拿这件事逼迫太后,太过狠辣,居然禁不住问了一声。

赵如意其实是在思索,她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太后娘娘给皇后下毒干什么?有什么用?

这是关键所在,要说下毒手段手法自然极多,太后在宫中做得到一点儿不稀奇,但下毒做什么这点儿说不清,皇后既无子,又无威胁,太后弄死她有什么意思?

而且,下了毒还把剩下的□□留着?能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人可不是傻子,会留下这么确凿的证据?虽然赵如意不喜欢那位太后娘娘,但平心而论,她也觉得这件事像是栽赃。

皇帝既然问了,赵如意不由的就说了出来,不过说出来之后,赵如意才发觉不对,这岂不是质疑皇上故意整治太后吗?到底因皇帝对她向来温和亲切,且她又对皇帝总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之感,才这样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所以赵如意赶紧补救道:“并不是觉得皇上处置的不对,只是这里我有点想不通,因着皇上素来宽和,才敢问一问的。”

皇帝就微微的笑了一笑,只有这种时候的笑,才是真心想笑的,赵如意不惧君威,敢说敢问,在他跟前如此自在,何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呢?

皇帝道:“朕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香茹已经认了罪,她既是母后宫里的人,当然也有母后管束不严的缘故,而且本身母后有了年纪,正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是没有今日的事,那也没有一直操心的。”

赵如意赶紧说:“我知道,我觉得皇上今日这处置一点儿也没错,实在是就事论事的,我就是疑心那个事儿,想到了就问一问。”

皇帝微笑,且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也疑心呢,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赵如意一下子就笑了,不知不觉间,与皇帝的亲近又更近了一层,她说:“您不觉得我冒失就好。”

“说的这样对,有什么冒失的。”皇帝笑道:“朕又不是那种不肯听人说话的人。”

有了皇帝的鼓励,赵如意这才大胆的问:“皇上是怎么查到香茹下毒毒害皇后的。”

“是她同屋的宫人告发的。那宫人与她不睦,发现她箱笼里有不明药粉,就向慎刑司举报了。”皇帝说:“慎刑司依例去搜查,在她的箱笼里,果然查到了□□。刑讯之后认了罪,说是受德妃指使下的毒,朕为防事态扩大,将她封了口,只说她是怀恨皇后。”

德妃?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受德妃指使,去给皇后下毒,这简直是要闹出腥风血雨啊,果然皇上处置的英明,这样一闹起来,不仅是德妃,就是诚郡王也要被受牵连,德妃若要害皇后,那自是为了后位,而后位又剑指储位。诚郡王自然免不得被人猜疑,可见皇帝还是顾念儿子的。

“皇上说的是。”赵如意便点头道:“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不宜声张的。”

这是赵如意和皇帝都觉得很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很快,就在此事处理完了之后,却有一条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开了来,原来皇后娘娘并不是病倒,而是中了毒,只是皇上吩咐秘而不宣,悄悄的查访,经过近一个月缜密的排查,终于查到了下毒之人,并在她的房里,找到了致皇后娘娘中毒的同样的药物。

这下毒之人,赫然是太后娘娘寿康宫近身伺候的大宫女香茹。

这消息一出,震惊朝野,当然,这样的宫掖丑闻,自然不会明面儿上的传播,能知道消息的都是有些底蕴的人家,所以其实算不上震惊朝野,只能说震惊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人。

赵如意也很快就听到了这个风声,她琢磨了半日,等到安郡王回来,随口就说起了这件事:“我怎么觉得,这是要彻底的让太后娘娘不好过呢?

“乘胜追击,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安郡王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服,才坐下来,六月底正是热的时候,这屋里虽然搁着冰山,也消不了暑气,不过从外头进来,倒是舒服的很,赵如意一早便叫人煮了马蹄茅根饮,放凉了给安郡王用,他喝了一口道:“这个是什么水,怪好喝的。”

这就是媳妇会医术的好处,吃喝都讲究起来,安郡王虽问了那么一句,却也没想等赵如意回答,横竖他是只管享用的。便道:“这件事不管后头到底是谁,如今已经摆明了是冲着太后来的了。”

安郡王说:“不过现下对咱们也没什么不好,且看看再说吧。”

他们几乎已经是摆明了车马的得罪了太后一系,这会儿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当然犯不着去替太后忧心,赵如意便笑道:“你说的对,咱们不用理睬。”

安郡王喝完了一碗,还要喝,一边对赵如意说:“就是,还不如说说咱们的事,我跟你说,今日皇上召见我,说了半日,大约要趁着这一回的事情动一动京城防务,若是成了,多半会交给我领。”

这显然是心腹之重,那可不是普通王爵,统领京城宫禁卫,五城兵马司,京畿郊外东营西营并锦山大营兵马,近七万人,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将军了。

这是原本在春猎之时就隐隐约约表示过的,不过以前从开国太、祖起,京城防务就是有各方势力都参与其中,要动一动都有极大阻力,皇上虽是有心,却一直不能行,此次反倒是个机会。

不把京城防卫牢牢的捏在自己手里,皇帝怎么能坐的安稳。

“恭喜王爷。”赵如意笑嘻嘻的歪头道。

安郡王说:“趁着此事还有的扯皮,估计三五日也扯不下来,我正好闲着,我们出去走一走。”

“度蜜月吗?”赵如意大喜。

“什么?”安郡王不明白了,赵如意见他疑惑,她自己也跟着疑惑了:“这不是你们京城的传统吗?成亲之后的一阵子,夫妻两人不管家庭琐事,在外游玩,就是度蜜月啊,师父跟我说的,难道…师父竟然哄我?”

“唔。”安郡王摸摸下巴,赵如意说:“师父说,这样不管其他人,不理会俗事烦难,只有两个人随意自在,轻松甜蜜,最是难得,所以才叫蜜月。还叫我今后别忘了呢!”

看起来安郡王没听说过,师父是随口乱扯的吗?赵如意想。

“有道理!”安郡王觉得那个蜜字用的太好了:“师父真是大才!”

“那是我师父!”赵如意道:“那咱们出去吗?去哪里?”赵如意当然雀跃,她以前跟师父出门惯了,这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不过自她回家以来,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倒也不寂寞。

安郡王已经想好了:“你嫁妆里不是有那么多庄子吗,山东的太远了不好去,我们去京郊的几处看看,住几日去吧,也还顺便看看我们家的,母亲说了,她要享福了,家里的都交给你!咱们度蜜月去!”

“好!”赵如意答应的爽快。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安郡王跟赵如意说了护国长公主这话, 没两日,护国长公主就打发人把东西账本档子等交过来, 叫赵如意先看着,毕竟这头虽然议定了出门, 但赵如意暂时还走不开, 皇后娘娘一日没有大好,她这义女的身份, 便得照样每日都进宫去看皇后娘娘。

显然皇后娘娘中毒事件已经传的厉害了,京城里头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这宫里如今一日比一日热闹, 递进来要请安的牌子越来越多, 人来的多了, 赵如意就不用怎么伺候了, 每日里去看一回,问个安, 诊个脉, 过问一下服药的情形, 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宫里的情形, 这些人家谁心里没有一本账呢, 皇后被人下毒,多大的事啊,就是没闹出来,那也不是小事,太后叫人拿住了这个把柄, 且不管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太后也绝对落不了好去,而且单从这件事上看,太后娘娘不仅是在前朝的影响力衰退了,就是在后宫,也开始势弱了,竟然被人给拿住了。

既然太后弱了,起来的就必定是皇后了,大义名分是迈不过去的,德妃位分再高,再有成年皇子,皇后娘娘说了话,她也不能不遵从,而且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后娘娘,既无子嗣,又无强力娘家,却稳坐后位多年,这样想起来,顿时叫人不敢小看了,怀着这样的心思,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日日热闹,而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却阴沉冷落的好像冷宫一般。

赵如意作为皇后的救命恩人,皇后娘娘的义女,那如今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了,赵如意自己清楚皇后娘娘其实只是面子情儿,心中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甚至到了如今,她也还没弄明白皇后娘娘当时为什么会提出收她为义女——但别的人却不知道,是以来与她热乎的人也多了起来。

甚至连赵家,也更热乎起来。

短短一年,赵家从卷入谋逆案被人踩上几脚,到如今连上几个台阶,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赵如意那日出宫之后,顺脚回去赵家给老太太问安,就听说赵十姑娘赵淑秀的亲事已经议定了,是康家的三公子,却是康家三房的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七,如今刚刚换了庚帖,合了八字。

赵四夫人笑的欢喜的很,旧年这个时候,赵家惶惶不可终日,两个亲生女儿被相继退婚,赵四夫人差不多就要绝望了,暗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真是坐在那里,丫鬟提一次七姑娘就要抹眼泪,再提一次十姑娘又要抹一次眼泪,哪里想得到这才短短一年光景,两个女儿都又订了亲了,且亲事都比原本强了十倍。

七姑娘嫁入大富之家,蓝家的富贵排场真是不逊王爵,姑爷还有进士的功名在身上。而十姑娘定下地方实权二品大员的公子,虽是庶子,却又没嫡子比着,赵四夫人这样的年龄都笑成了一朵花,赵如意听了喜讯儿恭喜她的时候,她拉着赵如意笑道:“快坐着快坐着,自己一家子,客气什么。说起来,九姑娘是福星呢,咱们家七丫头,十丫头,说不得都是沾了九姑娘的光。”

张铁口说的那福星的批语,在京城里渐渐传开了,就有人半真半假的信着,到底这赵家确实蒸蒸日上,爬升的速度简直叫人眼红,而退了九姑娘亲事的田家,简直就是落到了尘埃里了,单看这个,赵九姑娘,如今的安郡王妃福星的名号是真没假的。

若没点儿福气,赵九姑娘就能做安郡王的正妃了?

不过赵四夫人这福星的话就更真心了,赵如意这个安郡王妃的身份,自然是叫人和赵家议亲的时候都会高看一眼,她的两个闺女细究起来,是真的沾了赵如意的光了。

赵如意听她这样说,便也笑道:“既是一家子,说什么沾光的话,倒是十妹妹如今也是要嫁在京城了,至少这些年咱们姐妹几个倒热闹着呢。”

康三公子在太学念书,旧年的秋闱没下场,三年后是必要下场的,是以这三年定然是要留在京城的。

赵四夫人听了这话自是欢喜,与赵如意说了半日话,才又亲自把赵如意送到二门上去。

又过了几日,皇后娘娘算是彻底好了,赵如意诊了脉,也说不必再用药了,只需以膳食调理,这样,赵如意就不用每日进宫去问安,便打点着与安郡王一起出去走一走。

度他们的蜜月。

一年里经历了那许多事,如今走到郊外来,虽然天气犹热,赵如意也兴致勃勃,看到什么都高兴,而且本来这夏天的尾巴上,又还没到秋季黄叶的时候,到处都还如画一般的多彩,路边也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花,公主府在京郊有两个庄子,其他的都更远些,赵如意也是两个,算起来位置大小都差不大多。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田庄,也处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安郡王也有兴致,他陪着赵如意走了一段之后,便在官道上纵马,只带着几名侍卫骑马一路跑在前头,到了庄子门口的路上才停下来等她,赵如意自坐着车,带着其他几十侍卫从官路上面而来。

这庄子上的徐庄头等早得了信儿,一齐都出来到路口迎接,这是公主府的庄子,安郡王虽然平日里不管事,但也有巡庄子的时候,且也有在京城住的腻了,打马出来跑的时候,跑晚了到庄子上住一住,甚至住高兴了多住两日,也是有的。

横竖从小儿护国长公主就不大管他,事事随他高兴。

是以这里的庄头不说常见到他,至少隔个一两年也是要见过一次的,且安郡王自西南回来后,年下去公主府请安也见过,徐庄头也不生疏,满脸笑的打了千儿问安,安郡王还随口问了两句这庄子的境况。

在这里等了片刻,才见到赵如意坐着的朱轮华盖车到了,那徐庄头不敢冲撞了郡王妃,忙忙的退到了路外头,眼见郡王妃轻从简骑,马车后面只跟了一辆小车,上头搁着应用的东西,另坐着两个丫鬟。

单看这样,徐庄头就猜想郡王妃定是个随和人,是好伺候的。

赵如意既然是出门游玩,就完全不想多带人,只带了自己跟前的丁香和公主府拨来的杜鹃,丁香她是用惯了的,知道她的习惯,而杜鹃是公主府拨来的四个大丫鬟里最为伶俐的一个,很是能干。

赵如意笑问安郡王:“到了么?就这里?”

那庄头在路边接到了人,也给赵如意磕了头,就带着郡王爷郡王妃往里头去,郡王爷的侍卫自然散开布防,这些都是有规制有章法的,赵如意坐在车上,眼睛只管往外看,这是一片极大的庄园,放眼一望都看不到边际。

从庄子里的通道一路进去就能看到一片片平整的土地,种了金黄的小麦,再往里就不再是小麦了,而是菜地等,也有花田。然后地势渐高,在刚刚高起那里修了一片屋子,青砖绿瓦,屋前屋后就如京城里一样也是水磨大青石铺地,外头栽着花树,甚至还有小桥流水,一弯活水从那边山上引了下来,再往后,地势越高,如一个小山坡,则栽种了大片的果树,此时夏秋之交,不少果树就是没熟也都挂了果,看着一片垂累可爱。

安郡王亲自接赵如意下车,笑道:“这里原是那年母亲来住过一两个月,才特地修葺的,比别处宽敞些,就是不大像在外头了。”

赵如意笑道:“终究不一样,就算不是田园风光,跟在城里头还是不同的。”这里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这屋子的修法和装饰,院子里讲究四季花开不断,现下就有夏季的芍药花还留有影子,丁香正开的茂盛,而两株繁茂的丹桂树,看起来也有上十年的年头了,开起来的时候定然异香满院,院墙旁几棵遒劲的腊梅树,这是冬日里赏花闻香的。廊下的柱子门窗等大约每两年都要新漆一遍,自是防备着主家兴致来了过来住的时候看到破败,那门窗都与京城里格式相仿,窗下栽满了剪秋罗绢叶杜鹃等花。

这差不多算是别院的布置了,赵如意看了一回,庄头家的女人媳妇们早迎了出来磕头请安,殷勤的说着话,引赵如意和安郡王进去。

厨房里早预备下了热水伺候梳洗,又忙着端茶送水,上点心小食等,安郡王看了看天色,天上阴云密布,比先前在路上还阴的厉害,沉甸甸的仿佛要直接摔下来一般,安郡王便道:“今日不巧了,天阴的厉害,大约快要下雨了。”

“也不是一定要出去。”赵如意洗了脸,涂了脂膏,一脸清爽的也出来看看天色:“我觉得就在这屋里歇着也好。”

这里虽然也是坐着,可感觉就是跟在家里是不一样的。

有赵如意靠近,就有甜甜的香味儿袭来,安郡王就伸手揽住她的肩,两人并肩站在廊下随口说着话,安郡王说:“这里在我母亲出阁前,是皇庄,母亲出嫁的时候,先帝才把这里赏给我母亲的。”

“嗯。”赵如意点头。

“你那边两个庄子,位置大小差不离,听说以前也是皇庄,但是十几年前就卖掉了。”安郡王又说。

“皇庄也会卖?”赵如意不妨安郡王这会儿想起来说这个,但也顺着他说,而且还狐疑起来。

“皇庄自然也可以卖的。”安郡王笑道:“可以赏人当然也可以卖,内务府也是会买卖田地铺子的,而且东西还不少,这时间长了,就是如今内务府的人也说不清当年是怎么一回事,我问了两三回,也就打听到这么多。横竖你也不急,我就没催着问了。”

赵如意笑道:“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有消息了说一说,没有消息其实也不要紧。”

安郡王的意思,那就是除了这庄子是从内务府手里买过来的之外,也不知道更多了,赵如意倒没有太泄气,说起来,她对赵家自有归属感,她并没有很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一切还只是怀疑,是与不是都说不清楚,赵如意觉得,就算不是,她也依然是赵家人,这个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也就是这样的心态,赵如意并没有急迫的想查个什么出来,其实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

说话间,果然下起雨来,闷热了也有七八日了,此时一下雨便是大颗大颗的雨砸下来,砸的地上尘土都扬了起来,安郡王便拉着赵如意回屋里去,刚刚走到里头内室门口,安郡王正想说句什么话的时候,只见外头闪电极亮的一闪,轰隆隆的雷声随即而来,震的好似门窗都在抖似的。

“啊啊啊!”赵如意尖叫,整个人扑进安郡王怀里:“打雷了!”

安郡王身手敏捷,下意识搂住她:“打雷怎么了?”

赵如意脸都白了一层,双手捂住耳朵,脸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来,安郡王双手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进了内屋,已经醒过味儿来了:“你怕打雷?”

赵如意真是吓的缩了起来,这会儿雷声过了,只听到外头噼里啪啦密集的雨声,赵如意才抬头说:“这样大的好可怕!”

他们成亲才一个月,这中间虽然也下过雨,但基本没有打过雷,便有雨前的一两声,那也是远远的滚过来,闷闷作响,并不惊人,之后便只是安安静静的下着雨,是以赵如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异样。

没想到赵如意平日里胆子那么大,几乎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怕雷,安郡王有点想笑,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又一道极亮的闪电掠过,赵如意下意识的就又缩了起来,两只手捂着耳朵不肯放,安郡王连忙搂紧了她:“不怕不怕,有我呢。”

他的话伴随着霹雳一般的雷声而下。

赵如意缩在他的胸口动也不动,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安郡王身量高大,能轻松的包裹住她,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叫人安心,或者是两者都有,赵如意总算觉得今日的雷虽然大,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